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惜,追到这里了,却没有访问到孟桑桑。”其中有人泄气地顿脚。“回去看要怎样向社长交代呢!”
“是啊,老李,你们刚才可真神勇,连闯三个红灯,我们的车在你后面,看着侦察超速驾驶的摄影机闪着。”另一扛着摄影机的记者揶揄着那个叫老李的记者。
“那有什幺办法,为了抢独家新闻,但我们公司派了人跟孟桑桑搭同一架飞机,应该可以找到机会吧!”
“真惨,年纪轻轻的就只剩她自己一个人,幸好还有那幺多遗产。”几个人就站在那里闲聊了起来。
“你别傻了,那些钱到最后能不能进她口袋里还不知道,最近平靖的消息传得很盛,听说那些股东们都在逼她交出经营权,可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啊,好象是要卖掉平靖。”其中一个压低了声音。
“卖掉?那幺大的企业,员工两、三万人咧。”
“谁知道那些人心里在想些什幺,总结一句话,不是为员工打算就是啦!”
“那孟桑桑又能坚持多久?听说是美国的厂商要来并购,看来虽过闺八月,什幺事都可能发生的。”
“管他的,到楼下餐厅喝杯咖啡吧,再怎幺说,食的问题总要先解决吧!”
看着那群记者懒洋洋地步下楼梯,皓禾缓缓地转向那名女郎消失的电动楼梯走。孟桑桑,原来她就是孟桑桑!将手里的报纸往旁边的垃圾桶一扔,他向朝自己走过来的彼德招招手。
“总经理,回程的机位我已经都安排好了,现在我们先到酒店去CHECKIN,还是直接到平靖?”彼德将护照和机票递给他,推着他庞大的行李和相形之下皓禾那小得可怜的一只小皮箱。
“彼德,我改变主意了,后天你先回纽约,我要多停留一些时间。”示意彼德推着车跟他走,皓禾迈动他的长腿往外走,中等身材的彼德得急步跑着才能追得上他。
“留在这里?可是,总经理你下星期要到莫斯科跟那里的联合企业集团签约的事……”
“就由你代表我去,我在这里有更重要的事。”皓禾仍旧没有停下脚步,直到坐上的士之后,他才馆出个诡异的笑容。“很重要的事,比一切都要重要的事。”
车子走在宽敞平稳的高速公路,皓禾从车内向外张望,忍不住感叹着时间的流逝是如此惊人,离港二十年,当初的尹皓禾只是个剃光头在一间学校念书的青涩小毛头,而再次回到香港,他旱已过了而立之年。
以前记忆中一亩亩金黄稻穗随风招摇,绿油油晶莹剔透的菜畦,现在全都被高楼大厦所取代,车水马龙人行匆匆,香港已经变得跟其它的都市没什幺两样。
闭上眼晴,往事似乎又如梦魇般地装上心头。记忆中仍然是母亲鲜血淋漓地抱着那个说是他父亲的男人的大腿,厉声辩诉哀求的情景。用力地吐出一口气,他看到彼德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时,他转过头去,冷冷瞪向外面拥挤的交通。
打开公文包很轻易找出平靖的档案,皓禾打开那份他已经看了千百回的资料,思绪又飘向二十年前的往事。这使得他对自己的复仇计言更加笃定:平靖是我这二十年来日日夜夜痛恨的对手,我一定要将它自孟氏家族手中抢过来,我一定要!
从所生的的士内往外看去,他对那大大烫金的“平靖实业大楼”几个字嗤之以鼻。平靖,再也不会是平靖了。我终于站在这里,面对带给我一切不幸的人们;平靖,我要你从世界上消失。
电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灯光时明时暗,再加上旧式的风扇没什幺作用地吹送着闷热秽气。看到彼德厌恶的松松领带,皓禾没有说什幺,只是盯着逐一向上攀升的层数。
“欢迎尹总经理,我是平靖目前副总经理孟贻林,尹总经理,这边请!”电梯门一开,就见到孟贻林领着一大队的人马鹄立在那里。皓禾眼光一扫,发现几乎所有重要的职员,也就是孟家的人都到齐了:除了孟桑桑之外。
“孟先生,今天我们尹总经理是应你们的邀请而来讨论资产转移的细节,请问贵公司目前的……”彼德打开公文包,拿出他和工作伙伴们花了大半个月心血所拟出的条约,礼貌地征询皓禾的意思之后,立即切入重心。
“喂,尹总经理你应该也听说了,敝公司前任总经理夫妇在欧洲遇上炸弹爆炸事件,所以目前公司内部由我做主。”孟贻林搓搓他红得发亮的酒渣鼻,笑露满嘴被烟熏黑了的大金牙。
“对孟总经理的遇难,我致上由衷的哀悼。那幺,孟总经理的继承人对这并购方案……”缓缓地转动手指上那个紫水晶戒指,皓禾环顾了所有人。
妯娌连襟之间彼此相顾失色,美月更是眯起早已满是鱼尾纹的眼睛。“我早就告诉你们,把桑桑支开是对的,否则她在的话,一定又要捣蛋了。”
“闭上你的嘴,”孟贻林不悦地低吼一声,转向皓禾时,又换上和颜悦色。“尹总经理,我弟弟没有儿子,她只生了个女儿,现在到欧洲去替她父母办理后事。你也知道女孩子家嘛,生意上的事她懂什幺,一切由我做主就可以了。”
“但是依法律上定明的继承权而言,孟小姐有绝对的发言权,或者,我们等孟小姐回来再谈?”彼德说着望向皓禾。“因为孟小姐同意与否会造成很大的不同。”
“不会,不会。我侄女儿完全同意由我作主,你看,她已把她爸爸的印监交给我,还有这份委托书,这是律师见证过的。”眼见彼德开始收拾东西,孟贻林焦急地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委托书和一枚印监。
彼德检查过后,这才重新入坐。“既然如此,那幺这份合约及条款就请你仔细看完之后,我们再开始讨论,至于金额部分,我们可以再谈。”
“没问题,没问题,就依照我们昨天电话中谈的数目。我们要多久才能拿到钱?”孟贻林看也不看就在那些合约上签字,盖上孟贻善的印监和公司印。
“钱会依我们新款好的期数,分批汇入你所指定的帐户,至于公司……”彼德将一式两份约合约一一盖好印监后,一份交给孟贻林,一份交给皓禾。
“全都交给你们了,尹总经理做人做事真是爽快。呢……时间也差不多到中午了,这样吧,我谓尹总经理跟彼德先生吃饭庆祝一下。”孟贻林兴奋得连说起话来都口沫横飞。
皓禾静静地站起来,他坚决地拒绝了孟贻林的邀请,向彼德随意地交代了几句,提起他的小公文包独自离去。
※ ※ ※
青翠的山峦上,遍地芦苇在风吹拂下,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碧浪,层层向下延伸的梯田上,有老农在忙着除草,数只白鸽和在牛背上的小鸟时而振翅,间或自在顾盼。
凭着记忆中残留的印象,皓禾穿梭在一排排的墓碑之间。离开香港二十年来,如果说有令他感伤的事,那莫过于未能时时见到母亲,当初被送出国时,他还不懂得悲哀,而心底那份最深的遗憾,在见到墓碑上的照片和尹莉莲三个字时,立即如猛爆的火山般迸裂。
“妈……我回来看你了,二十年,我离开整整二十年,总算让我等到今天。”
他跪在墓前,低头合掌地默祷。
望着整齐的草地和墓旁扶疏的花木,皓禾感慨地绕着墓地走了一圈,努力回想着母亲生前的一颦一笑,久久不能自已。
“你是这家人的亲戚是吧?”有个老翁荷着把锄头,经过时友善地朝他笑道:“这家人有个女孩很有心,她每星期都会带花来供。这些花草都是她种的,他是你妹妹是吧?怎幺好久没看到她了,嗯……应该有半个月了吧!”
“女孩?”听到有人来整理母亲的坟,这使得皓禾大感意外。“长得什幺样子?”
老翁疑惑地盯着他看。“你不知道?她可诚心得很,从还没有我的锄头柄高,就看她蹦蹦跳跳来扫墓,你不认识她?咦,我以前也从没见过你,小伙子,你……没有认错人吧?”
“没有。这里葬的是我母亲,我到外国念书工作了二十年,今年才回到香港。老伯,请问,你知道常来扫墓的那个女孩子叫什幺名字?”急于想知道答案,皓禾干脆帮他提起那一大桶的砖块和铁锤之类的工具,和他一起走下山坡到半山腰上那个做为管理员住所的砖造小平房。
“她叫……唉,你看看,年纪大了这个记性就不行啦,到底叫什幺名字?我想想,我想想,美美……秀秀……娟娟……唉,年纪大了,一下子就想不起来,我记得她那个名字倒挺有趣,叫什幺来着?不成,记不起来。年轻人,反正以后你常来就会见着她了,长得挺漂亮也挺温柔的一个女孩子。”老翁说着倒了杯茶给皓禾。“我还以为她是你妹妹。”
“我是独生子,我妈妈除了我,没有再生育。”想起母亲不能生育的原因,皓禾的心情也为之黯然。
“既然不是你妹妹,大概是你亲戚的孩子。不过,老实说,她实在是个有心人,我在这里看管了快二十年了,什幺样的孝子我没看过?有的为人子女的,父母一送上山,土一盖好,他们可就再也没上来过:也有的只有每年清明的时候,像是野餐似的做模样、应时节。我可就从没看过那幺诚心的人,每星期都来,无论台风下雨天的,我还以为是她的妈妈,但是你又说你是独生,唉,真是什幺样的人都有喔!”老翁说着伸了个懒腰。
掏出支票,皓禾签下了一笔不小的数字。“老伯,这是一点小意思,我母亲的墓就劳烦你多费心了。”
“唉,你这是干什幺?这是……我在这里上班可是领固定的薪水,你这幺做我可不敢也不能收!”
“老伯,这是我的小小心意,你就别再推辞了。”
“这……”老翁见推不了,只有勉为其难地收下。“既然你这样说,那幺我就贪财了。”
“那就麻烦你了,老伯,我也该告辞了。”皓禾走到母亲的墓前再默祷了几分钟,这才依依不舍地下山。
究竟那个为母亲整理墓园的女孩会是谁呢?坐进等候多时的的士内,皓禾仍然为这个疑团困惑。
第二章
看着报纸上斗大的标题,桑桑只觉得自己血管里的血液都已经冻成冰块了。她眨眨眼睛命令自己静下心来,但那些字就像带着生命般地,全都化成蝴蝶忽上忽下飞舞。
平靖企业被并贴外资抢进香港
旗下事业位众多员工人心惶惶
在几乎占据了整个头版的版面,记者、专家学者,甚至政府官员都站出来提出他们的看法。几乎一面倒的认为平靖之所以遭到并购的命运,原因全出于总经理孟贻善的意外身亡。而且对并购买主的身分仍不清楚,只知道是由美国一家大型的企业顾问公司代为牵线……
茫茫然地将头贴在飞机狭小的玻璃窗上,衬着黑色的夜幕,映照出她苍白的脸颊和不停微微抖动的双唇。
“怎幺可能?他们怎幺可能卖了公司……”她急忙拉起挂在颈问的细金链,反复地检查着那把小钥匙。“不可能的,钥匙在我身上,没有印监他们怎幺能把公司卖掉?这到底是怎幺回事?”
叮叮咚咚的铃声和灯号响起,空姐甜美的广播重复着不同的语言,在身旁陌生人逐渐苏醒而形成的嘈杂声里,桑桑却有如被冰水浇到似的,全身忍不住瑟缩了起来。
以前爸爸常感叹他们兄弟之间的情意浇薄,尤其是排行老大的孟贻林更是擅自为谋利而到缁铢必较的地步。而爸爸总是笑着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庶出的他一直过得很孤单困苦,苦过来的日子使他更珍惜能和异母兄弟相聚的机会,但他们似乎并不这幺想,除了钱,他们的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了。
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的急切,趁我不在香港时把公司给卖掉了,那是我爸爸辛苦所创下的事业啊,没想到他们却这幺轻易地就把它出让了……
摸摸脚畔的小旅行袋,她的心就像被悲伤的泪水所浸湿了般地痛。爸、妈,我该怎幺办?现下我连个可以哭诉的人都没有,面对如此强取豪夺的伯父叔叔婶婶们,我要怎幺争回我们的公道呢?请你们告诉我,我该如何做?
拉开拉链,轻轻抚摸着写着父母名字的木盒子,桑桑用手背擦去盈眶而下的泪水,吸吸鼻子望着骨灰盒。
我一定要保住平靖,不计任何代价我也要保住它!像是对父母也是对自己立誓,桑桑低声地对着窗外初现的太阳喃喃自语。
※ ※ ※
避开了那些守候已久的记者,在航空公司善意的协助下,桑桑经由别的信道入境。望着白花花耀眼的阳光,她强忍住那阵昏眩的感觉,抱着父母的骨灰盒,踽踽独行的向的士站走过去。
路上有辆车不停地按着响号引起她的注意,她意外地看到家里的司机正拚命地在向她招手,她松了一口气生进他打开门的车哀。
“老王,你怎幺知道我今天回来?我并没有通知任何人……”桑桑话还没说完,即被一个接一个的闪光所打断,她大骇地看到许多记者像潮水般向这退跑来。“老王,快开车,快离开这里!”
训练有素的老王用力踩下油门,在阵阵的煞车和抗议响号声中,桑桑坐的车就如同电影中亡命飞车般的自车与车之间的缝隙中穿梭前进,不一会儿就将那些记者远远地拋开了。
“小姐,是先回家还是……”老王自倒后镜中打量着憔悴的小主人,眼神中带着怜悯和一丝的不安。
“先到青松观那边吧,师傅说过要将爸妈放到那里,日夜都有人为他们焚香,这样对他们比较好。”桑桑说着露出了凄婉的笑容。“老王,公司的事你大概已经知道了吧?我才离港五天,想不到他们的手脚这幺快。”
“小姐,那……那天他们闪进来的时候,家里只有阿珠一个人在,他们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到的消息,一进门就凶神恶煞似的直接冲到小姐你的房间,把地板撬开……小姐,你怎幺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