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找不到那枚玄天碧玺?难道真的是被那位俪人或是姬澐所取走?眼前最大 的难题就是跟阿萨轲的盟约之事,虽有桑奇命人仿刻的玉玺,但这阿萨轲是何等精明之 人,万一被他识破了……越想越忧心,道洛漫不经心地台起头,却见到那名女郎还伫立 在桌旁,肿红如桃核的眼睛,还不时地流着泪。
「如妳不愿意与我同桌,那就走吧!我付那些银两,并不想买个奴才,走吧!」放 下酒杯,道洛朝她那凌乱的衣衫看了几眼,又自腰际摸了锭大元宝放在桌面上。
「这些银两妳拿着,待妳的仆从伤势稍愈之后,你们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说完 道洛即迈着大步,掀开门帘后,往楼上的客房走去。
怔怔地望着那枚银元宝,玥妍整个人都如同掏空了魂儿般的麻木。道洛的话字字句 句都像是带着锋利的锐刺,针针见血般地孔在她心坎上。
奴才!奴才!是啊,他说得没有错,我现在已经是他花费钜资所买下的奴才,从此 我的喜怒哀乐都必须架构在他的喜怒哀乐下。他不仅拥有我的身体,甚且掌握了我的生 命:只要他高兴,随时都可以结束我的性命!
我,已经不再是玥妍公主了,我……我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我……越 想越慌乱,心力交瘁之下,玥妍开始轻微地晃动,但她自己并没有察觉。而后,在那些 随从的惊叫声中,她像颗石头般笔画地昏倒仆跌,在她最后的印象里,只见到桑奇那对 闪动关怀光芒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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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这是唯一钻进玥妍知觉的字眼儿,全身如同被火炉炙烤着般地滚烫。她张开干 燥得如同随时都要龟裂的唇,喃喃地吐出一长串的呓语。
有人用冷毛巾敷在她额头,这令她感觉好过些,而后有清凉的莲子汤被一小匙一小 匙地喂进口里,玥妍满足地发出连串的喂叹。
「这姑娘身上的衣服都已湿透,最好赶紧换下来,免得内外夹攻,她身子虚会受不 了。」有个低沉的男声在她耳畔说着话,宽厚的大掌正轻轻地把着她的脉。
「这我明白,大夫可还有其它指示?」熟悉的声音,是桑奇!玥妍拚命地想睁开 眼,但却力不从心地只能发出阵阵时深时浅的喘息声。
「我会将方子开好,待会儿着人到铺子里抓药即可。姑娘这么虚弱,若要长途跋涉 ,最好多含些参片。」
「谢大夫提醒,我必然照办。来啊,送大夫出去!」
在门闩落定声之后,玥妍在逃迷糊糊间感到有人来到床前,她奋力地睁开眼,但蒙 胧的光线使地无法对准焦距,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你想干什么?」在那个黑影凑近她,突然伸手抓向她胸口之际,玥妍惊慌 失措地尖叫着往旁边滚去。
「姑娘,大夫交代妳要换去已被汗湿的衣裳……」
「你不要靠近我,男女授受不亲,不要碰我!」紧紧地揪住自己襟口,玥妍使尽吃 奶之力地往墙角挪动自己沉重得如铅锤般的身体。「走开!不要过来!走开……」
「姑娘……」桑奇还待要再向前一步,冷不防玥妍已经将他的手拉起来,狠狠地在 他手背上咬了一大口。
大喝地将玥妍的手臂把住,迫使她不得不松开口,桑奇的吼声,则引来门外喧哗的 人声,他们不时地高声询问桑奇,桑奇则以玥妍所听不懂的语言回答他们。
哄堂大笑中,门外的人逐渐散去,门内只剩下桑奇和病奄奄的玥妍,还是怒目相视 地对峙着。
「姑娘,桑奇不喜欢使用武力胁迫……」语带威胁之意,桑奇缓缓地向明妍接近。
「不要过来,否则……否则我就咬舌自尽!」瑟缩地躲在床柱旁的帐幕里,玥妍结 结巴巴的警告着他。
「姑娘,妳有所不知,桑奇我也……」哑然失笑地摇着头,桑奇本想再说下去,但 玥妍却发出尖叫地连连往后退,此时已紧闭的门,被由外端破,纵身飞凌个人影,落在 玥妍和桑奇之间。
「怎么回事?桑奇?」带着浓浓酒意,桑奇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道洛已经伸手将玥 妍搂进怀里,沉着脸地盯着桑奇手里的衣裳。
「主子,大夫交代这姑娘的衣裳全湿了,倘不换过干的衣服,恐怕她的病况会加 剧低下头望着在自己怀里发抖着的玥妍,道洛依稀嗅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但被酒精搞 得迟钝了的脑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闻过?
「桑奇,这男女大防不可不守,你我皆是男人,怎可为姑娘闺阁更衣,这也难怪人 家姑娘要不做了。」
面对道洛那不以为然的表情,桑奇唇畔绽出两抹神秘的笑容,两手一摊地望着他。
「主子,眼前我们又没有个婢女可服侍这位姑娘,但她需更衣又是当务之急……」
举起手制止桑奇再说下去,道洛自己也陷入了两难的处境。桑奇说得没错,在这隆 冬之际,最怕的就是受了风寒又被寒气侵逼;但这男女大防之物,饶是棘手之至。
带着打趣的表情,桑奇捧着那堆衣物又往前走近几步,在见到玥妍紧紧地攀住道洛 衣襟,似乎已全然忘了啥男女大防之事后,他发出个会心的微笑,将那些衣物往桌面上 一甩,拍拍自己的手。
「哼,狗咬吕洞宾,看来我是做白工惹人嫌啰,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要去招惹人家 的大闺女儿。桌上的药是刚煎好的,趁热喝了吧!」朝那个端药进来的小厮努努唇,桑 奇和他一起出去,并且将已经破裂的房门费尽心思地想要关起来。
感觉到怀中人紧绷着的肌肉逐渐地放松了,道洛一跃而到桌畔,端起那碗药到玥妍 面前。
「把汤药喝了,桑奇他没有恶意,妳的衣裳定然要更换,倘若再受风寒就糟了。」 看着她皱着眉头,缓缓地喝完那碗墨黑的汤药时,道洛缓缓地说道。
奇怪,对这个柔弱的女郎,他就是没法子置之脑后。稍早拂袖而回房,萦绕脑海中 的全然不是他现在最该担忧的盟会之事,反倒是她那哭得红肿的双眼,还有白嫩似春葱 的柔夷。
略烫的汤汁下肚,原本冷得手脚冰冷的情况已逐渐改善,玥妍台起头望着眼前伟岸 俊挺的男子,对那股自小腹逐渐缓慢上升的暖流,感到不解。
将碗往前迭,但一阵踉跄,使她重心不稳地往一旁摔,但道洛眼明手快地揽住了她 的腰肢,顺势将她带回自己怀里,牢牢地搂住她。
埋在他怀里的头,久久都不想稍微移动一吋一毫,这么长久以来的第一次,可以 如此安稳地依偎着某个宽厚的胸膛,闻着带有淡淡异样气息的味道,玥妍首次感到那股 她并不熟悉的安全感,像道网将她全身笼罩在一道温暖的光芒中。
自幼虽在祖父特别溺宠,以至父亲及母亲的疼爱下成长。但对他们而言,如同是高 祖李渊心头肉的玥妍,毋宁说是他们的护身符。
所以虽是建成太子的亲生女儿,但建成和她的生母钟氏,对玥妍却是一派的战战兢 兢,如服侍小祖宗般的殷勤周到,但冷漠疏离。
今人很难想象的是,这么多年来——从玥妍出世到玄武门事变止——前后约莫十四 年的时光,玥妍见到亲生父母的机会,根本是少得可怜。而后三年多的守丧期间,更是 形同禁闭在佛寺之内,日常所接触的人中,除了姬澐,就是那些近卫而已。
连日来的冲击,使她对以往所习惯的安定生活,感到无法置信的依恋,历经无边阁 中那老鸨婆的欺凌,如今她唯一企盼的就是能找到个平安的避风港。
只要再一下下就好了,就让我能再流连一会儿吧!揉着沉重的太阳穴,玥妍对那股 难以言喻的舒暖畅快,又似有无数蚁虫吁咬般的酸软感到不解,但却说不出是怎么回事 ,只觉得浑身越来越燥熬了起来,原已被汗水淋漓濡湿透的衣衫,此刻半贴在发烫的身 体上,对冷硬布料的刺激,她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变得更加敏感几分。
台起头,玥妍想推开他,却只能半张着迷蒙双眼,发出微微的喘息声,燕语地瞅着 他瞧。
摇曳的烛光,被淡淡自破碎的门而吹进来的风吹拂下,在室内形成绰绰约约动荡的 光影,低下头,对怀中的软玉温香,道洛闭上了眼睛,仔细地嗅闻着那股淡淡幽香,对 心底突如其来的澎湃情绪,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面对。
外面忽然猛烈地灌进阵朔大的风,夹杂着一声噗哧之后,连那点明灭不定的灯焰, 也条忽地熄灭了。
黑暗在最快的速度将他们团团围住,感受到那股冰彻筋骨的寒意,和体内如熊熊火 花燎原而起的热度相激,玥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地偎近道洛。
或许是酒精催化的作用,也可能长长久以来禁锢压抑太过的七情六欲,在这犹天寒 地冻的京城近郊小酒肆野店里。头一次,道洛将身为突利可汗嫡嗣的重担放在一边; 也是第一次,他放任自己的感官奔放,纵情地沉溺在那种使人几乎忘了世界上还有其它 人事物存在的温馨之中。他缓缓地低下头,似乎丝毫不费力气的,像是有某种奇异的力 量,牵引着他找着了玥妍微噘着的唇瓣。
甫一接触,像电光火石的冲击出无数火花。玥妍对那阵阵在唇上流连不去的酸麻电 流,既羞且怕地欲拒还迎。
意识中彷佛有着某个声音在警告着她,她试图想弄清楚,但在体内逐渐高涨的热度 和那股莫名的欢愉感受之下,她越来越迷惘,以至于到最后,根本就无法思考,只能像 个舞罢放置戏台旁的傀儡玩偶,毫无反抗能力地随着道洛,或是运行在她体内那波怪异 的感觉走了。
像脱柙猛兽般难以羁绊,道洛睁着充满血丝的眼,努力地甩着头想令自己清醒时。 在他的手顺着玥妍宽大的袖笼,缓缓往上伸而触摸到凝脂般的细腻肌肤时,理智的那一 面,开始渗进他的思维之中。
但这么纤细的骨架,柔若无骨般柔密的肌肤,再加上那股不时扑冲入鼻,属于少女 独有的特别香氛,在在将他理智一步步地往后逼退,终至完全淹没。
吸吮着恍若甘泉的蜜汁,道洛最终的那一丝理智,终于也崩溃了。急切地辗吻着玥 妍略微肿胀的唇瓣,双手从她翩翩飘逸的燕子袖往后一抖,他轻而易举地将那些层层繁 复的长衫和衬衣,全都自玥妍身上剥除。而后,在她来不及发出惊呼的剎那,拥着她, 倒向铺有层层厚裘的床榻,而在他所没发觉的短暂时间内,又有颗极细微的小石子,以 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由门外飞人,将勾着幔帐的布绳打断,于是重重垂落的幔帘,在这 寒气沁人心脾的初春,关住了一床榻的浪漫。
在屋外一棵枯黄的杨柳树下,有个穿著厚重毛皮衣裘的汉子,接过身旁小厮递过来 的热酒,他一口仰尽,而后意犹未尽地咂咂舌。小厮见状立即提起酒壶,要为他再倒一 杯,但被他断然摇头拒绝。
「桑奇,咱们可以进去休息了吧?」远远的走来几个目光精锐的汉子,为首的那个 朝饮酒的那个人打了个暗号后,凑近他低声问道。
「嗯,你们先下去歇息,轮班巡守。」放下杯子,桑奇红着被酒精炫红了的脸,微 微笑着道。
「那你呢?」个个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汉子中,有人轻声问着。
沉吟了一会儿才台起头,桑奇眼里的笑意条然逸去。
「我得守在这里,这是我的天职。」说完之后,一把抢过小厮手里的酒壶,连灌好 几口
后,以手背擦抹着溢流至下颚的残液,桑奇一言不发地转身,纵身跃上短墙,迅速 地疾步来到屋顶,斜倚瓦片地喝着酒。
望着她的行径,那些汉子都不约而同地摇着头。
「阿成,你说咱们要不要跟主子明说?」
「说啥?」那个领头叫阿成的男子翻着白眼回答。
「说……说这桑奇是个姑娘家的事实啊!」
「去去去,你们跟主子说这又百什么用?桑奇是邦族的巫觋之女,自一出世她的命 运就已经注定了。如果她是个男娃儿,就可以得到功名,甚至和族中的公主成婚,生下 可以传衍我突厥姓氏的后嗣。但她却偏偏是个女儿身,只得成为主子众多妃殡中的一名 ,否则她就得接受世袭天职,终身不嫁地守护着我突厥正主儿。」
「你的意思是说?」
「嗯。」阴沉地点点头,阿成面色转为阴霾。「在可汗辞世的那天晚上,桑奇已经 向天诅誓,愿受天职。这辈子她都必须保持处子之身,如此才不至于危害到少主的前程 ,及我突厥族的运祚。」
「但,我有位姑母也是邽族人,她并未像桑奇这般的……」部众中有人质疑地问道 。
「邽族向来是支神秘的民族,她们的女子一生中有一次的机会,在年满十五岁前, 无论男女皆是同样装束。在满十五岁生日的月满之夜,她们族长会征询她们的意愿,若 想如寻常女子般嫁人生子者,族长即赠与嫁衣;倘若愿接受族长指派职务为天职者,族 长会授与邽族最玄秘的武功和占卜能力。这些秘术,向来是许多江湖中人亟欲一窥堂奥 的内传之秘。」
「那倘使有人习得秘术而后反悔……」
不待那个自做聪明的同僚说完,阿成举起手制止他再说下去。「没有人敢如此悖违 天纪,事实上据我们所知,在传授武艺和秘术之前,族长即会明白告之这些女子,如若 中途反悔,也只会自裁而亡。因为,在她们所习得的武功里,以阴玄的成分居多,藉 而使她们的神灵清明,只要一混着到男子的精气,阴阳交融,便要教她们血崩而死,是 以邽族秘术可以不虞外泄。」
一席话说得那些汉子全部吓得脸色发白,台起头看着犹像尊石像斜倚在屋顶,直勾 勾盯着远方的桑奇,阿成重重地叹口气。
「这下子你们都明白桑奇的苦处了吧?以后讲话嘴巴给我干净点。桑奇她不是外人 ,她是咱们少主的左右股肱……也是咱们大伙儿的好兄弟,明白吗?」
「是!」众口整齐的回答中,大家都明白了阿成的意思,但他们同时想到个问题, 继而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