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的自我沉醉不到三秒钟,钉在上头的莲蓬头突然掉落,强大的水柱往她睑上直喷,将她整个人冲退了两、三步,差点撞上身后的墙壁。
什么绮想?什么美梦全冲得干干净净,—身狼狈的她赶紧拉条毛巾拭脸,在别人发觉她干了什么蠢事前,匆匆套上简便的无袖上衣和飘逸的三片裙。
「咯……咯……哎呀!江大哥你好风趣喔!你这一身肌肉是怎么练成的?好结实,又充满男性魅力。」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入耳中,跨下阶梯的彤乞愿忽地僵住,神情微凝地停下脚步,扶靠着木板楼梯往下滑坐,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梗在胸口,又苦又涩。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走上前?光明正大地进入和乐的欢笑之中,只感觉和他们分处两个世界,格格不入。
当她看见青春洋溢的伊娜偎向江天凭手臂,一副小鸟依人又热情大方的样子,心口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痛得她没法去破坏融洽的欢乐气氛。
她爱上他了吗?
那股嫉妒和酸涩来得又急又狂,满肚子的胃液往上翻,她很想冲上前喝斥伊娜不要碰她的男人,但她悲哀地发现自己没有资格。
即使他们做尽了男女之间该有的亲密举动,他的吻和气息仍留在身上,可是他一句令人安心的话也没说,只一味地掠夺属于她的私密。
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她,其中是否有爱的成分存在?在他强硬又处处关怀的情况下,她不知不觉地陷入爱的漩涡,爱上一个不确定的男人。
「伊娜,不要老靠在江先生身上,不礼貌。」看得出他不是很高兴,脸色沉得像台风即将过境。
「奶奶,人家江大哥又没说什么,你干么骂人,我有喜欢他的权利。」伊娜的个性很坦率,对感情的表达十分直接。
温奶奶含蓄说道:「别忘了江先生是有女朋友的,你要收敛点。」
「哼!反正还没结婚,人人都有机会,而且我比彤姊姊年轻漂亮。」她不服气地仰起下巴,一点也不觉得害羞或不得体。
其实她说的也没错,她的确比彤乞愿占了不少优势,不仅开朗活泼又擅长和人交谈,容貌更是上等,不输时下的明星,是一般男人都会看中的年轻女孩,难怪她会自负得不怕比较。
可是江天凭一听到她过于自我的言论,当下眉头一皱地将她推开,眼神严厉地说道:「容貌会衰老,青春总有消逝的一天,女人最重要的是内在,而非肤浅的表面,年轻漂亮不是武器,你的想法是错误的。」
犯了时下年轻人的毛病,只看眼前而不着重未来。
「你不喜欢我?」她没有一丝不悦,反而挨近他。
「不喜欢。」江天凭冷冷地说道,对她刻意展露的美丽毫不动心。
她不是他会中意的类型,至少他不喜欢太主动的女人,或女孩。
「为什么?」她追问,看不出受伤的神色。
原住民的热情不是每个人都招架得了,他们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如从未被拒绝过的伊娜,她的困惑多过伤心,不了解生性乐观的她为何会有人不喜欢。
「因为你太黏人了,聒噪又不会看人脸色。」明明他脸上写着排斥,她非要一直靠过来,不管别人是否肯接受她的任性。
「你嫌我聒噪!」这时,她眼中才流露出一点受到打击的伤心。
笑出声的温奶奶堆满一脸慈爱。「你本来就像麻雀一样吱吱喳喳,走到哪里都嫌吵。」
听习惯的人还不在意,但是对喜欢安静、享受独处的人而言,她的声音就像烦人的噪音,巴不得把她开开阖阖的嘴巴缝起来。
不过这些年要是没有伊娜的陪伴,她大概也撑不到这把岁数,早几年就跟着儿孙一起去了,留下一大片荒废的上地无人打理。
「奶奶,你怎么可以取笑自己的孙女,该要鼓励我勇于追求幸福才是,你不希望我找个好对象结婚吗?」伊娜嘟着嘴,十分不满。
温奶奶但笑不语,望向孙女的苍老睑庞布满慈光。
幸福是建立在两情相悦,而非强取豪夺,两颗心同样为对方跳动才有永远,强行介入别人的爱情世界是无法获得美满的。
看看那些第三者的下场,有几人真能称心如意,到头来还是落得一场空,臭名一身。
「温奶奶,昨晚是怎么一回事?」等了一夜,左思右想的江天凭还是放心不下这件事。
一提起恶夜骚动事件,老妇人额上的皱纹又多了几条,摇头又叹息。
「不就那回事,有钱人想赚更多的钱,而没权没势的小老百姓只能任凭欺压,没能耐的人就少喘一口气让人宰割了。」她说得很无奈,言谈间尽是疲乏。
毕竟上了年纪,不但不能儿孙绕膝,安享晚年,还要忍受恶人的欺凌,被迫放弃安逸的现状,她怎能不强颜欢笑,日渐露疲。
「温泉馆的生意一向都这么差吗?」光是现有的设备,怕是难以和大饭店竞争。
听到他毫不客气地说出事实,温奶奶苦笑着。「前两年还不错,常有日本团的观光客,可是……」说着说着,她又叹气了,愁容满面。
「都是龙腾企业害的,他们要盖亚洲第一的游乐场,和美国、日本的迪士尼乐园一较高下……」忿忿不平的伊娜大声说道。
「等等,你说龙腾企业?」是他听错,还是她们弄错?
「没错,他们还丢了一张名片在我们这里。」她翻找了一下,从垃圾桶拎起一张皱巴巴的名片。「你瞧,龙腾企业四个宇印得多气派,还有浮水印呢!」
江天凭接过一瞧,眼神锐利一闪。「龙腾企业没有进军旅馆业的打算。」
至少在今天以前无此方案。
「咦!你怎么知道,还说得这么肯定?」好像他跟那个大公司很熟。
「因为我是……」一声惨叫忽起,只见一颗球……不,是一道人影忽从楼梯滚下来。
彤乞愿像一只祭祀的大猪般趴在地上,四肢大张地与桧木地板做最亲密接触。
「请问你在表演特技吗?」一脸怒气的江天凭大步一跨,一把将她拉起。
「我……我脚麻……」蹲太久了。
「脚麻?」他面容阴沉,不问她为什么脚麻。「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全身都痛……」骨头都快移位了,没一处不痛。
「说清楚。」江天凭的语气很严厉,但眸底流露出一丝心疼和关心。
都快疼死了还凶她。「下……下巴和膝盖,手肘部分也有点痛。」
「下楼时小心点,不要一天到晚想自杀。」这笨蛋,连走个路都要人担心。
他蹲下身查看她的伤势,确定她没伤到骨头才安心。
「已经跟你说过无数次,我从来没想过要走上绝路,我要活到天收我为止!」因为受伤还被骂,她忍不住扬高分贝—吼。但是吼完后,她反而愣住了,为自己突发的火气感到不好意思。
江天凭的眉一挑,将她拦腰抱起。「温奶奶,我向你保证,意图收购你土地的不是龙腾企业。」
「为什么你敢保证?」伊娜的声音抢先一步,以无比羡慕的眼神看着被小心呵护的女人。
「因为我就是龙腾企业的总裁。」话一说完,他立即抱着受伤的彤乞愿走上楼去,留下目瞪口呆的祖孙俩。
第七章
「你是总裁?」
乍听之下,似有云层轰然炸开之势,云泥之分的世俗观念叫人相形见拙,感觉一在高高的云端,一在红尘俗世打转,差距甚大。
可是看到那张关心的臭脸,以及正用药膏温柔揉散淤血的认真表情,淡淡的暖意拂上心,驱走身分差异带来的寒意。
一个男人肯跪在地上为一个伤势不重的女人上药,并且像怕她痛一般,频频在抹完药的伤处吹气,若说这男人心里没有这女人,恐怕没人相信。
彤乞愿的胸口暖呼呼的,像是春天的桃花开满心田,灿烂炫丽的色彩染艳了平凡的天空,撒下无数星状的美丽花瓣。
但她还是不敢开口问他爱不爱她,情在暧昧处最美,一旦点破了就失去那份瑰丽的美感。
而且这时候她也不好厚着脸皮提起,在知道他是谁后,提了只会让人怀疑她的目的,以为她看中的是他背后所带来的荣华富贵,而非真心。
「我叫你提的是书面报告,而非口头报告,你是脑子坏了搞不清楚,还是耳朵生茧需要住院治疗,若是因职业产生的病变,我会全额负担你的医药费。」包括丧葬费。
站得直挺的男子脸上并无笑意,看来一表正经,是用心工作的精英分子,但是眼底的笑意却流露一丝戏谑,任由直属上司极尽挖苦之意。
「几张薄薄的纸不需要你千里而来,没听过传真、快递、宅急便,甚至是邮局挂号吗?非要亲自来证实我是否健在?」别以为他不敢开除他。
江天凭瞪着眼前脸皮厚度媲美墙壁的蒋修武,一股莫名的怒气由腹中烧起,直冲他泛红的眼睛,头顶几乎要冒出白烟。
肯定是平时对他太宽宥,没给他太多苦头吃,才会阳奉阴违的向天借胆,不把上头的指令当一回事,私自决定何谓急事,何谓缓事。
「咳咳!老大……不,总裁,我是有重大事情要当面禀告,生怕迟了会延误您下决策的时机。」恭敬呀!他用「您」字来尊称。
「除非公司要倒了,否则你等着到非洲当开发委员。」什么事情不能用电话沟通,非得亲走一趟。
「的确是和公司有关,方便在这里谈开吗?」他瞄了一眼用冰块敷肘的彤乞愿,语带保留。
江天凭的眼一柔,冷嘲地说道:「她没当商业间谍的天分。」
揉着手肘伤处的彤乞愿顿了一下,以阴黯的眸光瞪了一下对她多有贬意的家伙。
「既然总裁不避讳这位小姐的存在,那我就直言不讳,公司股价近日来确实出现小波震荡。」呵,他来这一趟是来对了,果真有好戏看。
装斯文的蒋修武搓搓下巴,一面报告,一面由眼角偷睨「不必回避」的内向佳人。
「理由呢?」
「今年下半年流行日本风,我们向日本方面订的友禅染布料却迟迟收不到货,对方说受到石油危机的影响,价格要上扬两成。」也就是说无利润可言。
「哼!鬼扯,我才跟佐藤达成协议,不可能往上调涨。」除非他们想违约,另寻买主。
蒋修武以手盖住轻咳声,其实在偷笑。「就是佐藤先生片面取消多年的合作,听说是出自你的建议。」
「我的建议?」到底在胡说什么?他怎么可能做出有损公司利益的举动。
「佐藤先生刚收了个非常能干的情妇,她叫周雪莉。」应该有印象了吧,总裁大人。
「周雪莉……」他想了许久,才想起姓周的女人是谁。「她是故意摆我道?」
果然是出自他的建议,只是没料到草包也有大脑,反过来利用自身的美色咬他一口。
「周小姐是这么说的,『叫你们总裁亲自来求我,要不然我让你们公司打不进日本市场,成为国际孤儿。』」唉,好强烈的措词,教人为她捏一把冷汗。
「口气很大。」龙腾企业少了一个佐藤不代表就没门路,她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是不小,所以坊间传言我们公司快倒闭了,财务出现危机。」因此不安的股东们才大量抛售手中股票。
「她放的消息?」最毒女人心。
「总裁睿智,果然是最了解女人的权威,难怪有那么多的仰慕者对你迷恋不已。」桃花处处开,风流不留情。
「你说什么?」江天凭目露凶光,冷淡的黑瞳眯成一直线。
蒋修武故作失言的一拍额头。「啊!总裁,我不是故意说出你私密的一面,你不会见怪吧!」
「你说呢?」他现在就有杀人的冲动,想将眼前笑得像狐狸的外星生物切片装盘。
「我想以总裁的远大眼光不至于介意此事,相信你的女性朋友亦有同感。」蒋修武忍笑修饰说词,省略敏感的字眼——女朋友。
眼神闪了闪的彤乞愿假装没听见两人的对话,头一直低,一直低,低到脖子差点扭到。
江天凭的女人缘有多好,问她最清楚,这一路走来对他表示好感的女性同胞不在少数,十根手指头伸出来都还不够计算。
更别提比较大胆的周小姐和伊娜,而和她们有相同想法的女人也根本不在乎她的存在与否,不仅当着她的面挑逗,投怀送抱,更甚至还直言一夜情也无所谓。
虽然他一一冷言以拒,视若无睹,可是他出色的外表,加上冷傲的气势,很少有女人能无视他自然散发的男人味,尽管他一再表现出疏离的模样,可是女人们疯狂的行动仍无停止的迹象。
「蒋特助,你看好风水了没?」敢肆无忌惮的踩他的痛脚,「英年早逝」的匾额他会特别订作大一点。
不妙,狮子要发威了。「总裁,这一批调不到货的友禅染布料要怎么处理?」
蒋修武赶紧转移话题,免得直的进来,横的抬出去,那就枉费他猜拳作弊,赢了双胞眙兄弟蒋修文了。
其实一听见热中工作的工作狂连着好几天放年假,而第一通交代事情的电话中又传出女人的声音,公司经理级以上的主管都很兴奋,抢着要来一探究竟。
只是总裁特助理所当然要跟着总裁本人,即使首席秘书和李副总很不以为然,私底下小动作也颇多,诸如贿赂和威胁,他都不为所动,坚持不让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苦差事」。
「如果连这点小事也要问我,你们这个月的薪水能领得安心吗?」公司花大钱请职员不是让他们喝茶、看报、闲嗑牙的。
他干笑。
「叫蒋秘书去电外务省,透过友好关系请日本官员帮忙,为了大笔外汇,他们会连夜找出优秀的友禅染世家,一一列名供我方选择。」
这是佐藤的失策,听信女人言。日本的能者不少,并非只有他,况且若没龙腾企业将其布料转售名牌服饰裁制厂,货一进来找不到像他这么大手笔的买主,只能分批贱售。
「总裁英明呀!是商界霸主、明日的比尔盖兹、全体公司员工的偶像……」他的伟大列举不尽,只好立碑宣扬。
江天凭怒拍木头窗框。「你拍够马屁了吧!立刻给我滚回公司,不要再让我看见你这张猥亵的笑脸。」
「我猥亵?!」多么严重的指控,他要发出沉痛的抗议。「这位无名氏小姐你来评评理,我这张脸既帅气又有型,有时照镜子都会爱上自己,你说我哪里猥亵了。」
彤乞愿睁大一双无辜的眼,不晓得他们的争论为什么会扯上她,从头到尾她一眼也没瞄过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