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进,让我说完好吗?你知道牠是谁吗?任谁也没想到十五年没有见过面的母女 ,第一次见面相认的地点,却是在滑稽突兀的色情场所里!很荒唐吧?」深深地吸口气 ,阿紫眼神中装满了浓郁的悲哀。
「她坚持要我离开那里,还派了个保镖送我出去。然后抓了一大把钞票追过来,要 我每个月去找她拿生活费。」说到这里,阿紫用力地咽下一口气,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抓 紧了阿进的手,浑然不觉指尖己渗进他的手背内。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忘不了当我把那笔钱往她脸上砸回去时,她那种震惊、伤心 ,害怕和惭愧的表情。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我把钱扔还她,还大叫「我宁可没有妳这 种丢脸的妈妈,我的妈妈已经死了一上。」突然爆出一阵啜泣,阿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寻求援助般地倚向阿进。
「我真的不知道那时候的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她看着我,突然从保镖的手里抢了把 刀,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那种悲痛又绝望的表情,她就在我面前,用那把刀刺进她自 己的心脏。」浑身颤抖着地回想起那一刻,阿紫的声音也被不停打颤的牙齿切成破碎的 句子。
心疼地将阿紫的头纳人自己肩窝里,阿进使劲儿地搂紧她。「不要再想了。阿紫, 都已经过去了!」
「不,永远不会过去的。只要我一闭上眼睛,那似乎永无止境的血和她悲哀的眼神 就会出现在我眼前,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这辈子恨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这样妳满意 了吗——阿进,我并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却伤她这么深,刺激得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嚎啕大哭地趴在阿进怀里,在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中,阿紫抽抽噎噎地说道。
「她的眼睛就像是我的狱卒,它们无时无刻地存在我面前,提醒我自己普犯过多可 怕的罪行……阿进,你说像我这种人还有辛稿的资格吗?她是我的亲生母亲啊!乌鸦不 嫌母丑,而我,却逼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不但不孝,不仁不义,我……若不是为了哥 哥跟爸爸,我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阿进,放过我吧!这是我的业障,你不必跟我一 起承担。」收敛着泛滥的泪水,阿紫试图平静地告诉他,但他却端起那碗已凉掉的粥向 外走去。
「粥冷了,我用微波炉热一热。」阿进吸吸鼻子地说着走出去。这件事太令他震惊 了,这……究竟又该说是谁的错呢?莽撞少年时所犯的过错,令她自责至今。
只足像她这样地自囚自责又有何用呢?
依阿紫所说的话判断,她母亲必然也跟她一样,是个个性很强的人,所以才会有那 么冲动的举动,而这对那么相像的母女,却在命运的捉弄下,在那种情况下相见。时间 、地点都不好,使她们如此互相伤害至今,无论是生是死,其实她们彼此都还紧紧相系 啊!
难怪那天她醉得醺醺然之际,会冒出那么奇怪的话。
「我不要像她!我不是故意要恨她……」嗯,她所指的那个「她」,应该指的就是 她的母亲吧!
趁着微波炉正在运转着,阿进心不在焉地拿起昨日自她颈问掉下的方型项链,好奇 地按下那个弹簧扣,啪一声中分成两半,一边是阿紫和她哥哥、爸爸的合照,另弓边则 是个中年妇女的相片,自那雅致的五官,阿进立即猜到这必然即为阿紫的母亲。
「还给我!」身着阿进宽大衣裤的阿紫,冲上前去抢走了阿进手里的项链,小心翼 翼地挂回自己颈问。看到阿进挑起眉,眼光在自己身上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移动,她有些 赫然地摸摸头发。「对不起,我拿了妳的衣服……」
看看她卷了好几折的袖子及裤脚,阿进突然发现这套衣服,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漂亮 过。
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阿进戴上隔热手套,自微波炉裹端由了那碗粥。「妳跟你母 亲长得很相像。」
抿抿唇,阿紫低下头望着自己手腕上的那道疤。「我知道。年少轻狂,我甚至为 了邻居的一句:我跟她几乎是同个模子印出来的话,而差点毁灭了自己的生命。
现在回过头去看,我是她用血肉蕴生而来,像她是自然的。」
「我想,他们所指的必然是妳跟妳母亲不但同样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也有着同样 强硬的个性吧!」
「你怎么知道?」阿紫讶异地瞪着他大叫丁起来。
「因为妳是她的女儿。无论地做了什么令全天下交相指摘的事,都抵不过妳的一句 责备。况且她还拋离了妳十五年,内心的愧疚是可想而知的,好不容易她找到可以弥补 妳的方法。我不是说用钱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但在那时候,至少也可以化解妳大部 分的难题了。没想到妳却硬生生地丢回她的补偿心意,教她怎么受得了?」
双手撑在下颚,阿紫坐在桌畔地出地叹着气。「现在的我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在我 被钱逼得走投无路的当时,怎么会想到这些……」
阿进两手往旁一挥。「好了,别再想那么多了,死者已矣,现在最重要的是妳要好 好活下去,这样我想她也会为妳感到高兴的。」
「我不知道。阿进,我要好好想一想,我曾经不只一次的看见她了,我想这辈子我 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唉,妳又在钻牛角尖了!」
「不,我不是。阿进,谢谢你这段日子对我的照顾,还有Nick、老金跟小李他们, 我听哥哥说Nick已经把他调去当仓管了,谢谢你们。」阿紫说着将满头蓬松的长发束成 军条辫子。「麻烦帮我叫部出租车好吗?」
「我送妳……」阿进急急地拿起了钥匙。
「阿进,不要再对我好了,因为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要由我自己来判定,走吧:」
顺着阿进,阿紫坐在那辆豪华舒适的大房车里,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望着立起来,将 头抵在铁门上的两只叫大麦、小麦的大斑点狗。
「我会想念这裹的。」轻轻地说完,阿紫诧异地看着阿进突然将车停到路旁。
「阿进……」
「我现在放妳走,因为妳心里还有结。我可以给妳时间去摆平妳心里的那些念头, 但不可以太久,因为我会受不了!」阿进捧住她的脸庞,满脸是痛苦且无奈。
「阿进……」被他语气中浓浓的深情所感动,阿紫几乎要落下泪来。「阿进,你 这是何苦呢?」
「妳好好的想想,这世界除了我,还有谁可以了解妳的痛?我就在这裹等着妳。只 是别让我等太久,否则我还是会去把妳抓回来的,明白了吗?」阿进说完立即开车,以 最快的速度来到最近的一条马路,将她塞进所见到的第一辆出租车。
「快走吧!记住我的话,不要太久!」朝司机扔了张大钞,阿造低着头挥手要她们 尽速离开。
望着逐渐变远变小,而终至看不见的阿进,有股失落和空虚,慢慢地自心底浮升, 令阿紫不顾司机诧异的眼光,捂着脸痛哭失声。
第十二章
「喂,阿紫,三份火山爆发、两份火烧岛,还有一班不知死活的家伙要自杀飞机。 」小朱将点酒单递给阿紫,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靠在柜怡上。「累死我了,这些人是不 是都没有地方可以去啦,成天就泡在这里!」
将那些酒精浓度不低的酒调好,交给小朱,阿紫漫不经心地往Pub最阴暗的角落望 夫,却正好见到哥哥玉章和几个脑满肠肥、鼠目獐头的男人互拍肩膀、握着手。
「小朱,那桌客人是几时来的?」由于玉章不肯跟阿紫的同事们见面,因此全 pub里没有人认识他,否则阿紫必然早就知道他在这里了。
「来了好一会儿了,刚才我送酒的时候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大赚一笔,大概是 sales之类谈生意的吧!」小朱心不在焉的回答她。「干嘛?」
「没事,只是以为看到熟人了。」阿紫喃喃地说着,看着用公文包遮遮掩掩自己的 脸,匆匆忙忙跑出去的玉章,心里非常纳闷。
从她结束了在NICK家的管家工作后,日子变得单调得可怕。这是种很怪异的感觉, 以前成天忙得昏头转向,但精神却很愉快。而现在,除去阿诺Pub的工作之外,她有着 整个白天的空档,可是她并不快乐!
就连哥哥玉章也变得非常忙碌,常常阿紫苦候至夜半,才等到醉醺醺的玉章,讲不 到三句话,他就已经呼呼入睡了。
他究竟在忙些什么呢?何时起仓管员也有这么多的应酬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 的雄心大志、考律师的抱负呢?
许许多多的问题在地心里如雪球般的越滚越大,她再也忍不住,一把剥下围裙扔给 阿诺,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大街上车并不多,她借着微弱的月光,远远地见到哥哥跟 那些人走进条暗巷子里,她立即摄手践足地跟了过去。
「小靳,做完这次后,我们兄弟就真正发啦!」那个穿著吊带的胖男子,搭着玉章 的肩,还不时打着酒隔道。
「老张,我实在不明白,我每天都偷搬几十箱的ic板给你们,可是隔天的计算机报告 表「为什么都恰好报废那么多的零件。」甩甩公文包,玉章住口袋里摸了很久,这才摸 出一包香烟,自己并不吃,却整包递给那个男人。
「哈哈,小靳,这点道理你都搞不懂,可见在里而使太久,把你的脑袋都坐坏了。 」
「是啊,人家是越坐越聪明,怎么你跟人家不一样?我看啊,你一定是念太多书: 人家说念书念书,越念越输,我看是很有道理!」另个瘦皮猴样的男人嘻皮笑脸地用力 ,拍玉章的背挪偷他。
「大概是吧!唉,反正这个社会就是这样,那些读很多书的人一辈子要嘛就很艰苦 的过日子,要嘛就做个骯脏的政客,又比我们清高到哪襄去?」玉章也附和他门地发着 牢骚。
「所以啦,小靳你跟我们合作,包管你可大鱼大肉!报告的事你就别担心啦,会计 部的主管是我们的人,她每天在别人上班前就已经改过计算机里的资料了。放心吧,没有 人查得出来的。」胖子扯着嗓门大叫。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玉章提高了声量。
「放心啦,早点回去睡觉吧!明天台湾有家公司要二百片IC板,我们明天还有很多 工作做呢!」
胖子和瘦子一前一后踉踉跄跄地朝路旁一招,立刻钻进出租车内,绝尘而去。
阿紫紧紧地咬住自己下唇,因为若不如此,她怕自己会哭出声来。摄手践足地退回 巷子口,她才敢拔足狂奔,任泪水滚落颊上,在路人侧目中逃回Pub,将自己锁进厕所 ,这才敢哭出来。
怎么办?哥哥他竟然又……而在巷子的阴暗处,浑然不觉的玉章自口袋中拿出个小 小的录音机,面无表情地将带子再听一次,然后用笔注明日期,这才疲倦地走出那片阴 影。
「阿进,你一定要帮帮我!哥哥曾走错过一步,现在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又重蹈覆 辙!」打电话向阿进求救是慌乱中的阿紫,唯一所能想到的办法。
紧紧地搂着阿紫,阿进轻轻地呼出口气。吓死我了,三更半夜接到这种一拿起话筒 就是顿啜泣声的电话,真会让我活活给吓短了十年寿命。尤其又是来自这个令我孜孜念 着耿耿于怀的女人!
「阿进?我知道你跟Nick、老金、小李是比亲兄弟还好的朋友,我……我相倍只要 你开口,Nick必定能网开一面,放了我哥哥。好不好?求求你,阿进?」
保住哥哥成为此刻充斥在阿紫思绪中仅剩的念头。虽然难以启齿,但她强迫自己去 哀求,而这,不是她所习惯的事。
阿进拥着她往停车场走,一面在心里思索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事儿的真相。刚开始老 金跟Nick告诉他这件事时,他的反应是人疯狂了,但等Nick跟老金说新玉章那小子也同 意后,他已经不能确定疯的是谁!
故事很简单,靳玉章答应跟那些盗卖仓库存货的人合作,协助Nick他们捉到这条庞 大而隐没的高科技间谍网。事成之后,由Nick和另外几个参与计画的大厂提供资金成立 给甫出狱,更新保护会保护下,改过自新的人一个自新的机会。
这个基金会成立于一套严谨的制度:有资金训练这些新生人一技之长;有特殊的养 家办法,协助他们安顿家人生计;更有数个企业愿意提供工作机会,使他们更安稳地走 回社会。
而这些全都奠基于靳玉章自我的觉悟,他仍想考律师,还是希望成为弱势族摹的 正义伸张者。只是,他的想法更成熟了,要从最基本面去改变世人对他们这群曾经迷途 羔羊的看法。
每每在靳玉章再次搭上更上一层的大鱼之后,NICK和老金就会将一卷卷标有时间、 地点、人物的录音带拷贝几份,分送国内外各大科技企业,彼此商讨出围堵的方法。
最新的发现:这个科技窃盗集团,成员分布极广且多,在有些企业内甚至是权位极 高的决策主管级人物,这也使得靳玉章的涉险性越来越高了。
不只一次,Nick动念要小靳退出目前诡异的情况,改交由情报部门接手,但却总被 他断然否决。
「不,我已经快可以接触到幕后那只真正的黑手了。」借着秘密聚首,靳玉章
脸上有着股坚毅之气。
「这也表示你的处境更危险了,如果……」
「不,暂时我不会有任何危险的。因为我是个很好用的替死鬼;一个有前科的食管 员,还有谁比找吏适合背这个黑锅?他们就快要收手了,在下一次的货赚够了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