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也爱你。」雁菱可以感觉到柔软的床垫和膨松的床单枕头。但在此刻 ,她只见得到琰立眼中跳动的火花,那光芒引导她不断向上攀升,接着又急速直坠,而 后,在满天星子闪烁中迷火了自我,也忘记了外面世界所有的风风雨雨。
我已经无所惧怕了,只要在琰立身旁,我就可以找到我所祈求的和平和宁静。现在 我更有了和他最美的回忆,那么,夫复何求呢?
KOALA,好美的名字,好美的澳洲,好美的……琰立……她沿着琰立刚毅的轮廓用 食指描绘着他的五官,带着梦幻般的笑容沉沉坠入梦境。
第六章
再度继续奔驰在冷冷清清的高速公路上,雁菱不时的自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打量着开 着车的琰立。每当琰立发觉而对她扬起疑惑的眼神时,她立即羞红了脸地别过头去。
琰立真的很忙,这可从他手边的电话不断地响起证明。雁菱用手撑在窗台支住头地 观察他,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对了,他说他拥有一家在澳洲算是属一属二的计算机公司, 还有肉类跟乳类的食物加工厂,这也就难怪他总是有讲不完的电话了。
近乎咆哮的吼声打断了雁菱的沉思,她疑惑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怒气冲天的琰立 。
察觉到她的不安,琰立伸手捏捏她的鼻尖,投给她充满爱意的眼光。
「怎么回事,琰立,你似乎很生气。」好不容易等他放下电话,雁菱旁敲侧击地发 问。
「没什么,只是公司里的一些小事。」他将车往一个标着坎培拉的路标指的方向驶 去,淡然地说。「其实在澳洲,有色人种要想打入他们以白人为主的社会并不容易,近 年来香港、大陆、台湾来的新移民又都改不了中国人一窝蜂的劣根性,他们又没有别的 一技之长,所以只能买栋公寓出租,收收租金过日子。现在则是到别人的公司上班一阵 子之后,自己再另起炉灶,跟原先的公司抢市场跟订单。这在商业伦理来说是很不道德 的,我公司的几个离职员工,大部分是台湾跟香港来的,合伙设了家计算机公同到处抢我 的订单。」
「很严重吗?」雁菱忍不住忧心忡忡,因为自己到澳洲这近三个月来,他每天起早 赶晚地陪着自己,若因此而导致他蒙受经济上的损失,她可是很难原谅自己的。
「别担心,商业信誉不是三言两语、一天两天就可以做得来的。我跟我的客户之间 都有最基本的彼此认知。」
「我想若是因为你把时间都用来陪我,所以……」
「别再存有这种傻念头了,这跟妳没有关系。」
安全岛和行道树逐渐多了起来,雁菱惊讶地看到那么多的自行车骑士,他们背着五 颜六色的背包,轻盈如风地在整齐平坦的道路上穿梭着。
在经过一座跨越水道的桥时,在琰立的示意之下,她一转头即被那道高耸入云霄的 水柱所吸引。
「这里是格里芬湖,其实原本澳洲的首都并非要设在坎培拉,当时雪梨和墨尔本相 持不下时,澳洲政府曾向全世界公开征求都市计画,最后选中坎培拉是因为它距离雪梨 和墨尔本的距离大概相等。最终采用的设计图是由美国的建筑师欧塔.巴利.格里芬的 案子,从公元一九一三年一直到一九六○年才完成,这是因为中间经过了世界大战。妳 在听吗?」琰立见雁菱没有什么反应,探头过去问。
「我在听。」雁菱回他嫣然一笑,事实上他现代无论说些什么都好,我只要能这样 痴痴地望着他,不在乎他说些什么的,奇怪,一个人怎么可以爱另一个人爱得如此深刻 而无所求?
「这座格里芬湖就是为了纪念格里芬先生而开凿的。其实澳洲是个很年轻的国家, 所以它才能兼容并蓄地广纳各方的优点,譬如说雪梨的歌剧院也是公开征图而建造的, 它是由丹麦的建筑师犹.乌顿设计。自到那道水柱了吗?那是柯克船长纪念喷水池,最 高可喷到一百四十公尺的高度,我带妳去看看。」他将车停妥,拉着雁菱朝绿油油带有 湿意的草地走过去。
阳光不是很强,可是在水柱的映像下,有道隐隐约约的彩虹在众人的惊呼中若隐若 现地挂在水柱顶端。
草地上有许许多多的人,各种肤色和人种杂陈;有鸡皮鹤发相扶持的白种老夫妇; 也有推着婴儿车的东方年轻夫妻;成群结队随着音乐热舞的黑人小子;也有一队队像小 联合国般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的年轻学子。
站在那道水柱前,雁菱将头依在琰立怀中,心满意足地叹口气。这么平和、这么优 闲,似乎所谓的乌托邦也不过如此吧!
「叹什么气呢?那边那座小岛叫亚斯斑岛,上头有座英国政府在一九六三年为庆祝 坎培拉建市五十周年时捐赠的大钟塔,大钟塔有五十三个钟,若妳想看的话,我们可以 搭游湖艇去参观,只是时间可能会赶一点。」
雁菱挂着甜甜的笑容摇着头。「不,琰立,我哪里也不想去,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就 好了。」
琰立伸手搅住她的肩,将头抵住她的额头。「妳这么可爱的样子,教我怎么能不多 爱妳一些呢?我的小KOALA。」
「那就努力的爱我吧,我只相信今生世,前世来生对我而言太遥远了,我只活在今 天,好吗?」雁菱将手放进他宽厚的手掌里,用异常认真的口吻对他说。
「妳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买些饮料,待会儿我再带妳去第二次世界大战纪念碑、 战争纪念馆和使馆区参观。」琰立将她安置在树下的长条木板椅上,说完即朝着贩卖部 跑去。
虽然是严峭的冬日,但阳光晒在身上暖暖地,风也柔柔地吹在脸上,雁菱伸手撩去 被风拂落在脸畔的发丝,眼尾似乎扫到个人影,她心不在焉地转过头去,随即讶异地僵 在那里。
她想叫,可是叫不出口;想跑,但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给震慑住了。
是他,那个那天在哈伯桥前纠缠自己的人!雁菱不安地向椅子的另一端挪去,心里 考虑着要不要呼救,或是只要快些跑开就好。
陌生人用他的眸子温柔地盯着雁菱看,并伸出手试图去碰触她的脸。
雁菱像是见到鬼似的在他的手碰到自己之前,立刻跳了起来,想要远远地跑开,但 那陌生人叫了一声,却令她停下脚步——「小妹。」他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 盯着她看,「小妹,妳认不出我的声音吗?」
雁菱猛然转身地面对他,不,不可能的,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脸上的血色在一瞬 间都消失了,只剩下如白纸般的苍白。
「不,不可能的,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叫,冷汗 不停地自额头流下来。
「小妹,我是哥哥。妳的赖皮哥哥啊!每次轮到我洗碗时,我总要用倒垃圾跟妳换 洗碗的赖皮哥哥,妳想起来了吗?」他拉起雁菱的手,再用力地捏了三下。
雁菱像是失魂了似的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晌,然后抬起头用困惑的眼光瞪着他。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我跟我哥哥之间的事情?」
「我就是妳的哥哥傅文彬啊!虽然现在我的外表跟姓名资料都更改过了,但是我们 一同长大共有的记忆,我永远也忘不了的。」陌生人露出友善的笑容,那种熟悉的感觉 又回来了,雁菱偏着头注视着他。
「如果你真的是文彬哥哥,那我领回去的那盒骨灰又是谁的?不,你一定在骗我。 走开,我不要见到你了,走开!」雁菱愈想愈觉得不可能,她说着往后退,但那个自称 是她哥哥的男人却也一步步地逼近她。
「雁菱,我真的是妳哥哥傅文彬啊,我跟琇芸因为不小心卷入了件毒品走私案,所 以我们只能拚命的逃,没想到还是给追上了,雁菱,妳一定要相信我!」
「如果你根本没死,你为什么要让我跟爸爸以为你已经死了?爸爸因为伤心过度而 中风了,你知不知道?」雁菱双腿一软地跌坐在草地上,呜咽地质问他。「天哪!」
陌生人马上红了眼眶,「雁菱,我有我的苦衷。妳听着,我会再找妳的。不过,别 跟任何人提起我的事,包括田琰立,懂吗?」
「琰立?为什么不可以告诉他?」
陌生人,或者说雁菱已大概相信他是傅文彬的男子朝贩卖区张望了几眼,慌慌张张 地朝她挥挥手。
「记住,别告诉任何人,我会一直待在妳身边的。」他说完立即神色匆匆地跑开。
在雁菱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琰立已经捧着一大袋的食物跨着大步来到她的身边。
「雁菱,妳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琰立瞇起眼睛地朝那个男人离去的方向瞄了 几眼,刚才他就看到那个男人似乎在纠缠雁菱,等他买好东西,却迟了一步的看着那个 男人跑掉了。
虚弱地笑笑,雁菱脑中乱烘烘地,根本找不出个象样的借口。她打量了周遭的人们 之后,言不由衷地指指别人。「我想跟他们一样坐在草地上晒太阳。」
「哦?草地是湿的,妳没注意到吗?」他犀利的眼光直勾勾地定在她脸上,不动声 色地拆着包装纸。
「呃……我没注意到。琰立,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参观什么纪念馆的吗?」接过那个 大又高耸的三明治,雁菱在他眼光的逼视下,不自在地别过头去,拆个蕃茄酱也沾得到 处都是。
「战争纪念馆。为什么突然对纪念馆有兴趣了呢?」他拉起雁菱的手指,轻轻地舔 去她手指上的蕃茄酱问。
「嗯!不为什么啊,你说要带我去参观的嘛!」雁菱词穷得只能借着吃东西塞满嘴 巴,以避免再开口。
「不急,我们可以慢慢来,今晚我们就住在坎培拉吧!看到那栋高高的建筑了没有 ?它就是我们今天晚上要住的旅馆,从房间里就可以看到蓝色的格里芬湖和白色的水柱 ,它拥有最佳的视野。好吗?」
「好啊,都由你决定。」吃着味同嚼腊的三明治,雁菱不时会神经质地东张西望。 哥哥说他会一直待在我身边,那他如果知道我跟琰立的事……「妳在看什么呢?雁菱。 」在雁菱没发觉的时候,琰立也正默默地观察着她,知道雁菱有事情瞒着自己,他突然 感到心中似乎有股难以言喻的不痛快,但他强迫自己将它压抑下去。
「没有啊,琰立。」雁菱仍回避着他的眼光,缓缓地嚼着面包说。
「记住一件事,妳永远是我的小KOALA,所以不要怕我知道任何事,懂吗?」琰立 眺望着远方的山丘,轻声地说道。
「嗯。」雁菱心中仍在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把哥哥仍活着的事说出来呢?她一再 问着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
战争纪念馆是一栋圆形开顶的茶色建筑,在大门右侧有两棵披满黄叶呈扇型伫立的 大树,其它的地方仍是一丛丛绿黄相间的绿地花丛。一进大门就可见到摆满了大炮、战 车、飞机的展示室,以及第一次世界大战到越战期间澳军官兵的日记、纪录、军服等的 房间。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展示室内,有日本军刀、军旗、勋章、签名册。地下室里 展示大炮、勋章和军服。
左侧的广场放有日本海军特殊潜艇,这是当时在雪梨湾内被击沉的两艘潜艇。在地 下室还有个小报童的模型,雕塑得微妙微肖,每当有人一走进到一定的距离内,小报童 立刻发出头条新闻的叫声。
雁菱起先还可以装作气定神闲地看着那一排排令人眼花撩乱的勋章彩带,还有战舰 、潜艇、战车、飞机、大炮的模型。其中尤以各种当时女兵所穿的服装、用具及救护箱 最引起她的兴趣。
但当她看到那些黑森森的枪只时,开于哥哥的事又像片阴影般地笼罩着她,使她立 即失去兴致,只是愁眉深锁地跟着琰立在馆内走动。
哥哥没有死,那我领回去供在纳骨塔里的人是谁?还有,哥哥的外貌为什么会变成 像个外国人又似混血儿的样子?他到底碰到些什么事情了呢?
为什么他没跟我联络,而又为什么他会知道我到了澳洲的行踪?谜团一层又一层地 裹住我,我该向谁去问?
毒贩,记得刚刚到澳洲时,琰立似乎也说过了哥哥跟琇芸好象是撞见了不该看到的 事,所以惹来杀身之祸。这么说来的话,似乎是有些道理。
太好了,哥哥没有死,爸爸若是知道了不晓得会多高兴!只是爸爸现在陷入无意识 状态,唉……抬起头见到琰立正用古怪的神色看着自己,她赶忙振作起精神迎向他。
「琰立,有什么不对吗?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瞧?」
「没事,小KOALA,没什么事。妳似乎对这些武器不怎么感兴趣。」他平铺直叙地 说。
「嗯,这些都是杀人的工具,我实在很难静下心来欣赏它们的历史。」
「嗯,说的也是。那我们走吧,我带妳去参观这一带最美的使馆区。那里是各国大 使馆聚集的地方,我记得没有错的话,似乎有十几个国家的大使馆设在那里,里面最大 的是美国大使馆,接下来是中共的,没有台湾的使馆,因为没有邦交。」开着车的琰立 侃侃而谈,但他可明显地感觉到雁菱的心根本就不在车里。
「噢。」雁菱看着几辆呼啸而过的重型机车,车上的骑士都穿著打扮得像电影中的 飞车党一样,十分引人注目,她不禁对他们多看几眼。
「这个圆形道路环绕的山叫首都山,山上有一块做为首都基石的纪念石—— COMMEMORATIONSTONE。周围我们分三区,亚拉伦拉、佛列斯特和红山,这里就是世界各 国大使馆和办事处设立的地方,现在是很有名的观光项目,因为在这里可以看到各国独 特的建筑。从这里起有法国、美国、以色列、德国、泰国,妳慢慢看,我会尽量开慢一 点。雁菱?」琰立托起了她的下颔,皱起眉头地盯着她看。「妳到底有什么心事?」
「没有啊,琰立,你太多疑了。」雁菱心虚地低下头,对他充满了抱歉。
「希望如此。雁菱,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善妒之人,所以……我没有办法忍受任 何的欺瞒,妳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