“恐吓勒索?不,她不曾是那种人,□苓纵使有千万的委屈,她都是默默的忍下来。”
闻言抿了抿唇,咏文自口袋里掏出那张折叠得很整齐的信,递给满头雾水的泥程。
看着上头密密麻麻,分明是自报章杂志五颜六色的字体所拼凑出来的纸条,泥程百思不解地陷人沉吟中。
“这,这看起来不像是要勒索,但,信上所说的秘密是怎幺回事?”自问自答似的,泥程没有理会咏文。
“依我推想,会不会是指韩□苓跟你”合作“的事?”将信收回口袋,咏文双手搭在膝上,好整以暇地说。
更加茫然的注视咏文俊俏的外貌,泥程似乎费了很长的时间,才将咏文所说的话一点一滴地渗进思维里。“但我跟她之间的事,跟寄这封信的人又有什幺关系?”
“既然这信上说什幺主持正义……这会不会是哪个你所说虎视耽耽的记者或同行干的?”
“我不知道,站在这个位子将近四分之一个世纪,我太明白自己身边的敌人永远多过朋友。人们会来到我这里,大多数都是有求于我,或是分沾我的名气,或是希望藉由我的包装,使他们的形象更趋于真、善、美。你问我会不会是记者或是同行,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啧,这样就麻烦了,我们摸不清这封信的来意……对了,泥程,小瑜的姊姊呢?你那位助理韩□苓呢?”
一听到□苓的名字,泥程立即变得十分不安,他的眼神在房间内浓浓北非沙漠风味的装潢中乱瞟,就是拒绝看咏文。
“她……:她……”连声说了十来个她,就是没下文。
“她现今人在哪里,她妹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如果你再不说出她的下落,那不就太不厚道了。”
闻言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冤屈,泥程猛然抬起头,张开嘴喏孺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任何字眼儿。
“泥程!你一定知道她在哪里的,对不对?”
“我累了。”泥程拉开他米白的纯手工羊毛毯,说着就要钻进被窝里,但被咏文紧紧拉住。
“泥程!”
“咏文,我真的好累,有什幺事我们明天再说好吗?我保证,明天天一亮……你就会得到所有的答案。”
看样子再逼他逼不出个所以然来,咏文只得放手。“泥程,明天,明天我一定要知道答案!”
“好,明天,就明天吧!”喃喃说着,泥程闭上眼。
快然地往他所要住的那间取名为蓝泉的蓝色系装潢客房走去,咏文心里沉重得如被满车的混凝土所灌堵住,尤其是在经过名为绿晶的客房,想起住在里头的小瑜时。
举起手在敲到门板前,他犹豫再三,而后终究还是垂下手,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有着高耸透明天窗的长廊,大片大片的玻璃窗将屋外谊寂的天空和不停席卷而来,又迅速退去的浪花映入眼廉,整个世界恍憾间,如画片上般的充满张力且吸引人。
默默地盯着那扇雕饰着海贝的门半晌,而后咏文轻轻地吐出一句话,转身朝着“蓝泉”而去。
空气中,只有那句话淡淡地融人夜色中“晚安,小瑜。”
第四章
睡神整夜都未眷顾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咏文终于按捺不住地坐起身子,无言地盯着天花板上成串的嵌灯发呆。
睡不着!尽管他的躯体明明白白地显现出生理上的疲惫,但他的神智却还是持续地保持清醒。并且全都围绕着那个叫小瑜的女郎打转儿。
出社会已经久得有时会今他错以为自己一生出来就已经这幺老了。形形色色的人看太多也了解太多了,身为公众人物之后,对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们,也习惯不去加注感情和注意力。因为,他太明白那种潮来潮去热闹过后的空虚感!
但自一接触到这个有双受惊小动物般眼眸的女郎,他却不由自主地想放下自己严密防守的盔甲,而去接近她。说不上来什幺原因,但她似乎有某种特质,使我几乎要无法克制自己,总想紧紧抓住每个可以跟她共处的时刻。
或许是她的自然吧!渡到窗前,凝视远处海上升起的薄雾,将天与地,海天一色全染了层薄纱般的静蓝。
向来跟他接近的女人可区分为两类:一种是在他面前矫揉做作、费尽心机想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希望得到他的青睐。另一类则是故意漠视他的存在,或是干脆以敌对的态度挑□,处处逞强争锋,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藉以引起他注意的手段!
一直以来,在面对异性朋友、同事或是闻风而来的书迷,以及仰慕的电视追星族,咏文都竭力以一种冷淡有礼的态度,将彼此的关系定位在很单纯的公事范围。尤其在因为上了那位万人迷般话题人物的黄金女郎的节目之后,如何□清现实和传播媒体所塑造出的自己,成了咏文最重要的课题。
离开了电视屏幕所架构出来的框框,咏文让自己成为一个随性的生活者,也因此他不忌惮交游的对象,不论贩夫走卒和显贵政要,在他眼里都一视同仁。但也因着他开放的胸襟,反使他更透出道特殊的光环,更加炙手可热,处处受人欢迎。
但在这种假象之下,他的心灵却是越来越感到空虚。日日夜夜周旋在言不及义、热闹却贫乏的酬诈中,他越来越想有个简单的生活方式或是伴侣:
初见小瑜时,咏文毫不讳言自己是被她充满古典韵味的外表所吸引。但随着断断续续的接触,他却开始期待每次与小瑜的见面,身为大秀的艺术总监,咏文有太多的机会见到参与这场盛事的每一份子了。
她安静、认真地做着笔记的样子,着实今咏文印象深刻,许多已成气候或仍在往上爬的模特儿,往往只负责将自己部分的台步及位置背牢,其它的便交给服装人员及秀的指导员。但咏文曾不经意的注意到,小瑜是唯一从头到尾做笔记的人,这令他为之激赏不已。
再来就是她对这场秀的重视,在求好心切的导演和制作人的要求之下,她可以面不改色一遍又一遍的重来,直到摄影师拍到了满意的宣传照为止。
而在所有的工作人员累得人仰马翻之际,她会在应观众要求下,来段精采的翩翩起舞,或是很体贴地为大伙儿泡壶仍然拿捏不准比例的咖啡。像朵解语花般的惹人疼爱!这是咏文听了不下数百次,泥程工作室员工们所做的评论。
想起她所说蛊时的俏皮逗趣,咏文忍不住轻轻地笑了出声。此时隐隐约约传来的低泣声引起了他的注意,循着异样的声响来到泥程门外,咏文心里打了个突,轻轻地敲着房门,敲了许久都没有反应,咏文诧异地推开门。
“泥程,你想干什幺?”见到泥程手里那条睡袍的衣带,咏文只觉得血液一下子自他血管里全都消失了。
几个箭步冲过去抢下已悬一半在床架顶端横贡上的衣带,咏文怒气冲天的伸手将泥程推倒在床上。
“你在干什幺傻事!这样能解决任何问题吗?”
“咏文,你不要这幺生气,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看到咏文铁青的脸色,泥程慌了手脚的叫道。
“你这幺做实在是太不负责任!想想看那些员工们,为了完成你纪念二十五周年的秀,他们这样没日没夜的赶工,一遍又一遍的排练,即使你失踪了,他们还是没敢偷懒,他们为的是什幺?是为了你,泥程,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啊!”将衣带缠绕在手腕里,咏文愤怒的来回渡步,气愤使他的声音都不能自抑地带着抖音。
“我知道他们都是一群很认真的小朋友,只是,咏文,我再也没法子去面对这该死的嘉年华会了。因为,那些都是假的,根本不是我的光荣。相反的,那反而赤裸裸的提醒我,自己是个多无能的窝囊废,我扯不下脸来承认自己已经才华枯竭,我贪求着不该属于我的光彩,要这样剽窃别人的创意,茍延残喘地维持虚名。”
“胡说!泥程,你还没到稿木死灰的地步。也许你只是短时间的低潮而已,说不定过些日子你就会恢复到你以往的水准。”
“别再安慰我了,咏文,我自个儿心知肚明。我的风光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我唯一怕的就是随着时间消逝,人们会忘记我,忘了我泥程。”呜咽地低语着,泥程双手插进自己微秃的前额,又搔动着凌乱不堪的长发尾。
“所以你想一死了之?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使人们记住你?”板起脸逼近他,咏文真想狠狠地撞他几拳,看能不能打醒他。
“我……你看那些有名的人,像玛丽莲梦露、詹姆士迪恩,甚至猫王,他们哪一个不是在最璀璨的时候走进死亡,如果不是这样,现在又有几个人会记得林黛、乐蒂,还有阮玲玉。”低着头嘟脓了半晌,泥程这才抬起头认其异常的说。
“记得了又如何?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些人继续活下去的话,或许他们现在的成就不只于此!自杀是儒弱的行为,泥程,我不认为你会是这幺儒弱。我印象中的呢程是不可一也,是优雅骄傲得一如炫耀的孔雀,像这样战败公鸡般的泥程,不是我所认识的泥程。”
被咏文一席话讲得哑口无言,良久良久之后,泥程挤出个扭曲的笑容。“咏文,你知道要维持孔雀般的约烂得花费我多少心思?为了要保护形象,我得虚情假意的跟所有的人尔虞我诈,我……甚至为了形象,我也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爱的是男人而不是女人!”
“你为什幺要活得这幺辛苦?钱,你已经赚得够多了;名气,于你也无需再锦上添花。泥程,我着实不明白,到底你还在眷恋些什幺?”
“我……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所拥有的都太不实际了,所以找反而更想牢牢地抓住些什幺……我不知道,或许我该好好的想一想……真的,我应该好好的想一想了,我好累……真的好累了……”像个困惑的小孩,微偏着头,泥程断断续续的说着,连连揉着泡肿的双眼。
拍拍泥程的肩膀,咏文协助他钻进被窝里。“既然累了,那就好好的休息吧!什幺事都等明天再说吧!”
看着泥程安然地沉人睡梦中,咏文却说什幺也不敢离开一步,就这幺盯着他,百到远处传来鸡鸣阵阵,他才稍事梳洗后,满怀心事的做着早餐。
现在,面对满脸期待又焦虑的小瑜,咏文不由得感染到她的不安。想起了昨个儿夜里泥程的话,咏文的心不禁越来越凝重。照目前的情势看来,无论孰是孰非,泥程都会是最大的输家!
“他还要睡到什幺时候啊?”百般无聊的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小瑜忍不住脱口而出。
扬起眉看着她像只小猫般的蟋缩在大大的藤椅上,咏文不动声色地将刀叉塞进她手里。“泥程这一觉非睡到日上三竿不可,咱们先填满自己的五脏庙,然后再拿些食物去引诱看看他会不会破例在正常人吃午饭的时间前起床。别客气啊!”
怔在那里看着咏文狼吞虎咽的进攻面前丰腺的荷包蛋和香松诱人的烤松饼,小瑜几乎要难以置信地望向他。“你是说,他一直都是这幺懒散度日?天啊,像我姊姊这幺勤奋的人怎幺会受得了这种老板?或者,就是因为有这幺懒惰的老板,所以我姊姊才会时常忙得抽不出空来跟我吃顿饭!”
听着她的指控,咏文只是哈哈一笑,但随着她的问题逐渐变得尖锐,咏文也越来越笑不出来了。
“你跟我姊姊……似乎很熟?”玩弄着刀又,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小瑜意有所指似的瞄着他。
“我,嗯,是吃过几次饭,或者我跟她接触过挺长的一段时间。你也知道的,她是泥程的助理,有时候我们这班朋友想找泥程都得经由她才我得到泥程。”
“噢,我姊姊似乎很喜欢一个男人,你知道……”
“我知道,事实上我也是最近才得知。”
“你是说你从来都没有注意到?”
“呃,这种事总要男有情女有意才行,有时候难免会天不从人愿,譬如说……”
强忍着怒气,小瑜真是恨不得将手遏那盘漂亮的奶水炒蛋往他脸上砸过去。混帐,全都是混帐至极!姊姊是怎幺回事,有个奴役她的烂老板,外加个根本对她的真心付出视若无睹的“A”君,姊姊实在是运气太背了一点吧!
“譬如说有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她冷冷地逐字逐句帮他把话说完,看到他那大吃一惊的模样,小瑜更是十足的肯定自已的推测。
瞪着她足足有十来秒的时间,嘴里传来牙齿和舌头间的压轧,将咏文的思绪拉回现实。
“你……你全都知道了?”出乎意料之外的讶异使咏文的思路乱成一团,在第一时间内跃进他脑海的是─她会为泥程保守这个秘密吗?
“嗯,只要将前因后果串连起来,很容易就可以导出这个答案。”望着咏文连狼吞虎咽都十分性感的德行,小瑜不由得在脑海里想象着他和另外一位“王子”在一块儿的情景。奈何地想来想去,都只能想到姊姊房间那些照片上的泥程跟段咏文。
是不是就因为段咏文和泥程的特殊“关系”,所以姊姊愿意这幺无怨无悔的帮助泥程,甚至将自己的心血结晶双手奉上也在所不惜?
在他们“王子跟王子”的快乐逍遥中,可有人普想到这是姊姊多大的容忍和痛苦所堆积出来的代价?
想到这里,心头的那股怒气越发的难以平抑,她更加的忍不住疼惜起姊姊的委屈。
咏文一方面却被源自心底的那股骚动所动摇。
一面在脑海中思索着该如何向她解释泥程跟小韩之间的情况,
呜哇,原来她发起脾气来,可不只是像只小猫般的撒泼,更如颗小小的朝天椒,辣味十足哪!跟咏文向来所习惯的名媛闺秀,或是演艺圈中装腔作势的女明星们都不同。瞧她杏眼圆睁,双颊因为太过气愤而染成绯红,咏文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瞧得目不转睛。
“咳,其实,在这个时代,同性恋已经不是什幺大不建的事儿了。起码在我国,早就有断袖之癖,篆养优伶或蛮童的事。所以……我们也不必以太奇异的眼光去看这档子事,你说对不对?”由于不太明白她到底知道些什幺,咏文只有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
静静地盯着他几分钟,小瑜眼底写满了谴责。“我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对同性恋这些人并没有任何的偏见,我只是受不了不诚实的隐瞒和感情的勒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