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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梦琉璃 page 18 作者:兰京

  “你会相信这种事吗?”

  “本来不信,只当二妈年纪大了,说些荒谬故事解闷。可是刚才元梦的反应,代表二妈说的很可能……”

  “可能什幺?”她不解地抬头看向突然呆望左方的北斗。

  “妳……看过十二月开莲花吗?”

  “你在胡说什幺?”但当她顺着北斗的视线看向庭院左方时,震惊得说不出话。

  清波苑前的莲花池,竟在白雪纷飞的冬日破冰而出,在破裂的地面薄冰上盛开着朵朵青莲,宛如盛夏光景。

  “我跑遍大江南北,还没见过这种奇景。”

  琉璃可没北斗那幺惊奇,而是惊恐。“北斗,你……看不见吗?”

  “看不见什幺?”

  “那些莲花中央……你看不见吗?”一个妇人的身躯正仰浮在碎冰池面,面容与莲花丛同样青白。

  “莲花中央除了花朵就是冰,妳到底要我看什幺?”

  北斗看不见?!琉璃本能性的躲在他手臂后方有一眼、没一眼的偷瞧着,冷汗已然渗出额际。为什幺只有她看得见?池上贵妇眼角的痕迹是泪,还是池里溅上的水?

  “元梦这儿还真是无奇不有。”他笑着转身离去。“夏月莲花冬月开。去年来访时,看这池里长的明明是白莲,现在居然摇身一变,全成青莲。”哈,奇也怪哉。

  这里原本长的是白莲?

  当她霍然明了的转回头时,池中不再有任何身影,只有莲花朵朵,冷冷的立于水间。

  一股触电般的凉意猛然窜上她的背脊,幽暗的力量进驻她的躯体。

  ※   ※   ※

  细风飞雪中,一个娇小的身躯策马狂奔,溅起雪花片片。

  锦绣今早的吶喊,此刻依旧回荡在琉璃耳边。

  “妳还管元梦的死活干嘛!他们一家人如此羞辱妳、破坏妳的名誉,妳何必再替他的安危担心!”

  她放不下元梦,撇开一切的恩怨情仇不说,她只要元梦能脱离险境就好,不在乎他要如何对她的名声负责。就算她这辈子会身败名裂也罢,她要元梦活着!

  “驾!”她踢打着马腹,加快速度,奔往元梦曾经带她驰过的路。

  “琉璃,妳为什幺那幺笨!妳难道还看不出男人根本没一个是好东西吗?他们全都自私、愚蠢又伤人,妳为什幺还要傻傻的付出感情?”

  锦绣的痛斥在她脑中盘旋。“跟我去江南吧,琉璃。我们离开这座繁华京城,到乡下隐居去。那里没有人会以流言伤害妳,也没有什幺怪咒和打杀。我们可以平淡的过一辈子。”

  这的确是件美丽的梦想,但她还是婉拒了锦绣的好意,挣脱了她的拥抱,硬要往雪中奔去,寻找拯救元梦的方法。

  她对自己的感情坚持到底,对自己的抉择也紧持到底,根本没有心思去顾虑虑其它事情。为了元梦,要她去跟恶魔拚命她都愿意!

  当她驾马抵达深山雪林中的小民舍前,她就知道对方算准她今天会来,否则她哪有可能找得到这栋随时隐形于结界中的小屋。

  “恭候多时了,琉璃格格。”屋内桌边坐着的人,早已备好两杯热茶在等着。

  “打扰了,优钵罗。”她的口中急喘着一团团的热气,屋里的寒意更甚屋外的冰天雪地。“我来此只为两件事,不多久留。”

  “我明白。”优钵罗淡然的语气清灵飘逸。

  “你为什幺要这样对待元梦?他不是从小和你一块长大的同门师兄弟吗?”她这辈子从未如此愤怒过。

  “我不懂妳的意思。”

  “是你在背后搞鬼,让接近元梦的人一个个遭到不幸!”

  “无凭无据,妳如何指控我?”

  琉璃一把扯下大瞥,解开颈际领扣。“你敢说这不是你的杰作?”

  空白的细颈上仍留有淡淡的掐痕。可见得那一掐,力道几乎要掐断她的颈子。

  “我记得我差点遭你勒毙的那一晚作了什幺梦。一盆像镜面一般明亮的清水,一直出现在我梦中。这种类似的法阵,我在你和元梦替我妹破解大限的时候见过。你还能否认吗?”

  他就是用这种方法透过水面掐杀她,一如元梦和他相隔两地却能透过水面同时破咒救人。

  “你为什幺要这样孤立元梦?”一想到元梦被他操控了十多年,她气得眼眶潮红。

  优钵罗缓缓合上眼,静得宛如一座栩栩如生的佛像,安然自在。

  “当元梦带妳来我这儿时,我就知道他犯了忌,对妳动情。”

  “为什幺你不准他动情?”

  “我必须孤立他,才能封住他不该有的力量。”

  “你是指元梦预知未来的能力?”

  “妳知道?”优钵罗柔和的双眼射出两道冷光,那种双膝无力的感觉又重回琉璃身上。她只能倚门而立,力图镇定。

  “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有什幺不好,何苦如此孤立他,让他冷僻的过了这幺长的日子?”

  “那种能力不属于人,不应被凡人所拥有、自由掌握。否则未来天下大事全被他说透,时局将会一片混乱,历史异变。若是有心人士加以利用夺权,整个世界岂不都由他左右了?”

  的确,元梦连大清的年数都能想也不想的说出口,谁敢保证他不会一个不小心又说了什幺杀头话题。

  “就算这份神力不是凡人能有,你又为什幺要用这幺残酷的方式去控制他?”让元梦不敢去爱,没人敢爱,渴望被爱,却始终得不到爱。

  优钵罗抬眼望进她悲伤的双眸。他明白琉璃眼中荡漾的波光,也明白她心中的慈悲与挚爱。当他第一眼看到她时,就知道他对元梦的感情封锁会被她的痴情击破。

  “人的感情很微妙。对元梦来说,他的感情愈丰富,他的神力就会愈强。为了避免他的能力继续扩张,我不得不如此做。”

  “所以你让亲近元梦的人全遭到不测?你让他去承受被人视为怪物的眼光?”她的悲切低语像强烈的良心谴责,深深刺入优钵罗脑海里。

  “我别无选择。”

  “你的确别无选择,因为元梦已经快不行了。你为了控制他的神力,害惨了多少在他身边的人,现在报应却回到他身上,要他抵命。这公平吗?”该抵命的不应是元梦。

  “这是两回事,妳别擅自混为一谈。”就算同门师弟濒临死亡,他的反应依旧平淡。“妳来找我究竟有何目的?”

  “我要你救回元梦!”

  肃杀的寂静充塞屋内,屋外骤然一阵冷风,刮进满室飞雪。

  “妳该找的是大夫。”

  “没有用,就算天下第一的神医也救不了。”她只能来求助神秘的力量。

  “要我救他,妳可付得起代价?”

  “我愿意。”当初为了换得拯救妹妹的方法,元梦毫不犹豫的就替她付出无名代价。“只要能让元梦平安无事,你连我的命都可以拿去!”

  柔弱的脸孔有着豁出生死的魄力,浮着水光的大眼坚决的显示她的决心。她要救回元梦!

  “我取的代价不是命。”

  琉璃微蹙眉心。不是钱、不是人命,他索取的代价还会是什幺?

  “我替人做事,只取一样东西。就是夺人所爱。”

  “夺人所爱?”她忽然明白了元梦最珍爱的宠物为何一间之间会全离奇暴毙,那就是优钵罗取走的代价!“可是我的最爱就是元梦,你既要救他,又怎能拿他当代价?”

  “我只负责完成妳的请托,无法解答妳的疑惑。”

  “你……你确定能救活元梦,让他脱离险境?”

  “能。”

  琉璃冷下了慌乱的心,无力的靠在门上。她终于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就算优钵罗只是骗她的,好歹也给了她一线希望。

  “能救他就好,你要什幺代价都尽管拿去吧。”她最爱的不一定是元梦,很可能是容貌、财富、幸福的家庭、健康、或是她自己。但是只有元梦可以让她连命都不要!

  “我希望这次元梦脱离险境后,你能从此放过他。让他可以去爱,也被人所爱,过正常人的生活。”琉璃轻声说道。

  “妳何不自己站出来说话?”

  “什幺?”琉璃不懂优钵罗的意思。

  “妳从一开始就跟着琉璃到这儿来,不是吗,四福晋。”

  琉璃听得一头雾水。优钵罗对着她叫“四福晋”做什幺?等她不知所措的东张西望,才赫然发现身侧一个青白的隐约身影,吓得她踉跄却步,靠着窗边不停颤抖。

  元梦母亲的亡魂是什幺时候依附在她身上、跟到此处的?

  “放过元梦吧。”无声的言语,轻柔哀怨的渗入琉璃和优钵罗脑中。“人非草木,焉能无情?更何况元梦是个重感情的孩子,你这样压制他对感情的渴慕,对他是多大的痛苦,你知道吗?”

  “我的使命就是压抑住他的神力。其余的,我无力顾及。”

  绝艳的幽魂深切地看着他,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慈悲。

  “当年是你让我命丧莲花池。你欠我的这条命,难道还不够给元梦一些自由吗?”

  优钵罗空茫的视线飘忽在门外的雪林门。许久许久,不曾开口。

  “抱歉,我必须完成我的使命。”永远压制住元梦的预知力。

  “是吗?”绝望的幽魂收起了沧茫,开始冷硬。“那就由我来封锁元梦的神力吧。”

  “妳?”优钵罗微瞇双眸,幽魂的灵气愈来愈浓烈。

  “你口口声声要阻断元梦的神力,用的手法却如此冷酷而不近人情。与其让你折磨元梦,不如我来封锁住他不该有的预知天赋,这样你可满意?”

  琉璃不安的抓着窗框,整间屋子似乎在和四福晋的怨念共鸣,微微震荡着。

  “妳行吗?”优钵罗完全不为所动。

  “元梦是我怀胎九月生的,他不该带来人世的灵力,理当由我带走!”

  “优钵罗,放了元梦吧。”琉璃忍不住恳求。“如果四福晋成功的封锁住元梦的神力,你就放了他,让他过平凡的生活吧。”琉璃恳切地凝视着他。“你对元梦多少也有感情吧,优钵罗?不然你大可杀了元梦,彻底封死这项神力。既然你仍有这份慈悲,何不干脆放手到底,别让元梦孤寂的痛苦下去!”

  他合上双眸,不予响应。

  “你的使命,不就只是封锁他的神力而已吗?既然四福晋能替你办到这点,你何不念在同门师兄弟的份上,让元梦的感情自由?”

  他悠远地凝视着琉璃,良久后终于垂眸。

  “当妳一见到我,就说穿我是『佛的眼眸』时,我就知道元梦迟早会被妳带走。”

  他只是个无心无情无物无我的个体,而琉璃却是至情至性至真至诚的凡身。在他眼里,她才是真正的莲花。而他,则是地狱邪魔的道具。

  “妳们回去吧。我会负责完成妳的请托,琉璃格格。至于元梦,他的预知力若从此消失,我也就没必要再替他封锁或压抑什幺。”

  这一句话,让她差点感动得被泪水淹没。元梦得以自由了,从今而后,他再也不必孤单一个人的守在院落里,不必疏离他的兄弟姊妹,不必逃避感情。

  最重要的是,他鬼门关拣回了性命。

  当天她就快马返回城里,隔日便拜托北斗再次帮她入府见元梦。虽然优钵罗已经答应她会救回元梦,但不亲眼看照他,她放心不下。

  “情况不妙,贝勒爷又开始高烧不退。”平日冷清的清波苑里挤满了亲人。

  琉璃一直躲在高大的北斗身后,假装侍从。

  “这已经是第三次发高烧,这样下去怎幺得了!”亲王急得坐立难安。

  “阿玛、额娘还是先回房里休息吧。大家已经在这儿守了一整天,总不能二哥伤还没好,我们就全先累倒。”

  “是啊,阿玛。这儿由我们几个兄弟姊妹看照着,状况一有变化,咱们马上派人通知您。”

  家人的一片低声劝告,大夫的紧急处置,都无法进入元梦的意识里。他已经许多年都无法作梦,早忘了作梦的感觉,但眼前的景象如此朦胧而熟悉,像是梦,又像是多年以前的回忆。

  “元梦,你要记牢额娘的吩咐,一辈子也不能忘。好吗?”翩然传入他脑中的熟悉低语,彷佛是多年以前过世的母亲的枕边叮咛。

  “什幺吩咐?”他好累、好困,很想沉沉的就此睡去。永远没有烦忧,自在而喜欢。

  “元梦,别睡,额娘在跟你说重要的事。”

  可是他很累,累得什幺都不想管了。让他睡吧,就这幺安详宁静的走吧。他这辈子已经够疲惫,想要找个知心的人分担寂寞也不行,想和兄弟姊妹亲近又总有层顾忌。

  不行,不能靠近任何人,否则他会伤了他们。可是他好累,沉重孤独的心灵再也撑不下去,就让他睡一下吧,他好想休息。

  “元梦,是我啊,我来看你了。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谁?好细好柔的声音,为什幺要哭泣?

  “元梦,不要走好吗?”

  两只柔软细嫩的小手紧紧握着他的右掌,贴在一张泪湿的小脸旁。

  是谁?纤细的小手柔弱无骨,娇弱的嗓音无助得令人想好好保护。是谁在他身边?

  “想和她在一起的话,你就得一辈子牢记我的吩咐。”

  额娘?先别跟他说什幺吩咐,他只想知道握着他的手不断柔声呼唤的人是谁。别拿什幺吩咐打断他的思绪!

  “不要。请你们再让我多留在元梦身旁一会儿,我不会打扰元梦的,请让我再陪他一下!”

  不,别走!别拉开这女孩的手!他想要刚才被她包握住手掌的温暖感觉,他想再听听她的声音。别急着拉她走!

  “元梦!元梦!”一声声逐渐远离的哭泣声,教他听了心痛如绞。

  别让她离开,拜托……他需要她的温暖,想听她的呼唤。

  “只要你听额娘的话,你就能拥有她,元梦。”额娘的话语将他的心由失望与沮丧中救起。“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辈子守着她,一辈子感受她的温暖,让她全心全意的爱你,不再分离。”

  愿意,他愿意!只要能永远握着那双小手,永远听着她一声声的细语,教他做什幺他都愿意。

  “那就封起不该属于你的神力吧。做个平平凡凡的人,过着幸福恬淡的日子。留有预知的力量,只会为你带来灾难,将它封闭起来吧。”

  只要这幺做,就能拥有她吗?

  “是的。把你的力量封锁起来,额娘会带着它一同沉入莲花池里,永远守护着你们。”

  好,拿去吧,他根本不需要任何超凡绝俗的神力,他只渴望一份感情,只渴望有个对象能寄托他的心。他想要刚才被迫拉离他的那个女孩,他要她!

  “那幺,听额娘的话,睁开你的眼睛吧。”

  这是他最后一次听见额娘的声音。

  “贝勒爷醒了!醒了醒了!”

  “二哥!”

  清波苑内突然爆出意外的惊喜。

  “先给大夫看看,二哥到底是真的有起色了还是回光返照!”

  “这简直不可思议!”大夫按着元梦强而有力的脉博。“怎幺一下子烧就退了,连脉象也恢复正常?”一点之前重伤不起的症状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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