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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的婚礼 page 8 作者:蓝雁沙

  从那一刻起,磊洺的生命里不再有欢乐,被远房亲戚收容的他,只能以拚命读书来消弭寄人篱下的苦。而寄情于雕刻,则是他用以打发对父母及妹妹思念之情的方法。

  记忆里,他常常偷偷的跑到时光后来买下的大画室,在灯火辉煌的短篱外,忍受蚊虫的叮咬,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屋内充满欢笑和乐气氛的人们。

  虽然换了女主人,但屋子里一直都是有着笑声的,除了才华洋溢的男主人时光,还有呼朋引伴、四处窜流的时间,但,吸引磊洺注意的,是那个瘦弱得像是随时会消失般的小女孩。

  足足有八年的时间,他总爱在闲暇时,流连在时光的巨宅之外,观看着这家人的快乐生活,暗自思忖、愤恨:

  他们的幸福是剥夺自我的家人,如果不是时光不负责任的招惹对平凡生活生厌的母亲,又怎幺会引发这一连串的不幸,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那个自命不凡的时光——在磊洺青涩年少岁月中,对时光的怨恨填满一切。

  但在他不能理解的那一面,对于那双信赖无邪的眼睛,却是他十多年来的疑惑,也是他毅然放下一切,专程回到这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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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望见那栋以各色花岗岩片所贴饰的小屋,萩萝加快了脚程。雨势越来越大,她冀望能在被淋成落汤鸡前,赶紧找到庇护所。

  “波吉、梅子,头缩下去!”说着将藤篮的盖子盖妥,萩萝随即低着头往前猛冲。

  越接近这栋小巧的二层小屋,萩萝的心就越激动。

  它还是坚持地伫立在这里。这是爸爸当初离家后,送她的最大一件礼物。虽然他很努力的想塑造出一派慈父的形象,但除了以物质金钱堆砌,时光根本无法分出丁点儿的空档给萩萝,即使她是时光在这世间唯一的子嗣也一样,她只能从那些礼物的来处,得知自己的父亲现在何处,

  但,相较于对感情的吝啬,对于财物的付出,时光毋宁是慷慨的。不问适不适合或者应不应该,对他的小女儿,他是大方的。

  那天她十五岁生日,半夜三更接到自法国来的电话,一位自称秘书的年轻女子,以不带感情的语调,冰冷的说着——

  “你父亲赞成你选读空中大学的决定,并且对你在陶艺上有这幺好的表现,感到激赏。为了考虑到你需要一个良好、足够让你专心创作的地方,他已经委托一位知名的建筑师,为你盖了一栋工作室,当做你的生口礼物。”

  “可以请我父亲听电话吗?”

  “抱歉,时先生目前不方便。”

  “我是他的女儿,我不会耽搁他太多时间。”

  “时先生很忙碌。”

  “我只是想向他说声谢谢。”

  “工作室完成后,建筑师会请你验收,再见。”

  “喂?喂?喂?我只是想跟爸爸说句话,求求你,让我跟我爸爸说句话!”尽管对着话筒大吼,但电话那头仍传来无情的“嘟、嘟”声,任这头的萩萝喊得声嘶力竭,还是没有回应。

  这就是他们父女沟通的模式!萩萝将脚踏车放平在前面的车坪上,站在屋檐下掸打着身上的水滴,一面落寞的想着。

  波吉和梅子也迫不及侍的跳上欧式窗台,迳自抖落毛皮里的雨水,不时吠叫几声,提醒萩萝自己的存在。

  打从哥哥撞车身亡后,爸爸就像对这世界已无留恋般,更加纵情声色,寄情酒海。这使得他的才能有一度受到阻碍,他的画作被批评得一无是处,但所幸这只是段很短的时间,不久后他便恢复水准,甚至有更优异的表现。

  但此时的时光,却像是决心隐遁一样的神秘。定居在欧洲某个乡间的他,仍维持有一定数量的画作问世,但本人却从此没有再露面过。

  既使如此,在国际间一些收藏家和博物馆、美术馆的竞标炒作之下,时光的画的价码依旧是节节攀高,每有拍卖机会,总要热热闹闹的成为一时话题。

  从门垫下摸出钥匙,萩萝刚打开门,波吉和梅子已一溜烟的自她足边窜了进去。

  室内是全然没有光线,只有偶尔乍现的闪电,给屋里带来突来的短暂亮度。她伸手在墙壁上摸索着开关,一面极力辨识着房子里的摆设。

  所有的东西部静静地摆在它们应该存在的位子,除了她……

  “啪”一声的打开总开关,屋内大放光明。萩萝甩掉被雨水濡湿了的布鞋,随手抓了条大毛巾,边走边擦净身上的水珠,

  “好久没来了。”像是说给自己听,她放下半湿的毛巾,信步来到那张小小的紫檀木桌,望着上头那张不大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少年和小女孩。中年男人虽可自脸上的皱纹看出有番年岁,但他那狂狷之气,混杂着历经风霜般的沧桑感,反倒使他多了股吸引人的危险气质。

  少年则是满脸桀骛下驯地睨视着镜头,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有双写满忧郁的大眼,微垮的双肩,似乎承载着难以负荷的悲伤。

  捧着大把的海芋,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恬静的注视着镜头,笑得像只快乐的小麻雀,因为,那天是她的生日。在这天之前,哥哥没有因受不了癌症的痛楚而蓄意驾车冲撞山壁自杀;爸爸也还不至于因为丧子之恸而避居他乡。在这个日子之前,一切都是美好的。

  已经忘了是谁拍下这张照片的,只知道这是她手边所拥有,唯一一张同时留下她们父子形影的纪录。都已经十年过去了,隐遁的父亲单向的送礼物、寄钱,被动的她,根本无法主动跟父亲连络上,

  有时看着这张照片,她会怀疑;那是曾经存在过的事实吗?虽然有名声显赫的父亲,她却少有机会亲近他:有不虞匮乏的财富,却买不到亲情的抚慰。

  日光灯“啪啦”响了几下,在一次次越来越近的雷声里,在最后一声的闪刺响后。

  突来的黑暗使得萩萝两眼骤然无法适应,她忍着那股完全没有预警、不知如何解释的刺痛,摸黑的在屋里移挪。沿着颈背的寒毛倏地直竖,恐惧随着血液的奔流,在血管里蔓延。

  波吉和梅子也发出阵阵的呜鸣,反常的状况使萩萝越发不安。

  “波吉、梅子,不要紧张,我记得好象哪里还有蜡烛,我马上找看看。”失去才知拥有的可贵,在全然黑暗中,她举步艰难地踢翻许多木箱,倒抽着气的四处摸索。

  “奇怪,我记得这里并没有放这幺多的箱子啊!”抚摸着肿胀的膝盖,萩萝诧异的自言自语。

  像是满足地发出呜咽声的波吉,以及喉头咕噜咕噜响着的梅子并没有回答她,这使萩萝的神经绷得更紧。

  波吉和梅子都是对陌生人有着强烈防御心的流浪猫、犬,如果有不熟识的人侵入方圆百公尺之内,他们即会有警戒的叫声,或不安的蠢动。

  但它们现在并没有丝毫的防御反应,相反的,从它们满足的喟叹声里,萩萝讶异的发现,那是它们在受到夸赞或是抚摸俊所惯常发出的声息。

  尤其是发出阵阵鸣叫声的梅子,更是令萩萝感到毛骨悚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萩萝可以想象得见它仰着肚子任人搔弄的模样儿。

  可是,这真并没有其它的人在啊!她竭力想在一片漆黑中看出个端倪。屋外风厉雨疾,偶尔树丛竹林被抂风暴雨扫出巨大声响,除此之外就是寂静,静得令梅子的喵呜声更形诡异。

  “波吉,梅……子?”萩萝缓缓地在满室的巨大木箱间移动,宛如瞎子般的在碰撞中前进,她越想越不对劲儿,

  这问工作小屋,平时除了她和定期来清扫的欧巴桑之外,应该没有人进得来:因为光有钥匙并不能顺利的打开这道设有密码的锁。

  而且,在她最近一次到这小屋来捏陶时,屋里并没有这许多莫名其妙的木箱子,她十分肯定这些木箱原本是不存在的!

  那股带着电殛般的刹痛感,不但没有消失,反倒是越来越浓郁了,好象有头猛兽即将扑哮而来般凝重。

  “波吉?梅子?”萩萝被这不寻常的状况所惊吓,决定离开这混沌不明的地方,她提高音量地呼喊着波吉和梅子,但却一直没有回应。

  “波吉,梅子,快跟我一起出去,我看我们趁台风到达前,赶紧回家吧!”凭着记忆,萩萝踉踉跄跄地往外跑,途中仍是撞到不少不该堵任那里的东西。

  那种教人头皮发麻的紧绷感如影随形,她不时地自成堆的陌生对象中爬起。萩萝只觉得想哭。为什幺在她的小屋里,会有这幺多她不知道的东西?在她身段追赶的又是什幺?

  像猫,那个追赶的物体像猫般的在她身后不远的地力,如同玩弄着即将到手的老鼠,他远远的跟在她身边,让她无时无刻的感受到他的威胁。

  “波吉,梅——啊!”趁着这回闪电的机会,萩萝猛然转身,冀图找到波吉和梅子,但这一瞥,却今她吓得放声尖叫。

  “冷静点,冷静下来,萩萝,没事,没事的。”磊洺紧紧地拦住她极力欲住外冲的身躯,一面拔去脸上的红外线夜视镜,

  “不,放开我!你……你……”她乍见到如同铁甲般罩在雕塑物脸上的怪异面具的冲击,尚未完全消退、

  “现在外头风雨交加,你这样跑出去友危险了!”

  “放开我!不,这些是……”她巍巍颤颤的住那些雕塑走去,她的手指激烈抖动的指向那些雕像。“怎幺会?怎幺会是这样?这……”

  “欢迎来到现实世界,萩萝。”他走到屋子的另一瑞,动手打开了紧急电源,瞬间,室内大放光芒,照亮了黑暗的空间,也照亮了环绕在他们周遭的大大小小雕像。

  她骇然的看着那些雕像,唯妙唯肖,萩萝不得不承认,这些以各种材质所雕成的塑像,完完全全的捕捉住所要表现之人的神韵。

  全是爸爸!迅速的绕了一圈,萩萝证实了心中的疑惑。这些尺寸不一的塑像,全都是以父亲时光为模特儿,或立或卧、或凝思或侃侃而谈,这里的父亲,是她自幼所望却难及的!

  但在那些油画上的父亲,却化身成了挣狞的恶魔,或是狡诈的死神,画布上充满萧瑟笔触、在死神或恶魔的爪子下,是被鲜血淹没涂污的少年,那是哥哥时间的脸,还是一贯满个在乎的神态,他躺在血泊中,却露出诡谲的笑容,令人难以栘开视线。

  最令萩萝震惊的是——她也在其中!在每个角落里,她一身白衣的伫立或合掌低头祈祷着,在某些画作中,她甚至比哥哥时间的篇幅更大,对比着她脸上安详恬静的笑容,哥哥那扭曲冷寂的笑更显突兀。

  “我不明白,为什幺有这些雕像和画的存在?上回我到这里,不过是一个星期前的事,那时这些……”

  “萩萝,坐下来,你需要先冷静下来。”随手打开崁在墙壁里的小冰箱,他取出瓶酒,塞进萩萝手里。

  “爸爸、哥哥,还有……我!这些画……”萩萝仓皇的在画间穿梭,怎幺也难以平静波涛起伏的心情。

  “萩萝,萩萝!”磊洺眼看萩萝像无头苍蝇般的奔逃,他拽趋软木塞,仰头灌了一大口西后,拉住萩萝,以口直接将酒注入萩萝嘴里。

  “不……不要,咳咳,你……”萩萝眨着眼,被辛辣的液体呛得猛咳不已。

  “终于,我等到这一天了。萩萝,你不会知道那是怎幺样的滋味,从小养尊处优的你,可曾想过有人因着你所享有的幸福,而在地狱受煎熬?”磊洺伸手扳起萩萝下颚,眼里惯有的笑谑,此刻却被冷酷听取代。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幺……为什幺会有这幺可怕的画?还有塑像?我看得出这些是以爸爸当模特儿,可是……为什幺?又是谁做的?假如他可以这幺近距离的观察到爸爸,那……他一定知道爸爸在哪里!”萩萝企图挣朌他的手,急忙的大叫:“放开我,我要知道我爸爸的下落!”

  “我知道他在哪里。”

  “你知道?快告诉我,我已经快十年没见到他了!”

  磊洺无视于萩萝跃然的样子,只是强硬拉着她,走上通往小阁楼的楼梯,完全没有答复她的意思。

  “回答我,如果你真的知道我爸爸的下落,请你务必告诉我,我……”踉踉跄跄的尾随他走进有面斜向天窗的阁楼,萩萝无暇去理会屋内回异平常的摆设,一迳的追问着他。

  “你不会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相信我,还是维持他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比较好。”他将萩萝按坐在床沿上,叹口气的坐在她对面。

  “你这是什幺意思?我爸爸他……”

  “萩萝,其实这些年来,你不也已经习惯没有他的生活?如果……”

  “不,那不一样,以前我没有他的消息,所以我可以安慰自己,他在洲与洲、洋和洋之间飘泊。但现在,我知道有办法可以找到他了,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见他一面!”萩萝双手紧握,不停绞动手指,满怀希望的说出埋藏在心底的企盼。

  凝视她充满年轻光泽的脸庞,磊洺却迟疑得说不出口。这幺长久的隐忍,为的不就是今天的快意复仇?何以他就是无法畅快的,将在心里预习了千万次的话说出来?

  “这幺光滑柔细,像春天开在山顶残雪中的小铃兰,细致得令人不忍太用力呼吸,只怕稍不留意,折损了它的圣洁美丽。你,就是我汲汲追寻的小铃兰,在这幺多年的等待之后,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有你了。”他的手指沿着萩萝的耳后,蠕行般的令她微湿的颈线和肩膀上,泛起串串麻利的轻微痛楚。

  萩萝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过了好半晌,她的神智才回到她因为太过震惊而空白一片的脑袋。

  “你在说些什幺?我……我不属于任何人。”

  “你是我的,在我第一眼见到你之俊,我就明白这是件好交易。或许我真的是个恶魔,但比起你父亲对我一家人所做的事而言,我还只是小巫见大巫。”他的拇指和食指指尖紧紧地揑住萩萝的下巴,他语气中的冰冷,使得萩萝为之不寒而栗。

  “听着,我……我甚至不明白你所说的是否是你真实的名字,我不认识你,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尽快的离开这里下山,趁台风来之前走。”她使劲儿的挣脱他的掌控,避到远远的一角,双手防备地抱紧自己。

  “恐怕不能遵命。”

  “可是,这是我的私人产业,如果……”

  “不再是了。”

  “你说什幺?”

  他跨着大大的步伐,轻易地就在萩萝有机会夺门而出之前,将她牢牢地钉在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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