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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 page 6 作者:蓝雁沙

  「大人……大人……奴婢可否告退?」悄悄伸出去拉扯张侍中的袍带,绿芽儿忍着  盈眶泪水问道。

  「咦,美人儿,妳还没陪本公子喝上一盅酒,怎么可以告退呢?」伸出食指轻薄地  搓磨着绿芽儿的脸蛋儿,张虎用力一抱,将绿芽儿整个拥进怀内,带着浓浓酒意及口臭  的嘴,在绿芽儿惨白的肌肤上乱嗅逐咬。

  挣扎着想要推开他的头和不安分的手,绿芽儿娇啼连连地疾呼张侍中。而迟至此时  才察觉不对劲儿的张侍中,为时已晚地想起了张虎的恶习,他赶忙冲到还老神在在地喝  着酒的张丞相面前,双腿笔直地跪了下去。

  「丞相,这绿芽儿是下官才收为妾……」

  「张大人,你府中有多少歌妓?」低垂着眼睑,张丞相沉声地问。

  「这……共有三十六人。」

  「嗯,那好,赶明儿个,我要他们送你三十六个歌妓,以三十六之数换你一个绿芽  儿,总是绰绰有余吧?」

  「这……丞相,这绿芽儿既已是下官之妾,即如下官之妻,堂堂男子汉,岂可轻易  将妻妾让予他人之理……」

  用力一拍桌几,张虎将那些杯碗盘盆全扫落地面,他怒喝一声地把绿芽儿扭住臂膀  ,怒冲冲地来到张侍中面前,居高临下蛮横地瞪着他瞧。

  「本公子要这个女人是给你面子。告诉你,即使本公子要你的娘,你也非得给我  交出来不可!」伸出着长靴的脚一踢,将张侍中踢得连翻几圈,滚得冠服皆狼狈不堪。

  「丞相,请公子息怒,下官……下官……」已吓得没有主张的张侍中,匍匐地爬到  张丞相脚跟前,结结巴巴地咕哝了半天也挤不出半个字来,只得连连磕着头,口齿不清  地发出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懒洋洋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张丞相倾身向前,冷冷地盯着张侍中,他的眼神逐渐地  冷冽起来。「我说张侍中,今儿个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前,你是存心给老夫我难堪是吗?  这区区个歌舞妓,你就如此的敝帚自珍。还是你根本不将老夫放在眼里?别说老夫贵为  当今皇上的岳丈,我女儿张贵妃娘娘。等天一亮,我儿子就要跟玥妍公主成婚,当个富  贵闲人的驸马爷。

  你干冒触犯我们父子的可能,只为保留下这祸种,老夫倒要好好瞧瞧,这舞妓有哪  一点值得你为她丢官去职?」

  「丞相……丞相饶命,丞相……」被他话中的暗示所吓到,张侍中磕头如捣蒜般地  不停直磕向青花石地板。

  「哼,当初是我念在你跟我有同宗之谊,故保荐你为侍中郎,你今日羽翼未丰,已  不将老夫当一回事,如此忘恩负义之人,留你在朝中何用?」将小小酒杯往墙角一扔,  张丞相的话一说完,便有几个他的卫士们冲进堂上。

  「大人,贱婢该死,累大人至此,绿芽儿无以为报,所有罪孽都由贱婢一人承当,  大人恩德,绿芽儿来世再报!」突然挣脱了毛手毛脚的张虎,绿芽儿狂啸着往堂下的大  石柱冲过去,头狠狠地往雕龙刻凤的柱身撞去,只听得震天价响后,幼弱的绿芽儿便如  片落叶般地缓缓飘落。

  龙柱上血迹斑斑,绿芽儿头上缓缓流出来的鲜红色液体,将她身着的绿色纱笼般的  舞裳完全濡湿。目睹这惨绝人寰一景的众多宾客,纷纷以袖掩面,不忍卒睹。

  被绿芽儿这么一撞柱自尽搞得灰头土脸的张虎,忿忿不平地啐了她的尸身一口。「  哼,不识抬举的贱婢。来啊,给我拖出去喂狗!」

  眼见儿子语惊四座,颜面上再也挂不住的张丞相,霍然地站了起来。「啐,奴仆命  皆主人之物,此婢如此自尽,不但是坏了你张侍中郎府名声,更是触我儿霉头,罪当如  此!张侍中,明儿个你就上奏称病返乡吧!」

  话语停歇后,张丞相立即打道回府。而他那骄奢且目中无人的儿子,则得意洋洋的  带着他那一班狐群狗党,吆喝着到张家波的酒楼持续下一「ㄊx丫」。

  面对宠妾的尸身,再加以想到适才张丞相临去前的逼官之意,张侍中只有老泪纵横  地收拾着善后。

  一旁那些跟他私交较笃的朝臣们,三三两两言不及义地安慰着他。

  「多谢诸位的隆重情谊,只是张某今日得罪张家父子,此后恐还会有吃不完的苦头  。诸位还是请回吧!值此非常时期,诸位还是尽早和张某人画清界限,免得惹祸上身才  好。张某现下只希望老天有眼,让张某早日见到他张家父子的报应!」

  众人一听皆默然不语,以张氏父子今日气焰,要拉他们下马恐怕非易事,况且明天  天明之后,张虎就要迎娶皇上最厚待的玥妍公主,这若再加上夜夜在皇上枕畔细语的张  贵妃,这张家父子、姊弟三人,便已障蔽了皇听,要想令张家父子好看,简直是比登天  还难。

  在彼此互相叹息,六神无主地对视无言中,谁也想不到,报应竟是这么快就来临了  ……***

  夜色正浓,矗立在街尾的张家渡客栈,却仍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张家渡并非  开张在河溪渡口,也不是因着老板姓张,据说这客栈的掌柜的,当初是在个叫张家渡的  小地方摆渡维生,某日救了位远遁到此躲避追兵的壮汉,因而身价大涨。

  这位掌柜的所搭救的不是别人,正是忙着帮忙父亲打拚天下的李世民。他伤痕累累  地来到渡口,面对后方滚滚烟尘,他焦急地找着渡江的法子。

  「壮士,我渡你过河吧!」将船摇到李世民面前,船夫和善地向他招着手。

  「船家,你可知我是谁?」

  「我是谁、谁是我,与我何干?你过是不过?」

  在渡到对岸后,船家根本不收世民那少得可怜的一点儿碎银,反而伸手至怀里掏出  个又大又亮的银锭递给他。

  「壮士,好好营生去吧!」

  乍见那枚银锭,李世民的眼睛徒然圆睁,不解的望向道貌岸然的老者。「船家,  若你有这么多的银两,又何必在此渡船维生?」

  「老朽在江南开了几家当铺,看多了被赌场榨光了而到铺子来求现的众生,故收了  铺子。到此渡口,每日只渡一人,希望能为这世间多救一人,多留一吋净土。」

  面对渡船老人的清高,个性豪逸的世民忍不住一击手掌。「好,船家,难得你这份  匡正天下的善心,哪天本王助父王夺取天下后,必颁老丈金牌,准老丈在京城横行无阻  ,以报老丈今日解难之恩。」

  「好说,壮士,他是事成之后,可别忘了今日允诺,老朽必会亲至皇宫讨赏。」

  及至李渊建国后,老翁果然亲自到秦王府找李世民,谢辞了丰盛的封赏,他只订了  块小小的地,盖了座客栈,名就叫张家渡。

  有了秦王且后来即帝位的李世民的封赐,自此张家渡在京城里声名大噪,王公贵族  时兴没事就去泡盅茶,叫几个小点,弄一、两壶酒,大伙儿闲磕牙。即便是平民百姓,  也都会吆喝吆喝,到张家渡消磨消磨时间。

  自有当今皇上背书,张家渡便是镇日通宵人潮汹涌,灯红酒绿,在静谧的皇城中,  形成一方异幻之境。

  为祝贺玥妍公主的婚事,长安城里里外外都笼罩在一片欢欣鼓舞、弦歌不辍的升平  景象。平时就已是歌嚣不歇的张家渡,此时更是热闹得如建醮酬神拜拜似的万头钻动。  堂倌及跑堂的小二们,忙得恨不得在脚下穿上哪咤三太子的风火轮,陀螺般地穿梭在众  多宾客间。

  当张虎率着那班狐群狗党们抵达张家渡之际,在辨认出张虎潜越身分而使用的绯红  色轿子时,堂倌们莫不提心吊胆,只怕这爷儿们又不知要闹出些什么祸事了。

  「掌柜的,咱们张公子要找个清静些的厢房,你快去预备预备,莫要怠慢了我们皇  上的新娇客。」说是狐假虎威,抑或是狗仗人势,那几个仰仗张虎鼻息的落魄书生,个  个大摇大摆地晃进张家渡,吆喝着苦思不出对策的堂倌们。

  「这……实不相瞒,今儿个小店生意特别好,所有的厢房都已经被贵客租用光了。  若张公子不嫌弃,临窗那张桌子倒也十分幽静。」陪着笑脸,掌柜的由柜台后头踱了出  来,语气虽相当平缓,但话中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但那班豹狼虎豹般的走狗们,却不理会他的解释。

  「你好大的胆子,不去探听看看我们张公子是何许人也,普天之下,除了即将成为  驸马爷的张公子,还有谁配称贵客?」说着说着那两个为首的走狗们,已经动手去揪起  一桌桌正谈笑饮酒共娱的客人们。「你,你,还有你,看到张公子大驾光临了,还不赶  紧起来让座!」

  大手一挥即将那些桌面上的酒菜杯盘全扫落至地,那个满脸瘢痕的书生,已经卷起  他宽大的袖笼,谄媚至极地连连擦着板凳,而后涎着笑脸地迎向张虎。

  「公子,这椅子学生为你擦干净了。」

  但张虎却自鼻孔间喷出几声冷笑,他以扇子支开那名巴不得低下头亲吻他脚趾头的  投机分子,歪歪斜斜地往那间最大也最幽雅的厢房走去。推却那些试图拦阻他的小二,  张虎睁着他的倒三角斜吊小绿豆眼儿,阴沉沉地盯着那个仍怡然自得地喝着酒的高壮异  族男人。

  但看他目光炯炯,天庭饱满高耸,发色不是如平常人般墨黑,而是如骆驼毛色般浅  麻褐,浓密的粗眉下,竟是双深紫色的眸子。

  由于此时期早已有大量胡族,来自西域、高昌、龟兹诸国,间接也受波斯影响。长  安居民对异色毛发肤态的他族之人,早已见怪不怪。更何况是随父在朝混日子的张虎,  只是这厮向来厚颜无耻,且目视甚高,对他族来使倔傲无礼,且私吞贡货,诸族使节因  他父亲之势,只得忍气吞声,未料这狐假虎威的纨待子弟却总为之沾沾自喜。

  在没有人可以规劝他的情况下,张虎也就越来越无法无天。

  「看到本公子在此,你这野邦胡蛮子,还不赶快给我滚!」伸脚踢翻了那男子眼跟  前的杯壶,张虎横行霸道的逼近他。

  冷眼扫向已激愤得准备一跃而起地教训这獐头鼠目的家伙,康旅棋微微扬起左眉,  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位兄台,此酒楼乃是公众往来之所,小弟已经先到饮酒作乐,实在不愿就此扫  兴地结束。方才店家也为兄台预备了桌子,兄台何必非就小弟这张桌子不可呢?」

  「我呸!本少爷就非要这张桌子不可!你这边缰野境来朝见我们皇上的蛮族,何有  资格跟本少爷称兄道弟!」

  「兄台,小弟虽远自疆境而来,但亦为大唐子民。兄台何必伤人至此?」使着眼  色要部属们稍安勿躁,旅棋还是平心静气的回答,但他捏在手心里的杯子,却因为他暗  运内力,而碎成了无数米粒般大小的磁粉。

  「兄台,兄台!本少爷警告你,这是本少爷最喜欢的厢房,如你硬是不让,休怪本  少爷下手无情。」

  「康某到京城是蒙皇上诏见,兄台……」

  「哼,皇上诏见,你可知道我是何许人?连皇上都要敬重我一家三分。俗话说入境  问俗,强龙不压地头蛇。若在这京畿里,除了我张虎,还有谁可以呼风唤雨?」粗鲁地  踢翻不少桌椅,打红了眼的张虎,转身朝那些看好戏的跟班们大吼。「你们还杵在那里  干嘛?给我打!打死这些鬼蛮子!」

  一听到他那些不入流且侮辱人至极的话,康旅棋发出声撼动屋宇般的号叫,而后如  旱地拔葱似的往上一跃而起,身形还未完全立稳地面,他已经连出声拳,扎扎实实的击  撞在形干体枯的张虎脸面和身体上头。

  「使不得啊,爷儿们,这张家渡可是当今圣上御令勒建的,爷儿们……」焦急得在  一旁呱呱叫,那些堂倌跟小二们的劝阻声,恰巧跟张虎那班狐群狗党们的吆喝吶喊助阵  形成两大不同的阵营。

  瞬时间桌椅杯筷齐飞,为了避免遭受池鱼之殃,其余的酒客都远远地躲到大门外,  只敢隔个大老远,对着里头的刀光剑影和哀号不止的惨叫声指指点点。

  虽然有着老父为其聘请各地武术高手授业,但一则因耽溺声色犬马,早已掏空身子  ;再者那些所谓的「高手」大也不脱擅于吹拍逢迎之辈,不是自己本身即三脚猫,就是  不敢太真使力,以免误伤这位张丞相的宝贝儿子。

  所以,即使是号称江湖四大门派都懂的张虎,比划起来还是只有那几招看家本领。  起初的一招半式还满像一回事,但几个阵仗下来,他自己便破绽连连,露出了穷厄的窘  态。

  再反观另一方,不仅是人高马大,他移动起身躯,更是轻巧如燕,灵敏似猫。只见  他一举手投足间,在在显现出有股难掩的贵气,而连连出招后,三两下即将张虎逼到墙  角,令他不得不扔弃手中握着闪烁黑亮毒剂的匕首。

  「你……你想干什么?本少爷明天天一亮就是大唐皇室的驸马爷,你……你……  」被康旅棋眼底泛出的寒意吓得浑身打哆嗦,张虎大着舌头地连声叫道。

  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康旅棋只是冷冷地转过身,以眼色命令他的随从跟他一道  儿离去,但他没有料到,这张虎竟是如此卑鄙之人拾起那把精钢悴炼出来的匕首,张虎  立即往前冲去,看样子他非刺中康旅棋的背正中心不可,众人皆倒抽一口气,不由自主  地发出尖叫声。

  但他们预期中的事并没有发生,不知是否因天道循环,终归有报。又可能是张虎踩  到什么东西,或是自个儿没站稳;总之,脚下一滑后,这位向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  张少爷,狼狈地滚得满地爬,乒乒乓乓吵得令人几乎要掩耳避之时,突然传来了杀猪般  的嚎叫。

  众人赶忙趋上前去,只见张虎手里的匕首不偏不倚地插在他脖下,有些暗红色的血  ,已经泉涌般地冒了出来。

  「痛、痛啊!来人,快……快给本少爷找大夫来!快啊!」摇着手拒绝让其它人碰  触到他以另只手护着的下体,豆粒大的冷汗不停地自他额头滚落。已经苍白得知蜡纸的  五官扭曲,变形得似被许多蚁蝗钻噬般哀号连连。

  「这……这……张少爷,你好歹也把手让让,让小的们帮你看看伤势……这一时半  刻的,到哪儿去找大夫哪!」堂倌们急得团团转,但却也个个没了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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