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妳这辈子该怎幺办?出家吗?”
“我又没有做错事,出家做什幺?”她不觉得这种忏悔方式就是负责任的行为。“而且我也不想断念,我想……带着这份回忆活一辈子。”
“不怨我?”
她下巴贴在胸口上,闭眼猛摇头。
“那由我来娶妳,如何?”他的大掌硬是抬起她的小脸面对他。
“你没有必要这幺做,元梦。”
他倏地瞇起双眸。“不愿意嫁给我?”
“不是我不愿意!”她马上收回自己急切的语气,却收不回难堪的神情。“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跟我有了一夜之情,就得负起责任娶我进门。”
“妳认为我是为了负责任才想娶妳?”
“虽然我和你认识不久,但我明白,你只想和女人享受鱼水之欢,却不想要有感情牵绊。谢谢你的好意,竟会想到顾虑我的名声。”
“我的人格恐怕没妳想的那幺高尚。”他再一次扳过琉璃亟欲逃避的小脸。“我是享受到了与妳欢爱的滋味,那妳呢?对妳来说岂不委屈?”
“我不认为我有什幺地方委屈。”她几乎可以感觉到满脸的燥热已经烧到耳根、颈项去。“你享受到了,我……也享受到。我们的立场很公平。而……而且这事也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后果当然由我来担。”
没有必要在自愿献身后再回头当贞洁烈女,去期待或要求男人要对她负责。
他不可思议地深深瞅着她。
“在……你要求我把身心都交给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最后打算。”因为他的要求之中,并不包括名分的牵绊。
“妳是被迫的。或者我该说,是我在引诱妳把自己给我。”
她抬眼望望他之后,低头咬了咬下唇。“是啊,你是在引诱我,但却是我决定让自己被你引诱。若我真的不想和你发生关系,我绝对会强烈反抗到底。”
他将琉璃拉离座位,让她背靠着他胸膛地坐在他怀中。这小小的身子里,到底蕴含了多少惊人的自我见地?
“没有人能让我为了负责任而主动求亲,琉璃。”
“所以别让我坏了你的规矩。”她只想嫁爱她的人,不想嫁给只为了负个责任的人。她任元梦亲昵地环抱着她,贴着她的耳翼呢喃。这已是最后相处的时刻。
“我想娶妳,是因为我要妳。”
她的心差点跳出胸口,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话。
“可是,琉璃。”他热切地吻着她的脸胧,眼神却闪出冰冷。“如果外界传说凡是亲近我之人都会不得善终是真的,妳还敢留在我身边吗?”
这是他第二次提出的相同疑问,诡异得令她微微警戒。
“这只是流言而已,不是吗?”
“若它是真的呢?妳敢不敢?”环住琉璃的铁臂有着隐隐的紧缩。
“如果这份危机算是你的缺点之一,老实说,我并不会特别排斥。
喜欢一个人,不能只接纳他好的一面,而该同时包容对方的缺点。至少,我喜而一个人的方式就是如此。”
“那,就包容我一辈子吧。”他不想在明日之后,又坠回空洞寂寥的世界里。他需要琉璃。
在她还来不及为他的倾吐感动时,娇柔的身子就已遭到他的火热双手的蹂躏。
“等等,元梦!”她竭力反抗身后男人的放肆行为。“不要这样……不要在这里!”他们还坐在同一张椅子上!
“抱歉,我捱不到床上。”
他的唇已经在啃咬她的颈项,他的手已在她衣裳底下游移,即将完全拥有她的狂喜完全发泄在此刻的炽热情欲上。
她不太明白,为何元梦对待她的方式和对那些侍妾完全不同,总是极为急切狂野,气焰总是汹涌浓烈。彷佛性欲只是他发泄背后某种更强大需求的方式之一,是他传达无言感触的行径。
她还未理解到那背后的秘密是什幺,就被元梦卷入欲火烈焰的漩涡里,飞往云端高处的天际。
※ ※ ※
大限之日当天,琉璃就按元梦所指示的,于傍晚光明正大的返回惠大人府,他则往师兄优钵罗处打点替身之事。果然不出元梦所料,她一回家,受到的挞伐比疼惜还多,每个人手边都抓不到何证据,却硬是笃定她必是被元梦藏匿。
大伙吵的吵、骂的骂、哭的哭,她却一直沉默着,思索妹妹为何一点奇怪的征兆也没有。
今天不是妹妹的大限之日吗?或者……她该重新思考兆兰所说,到底有没有所谓大限之日。
“你们不要骂了!姊姊这幺做,选不全都是为了我!就算她的方法不对,但她的心意却是好的,怎幺却没一个人想到这一点!”玲珑在琉璃房内挺身护卫,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想到又如何?”她们的哥哥们与惠夫人等人全挤在琉璃的小厅内开火。“就为了琉璃的愚昧和迷糊,赔上了所有人的心力,找回的竟是一个既不肯认错又毫无羞耻的女人!”
“三哥,你太过分了!”玲珑气得猛跺脚。“姊姊,妳说话呀,好歹妳也得为自己辩白一下!”怎幺姊姊从回来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甚至晚餐时连筷子也不动?
“她这叫默认!”惠夫人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端坐在椅上。“妳终于无话可说了吗?非得要到外面弄得身败名制,才想到我平常告诫妳的话全是对的了吗?”
“姨妈,别气,小心身子。”锦绣不断拍抚着惠夫人背后,悠哉地看着好戏。
“妳说!这些天妳究竟和元梦发生了什幺?”在场唯一毫无血缘关系的兆兰,吼得比谁都凄厉。
“兆兰,你先回府去,琉璃的事我们宁可先关起门处理。”大哥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了自家人的脸。
“妳说话啊,琉璃!”兆兰几乎冲上前去的身子被众人拉扯着。
“妳平日不是很想发表意见,很希望大家听听妳的说法吗?妳说啊!现在每个人都给妳机会了,妳怎幺反而不说话了?”
惠夫人眉头蹙成一团,挥挥手暗示下人将兆兰请走。
“好了好了,时间太晚了,我们别再啰唆,有事明天再谈吧。”生性较稳重严谨的二哥终于开口。若是大家不散去,恐怕兆兰是不肯走的。
大伙一边埋怨着,一边向外散去,兆兰几乎是挣扎地被人架出去。
惠夫人在临跨出门前,恼怒的泪水又滚下颊边。
“妳让我失望透了,琉璃。”
琉璃霍然起身,忍不住想向母亲澄清,但在话未出口的剎那,惠夫人率先惊叫。
“玲珑!”惠夫人赶忙扶住突然瘫倒在门槛边的娇小身子。
“怎幺回事?”才踏出院落的人们转身而来之时,个个吓得脸色惨白!“玲珑!”
仅在短短一秒之内,原本健康红润的小妹突然面无血色地昏厥过去。最令人惊骇的,是她汨汨渗出细小血丝的眼耳口鼻,就连青葱细嫩的十指指尖都渗出了血水,震惊了所有人。
“怎幺会这样?玲珑!”惠夫人疯了似的紧抱小女儿瘫软的身躯哭号。
“这……叫大夫!快叫大夫!”
“叫大夫没有用!快抱玲珑回她的院落里,快!”琉璃终于打破沉默,坚定而有力的指示让吓坏了的人们赶紧照着她的话做。
“什幺叫大夫来没用!妳没看见妳妹发了多可怕的怪病……”
“那不是病,那就是七日大限!”琉璃硬是打断锦绣的抗议。
“现在都什幺时候了,妳还在鬼扯那些!喂……”锦绣快快追着琉璃随大家远去的急切身影。“等等我呀!喂!”
“这是怎幺回事?”当惠大人接到下人传报,由书房赶至小女儿院落内时,当场震得站都站不稳。“玲珑!刚才晚饭时不是还好好儿的,怎幺突然……”
“将玲珑头朝西向放着!”琉璃忙着叫哥哥们将玲珑移置到炕上。
“为什幺要这样?”锦绣看傻眼了。
“这是元梦他师兄交代的方向,我不知道为什幺,反正照着做就对了。”她绞紧猛在发抖的双手,努力镇定。
“我们到底还要怎幺做?为什幺会发生这种事?”惠夫人伏在小女儿的身上痛泣。
“这就是玲珑不小心被人下的怪咒。她之前的昏睡并不是误吃了什幺安睡散,而是有人在对她作法。”
“那现在该怎幺办?玲珑这样子该怎幺办?”惠夫人看着炕床被小女儿不断流血的身子染成一片鲜红,完全乱了方寸地抓着琉璃狂吼。
“元梦会特地从他师兄那带来解方的。”虽然她已被元梦的迟迟未现身逼出一身冷汗,仍坚强地抚着惠大人惊惶失措的苍老身子。“阿玛放心,元梦会救回妹妹的。”
可是子时已过两刻,他为什幺还没到?为什幺?
“让……让他进来。”惠大人视而不见的抖着手指向门外。
“阿玛?”琉璃的哥哥们同声抗议。“小妹她犯的是怪病,什幺下咒作法简直是无稽之……”
“我叫你们放人进来就放人进来!别跟我啰唆!”惠大人的暴然重喝震得每个人心头一跳。自己的小女儿就满身鲜血的躺在眼前,他哪有心思再顾及许多。
让元梦进来?琉璃不可置信地以眼光质疑房内的人。难道元梦早就到了,可是他们却不肯放他进来?
“怎幺办……怎幺办?”惠夫人急切地一直以手绢擦拭小女儿脸上的血丝,擦去了一些却又渗出新的,彷佛永远也擦不完,整条手绢宛如浸在血海中。
“额娘,别这样,玲珑她不会有事的。”琉璃由惠夫人背后紧紧抱着几近疯狂状态的母亲,这发现自己的身子颤抖得比母亲还剧烈。
她没见过如此骇人的景象,甚至连她的哥哥们也脸色惨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玲珑不只眼耳口鼻在淌血,她的手指、脚趾,乃至于下体都渗着鲜红的热血,彷佛除了皮肤之外,她的每一个部位都在流血。
“到底是什幺人……为什幺要对我女儿做这种事!”一向不信怪力乱神的惠大人伏在炕床边愤然哭吼。
房内一、两位姑嫂实在无法承受眼前的恐怖景象,昏厥过去,惊慌的环境中更添凌乱。
“失礼了,各位。”一个高俊有力的身影霎时闪入房中。
“元梦!”琉璃激动得差点掉泪。
“麻烦请端一盆水来,搁在玲珑格格头前。”他淡然吩咐左右的人。
“你能救我女儿吗?能吗?能吗?”惠夫人疯了似的差点扑上去,却被身后的琉璃紧紧抱住。
“额娘,冷静点。”她无助地望向正优雅解开披风的元梦。“元梦,替身呢?”
“在优钵罗那儿,早已经等着我们这儿采取行动。”如果他没被人硬挡在惠大人府外,情势不会搞得如此一发不可收拾。“请离开炕床好吗?”
他淡淡一声,大家连忙照着做,所有人都已被这场混乱搞得魂飞魄散。
元梦大手一挥,将身上解下的披风准确地扔挂在老远的梳妆镜上,盖住了明亮的镜面。
他将下人端来的清水放在玲珑的头前位置之后,便从怀里抽出一张写满细密墨字的纸符,在炕边合掌默念,顿时房内所有人没一个敢出声,连呼吸也为之一凝。
诡异的现象当着大家的面浮现,搁在平稳炕床上的水盆中竟泛出连续的望荡波纹,水面一圈又一圈地自中心往外波荡,彷佛有无形之力在震动着它。
“谁?”元梦忽然冷冽地缓缓品头盯着所有人。“谁的身上带着镜子?”
一下子每个人你望我,我望你,恐慌地却步好摆脱嫌疑。
元梦的阴冷气势不像是要借镜子,而像要宰了身怀赃物的匪徒。
“锦……锦绣小姐有。”一名仆役抖得不成人样。“锦绣小姐常拿她身上挂的小镜子梳理头发、整整妆……”
“我那是很普通的镜子,不是什幺照妖镜!”她吓得连忙掏出来证明清白。“我……我……只用来点点胭脂、修修眉毛而已!我没有……”
“麻烦把镜子暂时拿出这间房,好吗?”他淡漠地勾了一下嘴角,随即回头继续合掌默念。
渐渐地,波动的水面稳定为平静无波的明镜,站在元梦身后的琉璃似乎看见水面有隐约的影像。那是优钵罗的住处,长榻上躺着一个人,似乎是名男子,而优钵罗正以元梦相同的姿态在他身旁默念。
那是妹妹的替身!琉璃猛然觉得榻上躺的那名替身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正想看个仔细,却被元梦忽然放在水面中央的纸符吓了一跳。
纸符几乎是在接触到水面的剎那起火燃烧,蔓延整片水面。元梦倏地伸手进入一片火光的水盆里,以清水在玲珑额上写了一个大家都看不懂的梵文,而后奇迹出现。
“玲珑!”在火势轰然熄灭的同时,惠夫人焦躁地推开元梦扑上前去。
“这简直……教人不敢相信。”众人都呆愣地看着化为一片鲜红血水的水盆,而玲珑身上与炕上的斑斑血迹竟都化为水渍。
“得救了!我的宝贝活过来了!”惠夫人哭着搂起逐渐苏醒的小女儿,惠大人更是急冲上前握起女儿之前泛血的双手。
“真的没事了吗?有没有受伤?会不会不舒服?”他心急如焚地检视着玲珑。
“阿玛……额娘?这是怎幺回事……”玲珑虚弱地环顾的,彷佛刚睡醒似的迷迷糊糊。
每个人过度紧绷的神经突然被放松,个个都差点瘫坐在地--除了已经昏死过去的锦绣。
元梦神态自若,心里却仍在担忧。玲珑这边的问题是解决了,但身为替身的海东青那方呢?他的以毒攻毒、以咒攻咒的方法有没有奏效?
纷乱的思绪,被钻入他掌中的温软柔荑稳定。他不自觉地轻轻回握着有如一团貂似的柔滑小手,心中有着莫名的感动在蔓延。
“谢谢,元梦。”
他略感讶异地听着这句几乎无声的细语。他早已习惯独自面对任何状况,独力解决任何问题,一时间有些无法理解身旁有个人儿相伴的陌生悸动。
第七章
七日大限破解后,元梦并未及时离去,而是等惠大人情绪稍微平复之际,立刻要求到别处商谈要事。
琉璃才刚放松的心又突然紧张起来,尤其是元梦请阿玛借一步说话时,阿玛那句“我的确有事也想好好儿问你”充满兴师问罪的味道。
阿玛想审问元梦关于她离家出走的事?可是元梦为何一点警戒或防备的神色也没有?他好象不论面对任何状况,都是一副悠哉闲适的姿态--唯独和她独处时例外。
“我希望兆兰贝子也能一起来。”当元梦笑着如此说时,不只是琉璃和兆兰,连惠大人也为之一愣。
“为什幺找我?”兆兰口气顽强,脚却微微地退了一步。
元梦不立即作答,而是笑着深深凝视着琉璃回话,“有人曾告诉我多少应该尊重他人一点,才不至于在别人面前留下恶劣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