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着眉头地盯着红肿的指关节,他像呵护苦什幺稚幼弱鸟般的,捧起萩萝的手指。“忍耐一下,会很痛。”
话尾尚未停歇,他已经两指一夹,将萩萝脱臼的指关节,灵巧地推回去。
“我已经将你的签证和护照都办妥了,明天一早即可出发,我们一起到法国,把你父亲的尸骨迎回来。”面对不理不睬的萩萝,他的态度始终是不卑不亢。
“你别假惺惺了,若不是你把萩萝的父亲囚禁在那间破别墅里,今天怎幺会发生这种事!八成是你这个不怀好心眼的家伙野心设计,才会……”从倾倒的沙发中爬起,跛行到磊洺面前,德南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所有的行程我全部安排好了,你早点休息,从山上下来到今天,这些天来你吃不好、睡不好,我担心你的身体会受不了长途飞行……”
望着他细心的为自己在红肿的指关节上涂抹膏药、绑纱布绷带,萩萝内心里却只有浓浓的恨意。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路很复杂,况且你的语言又不通,最重要……”
“这是我父亲跟我的事。”
“最重要的是,我担心你的身体,”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萩萝明白再跟他倔下去也没什幺用,他说的是事实!自从爸爸在法国逝世的消息传出,舆论媒体大肆炒作,虽然她避居到旅馆中,但对那些为抢消息而来的记者,却是怎幺也摆脱不了。
非但如此,更有些神通广大的媒体工作者,以种种方式混进旅馆,甚至收买旅馆业者,不时骚扰着她的安宁……
由于时光近年来的行踪隐晦,画作又限量问市,在业者有心炒作之下,价码节节攀升,时光的画作涨到连国外收藏家都重金相求的地位:虽说人死为大,但时光那充满传奇性的一生,却是所有外人所津津乐这的,而为了刺激杂志销售量,记者们无一不卖力的掘取时光不为人知的逸事秘闻。
在这种情况下,萩萝很自然的被翻出来大书特书。擅常推理及科幻小说,闲暇捏塑之陶艺屡获各种大奖,却低调得令人几乎不曾察觉她的存在的时萩萝,一夕之间,成了上报曝光率最高的新闻人物。
自她所继承的庞大遗产,到小姑独处的她是否已有护花使者,还有台湾少见的监护人制度,一一刺激了广大群众的目光,成为茶余饭后的最佳话题。
在所有扒粪般的追查之下,首先有媒体透过特殊管道,得知时光在法国过着近乎囚徒的隐居生活。日常只有一位聋哑男仆服侍生活起居,没有电话,没有电视,陪伴这位国际大师级人物的,只有满室寂寥,及屋外争艳的向日葵田。
在通晓手语的法籍翻译之下,杂志记者臆测性的拼凑出大概:原来时光并非自愿留在此地,仆人立论的根据是指他常见时光叨着烟斗,在向晚的斜阳下,在向日葵花田里长吁短叹。
大师在此的起居非常平淡规律:除了作画,还是作画。但他的画作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分野。他在心情好的时候,常到向日葵花田中写生,否则就是在附近的葡萄园外,描绘着葡萄工人采撷葡萄的景象。
但在他低潮时,酗酒是他寻求解脱的唯一方法。此时,仗着几分酒意,拿起颜料彩笔,大刺剌挥洒在画布亡的风光,却不再是温婉如春风过处的宁静祥和。相反的,大瞻突兀的色块、挣拧嚣闹的各式扭曲五官并陈,画布上所呈现的是恐怖绝望的地狱一角。
在记者的再三推论中,发生在大溪地的丑闻,再次被揪了出来。
虽然大溪地警方当局以不起诉来处理这件案子,但时光的嫌疑却始终没行被消除,据消息灵通人士表示,这件案子之所以被撤淌告诉,据闻和某国大使馆的从中运作有着极密切关系,记者前往查询,却被飨以闭门羹。
这位专跑外交的记者的报导一出,立刻引起大大小小连绵不绝的追踪辎导,从原先对时光的赞诵四扬,变成猛揭疮疤的行动。将时光唯一儿子的撞壁自杀,到萩萝参展是否因受父盛名庇荫而抡元,全妄加臆测。
因此,在媒体穷追猛打下,萩萝不得不面对各样刺探和不怀好意的目光,强打起精神,准备赴法迎回老父遗体。
山上的家被土石流和洪水给冲垮,连山后的小工作室亦受波及,被泥沙堵住出入口:幸好里面安然无损。但避免为旁人带来困扰,她只得避居旅馆。
宛拒了贺伯伯的邀约,萩萝深知现在自己无论到哪里去,都是狗仔队追逐的目标。茫然没有头绪,面对千绪万缕的事情,萩萝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以前,纵使爸爸远遁,至少她还知道自己有个亲人:心里总是比较踏实。现在爸爸过世了,最后的一丝连系也断绝了。她,是无依无靠了!
原本想跟德南谈谈,把稿约的事做个交代,毕竟这一停笔,不知要延宕多少时日。她万万没料到,德南却开门见山地提出令她为之错愕的要求。
除去这些外来的纷扰,最令她困惑的,却是来自内心的涟漪波动。
而这些不请自来的烦恼,全都是由眼前这个虽然不动如山,却气魄慑人的男人。
“我调查过你,你是个情报人员,天晓得你用什幺方法让时光乖乖的听你摆布,还把萩萝的监护权指派给你。我不知道你有什幺企图,但是我告诉你,你的如意算盘打不下去了,因为,我要跟萩萝结婚。虽然你握有她的监护权,但只要她一结了婚,你就不能管她了。”德南捂着鼻血流遍前襟的鼻子,陕步想走向萩萝,但磊洺却像座山般的堵在他面前。
“结婚?”冷眼扫了萩萝一眼,磊洺面无表情。
“不错,我今天就是特地来向萩萝求婚的。”扬扬手里的锦盒,德南仍不死心的试图绕过他。
“不,德南,那是不可能的,我……”萩萝急着想将自己的意思表白,口齿不清地大叫。“我……我一直把你当成是很好的工作伙伴和朋友,所以……”
“你不可能跟她结婚的。”磊洺斜伸着长长的腿,脸上的笑意,根本未曾到达眼匠;
“我已经订好日子,只要萩萝答应,我们就会有个简单但盛大的婚礼。”
“不会有任何婚礼,至少,不会有萩萝的婚礼。身为她的监护人,我有权利,也有义务为她选择出适当的决定,为地谋取好的福利。”他将萩萝拉到自己面前,双手搭放在萩萝身上,投向德南的目光却是冰冷无情。
“哼!好一个监护人,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幺!”
“无论我在想些什幺,都与你无关。况且,刚才萩萝也已经很清楚的表白出她的意思了,不是吗?”
“萩萝,你说!难道我还比不过这个陌生人?我们认识这幺久了,你应该可以信得过我的为人才对啊!”
“告诉他,把你的决定告诉他,”
感受到揑在肩头的力道加强,萩萝迟疑了几秒钟。如果……如果她答应了德南,就可以脱离祝磊洺的掌握,可是……
想到从此再也见不到这个沉默但英气勃发的男子,竟没来由的令她的心为之抽痛不止、说不上来为什幺,从来没有过的阵阵刺痛,使她突然为之哽咽不已。
“对下起,德南,我的心好乱,目前的我没法子答应你或任何人任何事,我只想快点把爸爸的后事办妥。”
“我知道你现在很哀恸,们是你放心,萩萝,我会等你的,我等你回来;”待南冲动地想靠近萩萝,但在磊洺召来旅馆警卫的驱离行动里,他却是越离萩萝越远。
德南的呐喊声犹飘浮在空气之中,门扇便被猛然地甩上。露天响声中,萩萝莫名其妙的看着满脸怒容的磊洺。
“下准再跟他来往,这个人对你有不良企图,我手边的资料显示,他炒股票和朗货导至负债累毕,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你的庞大财产,或是跟他合作自立门户开出版社,是他最后的救生圈。”磊洺食指勾起萩萝的下颚,俯视她,直到彼此的鼻尖都快触碰到为止。
“德南他……”难以想象文质彬彬的德南竟会做出这等糊涂事,这使得萩萝大感意外。
“知人知面下知心,记住:永远不要仅凭你所看到的片面印象去评断—个人。”
“你是指你自己?”
“或许吧!找还有事要处理,你早点休息。”
“你……”看到他要离去,萩萝突然博到一阵空虚,赶忙唤住他,但也找不出什幺话好说。
“嗯?”手握在门把上,他微偏着头地等着下文。
“德南他说你是个……情报人员。”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跟我爸爸有关系吗?”
“没有,完全没有。”他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度,很快的说完后,便头也不向的走出房。
房间里的生气彷佛因他的离去而被抽光,萩萝落寞的坐在窗前的法式小椅上,无言地呆坐。
第七章
“睡吧,才刚过法兰克福,到了巴黎我会叫你。”
温暖的毛毯被拉至下颚处,萩萝眨眨惺忪的睡眼,不自觉地往他那边移动身子。后脑勺找到个舒适的位置,便愉快地又沉进梦乡。
坐在宽敞昂贵的头等舱里,磊洺却是怎幺也睡不着。
看看手里那封刚在机场收到的密件,他的心开始摇摆不定。信是“公司”所发的,他们向来称那个严密的组织叫“公司”,不是家,也不是联邦调查局,就只是公司。
虽然他已经洗手不干了,但公司仍是有管道可以找到他的行踪。
叹口气打开那具精密的卫星电话,他熟练地按下一组密码,旋即有人接起。
“我是恶魔。”这是已经许久没用了的代号。
“感谢上帝,恶魔,我们找你好久了,正确来说是七小时又二十五分钟了。”
“我现在已经不是公司里的一员了。”
“我们知道,但我们觉得有义务向你预警。”
“哦?”预警,这可是个相当严重的字眼呢!
“我们截听到的消息显示:有人正试图找你,这次别墅里的画家事件,也是对方的杰作,目的是要引你出来,对手的计画很周详,你最好小心点。”
“你是说?”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找上门来了。
“画家是被一刀毙命,我们请法国警方封锁消息,据判断,对方是街着你而来。”
“证据呢?”到底是谁,像猎犬般追逐着他的脚步?
“凶手留了一个纪念品:当初你在中东所遗失的皮箱。看来对方把你摸得很清楚。”
他闻言为之一怔,伸手轻轻抚摸着萩萝熟睡中的脸蛋,磊洺不悦的察觉到自己的手竟抖得厉害。
“你看需不需要公司替你出面?毕竟当初都是误会,谁也没料到他竟是我们隐身敌后的同伴,又没及早表明身分,如果……”电话里的声音,越来越觉得遥远。
“不必了,我自己会设法解决。只是,眼前有件事可能要请组织帮个忙。”他的手指轻轻滑过萩萝的手背,倏然收敛起眼中柔辉,代之以冷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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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繁忙的街道,看着身旁来去匆忙的俊男美女,萩萝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现在几点?她举起手,又放弃的放下,在经过长程的飞行之后,她的生理时钟已经紊乱了。
“你先上车,我再打通电话就好。”看到一辆翠亮的车驶来,磊洺一面吩咐她、一面把行李放进行李厢内。偶然的,他跟司机的眼神在后视镜中相遇——
磊洺飞身过去,将萩萝拉离车门。“趴下,快点趴下。”
此时,远远突然有辆车疾驶而至,而先前的这辆车的司机突然猛踩油门,在阵阵枪声里迅速的离去。
“有没有受伤?我看看有没有受伤?”将被他猛扑而纳在怀里的萩萝拉起来,磊洺急着端详萩萝。
“没……没有,刚才是怎幺回事?”萩萝纳闷地看着满地的碎玻璃,在路人怪异的目光中拾起头,“你受伤了!你的脸跟头在流血。”
“没什幺,你没事就好,快上车,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正说着,前座窜下一位美艳的东方女郎,抱住磊洺的颈子,忙不迭地连连送上香吻。
“安妮,这位是时萩萝,时光的女儿。萩萝,这位是安妮,她是越南华裔,是我的朋友……”磊洺眼觐八方的介绍着,他的脸色凝重。
“爱人!”安妮大叫。甩动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迳自搂着磊洺的腰道:“刚才我见到那辆车时也在奇怪,公司并没有通知其它人来接你。想不到他已经开始行动了。恶魔,看来他为你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会呢!”
望着她纤手指去的方向,萩萝这才惊恐的发现,靠她们这边的所有窗店,橱窗,全都碎落一地,路旁聚集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人。
“我们走吧,我不希望引起太大的骚动。对于那个人,公司有没有更进一步的资料?”协助萩萝坐进车后座,磊洺坐在前座,仍不放心的左顾右盼。
“没有,你自己有没有任何印象?”
“我想不出来,我入行很多年了,但行事向来低调,虽然一直有人在谣传我的真实身份,但却没法子证实。我只是一位知名的雕塑家而已。”
“女人?”安妮的语气变得亢奋起来。
“不可能,我向来在这方面很小心,从来不跟圈外人来往,跟圈内人来往的好处,是彼此都明白游戏规则。”
转头看到萩萝又开始昏昏欲睡,他将身上披的薄夹克脱下,温柔地为她盖上。
“是啊!游戏规则,”安妮喃喃的自言自语,迅速的点燃一根烟。“恶魔,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个没有心的人。”
“或许吧!”磊洺仍不停的东张西望,致使他错失了安妮那瞬间复杂了起来的眼神。“你换了条路走?”
“嗯哼,旧路线容易被跟踪而不自知,这条路车少,只要有状况,可以闪得快。恶魔,你真的想不出是谁在整你?”叼着烟,安妮的嘴角有些扭曲。
“没有印象,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他想置我于死地!下手—次比一次凶猛。”
“那倒是。恶魔,我很好奇,你胸口的那朵小铃兰究竟有什幺含意?有时我总以为,那就是你这幺薄情寡义的原因。”徐徐喷着烟,安妮不时的偏过头来望向萩萝。
“可能。你今天很多话。”磊洺下龟奇怪的看她一眼,淡淡的说。
安妮是公司安插,或者说在法国当地吸收的干部、在冷战未结束之前,还只是学生的安妮,就已经是公司在巴黎的重要干部,即使在铁幕解体的今天,安呢所主持的情报网,仍是最重要的据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