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忙的鸡飞狗跳,都还莫衷一是的情况下,现场就只有张虎还在鸡猫子哭叫哭 叫地穷号。
「本少爷明天就要迎娶玥妍公主了,你……你这个杂毛异种,本少爷非好好的跟你 算这笔帐不可!」指着神清气闲地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康旅棋,张虎声嘶力竭大吼道。
在张虎鬼哭神号中,康旅棋率着他那些亲信离去,只剩下张虎在那裹痛得龇牙咧嘴 地大叫。
直到人群中传来声娇滴滴的声音,所有人的注意力才被眼前那个美艳的妙龄女郎吸 引走。
「我来!」她说完这句话后,拎着个小药箱,由身后一位背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 的秃头中年男人伴着,挤进了张虎那些亲信所围成的圈圈中。
***
压根儿搞不清楚康旅棋的用意,他那些个个身怀绝技的部属,都津津有味地讨论着 刚才所见的趣事「哈哈,子孙命根子,笑死人了!连三岁小孩都不会跟自己的命根子过 不去,更何况他那么大个人……」
「是啊,这下子他那根小狗鞭还能用吗?」
「唉,可怜就可怜到那个要嫁给这人渣的公主。啧啧啧,这眼看着公主就要守活寡 啰!」
「哟哟,我说阿根啊,人家公主守活寡干你啥事呵,瞧你紧张的!」
「咦,我只是说说而已嘛,你……」
听着部属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台着杠,旅棋唇畔露出个神秘的笑容,将腰畔系着的酒 壶拿起来,仰头喝了一大口,以手背缓缓地擦着溢在唇畔的酒液。
酒精一再催化之下,令他的脑袋已经有些沉重,对于自己带这大队人马跑到这个杂 闹的酒肆的原因,已不复记得,只隐隐约约忆及是小妹海棠,但究竟是为什么而来,他 竟然完全想不起来了。
刚才听到那些部属和酒楼中其它宾客们的言谈间,他倒想到了个绝妙好计,只是他 尚未来得及着手去办,那卑鄙的张虎,反倒自己先误伤自个儿的命根子。
但他海涯孤鲨可不是那么轻易就会打退堂鼓的人,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计策好极了 。趁着酒意,他立即决定照计画施行,准备给那个口出狂言的混帐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虽然身为异族,但旅棋自恃连当今皇上都要对他康家忌惮三分,他康旅棋何曾受人 如此轻慢侮辱?此仇不报,不但他忍不下这口气,更何况是那些他统御众多的部属。
卯时未到,刚过寅时,东方初现昕夕,远远尚有几颗寥寥星子在西方未及坠落。煦 煦阳光正逐渐地加强热度,长安城在灿烂金光的照射下,又展开凡夫俗子和王公贵族共 有的一天。
而在这煦煦昱昱日光初起时,不少人的命运,却因而走上了不同的另途……
第四章
窗外阳光透过薄棉纸糊成的窗花,洒进形成各种花样的色块。坐落在那面光亮的铜 镜前,姬澐重重地叹了口气,并将那些放在托盘上的花钿拿起来,在其它宫中来的侍女 为她梳高的发髻上,插满了以金玉做的簪钗,还有犀角梳篦做为装饰,以及各种刚采撷 的新鲜花卉。
而后,她在脸上敷铅粉、涂胭脂,一如长安城及宫中后妃女官们所流行的:用赤丹 脂涂脸颊,取其貌似锦绣,所以叫绣颊。
加上青黑色的黛眉。用金箔、纸、鱼骨、鲷鳞、蜻蜒翅膀,茶油花饼做成精巧缤纷 的花铀,她拈起两片红圆形的贴在颊上,再以几片绿尖形的花钗贴在额间和鬓角,嘴角 则用几瑰花形的黄媚子敷上,而后,她静静地凝视着铜镜中那个几乎要辨识不出原来面 貌的女郎。
穿著因汉代赵飞燕而来的留仙绉纹红裙,穿上因高祖赐绯而专程以米红织锦缝成的 衣,衣上绘满深深浅浅的花朵、云纹、涡漩及野鸟图案。再罩件大袍,同样是艳丽的绛 红色调,绘绣有灰色野禽、白兽加灰爪、黑目、尾有五彩斑纹的吉祥物。
袖端缘条为浅棕黄色、蓝绿花色的云纹,裙腰高高束起她纤细的腰肢。她深深吸口 气,将那把极为锐利的匕首,以革套包好,偷偷缠绕于腰际,而后转向门外等候着的公 公们。
「公公,玥妍准备妥当了。」接受为首那位内侍总管公公迎头兜下的红色头盖,姬 澐现出了丝凄凉的笑意。「公公,玥妍是不是该起程入宫叩谢皇二叔及祖父大人恩典? 」
「公主,原定由公主入永寿宫叩恩的行程有变,皇上体恤公主出嫁劳顿,且太上皇 龙体欠安,所以就免了吧!着令公主直接由佛寺出嫁即可。」
听到公公的回话,被那块大大红布盖着的姬澐为之一愣,她紧紧地握住匕首,久久 没有言语。
「皇上有令,倘使公主想入宫观见太上皇,待公主出嫁后三朝回门之日,再入宫觐 见不迟。」
在稚幼的小太监扶持下,姬澐几乎是全身僵硬地被扶进那座庞大冷清的凤辇之中。 她的手仍握着那把匕首,如此用力得手背上青筋尽现了,都还不自知。
不得进宫,她所抱的最后一丝希望也都幻灭了,冷汗潸潸地自她全身不停流下,不 一会儿即将她身上层层叠叠的嫁裳全都濡润了一大片。
虽然身为玥妍公主的侍婢,但姬澐一天都不敢稍忘杀父亡国之仇,这些年来她时时 刻刻地期盼着能有那么一天,杀掉那个在她眼前将她阿爹斩首的仇人——李世民。
得知玥妍公主被赐婚之后,她日日夜夜地苦思着可以进宫接近李世民的机会。当初 来传达圣旨的公公们,千真万确曾提及公主需于出嫁之日入宫叩恩,所以她为这一天而 兴奋难耐,谁知……想到灭国杀父之仇难报,泪水随即如断线珍珠,一颗颗地滚落红 滟滟的头盖,在她簇新的嫁袍上,流下一条条明显的痕迹。
***
得到桑奇的快马通报,道洛立即收拾行囊,轻车简从地自洛阳快马加鞭赶回长安。
或许是接近元宵了,各个城市灯火辉煌,张灯结彩,鼓乐喧嚣,踩高跷和舞龙队, 戏场绵延八里长,看热闹的人和表演者,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使得道洛得花好一番力 气,才能挤进那些狭窄的巷弄,回到赌肆之中。
「主子,辛苦了。」亲自打了盆水又沏了杯茶,桑奇脸上有掩不住的兴奋神色。
「你说有碧玺的下落了,在哪里?」来不及洗脸喝水,焦急地拉起桑奇的衣襟,道 洛难掩焦虑地连声追问。
「主子先静下心听奴才回话,主子回京城这一路上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以往的异状 ?」
「今日是玥妍公主下嫁张丞相独子张虎的日子,主子,奴才前些时日已经禀告过主 子了。」
「这我知道,但碧玺……」
「主子,奴才们已经搜遍这京师中大大小小的佛寺,甚至连京城外的佛寺道观庵寮 亦没有放过,但都找不到主子所形容的佛寺。昨儿个晚上,听说在张家渡酒楼发生了件 趣事,使奴才感到好奇,所以派了探子去探。」将昨夜张家渡中张虎的糗事说了一遍, 桑奇还是慢条斯理的今道洛几番都要忍不住开口催促他,但仔细想想这桑奇做事不是没 有定见之人,他终于还是忍下来。
「据说这玥妍公主将由佛寺直接出阁嫁人张丞相府,而为了庆祝公主出嫁,皇上下 令大赦天下,并且开放所有佛寺给百姓参拜,而且包括有皇室宇庙。奴才数计过那些佛 寺,都非我们要找的,剩下的就是皇室宗庙之地。前些日子因寺方忙于公主出嫁事宜, 警卫因此较为松散,所以奴才和几位弟兄乔扮为送柴之伙夫,混进了佛寺,并且……」
「并且如何?」听到这里,道洛都已经快坐不住了。
「奴才幸不辱使命,果真在那佛寺内找着了个跟主子所说一模一样的暖室,植种许 许多多奇花异卉,料想主子当初所住的必然是此座佛寺。可惜,奴才们只是伙夫,不 被允许四处走动……」
桑奇还满脸懊恼之际,突然从外头匆匆跑进来个小厮,朝道洛致意后,随即转向桑 奇。
「卢典传来讯息,天未明时,有两个高壮汉子扮做妇人样,自内厢房扛走一个布袋 ,布袋中似乎装着人,而公主近卫亦少了十数人。卢典深觉可疑,已经派人去跟踪,来 讯请示该如何做下一步。」
两人对望一眼,道洛和桑奇不约而同地摇着头。
「不必再追踪,我们现在就到佛寺中去探探。」抿抿唇,道洛说出简单的裁示后, 与桑奇一并走出赌肆后的秘密信道。
***
「阿信,这下子可怎么办?姬澐所说的接头之人并未出现,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将 公主再送回佛寺。」坐在墙角喘着气,那几个平民装扮的年轻男子个个愁眉苦脸。
「唉,这姬澐办事向来都是很牢靠的,没想到这次却出了大纰漏!」为首的那个男 子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
「咱们可千万要小心,否则这绑架公主的罪名,咱们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所以啰,大伙儿警醒机伶些,从此刻起不许任何人说出「公主」一字,一概以小 姐称呼玥妍公主。说到这,小姐的药力大概也要退了,咱们需快些找到那位接头之人, 要不然,恐怕咱们弟兄们得凭一己之力,将小姐送至安全之处。」那个被唤做阿信的男 子,忧心忡忡地说道。
「是啊,那咱们就快动身吧!否则等姬澐事机败露,这京城之中便无我弟兄容身之 地。」
「嗯,我们在此张家渡枯候亦不是办法,回佛寺又是万万不可。依我之见嘛……有 了,在城中有家赌肆外,有间小小的佛寺,我们可先将小姐带往该处,留些弟兄在此等 候那位接头之人即可。」
「好是好,但为什么是那间佛寺?」
「唉,这常言有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之处。」赌肆附近龙蛇杂处, 妓倌酒楼充斥,既方便你我兄弟藏身,又利咱们打探消息。只是,小姐要委屈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还是赶紧行动吧!」
抬起了他们买来的普通轿子,估量着其中的玥妍公主,尚因迷药未退而沉睡,扮做 轿夫和执事的他们,加快脚程地往那间佛寺而行。
***
热闹的游行队伍在夹道观看民众的喝采之下,各自使出浑身解数,以各种夸张逗趣 的花招,给这支花花绿绿的长龙,更添许多趣味。
远远地传来甚嚣尘上的鼓乐声,接着而来的是清道的卫仪兵,他们敲锣高声吶喊着 ,在鸣锣开道者之后,有兵甲骑兵,持刀盾弓箭护卫着鸣锣者。而后才是鼓吹乐队,僚 佐属官随从左右们尾随其后,掌扇、执红丝拂、香炉、香盘的宫女们缓缓地出现在仪队 后头。
浩浩荡荡的仪杖队之后,在八八六十四名各色彩衣的宫女和小太监的引导之下,才 是金碧辉煌的凤辇。依宫中体制,只有皇后之尊,才够格乘坐凤辇,但一则以玥妍公主 是前建成太子遗孤;再者她是太上皇最宠爱的孙女儿,所以圣上才会赐坐凤辇,为此张 丞相还沾沾自喜地向所有宾客们夸耀。
但那些一大早就到丞相府贺喜的文武大臣们,莫不暗笑在心头。这长安城说小不小 ,但传起消息来可知野火僚原,瞬间千里。更何况这堂堂张公子所闹的这个笑话,还真 是空前绝后,直要教人给笑掉大牙了。
平时所有的人忌惮于张氏父子的势力,对他们的倨傲蛮横无理,皆是只敢骂在心里 ,面上还得陪尽笑脸。但今日大伙儿得到此一消息,不约而同地齐聚丞相府,为的就是 要看那位自阉的张公子要如何娶妻。
有些脑筋动得快一点的,已经在预言倘若当今圣上得知张虎为一阉宦之人,却斗胆 聘娶公主时,会不会治他个欺君之罪。
消息如烟火硝石的引信,一经点火即迅速传播开来。
夹道的民众莫不为这位公主大叹红颜歹命,在他们的引颈张望中,终于那座正方形 、红底以金漆描画、外缘饰以金涂银叶,还有无数的龙凤图案。四面则描绘有行龙、 翔凤、云气、骐骥。辇顶四个角嵌有四个凤头,凤口悬衔香囊,辇顶中央是银色莲花打 造成座,红绫为里,碧玉压贴,辇内中间铺有黄褥,上置御座、扶几、香炉。
辇后的官人捧着圆镜、银丝做成的香囊袋,以及银嵌珠玉的勾栏等;其后才是绵延 数里之远的妆奁队伍。
随着凤辇前进,挂在辇角的香囊就飘放出上等的香料所燃烧出的香烟。整个庞大的 凤辇由六六三十六位辇夫扛台,漂亮招摇的从长安城最主要的大街经过。
黎民百姓们扶老携幼地夹道欢迎,不时发出赞叹,对这一辈子可能仅见一次的阵仗 ,全都睁大了眼,目不转睛地对公主仪队和妆奁的阵仗议论纷纷。
在远远的那一头,就在张丞相府前的巷弄里,几百只大小不一,不知打哪儿弄来的 猪仔,被几个蒙面壮汉,以麻布袋圈成的小圈圈围住,那几个只露出眼睛的壮汉,都用 期待和好玩的眼神,注视着那个骑在马上的蒙面男子,空气中弥漫了一股蠢蠢欲动的气 氛。
微笑自他眼中蔓延着,盯着向这头缓慢接近的送嫁队伍,他浓浓的眉毛高高耸起, 微微地举起手。
炮竹声不停地此起彼落,丞相府里里外外的家丁仆佣,已经忙上忙下的张罗着迎接 花轿的准备工作了。
马上的汉子手势一落下,那些拉着布围的男子将手里的布条一抽,那些猪仔儿便四 处窜跑,有几个在前头的男子把早些预备好的馊水及果子往丞相府大门一扔,那些猪仔 们便争先恐后地追逐着那些食物,源源不绝地冲进了丞相府。
突如其来的猪仔令那些丞相府的家丁都愣住了,而后在某人的吆喝下,所有人拿棍 子或扁担,扫帚四处赶打着猪仔。一时之间,堂堂相府充斥着猪仔的哀嚎和人们的喊叫 声。猪性嗜吃,有些猪虽然被家丁的棍棒追着打,但仍不放过眼前的美食,更有些已经 按捺不住地屁股一扭,排泄出一蛇蛇热烘烘、充满异味的「黄金」。
「这……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啊,快把这些猪仔给我赶出去,公主的凤辇就要到了 ,这……这成何体统啊!」气急败坏地冲了出来,平常耀武扬威的张丞相,此刻已经气 得吹胡子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