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查理才有些明白杜平的意图,“杜大爷,你想用这个女孩?她完全没有模特儿的基本身段,而且是个全新的面孔……况且也没有主持的经验,那很冒险!”
查理说着也绕着裕梅团团转,不停地拉起裕梅头发,看看,要不然就像要从显微镜下观察她似的,仔仔细细地研究着她脸部和手的皮肤。
“发质不错,可是太细了容易打结,尾端有些分岔,前面的刘海要修剪,皮肤是混合性的,眼袋浮肿,不过可以用敷脸解决;眉毛太浓了,现在流行细尾,可以修掉一些,还有……”查理唠唠叨叨地念个不停,杜平则是坐在地上,一本空白册子在他手中很快地就被许多线条所填满,他不时地看看裕梅,然后又在册子上画着线条。
裕梅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眉毛,她困惑又坚决地面对查理,“我才不管流行不流行些什幺,我拚死都不会让你拔我一根眉毛的。”
“可是,小姐……”查理讶异地扬起眉,他那表情就好象裕梅刚才告诉他,台北是台湾的南部般的不可置信。的确,以他陈查理的名气,全台北市的名媛淑女、社交贵妇、演艺园中的阿姊及巨星们,谁不是巴求着他为自己化妆,别说是拔一根眉毛,即使是他说要全剃掉,她们也全都是大气不吭一声地乖乖照办,而眼前这个像只落汤鸡般被拎回来的无名小妞竟然……
莫愁轻轻推了呆若木鸡的丈夫一把,她笑脸盈盈地走向前去。这也难怪了,查理向来都是被高高地捧上了天的人,今天有人如此公然地反抗他的话,所以他一时之间会反应不过来。
“裕梅,我老公查理是个服装设计师,而黎瑾的丈夫杜平是位经纪人。你应该听过查理的店和王莞莞、季韦他们吧?”莫愁见裕梅满脸戒愤疑虑的模样,只好叹口气地为她解释。
“王莞莞、季韦,我知道他们,可是那跟我又有什幺关系?跟你先生要拔掉我的眉毛又有何关系?”裕梅点点头又指指如老僧人定般坐在地板上沉思的杜平,刚才吃下去的感冒药有些效用了,起码现在头比较不痛了。“还有,杜先生跟黎瑾他们……”
正说着话,黎瑾拿着梳子跟发雕露匆匆忙忙地跑下楼来,她二话不说地倒出一大团的发雕露抹在裕梅发上,然后又动手拿了个小喷壶对着裕梅的长发喷水。
“杜平,我看是直接用粉底就好,因为她的肤质不错……”查理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也拿出各色的粉底在裕梅脸上比对着,“不用腮红的话太苍白,嗯,用浅橘红好了,这样才不会太匠气。”
“海里一景,山边……还是游泳池?不,用水族馆好了,岩石、夜景……”杜平自言自语地在纸上写下一大串的字,看也不看裕梅一眼。
黎瑾弄好裕梅的头发之后,后退几步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并拿起遥控器,将音乐由哀怨的G弦歌调转换为巴海贝尔的卡农。
莫愁微笑地看着困惑的裕梅在查理和杜平的摆弄下呈现出各种不同的风情,她将煮好的咖啡端出去,倒了一杯给裕梅,迎向裕梅像小孩般嘟起的嘴唇,莫愁只是笑笑。
杜平猛一抬头,突然像触电般地僵住了,他盯着裕梅看了几分钟才用力喘出一口气,“好,就是这样!我就是要这样的感觉。”
他说着拉起茶几土那块刺绣精美的桌巾往裕梅头上披下,“看到没有,查理,我找到了。她就是我这回主打的千面女郎!”
“千面女郎?杜平,我以为你是要她当新节目的主持人呢……”查理愣了一愣地说道。
杜平很快地摇摇头,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喝了几口,“嗯,莫愁,你煮咖啡的手艺是越来起好了。主持人好找,新的广告面孔难搞定,你们看看她,光是一条布在她身上就可以造成不同的感觉;只用这块桌巾,她就可以幻化出卡门或是圣女的感觉。我决定了:这次的千面女郎企画案就用她了!”
“嗯,我赞成。而且她的质感很纯,你记得张斌第一眼见到你老婆黎瑾时所说的话吧,这位小姐的味道跟黎瑾不相上下,其实张斌的建议也不错啊,你老婆就足以当这回的主角了……”查理打开一罐洋芋片,一片接一片地咬得轧轧响地说。
杜平将黎瑾揽进怀里,“想都不要想,我想我的肚量还没有大到可以任别的男人对我老婆流口水而不生气的地步。说实在的,查理,我甚至打过你老婆的主意!”
“什幺?”查理紧张兮兮地转向莫愁,“莫愁,你可千万不要答应他,我养你就够了,你何必去嫌那种辛苦钱?我会乖乖减肥的!你想想你若不在我身边,谁来盯着我减肥呢?莫愁!”
莫愁腼腆地推开像粒小皮球放在面前团团转的查理,好气又好笑地横了他一眼,“查理,我又没有答应杜平,因为我的个性不喜欢太忙碌又尝杂的环境,再说我年纪也已经大得不适合出去拋头露面了。”
莫愁话还没有说完,查理已经夸张地吐出一大口气并大动作地拍着自己胸口,“呼,那我就放心了。”
“不过,你自己刚才怎幺说的?嗯,乖乖减肥,那以后我要你减肥时,你可没话可说了吧”逮到这个话柄,莫愁立即乘胜追击地提醒着老公。
“唉,杜大爷,你没事干嘛提这档子事吓我呢?这回可好了!”查理向杜平发发牢骚之后,脸上堆满笑脸地转向莫愁,“老婆,你是知道的:没有了东西吃,我根本就没法子好好工作的。所谓礼服就像蛋糕般的正式,迷你裙就是冰淇淋,永远不嫌吃不够;西装像西餐般一板一眼的,休闲服可以说是经济实惠又舒适的牛肉面了哪!”
莫愁含笑地瞪了他一眼。“你喔,总是理由一大堆,你要知道:腰围大一吋,可能就要少一年的寿命!”
“是,我会尽量节制的。”查理莫可奈何地向她行了个举手礼,换来了莫愁的嗔笑和杜平及黎瑾会意的笑声。
“呃……对不起,能不能请哪位告诉我,这究竟是怎幺一回事?”裕梅将披在头上的桌巾拉下来,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交谈融洽的两对璧人。
“噢,我倒忘了咱们最重要的主角,呃……你是叫……”杜平有些尴尬地望着黎瑾,黎瑾很快的提醒他,“嗯,裕梅,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我最近在找个模特儿……一个非常重要的模特儿!”
裕梅一听到模特儿三个字,眉毛立刻扬得有半天高,充斥在脑中的都是报章杂志上关于骗财骗色的报导,“我没兴趣,况且我的身材很平板,没有暴露的本钱。”
杜平抿着唇地望向查理,查理向前垮了一步,要裕梅站起来,他打量了一会儿之后,吹了声口哨。“三十五——二十五——二十四,正好是黄金比例。腿长很吃香的,小姑娘,穿起泳装更是惊人,难道我说的有错吗?”
裕梅大骇地用手环抱住自己。“你……你怎幺知道我……我的……”她低下头看着自己不知何时谁为自己换上的运动服。突然之间哥哥裕松拿着的那套黑色亵衣又在脑海中掠过,她摇摇头试图抖掉那一幅记忆。
“裕梅,查理是服装设计师,所以他对女人身材的尺寸才会这幺清楚,刚才是我跟黎瑾帮你换衣服的。”看出她的顾忌,莫愁温柔地向她说明。
“裕梅,我连泳装都不会叫你穿的,我要的是由内在散发出来的性感和感性,不是靠少穿衣服所管造出来的。”杜平说完之后,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着她,“如何?我并不想邀功,可是在今天这种天气又在你那种情况下碰到你,我很诚心诚意地希望你能跟我们合作。”
“合作什幺?”裕梅舔舔唇,感到有些紧张。
“我的企画案是要由同一位模特儿为化妆品、服饰及家电用品拍广告,因为商品的内容不同,所以这位模特儿她必须像个千面女郎的表现出商品的特色,而你,就是那位千面女郎。”杜平说完,喝着咖啡地等着裕梅将他的话完全消化,“你好好想想,或是跟你的家人商量一下也好,电话在那边。”
裕梅在听到他说家人的一剎那,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家人,我还有其它的家人吗?想到裕松咒骂自己时那种狰狞的面目,她感到血液似乎一下子都流离了头部而感到晕眩。
没有家,没有钱,现在的她连个可以投靠的人都没有。找工作似乎也不是那幺容易的事,因为她没有一张象样的正式文凭,即使她告诉别人我有外国大学的博士文凭也没有用的。而粗重或靠体力劳动的工作又不是她的体所能负荷的事,唉,怎幺办?
她不能去找于家的人帮忙,因为到目前为止她还无法确定于大哥的想法,也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再到他面前去胡扯些什幺子虚乌有的事诽谤她跟妈妈……唉,好烦!
可是就算是烦也是要生活下去的啊,好不容易才动了手术治好了心脏病,她绝不能浪费这得来不易的新生命。她举起无名指,看着那颗镶成梅花型状的钻戒。
还有他,于大哥,她放不开他。原以为这病弱的躯壳今生将让无法尽情的去看别的个体,因为她的臝弱使自己恐于成为别人的拖累,所以总是克制着自己的感情。直到遇见他为止,在他宽厚的包容和体贴之下,令自己无法再苦守着清苦的刻板生活,奔放的情感就像水库被细缝所渗透般地崩落毁弃、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他。
于大哥,虽然现在无法飞到他面前与他相见,但是再也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自己向他飞奔的心了。
望向杜平沉思着的表情,裕梅深深吸了口气走到他面前,“我没有家人,所以我自己就可以做决定了。我……我愿意拍广告,但是我有三个条件。”
杜平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地打着呵欠,“行,你有什幺条件尽管说吧!”
“我不希望别人知道太多我的事,我不想别人知道我在哪里,我绝不穿泳装和低领的衣服。”裕梅一口气说完之后,带着挑战眼神盯着杜平,等着他开口讨价还价。但她打定主意绝不让步,尤其是第三项,因为开刀在她胸口留下了丑陋的疤痕,使她不愿别人看见太多的秘密。
“我的答案是可以,可以,没问题。”杜平想也不想一口就答应了她,干脆的态度让裕梅傻了脸。
“反正季云搬到小公寓去住了之后,她的房间就空着没用,你就住进去吧;至于泳装和低胸礼服,没那个必要;但是,裕梅,为了我们往后的合作愉快,你是不是也该让我们多了解你一点。嗯?”杜平说着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大个儿,“我们保证绝不会说出去的,但是记者问我们,或是厂商客户问起的话,我绝不能说很抱歉,我这个堂堂的经纪人连她的姓都不知道吧?”
“我姓裘,万事不求人的求,下面再加上个衣服的衣。裘裕梅,我就叫裘裕梅。”裕梅说完之后,静静地望着客厅内其它的人。
“就这样?只有裘裕梅?”查理瞪大眼睛地问道。
“嗯,就只有裘裕梅。”裕梅说完仍是维持她的姿态。
杜平叹了口气,“好吧,裘裕梅就裘裕梅,起码比个无名氏好啦!裘裕梅小姐,明天一大早开始你就要工作得很辛苦,而且从广告拍好之后,你将再也无法过这种平常人的生活,我希望你能先有心理准备。但在这同时,我当然要告诉你,你会有很丰厚的收入,我保证我会让你嫌很多钱的!”
“谢谢你,我会把你的话放在心头的,我可以去休息了吗?”裕梅绽放出一抹轻松的笑容淡淡地说。
“嗯,莫愁,麻烦你带裕梅去房间休息。黎瑾,你先找几套衣服跟鞋子,明天我再带她到查理的店去找些适合她的衣服。”杜平说完看着三个女人先后地走上楼去,他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着桌面,发出很有节奏的声响。
“杜大爷……”查理指指楼上,询问地看着杜平。
“她不想说,而我又是不喜欢勉强别人的人。查理,我有预感,她会成为媒体宠儿的。”杜平淡然地说道。
“可是……”查理急得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
“她那样子像通缉犯?杀人犯?还是小偷?”看到查理连连地摇摇头,杜平两手一摊,“不然,那还是有什幺好担心的呢?”
查理哑口无言地看了他半晌,最后才气馁的叹口气,“杜大爷,杀人犯跟小偷好象也很少在额头上写着“我是杀人犯、小偷”的呢!”
“嗯,我没见过,要是你哪天见到了,记得通知我去瞧瞧!”杜平说着边打呵欠地走回他的房间。
“管他的,你都不操心了,我哪管那幺多!”查理想想也无趣得紧,怏怏不乐地回他自己的房间去。
第七章
坐在陌生的床上,裕梅将头抵在弓起的膝上,对未来的茫然和对梅生的思念紧紧地纠缠着她,令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只得坐在黑漆漆的房间内叹息。
转动着那枚标记着她情感归属的戒指,往事又历历在目的令她陷入沉思之中。从第一次相见,到拖着他冒充自己的丈夫,到妇产科给医生看。一次又一次的发病,还有他对自己的小小玻璃动物园的评断,再到他一回回的带自己去玩。尤其是在自己放他鸽子之后,他不但不生气,反倒东奔西跑的找她找到深更半夜……这个男人,该怎幺形容他呢?
他的包容令人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不成熟,更别提他那些性格各异但感情浓密的家人了,真的是忘不了他啊!
窗外渐渐地亮了起来,裕梅打开门走到外头的阳台,绚烂的阳光笼罩着她,“今天,从今天开始我就要朝你飞去了,于大哥,你等着,我一定会朝你的方向而去的。”
她喃喃地说完之后,迎向轻轻拂来的风,思绪早已远扬,但心里却被一个人影紧紧地围绕。
※ ※ ※
一切都是新鲜而有趣的,裕梅坐在一面大镜子前,任凭查理将一层又一层的东西往她脸上抹。那个叫季云的女郎则是将一套又一套的衣服和鞋子及布料放在她面前身上比对着,在杜平和查理都点头之后,她才将衣服及布料交给身旁的助理们。
头上是绿色的发卷罩上加热机,身旁有两位小姐正一左一右地为她修指甲、涂蔻丹。除下发卷之后,查理用手指摆弄好那些像油条卷般的头发刘海。那个据说是明星王莞莞丈夫的摄影师张斌,立即一张又一张地对着她猛拍照。拍完之后,查理梳开了漂亮的大波浪,又在她脸上涂上别色系的眼影、腮红、口红,张斌又连串地照个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