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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尝禁果 page 9 作者:蓝雁沙

  “MISS李,我哪里能不急,我孙女要回来了。总不能让她看我像个老废物吧?”执意坐在轮椅上,夏罡虽然还是一脸扑克相,但语气却是少有的和缓。

  “是啊,那你从今天起,每天都要乖乖地做复健喔!”将毛毯盖在老人膝上,护士奇怪地望着夏天。“桑玛,你今天怎么啦?”

  “是啊,平常像只小麻雀似的,今天怎么静成这样子?”抬头看着她,老人也感到异常。

  望着老人和照片中父亲相似的容貌,夏天吸吸鼻子走过去)“没事,我可能感冒了,一早起来喉咙不大舒服。…

  “那难怪,一早阿戟就来过了,说你感冒会迟点过来,我还告诉他,如果你病得严重,今天就休息,反正这里有Miss李。”关切地打量着夏天,老人可是精神奕奕。

  “我没事了,老爷子,我陪你去做复健吧!"自护士手里接过课程表,夏天推着轮椅,一路上不时和经过的医疗人员打招呼。

  看着形形色色擦身而过的人们,夏天却感觉自己正在一个哀伤的湖里泅泳。外在的她,温和有礼的和别人寒暄嬉闹,但在他人看不到的那一面,悲痛正一点一滴吞噬她所有的感觉。

  机械式做着例行工作;视而不见看着老人在治疗师协助下,一遍遍做着重复单调的动作,夏天的视线越过老人,盯着窗外三五成群追逐着的雀鸟。

  他……阿戟他……他有他所爱的人了。那么,对他而言,“桑玛”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他到美国找“夏天”……找到夏天之后呢?他……我……该怎么继续下去?

  或许,他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动心吧?不然,面对“桑玛”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挣扎?

  “她”……那个占有他的心的幸运儿,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她”怎么舍得与阿戟分离?才跟他分开不到三小时、她就已经对阿戟思念到快哭出来的地步了,那个“她”,怎么舍得?

  前方挥舞的手引起她的注意,慌乱地瞥视表一眼,夏天才发现在自己胡思乱想中,老人已经做完复健课程了,此刻,他正若有所思地瞪着她瞧。

  “我说桑玛啊,难得今天天气好,你陪我到餐厅吃饭去。”将毛巾扔进袋子里,老人根本

  不是商量,而是命令的语气。

  “呃。。。你的餐点都必须经过计算热量和份量。。。”看着老人手里的宣传单,夏天不以为然地说,一边推着他往外走。

  “唉,那些没味道的东西,我已经吃腻了。反正今天有值得高兴的事情,走,我请你吃牛排去。”手里指着精美传单上的牛排图片,老人压根儿不理会夏天劝阻的语气。

  “老爷子。。。”说实话,对此刻的夏天而言,悲惨的感觉让她只想找毒药喝算了。

  “呃,我要治疗师问过营养师,她说我只要不过量,今天可以放假。”丝毫不退却且滔滔不绝,老人像个得到允许可以多吃冰淇淋的小孩般兴奋。

  “真的?”怀疑地盯着,看他满是老人斑的脸庞和双手,夏天突然觉得自己是真心地爱着这个顽固的老头子。

  “耶?我还会骗你不成?我孙女要回来,我心里高兴,你让我吃点有意思的东西庆祝、庆祝也不为过嘛,再说,我最近复健得很卖力。。。”

  看他很认真地找着理由讨价还价,夏天徐徐一笑,“我也不会答应你喝酒的。”

  看老人原本发亮的双眼霎时黯淡不少,她感到有点不忍,于是拍拍他的手背。

  “好吧,只能喝一小杯。不然,让丁先生知道了,他会很不高兴的。”提到阿戟,让她的心像被重击了一下。夏天深深吸口气,挤出个过度灿烂的笑容。

  “阿戟,那小伙子管我管得可严了。不过,这些年也真亏他,我常在想,如果他出身在一个正常人的家庭里,好好栽培的话,应该不会比现在差到哪里去。”来到餐厅,老人环顾四周,闲话家常般顺口说道。

  乍听到老人主动提及丁戟,夏天一颗心差点从喉咙跳出来。坐定后,她简单交代服务生后,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老人的话题上。

  正常人的家庭?难不成他是打石头里蹦出来的?喝着漂浮柠檬碎片的冰水,夏天力图平静地问。

  从来她就将阿戟的存在,当成天经地义。从有记忆开始,先是模模糊糊搬来搬去的经验,常常哭泣的女人。。。应该就是妈妈,然后,就全是阿戟了。

  陪她学脚踏车的阿戟;把她的乳牙丢到屋顶或是床底下的阿戟;让她骑在肩上,四处掏鸟蛋的阿戟;带她去乡下田埂间钓青蛙的阿戟。。。似乎她有需要的时候,阿戟就在那里。

  她从不知道阿戟的过往,也不明白阿戟身世,她只是很贪心地享有阿戟的全部,赶到她被送到国外为止。

  现在,爷爷主动谈起阿戟,她自然是屏息以待,盼能多知道有关他的点点滴滴。

  “哟,你这女娃儿恢复元气啦,他当然不是石头绷出来的,你以为他是花果山的猴子王啊?”

  澄黄香酥的巧达海鲜汤送上来,老人不等夏天帮忙,拿着汤匙大快朵颐起来。

  “哈,我又没那么说,不过,谁不是父母生养的啊!”

  “阿戟啊,也真难为这个孩子了。他爸爸走得早,只留下他和一个弟弟,他为了那个弟弟,可是吃尽苦头。我就是看上他的认真和负责,所以把他收身边。”

  “他弟弟,他还有弟弟啊?”对这个新鲜的消息,夏天讶异极了。

  “嗯,在‘里面’呢,也快‘出来’了吧。不过,他那个弟弟跟他差很多,阿戟这么栽培他  ,也算是对得起他父亲了。”

  “喔。。。”急着想多知道阿戟的事情,但她又没立场或借口问,只好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汤。

  “我看着这孩子长大,对他的心思,怎么会不了解?他啊,在事业上是我的左右手,事情都处理得很让我放心。但他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只是,从没见他事女孩来让我看过。我反倒担心,是不是我把太多责任交给他担。害他没时间去交女孩子?”看服务生端着沙拉过来,他皱着眉头挥手拒绝。

  虽然心不在焉,夏天可没忘记她的职责,  不顾老人抱怨的目光,要服务生将沙拉放在老人面前。“老爷子,这是你今天该摄取的蔬菜、水果,请吧!”

  “啥,难得可以吃牛排,你让我吃这玩意儿下肚,等会儿怎吃得下牛排?”抱怨归抱怨,但在看到夏天的表情后,他还是拿起叉子,慢吞吞地吃着生菜。

  “这是为你好啊,你刚刚说到。。。”自己对那盘摆饰得很漂亮的沙拉也没啥胃口,夏天紧接着问。

  “喔,阿戟啊,我看他这辈子,可说是被那个女人害惨了!”叹口气,老人皱着眉头将芹菜放进嘴里。

  “女人。。。老爷子,你刚刚只说他爸爸去世了,那。。。他妈妈呢?”眼珠子骨溜溜转,夏天像发现大秘密般大叫。

  “唉,我就是说那个女人!真是狠心,丈夫尸骨未寒,她就跟人跑了。就算一点都不念夫妻情份,至少也要看在母子亲情的份上,但她就这样跑了,真是狠啊!”将叉子放下,老人转而撕着面包吃。

  “嘎?就这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夏天只能默然。

  “我每次看到阿戟,就想到第一次瞧见他的样子。他才十几岁出头,还是个孩子,一大早背着弟弟去送报纸,我可感动了,就把他们带回来。”

  “那。。。他弟弟呢?”思前想后,都找不到关于那个“弟弟的”记忆,夏天顺口问道。

  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老人摇摇头。“他那个弟弟是个惹祸精,不过现在应该比较好了。我已经要阿戟等他‘出来’后,帮他安插份工作。”

  “哇?老爷子,你真好心啊!这算是爱屋及乌,对不对?”

  滋滋响的牛排上桌,夏天很高兴老人专心进攻食物,让她有时间来消化刚刚所得到的讯息。

  原来,阿戟的过往是这么的骞涩,难怪他要把自己封得这么紧,或许是往昔的悲惨岁月,让他不敢放心去付出感情吧!“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当他说出这样的话时,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说说你自己吧,你怎么会年纪轻轻的就到处都遛达过了?”拿餐巾揩揩嘴,老人心满意足地往后一靠,瞇起眼盯着夏天。

  没料到老人会这么问,夏天着实愣了好一会儿,才推出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唉,我也不清楚,好象迷迷糊糊的到处跑,不小心就把世界绕了一圈。”

  “你一个人在外头讨生活、父母呢?”把玩着桌上的调味罐,老人炯炯有神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夏天脸上。

  “他们有他们的苦衷,我想,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们也不会希望让我这么漂泊吧!”双手合十为父母祷告几旬后,再抬起头时,夏天已经换上明朗的笑靥。

  “再怎么说,让你一个小女孩到处跑,他们总是没尽到当父母的责任。哪天让我见到他们,可要好好说说他们!”

  “老爷子,这可不好吧!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你直接告诉我就好,跟我爸妈没关系。”

  “唉,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这可是心疼你咧,再说,我这么大年岁,在他们面前该算是长辈,说他们几句也不为过吧?他们人在哪儿,哪天我说说他们去!”拍拍夏天的手背,老人说的义愤填膺。

  “那老爷子你可能要走挺长的路咧。”耸耸肩,夏天调皮地说。

  “是吗?放心,我有车、有司机,还怕到不了。说,在哪儿?”

  “但是,你可能会觉得那里不是很好的地方。。。”

  “啥,我大江南北都闯荡过了,还有什么地方不是好地方?”

  “好吧,他们就住在山后面。”

  “山后面?那里哪有什么住家,不就是些庙宇、灵骨塔的。。。”

  “嗯,我爹妈住得比较远,在山坡下。”

  “山坡?那好,我叫司机先探路去。”

  “不必了,很好找。他们住的地方很宽阔、很清静。老爷子,你要不要先回房休息?”看老人体力有点不支,夏天体贴地问。

  另一方面,夏天也不想再多谈起自己的父母,免得让老人又过于激动。

  “也好,那你得先说说,他们住的房子是什么样式的?免得司机瞎蒙蒙的找错人家?”坐在轮椅上往病房走,老人还是谈兴甚浓。

  “老爷子,我父母已经过世十几岁了,他们住在半山的墓园里。”突然有股豁出去的感觉,夏天蹲在老人面前,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久久没有言语,而后老人激动地拍拍她肩膀。“好孩子,好孩子!”

  回到病房,老人很快地遁入梦乡,夏天坐在窗畔,看外面来来去去的云朵。

  “爸,妈,我回来究竟对不对?爷爷对我很好,但是,当他知道我就是他的孙女时,还会这么喜欢我吗?阿戟。。。他,会怎么看我呢?你们能给我答案吗?”心底默默念着,夏天仰望万里晴空,回答她的,只有病床上传来的阵阵鼾声。

  盼过一天又一天,日子缓慢如花园里爬行的蜗牛。坐在秋千上,仰望天际稀疏星斗,夏天百般无聊地扭紧手边的丝巾。

  从不知道思念一个人可以如此甜蜜又难捱,幸福,又被满溢的担忧所笼罩。

  每天入睡前,她一次次向自己保证,要赶快把事实跟爸爸和阿戟明说,但天亮后,临睡前的勇气和誓言,又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阿戟现在在做什么呢?他。。。万一知道我早就回到台湾了,会有怎样的反应呢?”捧着腮帮子,夏天把问了自己几百遍的问题,再拿出来思索。

  当初,修女嬷嬷通知她时,还在纽约PUB驻唱的夏天,根本不当一回事。太年轻即在外面闯荡,使她看事情总是直指核心。

  “嬷嬷,我爷爷对我不闻不问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要我回去?”

  夏天浑身不自在地坐在办公室内,感觉自己好象回到初抵美国时,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

  静静翻着圣经,过了好一会儿,嬷嬷抬起头,从飘逸长发打量到及膝长靴,她长长叹了口气。“夏天,他是个很老的老人了。”

  “我知道,他是我爷爷。”在其它修女们不以为然的目光下,夏天拉拉不停往上缩的短裙。

  “夏天,不管他为什么把送到这里来,出发点一定都是爱。没有人会不关爱他的孩子、孙子。你祖父身份特殊,你的国家政治情况也特殊,但他还是想尽办法把你送出来,可见他用心良苦。”走到夏天面前,嬷嬷慈祥地摸摸夏天的头。

  “或许吧。。。还是,他想眼不见为净,我越来越像妈妈了。嬷嬷,我永远不会忘记,小时候我问他关于我父母的事情时,他那种狂怒的样子。”嘴角逸出一抹哀伤的微笑,夏天落寞地说。

  “我们不知道他受的伤有多重,但是夏天,毕竟你是他仅剩的亲人。在他风烛残年之际,你必须回到他身边。”将装着机票的信封交给她,嬷嬷严肃地望着夏天。“回去,夏天,你必须回去!”

  可能是因为对嬷嬷权威的畏惧,或者说是从小在修道院成长的经历,使她对嬷嬷的话不敢轻忽,她向嬷嬷保证,会听话照着安排好的行程上飞机。

  但要她乖乖拎着行李回台湾,别说她不愿意,她那群三教九流、卧虎藏龙的朋友们也舍不得。于是乎,借口一次次的饯别、送行,她被朋友们拖着赶赴一场又一场的盛宴。

  在某次街头嘉年华会中,她听说有人想买机票,便把嬷嬷交给她的头等舱要打折卖掉,自己搭经济舱回来。她只是不想浪费,反正上飞机就呼呼大睡,何必为了睡觉而多花冤枉钱?

  踏上阔别已久的中正机场后,她才感到不妙。去国多年,她连家里的电话都忘记了,在公共电话前绞尽脑汁,勉强只拼凑出几个字。然而,台北的电话号码竟然都改码了让她当场傻眼。

  或许是自小飘荡惯了,养成她洒脱的个性。加上易与人结交的天性,她在飞机上和邻座的老夫妇相谈甚欢,于是他们大方地邀夏天搭一程便车。

  虽然爷爷还住在老地方,却没料到附近景物变化太大,差点让夏天过家门而不入。绕了几圈后才慢慢辨识出来,差点闹出笑话。

  苦候许久都没有人应门,又被时差搞得心神不安的情况下,她只好自力救济。就在这个时候,翩然而至于丁戟,不啻是最可爱的救难天使了。而她也没料到,会在回到家门的第一时间内,就遇到让她悬念已久的阿戟。

  这一个多月来的点点滴滴,此刻回想起来,还是让她充满甜蜜。环抱自己,她忍不住低声地哼着当初在PUB驻唱的安可曲。流畅的旋律由她嘴边流曳出来,慵懒、沙哑地在月色下,勾勒出西部电影的粗犷,还有男女间难以割舍的激情。那是“大江东去”,忘记是什么时候起,她总爱在夜深人静时,对着天空低吟一句句让她感动的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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