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来到铁门前,泥程按下门铃,对着对讲机报上自己的姓名,铁门迅速地向一旁退去,他朝咏文和小瑜招手,要他们跟自己一起进去。
志忑不安地尾随在他身后,小瑜紧张得只能频频以深呼吸来平息自己心里的骚动。
那是条约有来公尺的长廊,长廊两侧是一扇按着一扇的门,有些敞开,也有些是紧闭着。走到一扇标着“韩□苓”的门前时,泥程显得有些迟疑。但在看到上头有姊姊的名字时,小瑜再也克制不了焦急的心情,伸手即用力推开门。
房间裹很干凈清爽,普普通通的木板床,上头有叠得很整齐的棉被和枕头。一张用竹筒编绑成的桌子,前面生了个比丘尼装扮的出家人,正低着头翻阅手禀的佛经。讶异地在房裹转了一圈,小瑜见到屋子角落裹的那个皮箱时,很高兴地跑了过去。“这是我姊姊的皮箱,这幺说她人在这里!她……”
猛然抬起头,小瑜的视线在和桌畔那位比丘尼接触的同时,自喉咙里挤出了怪异的叫声,跌跌撞撞地朝她的方向跑过去。
“姊?姊!”伸出颤抖得几乎要不听使唤的手,小瑜小心翼翼地摸摸原本是满头如云秀发,而今却是光秃秃,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苍白肤色的头。
盈盈笑着地握住小瑜的手,□苓脸上是十分平静的表情。“小瑜,是泥程带你来的?”
“姊,你……你为什幺?你……我……你应该先告诉我,这……”面对这出乎意料之外的演变,小瑜急得连连咬到舌头。
乍见一身尼师装束的□苓,咏文的讶异并不亚于小瑜,他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苓,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小瑜,缘起缘灭,这些年来我只学会一件事万般烦恼皆因强求起,现在的我,只想好好的研习佛法,精进自已的修持。你不用为我操心,我一切都很好。”
瞥了眼失魂落魄般枯立一旁的泥程,□苓很快地转过头去。“回去吧,好好的过日子。”
“姊,你为什幺要这幺做?你有什幺事的话,可以找我商量啊。”紧紧拉住姊姊的手,小瑜低声地呜咽道。
“没有用的,有些事是非得当事人难以体会的。小瑜,回去吧!泥程,拜托你把我妹妹带出去,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你……也一样。”飞快地将小瑜推到泥程面前,□苓打开房门,两眼盯着自己脚尖道。
“□苓,你这是何苦呢?我……这不是让我更加的良心不安!”搔着凌散的马尾,泥程懊恼地嘀咕着。
闻言抬起头直视着泥程,□苓眼眶边缘有两滴晶莹的水珠正在打转儿。“泥程,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这一切都是我的命。现在,我只想从佛法裹找到我的平静,你不要再自责或是感到愧疚了。你放心,那个秘密我不会说出去,你可以安心的信赖我。”
两手在空中乱挥,泥程涨红了脸。“不,我当然相信你了,只是……□苓,你想要清静,我可以帮你找个地方,你完全没有必要剃度,要修行,在家也可以修……”露出了哀伤的笑容,□苓很快地摇着头打断他的话。
“不,泥程,我不想到任何你为我准备的地方。那些设计图我都放在桌子抽屉的夹层里你最好把它们烧了,以免被人发现……”转向泥程,□苓幽幽地说道。
“来不及了,已经有人知道这件事,而且也对我发出警告。事实上,他刚才就已经给了我一个小警告……”苦笑地搓着手,泥程的神情顿时像老了十岁以上。
“怎幺回事?”在听完咏文简单地叙述发现泥程时的情形后,□苓脸色惨白地望着泥程。“这幺说,那个恐吓我的人,也找上你了!”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自口袋裹掏出那张用报纸剪字剪贴而成的恐吓倍,咏文立即递给了□苓。
“我不知道,但他似乎很清楚我的事……”看看泥程又立即避开眼光,□苓抿抿唇。“这是第一封,后来他又陆陆续续寄了几封信给我,但我始终猜不透他的用意,也想不出这个人会是谁。泥程,你知道他是谁吗?”
这下子三个人视线全都胶着在泥程脸上,带着殷切的表情,等着他的回答。
环顾了咏文他们三个人几秒钟,泥程很快地摇着头。
“不,我也不知道。□苓,我只能说这件秘密是免不了要被戳穿的,我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也想好了应付的方法。但是,□苓,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个打击,就灰心丧志的□入空门。毕竟,人生还是有其它更好的选择,你说是吧,咏文?”
感受到他求救的眼神,咏文清清喉咙,正想要劝她几句时,冷不防小瑜堵在他跟□苓之间,满脸不屑的斜倪着他。“你有什幺立场好说的呢,若不是因为你,我姊姊怎幺会伤心得要看破红尘,现在你说得再多,又有什幺用?”
“小瑜,你……你姊姊出家这档子事……跟我怎幺会有关系呢?你……是不是有什幺地方误会了?”相当讶异地俯下头直勾勾地盯着小瑜,咏文的神情是十分轻松。“怎幺会没有关系?你明明知道我姊姊她……她很喜欢你,可是你却偏偏是个同性恋,所以我只好……”
不待小瑜说完,咏文已经爆出一阵大笑,他笑得如此激动,连泪水都要溢出眼眶了。“唉,我就在奇怪你怎幺会像只小刺娟般的浑身是刺,总想要狠狠咬我几口的样子,原来如此,小姐,你这误会可大着哩!”揩揩眼角的泪水,咏文得多做几次深呼吸,才足以平息笑得喘不过气来的自己。
一旁的泥程是尴尬得直吞口水,□苓低下头整理着桌上摊开的佛经。在他们三人周异的表情中,小瑜半信半疑,腿起眼睛盯着还是满脸盎然笑意的咏文。
“可是姊姊她明明很喜欢那个“A”君……想到自己不打自招地承认偷翻姊姊的
日记,小瑜不好意思地伸仲舌头,但偷瞥一眼姊姊,看她仍然是平静无波的表情,小瑜这才大着胆子地提出困惑自己已久的疑惑。
“那并不表示我就是个同性恋啊!况且我从来就不以为自已跟你姊姊之间,会有什幺交集。”两手一摊,咏文对这小妮子不知打哪儿来的错误联想,感到好笑又好气。
“但是……可是……”望着他那捉狭打趣的宽容阵子,还有泥程好奇的表情以及姊姊的无动于衷,小瑜的脑门像是挨了一词闷棍。“难道……难道姊姊喜欢的人是………泥程?”
在泥程坐立不安的躁戾踱步中,小瑜转向黯然的□苓。“姊……难怪你愿意把你的设计图交给泥程去发表,我一直以为当设计师是你最大的心愿。”
“不错,那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愿望,可以说我一生都在为达到这个希望而准备着……”带着梦幻般的眼神,□苓像是凝望着远方看不见的某一点。“但是,我从没有想到我会爱上泥程。小瑜,你还不,不会明白那种愿为你所爱的人赴汤蹈火,为他生为他死的信念。”
在众人都以为□苓已经不愿再说下去的长久沉默后,她突然幽幽地叹口气。“错就错在我太执着了。明知道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却一心一意想要强求。我甚至以为只要能依附在泥程身边,我就可以感到满足。但人心是贪婪的,每天我都会想要多拥有多一点时间和关心。因为我太多的贪项怨,使伤心远远多过于原想有的欢喜,使泥程跟我一样生活在痛苦挣扎中。我累了,所以想离开这个世界,那天我跳进海里,是泥程把我救起来的,从那时候开始,我决心要给他自由。”
“□苓,总归一句话,是我对不住你,如果我能勉强自己爱你一点……”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泥程五官扭曲得如身临地狱的煎熬。
“这也是我无法不受你吸引的地方,泥程,你太诚实也太善良了!我曾经不只一次的想过,如果我继续地留在你身遏,或许有那幺一天,你会跟我结婚,给我所企求的婚姻:也许你能将你心里的痛苦掩饰得很好,但我却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胸襟和气度去容忍,我的情敌是个男人的事实。”带着泪眼地笑笑,□苓脸上是很坦然的悲哀。
感受到姊姊语气中的绝望,小瑜忍不住轻声地饮泣了起来,看也不看地接过咏文递过来的一方洁白手帕,揩擦着滚滚垂落的泪珠。
他心情沉重地拍拍小瑜的肩,对于□苓的情痴,他也只能寄予无限的同情。但面对樵粹的泥程,他同样感到心疼,□苓说得没有错,泥程他太诚实坦率了。为了维持高悬不坠的名声和安抚捉刀的□苓,或许别人会选择结婚做为交代,但有着极其敏感心肠的泥程是做不来的。
“我想事情总会有解决的方法。□苓,我不认为出家是逃避烦恼的办法,如果你在红尘里的牵绊没有解决,老是挂念在心上,又怎幺可能将所有心思全放在修持上。跟我们回去吧!总会想出方法解决问题的。况且,你忍心让小瑜再担心下去吗?”看着泥程跟□苓似乎已凝结了的表情,咏文唯一能做的,只有劝说再劝说。
“是啊,□苓回去吧!你可以恨我、逃避我,但是你不能不为你妹妹着想。”欲言又止了几分钟,泥程沉痛地说道。
“姊,跟我一起回去吧!再怎幺说我们终究是姊妹,你有任何心事都可以跟我说……”伏在□苓胸前,小瑜哭得抽抽噎噎。
缓缓地打量了身旁的人,□苓微微地摇摇头。“小瑜,我就是跟你回去,也不会有多大助益。”
“不,一定会有,姊,跟我回去,求求你!”
槽杂声引来了许多人在微敞的房门前张望,从中分开的人群里,走过来个灰衣飘飘的法师,□苓一见到他,立刻快步疾趋向他走去,双手合十为礼。
“师父……”一见到师父,□苓的肩立即皱成一团。
“你还是回去吧!我告诉过你,你跟佛租的缘末到,勉强不来的。你还是回去在家修持,那也是增进佛陀智能的一条路,或许等哪一天因缘齐备了,就可以成就你的心愿。”
“师父……”扑籁籁的泪自眼眶滚落,□苓泪眼婆娑地跪倒在师父跟前。“我怕自己办不到啊!”
“唉,色空迷性,这是众生苦。你要好好的修为,早日看透世情迷障。记住了……顺性顺势就好,凡事不要强求,这样的人生才不会有多大的贪慎求而不圆融完满。”就这样,在泥程他们的半哄半骗,或者是因为师父的当头棒喝下,□苓终于愿意
换下一身素衣,戴着顶漂亮的宽边帽,随着小瑜她们一起离去。
热闹滚滚的后台,在化妆师和小伍的协助下,小瑜正加紧复习着自己的台步和搭配着服装饰品的最后彩排。
“唔,不错,比我预料中的好。”将一套套已经搭好的衣服跟鞋子往旁漫的工作怡上放,小伍咬着铅笔,若有所思地望着小瑜。“嗯,转圈的时候注意平衡,因为这件裙子里有三层铝架,如果没有站妥的话,不但裙子伸展不开来,你也有可能会跌倒。”
“我明白,现在我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要上台表演了,好紧张。”望着自己已经僵硬得要不听使唤了的手指,小瑜的眼光在挤满了人的后台中穿梭,看到姊姊时,她才放心地将注意力移转回身旁的小伍身上。
“……新闻,我们都很好奇小韩为什幺要戴着假发,她的发型一直都很有款。”帮小瑜把长发束成马尾,利用橡皮筋束成一截截如莲藕般的段节,再插满小朵的野姜花,小伍叨叨絮絮个没完没了。
“嗯?噢,或许是地想改变造型吧!”避着小伍的目光,小瑜的视线飘向戴了头阿哥哥式假发的□苓。
“改变造型……小瑜,你姊姊有没有说她失踪的这几天是怎幺回事?”随着小伍的移动,那股异香塞满空闲。
“我说过了,她不是失踪,她是去度假,只不过忘记跟公司请休假而已。”皱紧眉头,小瑜顾左右而言他。
“是吗?那她有没有跟曹方说些什幺?泥程似乎很怕她说些什幺似的,每次我们一靠近小韩,他就紧张兮兮的,令人想不通他葫芦襄在卖些什幺膏药。”
“这我就不清楚了。”将小伍给她的花环套在手臂上,小瑜对着镜子准备着下一首音乐响起,她知逍那将会是地出场的暗号。
熟悉的波兰舞曲变奏曲的第一个音符已经滑了出来,刚要举步时,小瑜这才发现自已的鞋子上有着一大片污渍,她东张西望地找束西好除去它。
“……没有理由,如果他们都已经接到警告,为什幺都没有反应?不成,我得再做些什幺事,我……”自古自语地扳着手指,猛一转身见到忙着擦拭鞋子污渍的小瑜时,脸上神情大变,立即便劲地陷住了小瑜的手臂。
“你……你在这里干什幺?已经到你出场的时候了,你在这裹多久啦,听到什幺啦?”
挣扎着举起自己的脚,小瑜喘着气:“小伍,我的鞋子上有脏东西,你快帮我想想办法,下个八拍就轮到我出场啦!”
低下头瞄瞄,小伍仍然不放心地揪着她。“你刚才没听到……”
音乐平稳地进行着,小瑜焦急地猛烈摇着头,用力之大,使发梢的野旧花落了一地的缤纷。“快啦,轮到我了。我不能使节目开天窗,要不然我姊姊的心血就都泡汤了啦!”对那股充满唬拍和厨香的香水味皱起眉头地叫。
粗鲁地拉过一套长裙的下摆,草率地擦着鞋子的小伍闻言一僵,他抬头盯着紧张地盯着秀场指导的手势的小瑜,脸上慢慢地露出诡异的笑容。
“好啦,快出去吧,让他们好好的欣赏小韩的才华!”拍拍小瑜的脸颊,小伍有着偷吞了金丝雀的猫般狡猾又得意的神情。“看来,好戏就要登场罗!”
心无旁惊的小瑜只朝他摆摆手,在秀场指导不以为然的白眼中,撩起裙脚飞快地就定位,而后在指导一挥手之下,她和其它的五位模特儿循序地走进声浪滚滚的前台里。
坐在台下贵宾席里,咏文仰起头认真地端详着那个自飘动的布廉后,款摆生姿地出来的女郎。或许是因为投射灯太刺目,也可能是太紧张的关系,她在刚出来的一剎那,差点自台阶上失足摔下来,但她很快地找回平衡,并且不自觉地吐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