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行程在略为沉闷又僵硬的气氛中度过,琰立就像个尽职的向导般的带领雁 菱一一的去参观了国会议事堂、国立图书馆、国立美术馆和制币厂。最后他们停留在安 兹利山瞭望台上,站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瞭望整个坎培拉市,看到白色的国会议事堂和图 书馆伫立在一片绿草地上,顺着红土绿树相映衬的澳洲军团大道过去的就是战争纪念馆 。
「这个城市的道路都呈圆形分布,设计得非常巧妙。我常觉得造物主有他的旨意在 运行,所以往往令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都变成可能。」琰立将背抵在栏杆前,似笑非笑 地望着雁菱。「譬如说妳跟我,分隔了大半个地球,可是我们还是找到了彼此。」
雁菱恬淡地一笑,任他的指尖在自己的发丝之间穿梭,垂下视线盯着远方的格里芬 湖上的水柱。
「妳说我自私也好,或是说我大男人主义也罢。但是雁菱,我觉得我们的生命已经 有了最好的关系,这令我骄傲也令我惊惧。我骄傲于拥有妳,但我也害怕会失去妳。一 想到失去妳,这个念头就令我不安,雁菱,妳能告诉我该怎么留住妳吗?」琰立沉痛地 凝视她姣好的容貌,无奈地摊摊手。
雁菱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挂满了温柔的笑容。「琰立,你永远不会失去我的,你永 远都在我心里,占据我所有的思维,在这种情况之下,别人永远进不了我的心、我的生 命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雁菱双手搁在心口和他在暮色中凝望彼此,百到晚风卷起的落叶 打断了他们的安详气氛。
「走吧,愈来愈冷了,这里可不比雪梨,夜间的温度甚至可能降到零下。」拥着雁 菱向停车场走去,不知为什么,那股可能与她分离的预感愈来愈强烈,这使得琰立有股 冲动想要将她远远地带走,躲到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感受到他愈来愈紧的拥抱,雁菱无言地依偎在他怀里,心里则为这错综复杂的情况 感到棘手。
湖畔饭店,伫立在格里芬湖的十五层建筑,在他们刚进到房间没多久,柜台即打电 话来通知,似乎是琰立的车子出了什么问题,他匆匆忙忙地下楼,留下雁菱在房间内休 息。
洗好澡坐在沙发上休息,急促的敲门声令她诧异地前去开门。「琰立,怎么这么快 就回……」
「雁菱,快把东西收收,我带妳一起走。」是那个有着异国人面孔,却有熟悉口音 的哥哥——文彬。
「走?走到哪里去?」
「小妹,现在那帮人已经盯上田琰立跟妳了,我怕妳会有危险。」他说着跑进来, 自己动手收拾着雁菱行李。
「危险?那琰立呢?」
「现在顾不了他,我只能先将妳送到安全的地方,至于其它人我现在也爱莫能助。 」
「哥,我不能拋下琰立不管。」
「小妹,听哥的话,琰立他是个大人物,在这里没有人敢随便动他一根寒毛。可是 妳就不同了,妳只是来来往往的观光客,安排妳出个意外或失踪,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事,妳懂了吗?」他说着拉扯着雁菱跟他一起向外走。
雁菱倔强地停下脚步。「不,哥,我不懂我为什么不能跟琰立在一起,我爱他啊! 我怎么能这样的不告而别?哥!」
「妳……雁菱,妳忘记我的遭遇了吗?我永远也忘不了被人家拿枪指着鼻子的滋味 ;也忘不了被追赶得像过街老鼠的可怜相。雁菱,不管怎么说我都必须保护妳的安全, 乖,跟哥一起走。」文彬说着拍拍她的肩。
「哥,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我爱琰立,我宁可死也要跟他守在一起,你不会懂的 。」雁菱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地大叫。
「妳爱他?」文彬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下去。「妳对他的爱甚至胜过了我们的手足 之情及妳对爸爸的爱吗?」
雁菱整个人都愣住了的僵在那里,「不要逼我做选择,哥,你明明知道那是不一样 的!」
「哪里不一样了?妳宁愿为了他而把自己的性命都赔上,妳有没有想过我跟爸爸的 心情?」
「我……」雁菱语塞地望着他,泪水开始扑簌簌地流。
见她仍然犹豫地站在那里发呆,文彬将收拾好的行李提到门口。「小妹,不用太久 妳就可以再跟他见面的,现在警察正在扫毒,大概这几天就会有最后的行动,而这一切 都是琰立向警方施压的结果。狗急跳墙,我想那些毒贩可能因此会向琰立报复。」
「既然如此,那琰立不是更危险了。」雁菱一听到他所说的话,急得快发狂了。
「不,小妹,妳在他身边对他才是更大的危险。」文彬满脸莫测高深地说。「琰立 他受过特种训练,他曾经在警察机关的协助下受过爆破训练。」
雁菱疑惑地反诘他。「为什么你对琰立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文彬露出了个苦笑地瞄瞄腕表。「说来话长,我会慢慢地告诉妳的,他大概快上来 了,我们得快点!」
「我应该告诉他一声,否则他会着急的。」
「不,妳不能让他知道我的存在,懂吗?我应该是个已经消失在这世上的人。」
「哥!那我写张纸条告诉他好吗?就说我先回雪梨去了。」雁菱说着不待他有任何 反应,立即找来纸笔潦草地写下几个字,然后依依不舍地放在桌面上。
「快,时间不多了,我们得从救生梯走后门了。」文彬将她拉到救生梯门口。
「我忘了件东西,妳先往下走,我随后就来。」
等雁菱走进楼梯口之后,他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房间。将那张纸条揉成一团,丢进马 桶用水冲走。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雁菱,不要怨恨哥哥,这是为了妳好。」他喃喃地说完,掩 上房门向楼梯口奔去。
※※※
琰立懊恼地看着电梯缓缓地自九楼一路向下降,每个楼层都停?这未免太邪门了。 他听到身旁其它的旅客也迭声抱怨,心里想的却是单独留在房间里的雁菱。
刚才停车场管理员通知他,他的车子无缘无故的起火燃烧,等到他下楼来时,火已 被扑灭,原来只是有人用生树枝在他车子的底盘下引燃,制造出浓浓的烟雾。
确定车子没有问题之后,在管理员的连声道歉中,他猛然想起楼上的雁菱,老天, 如果真有人要对雁菱不利的话,这不就是最好的时机?这一推论吓出他一身冷汗,顾不 得他人诧异的目光,他拔腿就跑的往电梯冲。
好不容易等电梯下来,他马上大步踏了进去,心中为自己的未加深思感到不妙。
雁菱,妳可千万别出事儿才好,否则,我一辈子也难以原谅自己。
他面色沉郁地想起这两天接别的警方通知,因为他以琇芸的案子向上议院及下议院 陈情,又利用各种有力的媒体及相关人士去施压力,警方正加紧脚步地追捕贩毒组织的 首脑人物。
但是对方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他也已经放出风声,必然要教琰立付出代价,这也就 是他为什么要带雁菱往南走到坎培拉的原因,因为在这里他们可受到较好的保护。
他凝视着一层层上升的电梯,漠不关心地看着电梯里各种肤色的旅客。他曾经因为 协助警方破获个小型偷渡集团而成为警方的朋友,事情起因于他的农产品加工厂常常冒 出很多生面孔,经他深入调查才发现在他的工厂内有个员工是偷渡集团的人蛇。
那个人蛇利用大陆人想换个环境的心态,收取大量金钱财物之后,带着那些偷渡客 偷渡到澳洲,再将那些人安置在工厂中剥削他们的劳力。
偷渡客个个以为澳洲遍地宝藏,等到幻想破灭之后,斗殴、偷窃逃跑,加入帮派的 事情不断发生,更有些女偷渡客因为积欠家乡亲人借凑出的偷渡费,而想不开走上绝路 ,更有因此以卖身筹钱的惨状。
在那件事情之后,警方为了保护他的安全,特别为他找人施以爆破训练及其它的特 种训练。所以他并不怕任何人冲着他来,他担心的是雁菱,刚才真应该带着雁菱一起下 楼的,他不停地对自己说。
牛步般的电梯终于停在九楼了,他狂奔到门口用力地敲着门,一心冀望雁菱会立即 打开,甜甜地投入自己怀抱。但……没有回音,恐惧慢慢地自心底升起。会不会在洗澡 ?怀着最后一丝的期望,他用自己的那份计算机卡钥匙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室的冷清 ,他马上推开浴室,发现了自己最终的恐惧被证实了:雁菱不见了。
冷静下来的琰立以最快的速度检查了房间一遍,雁菱的行李不见了,而楼下的柜台 跟门房也都没有人见到她的下落,难道好端端的一个人会如此凭空消失不成?
想了一会儿,他拿起电话。「接线生?请帮我接警察局……」
第七章
雁菱坐在车上不安地打量着坐在身旁的男人,真的很令人难以置信他就是哥哥文彬 ,但他又确确实实是文彬,否则他怎么会有跟哥哥一样的声音,并且对彼此童年的糗事 如此的清楚。
「哥,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黄金海岸。小妹,妳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我怀疑。哥,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对琰立的事情知道得这么多。」雁菱闷闷 不乐地盯着他看。「还有,你的外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为什么要让我跟爸以为你 已经死了?」
「停,停,我知道妳有一肚子的为什么要问,我会一项一项地告诉妳的。小妹,哥 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被公司派到澳洲来受训,我到的那天是星期六,因为这里的人并 不上班,所以我住进旅馆之后,就想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地逛逛雪梨。
「我是在一家PUB里面遇到琇芸的,也可以说我们是一见如故,她知道我刚到雪梨 ,所以提议由她开车带我去玩。然后接下来几天我们都在雪梨附近,到了第六天,她说 她有个朋友在私人海滩办PARTY,她邀我一起去,我想我也没事,所以就跟她一起去赴 宴。
「可能是我的好奇心害了我们。那天晚上我因为喝了酒头有些疼,所以自己沿着沙 滩散步。在那时候我根本没有『私人海滩』这种观念,因为在台湾,所有的海滩都是公 有的。唉,反正我不知不觉已经侵入了别人的私有地而不自知,也就是在一块岩石后头 ,我见到了一些人正在搬东西,他们从小艇上搬下一包包的东西。他们原先并没有看到 我,可是我看他们都是东方人,并且说国语,所以我就自己先出声向他们打招呼……」
陷入长长的沉思,文彬将车子停进一间农舍的车库,拉着雁菱坐进另一辆小巧的吉 普车里,等他们再度回到高速公路,他才继续说下去。
「那些人一见到我都很吃惊,这时我才发现他们说的国话的腔调很特殊,不是像琇 芸那种华侨所说的,而是……而是像海的那头的人说的,他们向我跑来,这时因为担心 而找来的琇芸也赶到了,她开着车子横冲直撞地载着我离开那里。接下来的几天,我们 忐忑不安的过日子,因为琇芸说那些人可能是贩毒组织在走私毒品,那些人可能会找上 我们以杀人灭口。」
「你们为什么不报警?」雁菱皱起眉头地说道。
「我们也想过,但琇芸说他哥哥在警方的纪录中有优良事迹,上下议院中也有不少 朋友,所以我们决定等她哥哥从美国回来之后再说。但是,我们发现有人跟踪时已经太 晚了,只好一路上拚命地逃。」
「在她哥哥从美国回来的前两天,我们打了通电话给警方要求保护,但电话还没讲 完就被切掉。我们本来打算先跑到北部的达尔文或南部的阿得雷得躲起来,就在我们打 算到达尔文去的时候,那些人找上我们了。我跟琇芸开着车躲着他们,没想到他们总是 找得到我们。在我们决定回雪梨寻求警方保护的路上,被他们用大卡车夹撞,车子翻覆 之后,我怕车子爆炸而把琇芸拉了出来,没料到他们是真的一心一意要置我们于死地。 」文彬愈说愈生气,而到他抓着方向盘的手都冒出青筋。
「我只记得头像是被什么火热的东西削过一样,我立刻昏了过去,后来警方说发现 我的时候全身都是血,子弹只是擦破我太阳穴附近的血管,所以才会流那么多血,也因 此救了我一命,但是琇芸就没有这么幸运,妳也看到了她的情形了……」他说着深深地 叹口气。
雁菱没有吭气地坐在旁边。老天啊,哥哥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回来,虽然事情宛若 电影剧情,但我仍要说,感谢老天让哥哥还活着!
「警方将我列入最重要的人证,将来他们起诉毒贩时需要我作证指控毒贩。所以他 们建议我诈死,这样才能使毒贩们不会再找我;而且他们仿照美国的做法,替我动整容 手术,彻彻底底地更改我的外貌,连身分都改过了。我知道爸爸因为我的死讯而病倒时 ,我很憎恨自己的不孝,但我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妳的安全,雁菱,妳不该来澳洲 的。」他抿抿唇,然后才有别深意地看着她。「我想都没想过,妳竟然会跟琰立……妳 明白我的意思!」
雁菱的脸剎那间红得如旭日般的耀眼。「哥,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爱他。」
「我并没有责备的意思。雁菱,妳已经是个大人了,妳可以做任何妳想做的事,我 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雁菱用手指在腿上画着圆圈,无精打彩地问。「你担心有一天我会 失去他?或者你担心我受到伤害?」
文彬伸手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三下。「嘘,我绝不会让妳受到任何伤害的。雁菱 ,我所担心的是这种由于文化冲击和孤独感所带来的依赖,很难去断定它究竟是不是真 正的爱情。」
「哥,我并不在乎它是否永远,因为世事多变,谁又料得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 虽然它不见得能永远持续下去,当然我私心里会希望它永恒不变。但我不害怕,真的, 我不害怕失去这份爱,因为它在我的心里已经是永恒。」雁菱无视于文彬挑起的眉,轻 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