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她梦里又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庙宇楼亭,那位温婉女郎优闲地漫步其中。一大 清早连睡衣都来不及换掉,披着睡袍,查斯特家的露西夫人第一次满头发卷地出现在管 家和仆人们的面前时,管家一脸心脏病快要发作的模样,令她到现在还印象深刻。总之 ,为了解除心中的述惑,露西懒得向那些以为她得了老人痴呆症的仆人们解释,她钻进 了大书房,一本本地翻找着刚才所得到的线索。
不是韩国,也不是日本,更不可能是印度……将那些介绍各国的书往旁一堆,应声 而落的书堆里,斜露出的一角引起她的注意,她使劲儿一抽,书本落地发出巨大回响, 她不顾那些下人的惊骇神色,兴高采烈的击掌大笑。哈哈哈,终于被我找到了!
架起了眼镜,她吃力地辨识那栋天蓝色建筑所标示出的细小文宇-香港的中国银行 大厦—香港,一个国际知名的金融、贸易中心,充满了活力的经济城市……掠过那些有 关政治紊乱情势的分析报导,露西很快地读完那本小册子下对香港这个地方的介绍。心 里开始纳闷,难道文笙未来的对象,会是来自这么有经济实力的地方……但随时间的更 替,她越来越确定,那个令文笙愿意停驻脚步、甘愿被套牢的女郎,真的是来自香港, 这个人称东方之珠的美丽小岛。
因为在梦中她不但「看到」了那位女郎;虽然有些模糊,但大致已可辨认出来。她 也「听到」了那名女郎的名字,她叫Irene,嗯,无论如何,梦是越来越真实了,现在 只剩下该怎么去找出那个叫lrene的女郎。
无巧不成书的是,当天下午,她收到一封来自远东地区代理商的传真,上头说由于 香港地区的策略成功,现在市场占有率已逐步上升,而这次之所以能有如此亮丽的成绩 ,主要是归功于广告公司中一位名叫Irene的广告人员……看到那几个字眼,露西立刻 感到血压又高了不少,反反复覆的念了几遍,她决定要亲自揭开谜底,于是要秘书传了 封信过去,力邀广告公司的艾琳到英国度假,但对方传答回来的答案是艾琳小姐抽不出 时间,看到「小姐」两个字眼时,露西已然明白,就是她了,就是她了……为了急于给 查斯特家族产生新的继承人,露西可不会就此轻易的打退堂鼓,终于给她等到修改及签 订合同约的机会,而这一次对方也答应将派艾琳前来……想到这里,露西嘴角逸出了一 抹猫偷吃了金丝雀后的狡猾满足笑容。
「祖母,妳在笑什么?」闪过了路上的积水,文笙好奇地注视着身旁的老人,她已 日渐衰老,但不变的是她永远年轻的心。
「没什么,没什么。好象有暴风雨要来了……」露西的话还没说完,车前的挡风玻 璃上已经布满了米粒般大小的雨珠,天际云朵迅速挪移,眼看着即有一场风雨来袭。
「嗯,这两天的天气都不稳。咦……」文笙刚要将车拐进机场的道路,远远传来的 警笛声,使他不得不将车靠边停放,看着一辆辆的救护车飞快地奔驰进机场。
「出……」露西才刚要开口,文笙举起手制止了她,并且将收音机的音量调大。
「由于引擎故障,这架失事班机在迫降中左机翼折损,鼻端几乎完全撞进跑道之中 ,现场警方及消防人员正在努力的抢救身陷机舱中的乘客……」
一次次播报着班机的编号和时间之时,文笙诧异地看着祖母细瘦如枯爪的手指,几 乎全陷进了自己的腿肉,他担忧地搂搂她。
「祖母,妳没事吧?」他轻轻的将她的手自腿上拉开,放柔了声音的问道。
「文……文笙,艾琳在那上面,艾琳在这架飞机里!」颤枓的声音配合上涣散的眼 神,露西一下子苍老不少。
「艾琳」文笙不解地抱紧他在世上仅剩的亲人,对她的失常感到不解,这个艾琳又 是进?
「艾琳,就是你未来私新娘。文笙,我知道她是,我看到也听到了!」露西焦急的 扯着文笙的袖于说道。
「祖母,妳不要紧张。」文笙努力地安抚着她。「我们先进去看看,但是现在可能 很乱,还是妳先到咖啡馆等我,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不,我跟你一起去,那个可怜的孩!是我邀她来的,如果她……噢,我的天!」 远方停机坪突如其来的一声大爆炸之后,又再连接着几次震动,这使得露西心头更是愧 疚。
二话不说,文笙用力踩下油门,在临时辟出的伤患休息区小,扶着激动的露西在呻 吟和哀嚎中穿梭,医护人员们忙碌地用着手边所找得到的任何药品,迅速而精确地为伤 者擦药或捆绑绷带,鲜血染红了青翠的草地,各色人种的乘客全都脸色惨白的静坐在那 里。
「她在哪里?老人保佑,她可不要有什么事才好!」露西焦虑地停下来,用了捂着 左胸口,狠狠地咬着下唇。
「祖母,妳先放松心情,她应该不会有事的。」文笙自己也没多大把握的安慰着祖 母。事实上,所有较为轻伤的乘客全都集中在这里了,这是他询问了那个拿着病历表一 一登记着的护士之后,所得到的答案—「Irene?不,很抱歉,先生,在我这部分的伤 者里并没有这位乘客,或者……你可以到那边去找找看。带着同情的目光,护士指向跑 道的另一边,从这里看过去,全是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噢,我的天……」露西一听之下,整个人受不了这个刺激,全身一软地倒在文笙 怀里。
三步并做两步,文笙抱起露西,急急的跑到最近一个空位,召来护士为她急救。
「噢,有个东方乘客的姓名是lrene,不知道……」护士抬起头发现没有人在听自 己说话,他耸耸肩又低下头继续地忙碌着。
这已经是最近的第二次了,文笙忧心仲仲地打量着祖母苍白的脸色逐渐和缓。上一 次是为了跟他争执该不该将家传的新酒卖到社会上给一般大众而起,他并不想违背传统 ,只是在二十世纪,政经社会都如此发达的现代,苦守着某些禁忌,根本是件荒谬的傻 事。
查斯特家有最好的地窖,储存着上好的琼浆玉液,在中世纪以降,即被许多国王和 主教所激赏,圈选为御用或专供教会尊贵人士所饮用的御酒。
但在这物质流通迅速的时代,文笙不再认为该为那些虚名而牺牲掉每年所可能产生 的极大利润,在他的构思下,查斯特酒走出了皇室御用昕带来的桎梏,进人一般寻常百 姓家的酒柜和餐桌。
事实证明,好的东西绝对经得起大众的品鉴和试验,才释出上市半年不到,查斯特 酒已经在市场上形成极大的回响,获得绝佳的好评。
由于酒的成功带来的启示,文笙又再指示相关部门,积极地和某些生化专家合作, 采用格拉斯最高级的香精,研发出新系列的香水、香精,再由此为基础,逐步地发展出 化妆品的产品。
而忙碌的商业行为,也使得他无法长期陪侍在祖母身畔,对这位从他小时候起,即 是唯一亲人的祖母,他感到亏欠。而她的发病,使他对失去她,有着最深沉的无力感和 恐慌。
「文……笙,你扶我起来,我们得去确认一下,我不认为艾琳会因空难而……死亡 ,她是你的新娘子,我已经看到了,我的预感是不会出错的!」苏醒过来的露西,第一 眼见到文笙,念念不忘的仍是那个叫艾琳的女郎。
「祖母,我先带妳回家休息,艾琳的事,我们待会儿再谈……」文笙企图抱起露西 ,但被她拒绝。
「不,文笙,先去弄清楚她在哪里,她的公司说她坐的是商务舱,快去,我必须要 知道她的情况,否则我不会安心的。」她坚决地坐在那里,露西的语气透露着不高兴。
「好吧,那我先去查查看那边。」看到祖母坚持的模样,文笙也只好叹口气,硬着 头皮朝停尸的地点走去。
第二章
事情发生时,艾琳正巧走到机舱后面去伸展手脚。一路上由于乱流确实严重,所有 的乘客都只能坐在座位上绑紧安全带地发着牢骚。艾琳坐的商务舱虽然较为宽敞舒适, 但在她的左侧坐了个带着婴孩的妇人,从上飞机开始,小小的婴儿就没有停止嚎哭过, 使商务舱内的乘客全都不得安宁。
趁着系紧安全带的灯号解除,艾琳沿着狭窄的走廊来来回回的走着,为的就是想逃 开婴儿似乎永无止境的哭闹声。走到后面,看到仍有两排位置空着,而机上又开始广播 要准备降落了,她随便找了个位子坐定,准备等飞机着陆之后,再回自己的座位。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搞不清楚,首先是机长广播说引擎故障,然后所有的氧气罩全 都掉下来,空姐们在剧烈震荡的机身中忙碌地教导所有的人如何穿戴救生衣及氧气面罩 。失速感及来不及做心理准备的陡降,在机舱内引起了一连串的惊叫。
艾琳心跳加快的往窗外看,因为下降太快而使窗外的影像都成了模糊的一片白光, 她在心里默声祷告,接下来的几秒钟,可能是她这辈子所经历最长的几秒钟。
动人心魄的折裂声响之后,机身整个猛烈朝左边倾斜,在乘客们的尖叫声中,飞机 连翻了几个觔斗后,在朝前方巨大的撞击之际,前头传来了第一声爆炸,所有的人立即 恐慌地想站起来逃命,空姐们则徒劳无功地一再安抚旅客,并且想办法弄开逃生门。
由于坐在后面,照理说艾琳应该可以在第一时间内逃离飞机的,但因为由前面拚命 往后济的人群压力,倒反使艾琳被卡在座位上,动弹不得的干著急。
接二连三的爆炸响声,使机舱内又陷人一片黑暗之中,在恐慌的推挤和惊叫哭泣声 里,突然有股强烈的冲击力混合着热气,将艾琳和身旁的人往上托高,而后如同被风吹 散的蒲公英种子似的,洒落在破烂机身附近的草坪上。
昏迷后不知过了多久,在全身的酸痛中醒过来,首先映人眼帘的是全白的天花板和 床单,头上方的点滴架和手臂上包里着的纱布,令刚睁开眼的艾琳感到陌生而害怕。
「妳醒过来了,想不想喝些牛奶或果汁?」有个金发碧眼的中年护士,带着亲切笑 容,为艾琳检查着点滴。
「这是哪里?」艾琳过了一会儿才听出那个粗嘎而沙哑的声音是出自她自己的嘴里 ,令她陌生得心惊。
「飞机爆炸之后,妳被弹到外面。很幸运的是,妳掉落的地方刚巧有行李散落,所 以只受到轻微的伤害。」
「飞机?」张着茫茫然的大眼,艾琳恐惧地瞪着眼前忙碌的护士,泪水不听使唤地 挂满眼眶。她在说什么?
「怎么啦,妳哪里痛吗?」大吃一惊的护士,立刻握住艾琳的手,连声地问道:「 胸口痛?头痛?有没有想要呕吐的感觉?」
面对着护士一大串的问题,艾琳连连摇着头。「不,我什么感觉也没有,我只是… …只是,可不可以请妳告诉我,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什么?」护士似乎没有听懂,只是一再地反问。
「我是谁?还有,我在这里做什么?」艾琳重复的询问着,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脑中 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噢,妳的名字叫Irene。Irene,妳不用太担心,妳现在可能会有短暂的失忆现象 ,这是因为妳的头受到撞击,轻微的脑震荡所引起的后遗症,不过妳放心,妳很快就可 以记起以前的事了。嗯,我要恭喜妳找到这么俊俏体贴的未婚夫,我去找他进来看妳。 」友善地拍拍艾琳的手,护士端着那些药品走了出去。
「等等,妳刚才说我的未……未婚夫?」
「是啊,查斯特家族是个很富有且久远的家族,尤其文笙先生是社交界的宠儿,想 来你们之问的故事,必然很浪漫。」被艾琳叫住的护士带着艳羡的口吻说道。
未婚夫?艾琳头脑混沌的闭上眼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名叫艾琳,有个未婚夫 ,护士说他是查斯特家族的人,文笙先生……除了这些之外,我竟然对任何事都没有印 象!
不应该这样的,除了名宇及未婚夫外,我应该还有些什么可以说明自已身分的记忆 吧!我的父母、兄弟妹妹呢?还有我的工作……我有没有工作?年龄呢?越想越多问题 ,却依然茫茫然的没有答案,这令她更加沮丧。
即使闭着眼睛,艾琳却清楚地感受到那股张力,就像草原上的动物,天生对危险有 着敏感的预感。她伸手摸摸颈背上竖起的寒毛,一转身张开眼睛,立刻找到令她如此不 安的原因—他好高,尤其是在他迈动着结实的腿肌肉,踏着充满自信的脚步,向着艾琳 走过来的时候,艾琳只觉得他的气息几乎充斥在整个空间内,令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黑如檀木的头发不驯地鬈曲在脸庞四周,他长得不像一般的白种人,皮肤黝黑,浓 密的眉毛正狠狠地纠结,几乎要成一线了,但眼神中则装满了令艾琳莫名所以的复杂神 情。
他是谁呢?他为什么要那样盯着我看?怀着不安的感觉,艾琳缓缓地坐了起来,戒 慎恐惧的瞪着他,心里则盘算着是不是该大声呼救!
「护士告诉我妳已经清醒了。」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那个男人握住艾琳的手,面无 表情的跟她说话。
艾琳惊惶失措的想要甩开他的手,但一则手上绑着绷带又有点滴的针头,再者他的 手宛如铁钳般箝制住她的手,令她想要甩也甩不开。
「放开我,你放开我!」激烈地扭动自己的手腕,但艾琳发现自己只是在做无谓的 挣扎。「你听着,先生,我不知道你是谁;事实上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但如 果你再不尊重点,我可要叫人了!」
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瞧了几秒钟,那男人放开手,跷起二郎腿望着她。「我是来接妳 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