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洞从之,道阻且济;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抵。
策鼓采采,自容未己:所调伊人,在水之法。
溯洞从之,追阻且右:沸沸从之,宛在水中址。
「唉,水湄,我…」裴星念完之后,托起水湄下颚,深深地望进她眼中的迷雾。
水湄完全沉浸在他低沉又有磁性的嗓音所营造出的气氛之中,多年前的那个夏夜似 乎又回到眼前,萦绕在身边的彷佛是那夜的星光灿烂和虫蛙合鸣。
裴星并不意外看到那个水湄的出现,因为他自己也有些恍憾的直要以为自己仍是那 血气方刚、行事冲动的鲁莽少年了。
「水湄,不要再拒绝我了。我们已轻浪费了五年的宝贵时光,我们……」她深悄款 款地吻着她。水湄啊水湄,妳可知我期待这梦幻般的时刻有多久了?在异国的孤独夜晚 ,我不只一次的如此期望着有一天,这么真实的将妳拥进怀里,感受那足以令人无憾死 去的幸福滋味。
他的话惊醒了沉迷在往事之中的水湄,她用力的推开他。「不,裴星,不可能的。 你知道这五年来我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在过日子吗?在我好不容易建立起平静而有秩序 的生活之后,你怎么能如此恣意的闯进我生命,要求我破坏我生活的规则!」
「水湄,什么都过去了,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虫,我有事业、有钱 有势,甚至我拥有了璞园。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再拆散我们,将妳从我身边夺走了。」他 愈说愈兴奋的楼紧她,如此的用力似乎要将她紧紧地镛进自己体内似的。
水湄挣扎着脱离他的强力臂膀,她喘着气连连摇着头。「不,你错了。裴星,没有 人要夺走你的任何东西,包括我在内,是你自己放弃的,是你放掉我的!」
「但是……」裴星用力拉住水湄的手,急急地说道。
「裴星,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错。不要怨恨任何人,因为这都是你自己造成 的。」水湄用手背擦去盈眶而出的泪珠,转身即往楼上跑去。
望着自己被水湄甩开的手,裴星颓丧的坐在沙发上发呆。为什么?为什么水湄会认 为我该为这一切负责?不明白,我不明白啊,难道水湄……不,她不可能不明白当初我 所受到的排挤和奚落。
不错,在所有人的眼中我是如此的幸运。父母亡故之后,被财会田声望都趋至顶点 的手会风收容,日常生活起居都受到最妥善完美的安排,甚至还有轻松如意的职位等着 我自军中退役。
但是我要的并不是这些啊,我只想拥有平平凡凡的生活,但周遭不断有人以各种恶 意的眼光打量着我,拿辛苦的在基层奋斗的铭雍和我比较,我成了依赖李家而存活于世 界上的米虫!
在那受尽伤害的松彦企业,我犹如一只误人陋恶的陷阱而脱不开的兔子,松彦庞大 而精确分工的体系,就像迎头撒下的网子般的几乎令我窒息。而水湄就是我唯一的安慰 ,在每一次的奋力跳起之际,她总是甜美的向我招手,使我有再跳起的动力。可是她并 不足我的。不只一次的,松彦中的主管们不只一次的提到,李省风是如此有意的将水湄 嫁给他的独子铭雍,亲上加亲以巩固松彦。
这个传吉一直令我存疑,但事实却愈来愈趋于明显。水湄不再要我接她上下课;每 晚我摸黑的溜进她房中时,她永这有做不完的功课、念不完的书。取而代之的是铭雍接 送她上下课和为她补习课业,这种改变使我不得不相信那项流言。
或许她曾经爱过我,但我太了解她了。她不会违抗那个安排的,温驯如小鹿的水湄 从不违背她亲爱的姑姑和姑爹的心意。就如同她自小学习的芭蕾在李会风一句浪费时闲 时,马上就停止了一般。我知道她热爱芭蕾,甚至在小女孩的心愿中,地想成为一位伟 大的芭蕾舞星。
这样的她又怎能毅然的站起来为我们之间的未来而跟所有的人抗争呢?唉,水湄, 找该感叹这化弄人,还是为我们的身不由己而感伤?
而她却斩钉截铁的说那是我的错。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但是如今的我已不回于 五年前的我了,现在的我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去解决问题。水湄,五年前我们错过了彼 此,五年后的今天我不会再放开妳了。即使要我粉身碎骨,水湄。这一生我与妳纠缠走 了。
他将那本诗经挟在腋下,为自己倒了杯酒,叹着气的朝他下午刚搬进去的老房间走 去。在经过水湄的房间之际,他轻轻地在书上亲了一记,再放在她门口。
「晚安,水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唉……」他喃喃说完,悄悄地走回自己房间 。
水湄用手揩敲着桌面,瞪着那个正好整以暇的喝着咖啡的人,她细致的鹅蛋脸已经 因为生气而呈铁青。
「你是说你把阿隆辞退了?你知不知道他父亲生着病,而他的妻子也要在下个月生 产……你……你怎么可以把他辞退!」她简直快要破口大骂,但顾及最基本的礼貌,她 强迫自己放轻音量。
「水湄,要不要来杯咖啡?呃……我注意到妳只喝茶而不喝咖啡的,那喝茶好了。 」裴星说着为水湄将面前的杯子倒满沁番的红茶。「要不要加些鲜奶?空着肠胃喝茶可 不好。」
看着他若无其事的为她在茶中添加着牛奶,水湄咬咬下唇才仲手去制止他的动作。 「裴星,我不想喝茶。我只想请你解释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裴星执起水湄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记响吻,逗得端着炒蛋过来的阿霞姨露出会 意的微笑。
「亲爱的,不要一大早火气就这么大嘛!」他慢条斯理。「就如同我刚才所说的, 从今天起由我接送妳上下班,我已知会阿隆了。」
「但是……」水湄不以为然的想反驳他。
「水湄,我恐怕妳那美丽的小脑袋没有弄清楚我所说的话」我只是叫他不用来接送 妳」我并没有辞退他。我要他回松彦,他说他以前是在企划部,所以我要他先回企划部 ,若妳白天要用车而我又无法接送妳时,才由他为妳开车。我这样的解释妳满意了吗? 」他说着为她盛了一大盘的炒蛋。
「可是……」水泥还来不及说话,他已经将又子寒人她手里。「裴星,你听我说, 我的意思是说……」
「快趁热吃,我先去换衣服。」他说完即丢下餐巾起身。「我们十分钟之后出发, 妳慢慢吃,不要急。」
水湄皱起眉的扔下又子。「裴星,我们必须把话说清楚。虽然我们结婚了,可是耶 并不表示你可以这样……这样的干涉我的生活!」
裴星在原地以脚跟很快的旋转过身子,他木然的看着水湄,不带一丝感情的说:「 水湄,我不是在干涉妳的生活;我是在为我的妻子处理一些琐事。」
「但是我……」水湄睁大眼睛的望着他,就像他所说的是什么天方夜谭似的。
「我们……」
「有什么话等会儿列车上再说。水湄,妳坚持不度蜜月、不请婚假。这些我都依妳 了,我实在想不通妳还有什么不满?但是没关系,我想我总会找出能让妳满意的方法, 现在好好吃妳的早餐好吗?」裴星用手爬梳额头上掉落的发丝,漫不经心的瞄着腕表说 。
水湄语塞的低下头,她用叉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盘中黄澄澄的炒蛋。面对他如 此委婉劝低姿态.,她发觉自己也不好太咄咄逼人的在一大早就与他争论。
但是刚才一走进餐厅,他即宣布已叫回隆不用接送她上下班时,她却感到一股无名 火立刻往上冒。唉,为什么梦境中我可以与他那么和睦的相处,而现实生活中的我却有 如刺蜗般的时时刻刻与他针锋相对?
就在昨天夜里,那个已许久不普出现的梦境又再次的反复出现在不稳的睡眠之中。 她已不是那个年幼无依的孤女,相反的,她怀抱着一个美丽如洋娃娃的女儿,由铭雍开 着车,车上还有她早逝的父母。
揄快的气氛中,车子停留在某个她所陌生的地点,她的女儿、父母和铭雍含笑的向 她挥子。她试图拉住车子,但车却头也不回的驶远了,只留下抱住自己哀泣的她。
蓦然,地平线的那端出现了个人影,她尽全力的跑向他,跑得如此快且急,然后扑 进他的怀抱。
那是裴星。水湄放下叉子,毫无食欲的喝口茶。随即又烦躁的放下杯子,对这个梦 的反复出现感到不解。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离开我呢?在梦中停留在身边的裴星,在现实生活中可会为我 停留?
她莫名其妙的看着阿雷姨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但心乱如麻的她根本没有心思去管 这么多,她皱起眉头的翻开报纸,找到她要的财经版,并且强迫自己专心的阅读那些她 该知道的事。
GATT,唔,看来我得召开个管理会议讨论一下:还有联合国环境保护组织又公布了 一些化学产品为禁用品,这也得注意。嗯,央行又要引导利率的升降了;
这样一来,公司的资金流动情形也要调整了。还有……「水湄,准备好了没有?」 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的裴星,笑吟吟地望着她。
水湄讶异的望着一身牛仔服打扮的他,看惯了西装笔挺的他,乍见到如此休闲
打扮的裴星,反而让他一时之间彷佛掉入时光机器般的倒流回五年前的光景。
「你……」她看着他动作俐落的将她手中的报纸折好放进背后的背包中,好整以暇 的看着自己。
「我休假中。走吧!」裴星说完不容她反应,立即拉起她向外走去,在和阿霞姨擦 身而过之际,他们相互的笑笑,交换着奇怪的目光。「走吧!」看到水湄僵立在那辆崭 新的古普车前,他轻轻地推推她的背,示意她出上车。
水湄瞠目结舌的看着黑亮的吉普车和一身劲装的裴星,他穿那个样子开吉普车足很 适当,但是我……她低下头打量着自己合身的窄裙和细跟高跟鞋。
「怎么啦?」裴星发动车子之后看到仍畴路的站在那里的水湄,他跳下车绕到她这 边。「噢,我忘了妳穿窄裙比较不好上车。」
「裴星,我非得搭这辆车去上班吗?」水湄冷不防的被裴星自腰际抱起,狼狈的坐 进车里,地无奈的看着例着嘴大笑的裴星埋怨着。「我可以开我自己的小跑车「想都不 要想,我可不会再让妳以那种自杀的方式开车了。」裴星马上否决掉她的意见。「妳是 我老婆,所以找接送妳上下班可是天经地义的事。」
「裴星,我们得好好谈谈。」水湄看着窗外有些陌生的街道,但是,看看裴星仍很 笃定的开着车,她释怀的放下心防。大概是因为突然坐这么高的车,所以不习惯吧!
「好啊,妳想谈些什么呢?」裴星不动声色的开着车。她有些迷惑,但还没有起疑 。这么好的现象,看来水湄仍和以前一样没有方向感。
水湄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裴星,首先我们要先澄清一件事。我们虽然 结婚了,但你也心知肚明我们为什么原因而结婚。」
「我明白妳的意思,在我印象中,我昨天晚上垃没有试图溜进妳房间的打算,不是 吗?我可是很遵守妳所制定的游戏规则呢!」他加快速度的掠过一个个高速公路的里程 牌。「还是,妳打算更改掉这条不合情理的条件?」
「我不是说那个,慢着,你要到哪里去?」偶尔一抬起头,水泥诧异的想看清楚那 个路标,但车速实在太快了,便她来不及看清楚。「裴星,这不是我到公司的路!」
裴星懒洋洋地耸耸肩。「我知道。」
「那你……」水湄大骇的拉住他的手。「你……我还有一大堆公事要办!」
「不,妳没有,巴特别助理自今天开始休假。有什么天大的公事也得等妳回去之后 再说。」
「你答应我不度蜜月也不请婚假的!」
「没错。所以现在巴特别助理休的是年假,而且她不是去度蜜月,她只是陪她的丈 夫去度假。」
「你……」水湄咬牙切齿的瞪他一眼。「妳怎么可以这么坏!」
裴星无辜的眨眨眼睛。「我做错什么事了吗?我可是照着妳的吩咐,不敢有丝毫的 违背呢!」
水湄用力的做着深呼吸之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着牙的说出话来。「这就是我所要 跟你谈的事,裴星。你没有权力这样不经我的同意而更改我的行程表,或是改变我的部 属的工作,这是我的生活,你明白了吗?」
「水湄,我只能给妳一个答案,我爱妳。而且我无法再忍受妳用那种子篇一律的生 活麻痹妳自己,以前我不在妳身边,所以无法拉妳一把,但现在我回来了,我要你恢复 以前的开朗和快乐。」裴星皱起眉的将车驶离拥塞的交流道,走进一条岔线。
水湄闭上眼睛。「裴星,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呢?」她想起了那个无 辜的小生命。
裴星奇怪的看她一眼。「水湄,不管过去找错过多少妳生命中的喜怒哀乐;我向妳 保证,我不会再从妳的生活中缺席了。」
车子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水湄视而不见的望着外头翁翁郁郁的树林,在前方有几 个年轻人骑着摩托车呼啸而过。
行过小镇后,车子商住更狭窄的小路前进。水湄可以感受到裴星那充满了刺探的目 光,但她故意装做没看到。没错,我想起来了,这里是通到那栋小木屋的路。
那栋小木屋是被人弃置在那里的原住民房舍。
有一年的暑假,他骑摩托车载她来过。他们在小木屋中过着甜蜜且无忧无虑的三天 ,在那三天之中,除了彼此,他们不去想任何人、事、物,只想牢牢地守住彼此的身心 ,那是他服役前夕发生的事。他们疯狂的爱恋着对方,冀求用自己所能奉献的一切,为 彼此的青春做脚注。
唉,那狂野而热切的回忆直到此刻都还会炙痛我的心呢!水湄无言的低下头,滚然 的回想那似乎已是前世般的青春韵事。
愈来愈接近小木屋了,水湄看着那棵大榕树,树下不知何时盖起了几栋小屋,其中 一家是杂货店。她记得很清楚,顺着这条路再往上走约半小时,小木屋就在那里。
她看着坐在杂算店门口的少妇,深刻的五官说明了她原住民的血统,在车子停妥之 后,她朝水湄他们露出了羞涩又友善的笑容,摇摇晃晃地朝她们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