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到过或许我并没有这个兴致。」雁菱仍是看也不看他一眼,闷着气地 回答。
「这我就不明白了,妳父亲我已经将他送到最好的疗养院,早晚有两班的看护和护 士医生照顾着他,而我现在所要求的只是妳跟我一起去找出答案,这样妳也有困难?」
雁菱转过头去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田先生,我说过好几次了,我不想再去 挖出什么原因不原因的,因为我哥哥已经死了,挖掘出的任何事都挽不回他的性命,所 以……」
「那么琇芸呢?妳有没有想过琇芸,她到现在仍然像个没有知觉的洋娃娃般的躺在 床上,我要找出伤害她的人。」琰立说到琇芸,原先冷峻的表情柔和了不少。
「那……那跟我没有关系啊!你为什么硬要我跟你到澳洲?」雁菱摇摇头拒绝了空 中小姐的询问悻悻然地说。
「妳确定跟妳没有关系?琇芸她为什么跟傅文彬一起出车祸是我所想追查出来的, 如妳所说的,妳哥哥只是到澳洲受训,为什么会跟琇芸一起受枪击?」
「我怎么知道?那是你妹妹跟我哥哥之间的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这个人是不 是牛啊?为什么我所说的他一点都听不懂。
「妳是傅文彬的妹妹。」琰立说完即闭上眼睛假寐,雁菱只能磨着牙地转过身去生 着闷气。
这个叫田琰立的男人,个性根本就像石头似的顽固,无论我怎么跟他讲道理或是太 吼大叫,他都只是神清气闲的否决掉我的拒绝,一意孤行的要我照他的话去做。
就拿爸爸的事来说吧,他不顾我的反对,将爸爸送到收费昂贵的私人疗养院,并且 请了一大堆的医护人员,照这样下去,我就是有十幢房子也不够卖的。
※※※
琰立从半瞇的眼缝下觑着她,她实在太年轻了,根据他从侧面所探查出的消息,她 才二十出头。这么的年轻,她又怎能明白世事的丑陋和危险?
琇芸……想到琇芸就教他感到心中一阵刺痛,活泼秀丽的琇芸;现在却如同一个没 有生命的洋娃娃般的长睡在床榻之上,任凭他再怎么呼喊她,都不能得到她丝毫响应的 妹妹。
透过关系,他大致上明白了琇芸在出事前的一些事,据她较常往来的朋友们所说的 ,琇芸在一家饭店的餐厅认识了个东方人,两人似乎颇谈得来……自幼移民到澳洲,在 当地的华人社交圈中琇芸并不活跃,因为她是在澳洲土生土长的,不像哥哥琰立是在少 年时期才接触西方文化。琇芸的观念及行事作风都很洋化。
于是乎琇芸所交往的异性朋友几几乎乎全是金发碧眼或是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
由于父母已离异且远居欧美,在澳洲就只有琰立和琇芸兄妹俩相依为命,使琰立对 琇芸的疼爱更加几分。
得知琇芸开始和同文同种的中国人交往的初时,琰立着实为她高兴了好一阵子,因 为他认为还是只有中国的男人可以真心地疼爱一个中国女人,就譬如他父母,虽已离异 ,但仍维持浓厚的感情在关心对方。
虽然很想见见那个神秘的中国男人,但一来他的工作太忙碌,再者,琇芸也没机会 将他带到自己面前,一直的失之交臂而拖到现在……初见到雁菱时,他忍不住的想,如 果这样的女孩子成为自己的姻亲……但那念头却不知怎么的惹得他心中颇为不痛快。
「在想什么?」他看到雁菱不安地在座位上挪移着,他好奇地发问。
「没有,我只是受不了被封闭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想到还要再忍受七、八个钟头 ,我快受不了啦!」雁菱拉出一张面纸,无聊地吹着面纸的回答他。
「这么快就烦啦?如果搭到美国或欧洲的话可都要超过十一个钟头呢,要不要到走 道上走一走,活动活动筋骨?」琰立看到她垮着脸的模样,含笑的告诉她。
「不要,走到哪里都是人。」雁菱叹口气地靠回椅了上。「田先生,你想我们要多 久才能弄清楚呢?」
「我也不清楚,现在我所知道的都是很零碎且不连贯的资料,大概得花一段时间去 整理。」琰立皱起眉的想到汤普笙警官所说的话——「歹徒是意图置他们于死地,令妹 不但有枪伤,而且浑身都有摔伤及挣扎的痕迹。而这名东方男子则有严重的内伤及脾脏 破裂,肋骨也断了几根,可见行凶的歹徒是要杀人灭口。」
初听乍闻到这个消息,琰立只觉得一股热气冲上脑门,谋杀,竟然有人要谋杀单纯 的琇芸,为什么?他百思不解,只能将问题的矛头指向那个叫傅文彬的男人。
会不会是因为他的缘故而牵连到琇芸?一定是的,否则琇芸怎么会跟他一起出事呢 ?
而找出真相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出他的家人,但当他见到雁菱和傅志邦的瞬间,他心 知肚明这条路走不通,因为傅文彬的家庭是如此的简单,根本找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田先生,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诉你我哥哥不会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他不 会对你妹妹做出任何不好的事。」雁菱紧张地抿抿唇,慢条斯理地说出自己一直耿耿于 怀的事。
「睡一下吧,这样妳到了雪梨才不会没精神。﹂琰立将毯子拉到她胸口,轻描淡 写的说道。
「田先生……」
「别说话了,大伙儿都要睡觉,别吵有别人。」
「可是……」雁菱犹不死心的想说下去。
「嘘,快睡吧,还有,别再叫我田先生,叫我琰立就好了。」琰立伸手为她调整了 座椅,使雁菱舒服地躺着。「晚安,雁菱。」
「晚安,琰……琰立,但等我到了雪梨之后,我一定要跟你好好的把话说清楚,我 哥哥他……」雁菱说着说着连连打了几个呵欠。
「嗯,到雪梨再说,快睡吧!」琰立微微一笑地看着她终于合上眼睛,这才招过一 个空姐要了杯酒,沉默地独酌着,直到睡意袭上眼皮。
※※※
「那些都只是一般人住的房子?澳洲人都很有钱吗?」当清晨的曙光透过飞机的窗 片透进来时,雁菱快速地梳洗之后,好奇的观望着窗外整整齐齐的房舍。
那些房子就有如孩童在玩的积木小房子似的,一栋栋之间都间隔着整齐的绿地,到 处都充满了各种颜色的花朵,街上则稀稀疏疏的并没有很多车辆。
「那只是一般人住的房子,澳洲土地大,人口少,所以大都分的人都是住这种独门 独院拍平房。」将毛毯交还给空姐,琰立悠然的看着雁菱好奇的表情。
「这在台湾的话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别墅级的房子了。澳洲政府有规定屋顶一定要漆 成红色的吗?你看几乎家家户户的屋顶都漆得好漂亮o也!」
感染到她的好兴致,琰立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这我就不清楚了,妳何不趁我们 停留在这里的时候,好好的去观察呢?」
飞机已放下轮架准备降落了,雁菱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忍不住的想起哥哥,不知 他在飞机降落的那一剎那,心里想的是什么?
空姐一手一罐消毒药水的朝所有的乘客猛喷,小屏幕上也播放各种入关需知和禁止 带入的食品及动植物,雁菱感慨万千的坐在那里。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哥哥,你感应得到我吗?我已经来到这个南半球的大城市了,你知道吗?
通关的手续非常迅速,海关只是抽检几位乘客的行李而已,不一会儿雁菱就发现自 己已经站在大厅面对着自动门外那蓝得有些惊人的晴空了。
「走啦,我的车在外头等。」拉着雁菱小小的旅行箱,琰立扶着雁菱的背,快速的 朝外头走出去。
「就这样?」雁菱止不住满腔的疑惑。「我以为他们也会要我们每个人都打开皮箱 让他们检查呢!」
「不用了,这里讲求的是人与人之间彼此的信任和尊重。」琰立将皮箱交给伫立在 车门旁的一个年轻男子,那男子立即将行李都放进行李箱中,他看了几眼雁菱,那眼光 似乎带刺般地令雁菱没来由地感到不安。
「先生,先回家还是到公司?」他坐在驾驶座上,面无表情地问道,诧异于他一口 清脆且字正腔圆的京片子,雁菱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
「李彤,这位是傅雁菱,她就是傅文彬的妹妹。雁菱,这位是李彤,他原是大陆来 的留学生,因为六四天安门事件之后得到政治庇护而留下来,他目前在替我做事。」
「你好。」雁菱向前面的那位人点点头,但他并没有回她任何友善的表情,只是沉 默地微微颔首,眼眸之中仍是冷冷的疏离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奇怪,似乎李彤认为雁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瞪睨着她,这种感受 令雁菱无端地害怕起来。
琰立并没有察觉到在车厢中那股怪异的气氛,他一坐进车里,立即打开公事箱拿出 一大叠的文件阅览着。
「嗯……李彤,我们先回家好了,先把雁菱安顿好,公事里有些急件我必须马上去 办。」琰立交代完之后,就像是忘了雁菱的存在似的,专注地做他自己的事。
雁菱像是个第一次出游的小学生,对外头的世界充满好奇,她睁大眼睛地注视着窗 外的街道。很奇怪的,看习惯了台北街头的车水马龙,使她反而对雪梨这一条条宽阔平 坦的街路上少得可怜的车辆感到稀奇。
在台北或台湾的每一条道路上,几几乎乎时时刻刻都塞满了车、人。但在这里,车 子已经开了半天,路上的车辆还是少得可怜。
车子仍在平坦宽敞的马路上飞驰着,雁菱目不转睛地看着外头到处蓊蓊郁郁的绿地 。尤其是在家家户户门前都有几棵树和一、两块青葱的草皮,更显得这整体的环境如诗 如画。
爬上一座小小的缓坡,李彤将车停在一处停车场。琰立放下手边的文件,示意雁菱 和他一起出去。
「这里就是BONDIBEACH——蒙黛海滩。这里是澳洲人最喜欢做日光浴的地方,夏季 时整个沙滩都会排满做日光浴的人。当然,现在是冬季,所以沙滩上才会是这么宁静。 」太平洋吹来的海风袭在脸上刺刺的,琰立随手扔出一颗小石子,惊起一群群不同种类 的海鸟呀呀叫着四处乱窜。
「冬季?」雁菱一时之间没有会意过来,等了一会儿才会意他的意思。澳洲在南半 球,四季递嬗的秩序恰巧和北半球的台湾相反。出发前犹顶着初夏的热浪,下机后扑面 的却是冰冷的冬风。「你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
「根据我所得到的资料,这里是他们出现的第一站,琇芸和妳哥哥。」琰立拉着雁 菱一齐向洁净的沙滩走过去,在沙滩上除了成群的鸥鸟之外,就只有慢跑的人。
「哥哥也来过这里?」雁菱以很大的弧度在沙滩上转了一圈,闭上眼睛地想着哥哥 和煦如春风的笑靥。哥,你也曾在这里呼吸过这么洁净的空气,那时候的你,心中想的 又是什么呢?
「走吧,我们现在唯一可做的就是循着他们所走的途径,去查出他们究竟发生了些 什么事。」琰立不带感情地望望四周,淡然的语气中不掺杂丝毫的情绪。
乖乖地和他坐回车上,雁菱不经意地抬起头在后视镜中又接触到那谜样的目光,她 抿抿唇地将头转至一侧,心中暗暗的决定,非找这个李彤问清楚,他对自己有何不满?
车子在沉默之中前进,雁菱近乎着迷地看着那一片绿地,还有各式各样的建筑。
然后那最著名的歌剧院出现在眼前,它有如贝壳般重叠而成的白色屋顶建筑,使它 在亮晃晃的阳光下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优雅。
它是一栋颇为巨大的现代化建筑,屋顶贴满磁砖,然后其下的是玻璃,可称得上是 巧夺天工,在旁边还有一间餐厅,向外望去就是有名的哈伯大桥及环堤。
「我知道这里,因为警方送给我的照片中,有一张我哥站在这里照的。」看到相同 的景致,雁菱忍不住幽幽地说。
「他们那天晚上也来听歌剧——那天晚上的戏码是哈姆雷特。」琰立站在小小的布 告栏前看着上头的海报。「妳想听歌剧吗?今晚上演的是蝴蝶夫人呢,有精彩的咏叹调 。」
「不,我不想听,再说我也听不懂。琰立,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追着哥哥他们 的脚步去查呢?警察……」
「警察所能给的答案就这么多了,但是我不允许伤害琇芸的人逍遥法外,所以我要 亲自追查真相。」
「琰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哥哥是个心很软的人,他根本不可能做出始乱终弃那 种事情的。」想起当初他的指控,雁菱忍不住的替哥哥辩解。
琰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微微一扬头,领着雁菱与他一起走出高高耸立的雪梨 歌剧院雪白的建筑。
「在这里等一下。」琰立说完不待雁菱有啥反应,径自向着几个神色怪异的男子走 过去。他们一见到琰立都表现出必恭必敬的模样,这令雁菱更是感到诡异。
「妳不该来的。」背后传来字正腔圆的这句话,令雁菱吓了一跳的飞快转过身去。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雁菱皱起眉头的反诘他。
「妳不应该来澳洲。」李彤面无表情的说道,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为什么?」总该有答案吧?
「不为什么,聪明的话妳尽快回台湾去。」
「为什么?」雁菱仍不死心地一再追问。
李彤闭上嘴巴钻进车里,雁菱还来不及追问下去就见到琰立已经来到身畔了,她看 看李彤再看看琰立,当下决定闭嘴,找机会再问清楚。
「久等了。」琰立绽放出温柔的笑容,指着外头绿成一片的地域。「那是皇家植物 园,本来是一个农场,现在种了四千多种的花草,里面的房子是新南威尔斯州总督官邸 和由官邸的马厩改建而成的音乐学校,南恻的公园有新南威尔斯州美术馆、图书馆、州 议会、造币厂、雪梨医院……」
「我不是来观光的。」雁菱不等他说完,急急忙忙地打断他的话。「你说要来追查 杀害我哥哥的凶手,我现在也来了,可是……可是你这个样子,我很难相信我们是在找 线索。」
琰立坐起原先舒服地沉在皮椅中的身子,似乎颇不以为然地瞅着雁菱。「不,我是 很认真地在追着他们的足迹,但是妳,雁菱,妳是我的客人,我自认我有这个必要好好 地为妳介绍这个美丽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