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眼珠、白皮肤,混得还真恰到好处。”英绘频频回首地笑道。“雍华怎会带个小丫头同行?是
他新来的侍妾吗?”
“是他的搭档,‘四灵’派来跟他学习的新手!”觉华严厉声明。
“啊?”英绘傻眼。“怎么跟我之前在‘四灵’府里看到的人不一样?他们临时换人受训啦?”
△△△
盗取四法王经的任务果然如雍华所料,难上加难。
已经探好形势的两府,缩小了搜查范围与潜入的难度,刻意被保藏的经卷,不仅藏经木匣上并未刻
印书名,同样无名的木匣还多达二三十个,混淆视听。
尽管雍华尽快由纸张质材辨识真伪,依旧耗费大半工夫。抵达第四府盗取最后一卷时,已近丑时
末。阴阳交接的时分,极不利于行事,尤其这又是雍华心中最感疙瘩的一府──
敬谨亲王府。
在当值侍卫无所察觉的状况下,雍华已带著宝儿盘踞书斋前浓密的高树上,伺机而动。
“雍华,我觉得这府邸不太一样。”
“嘘!”是不一样,书斋附近的守卫松得有些反常。敬谨亲王府收藏的骨董字画、玉石碑帖,多为
极品,怎会如此疏于防范?
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陷阱。
时辰已进入寅时正,几近黎明。三卷经书已经到手,如果今日没偷齐四卷,天亮后经书遭窃的消息
一传开,敬谨亲王府必会更加严防戒备,盗书之事将功亏一篑。
“雍华,我们还是别──”
“走!”豁出去了。
雍华俐落翻身,几个腾跃,无声无息窜入书斋里。宝儿紧紧跟著,奔跃时四肢并用的态势像只豹
子,穿越高窗而入的模样像只猴子,但灵活至极,流畅无比。
只剩最后一卷经书,达成任务只差一步。
就在雍华检视经卷真伪时,宝儿不安地杵在一旁原地打转。不对劲,这里真的不对劲。
“雍华,我有一种很怪的感觉。特别是我们闯入这府邸的刹那,我就觉得──”
“嘘,过来!”
他将一卷卷可能的经书约略念个两行,由她检核脑中的经文记忆。一刻钟左右,抓出真正经书,雍
华立即由怀中抽出小包火粉,打算就地毁书,却怎么也引不起火焰。
怎么回事?他数度尝试,一点火都发不起来。
猛抬眼,环视四周,惊见壁上暗藏的纸符,愕然顿悟。
“中计了。”
“怎么会?”什么事都没发生啊。“你的暗器是不是有问题,怎么火都点不起来?”
“这里被人下了结界,我们被困住了。”加上镇火封印压在东西南北四面,别说烧书,恐怕连个烛
台都点不起来。
“我们哪有被困住?”她慌乱反驳。
“不信你从窗外跳出去看看。”
看雍华一副心如止水的死相,她不信邪地便往窗外翻跃,怪事却发生了。
明明翻至书斋外,就是外廊庭院,可宝儿这一跃窗而出,外头竟然又是间偌大的书房,且与刚逃出
来的那间一模一样。
宝儿只错愕一会,立刻警觉情况有误,再住书斋朝外廊的窗门跃去。外头又是一间完全相同的书
房,甚至连雍华都还站在相同地方。
“这好奇怪,怎会这样?”
“什么人?!”宝儿的惊声怪叫立刻引起外头侍卫注意,紧急召唤之下,一批批人马火速抵达书斋
外,团团围住。
雍华冷然斜睨捂嘴瞪眼的宝儿,她动都不敢动,像被大猫盯住的小老鼠,冷汗如雨。
“叫得好啊,宝儿。”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今夜我不知嘘了你多少次,现在你可终于学会轻声细语了。”他阴阴讪笑,外头侍卫与火炬的聚
集阵仗更令她瑟缩怯懦。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他们进来逮人了。”他无所谓地拍拍经卷上火粉。反正这结界由内是闯不出去,让人由外攻进
来,反而有脱身契机。
宝儿突然凶猛地揪住他衣襟。“你该不会现在就想了结性命吧?我警告你,你休想!”
“你警告我?”他挑眉。
“大胆狂徒,还不快束手就擒!”四名持刀侍卫破门杀入,里里外外数十把刀光全指向他们。
“没错,我是在警告你!”宝儿直直瞪他。“我跟你说过我会保护你,自然就得保护到底,如果你
就这样随便放弃生命,那我该怎么办?!”
“回你主子那儿,换个人来训练你。”
“我才不要!我只要你!”
“你也未免太阴魂不散了吧。”
“不要笑,我是说真的!”她紧紧抱住他伟岸身躯。“我们是同一国的,你不可以丢下我一个,自
己下地狱。”
“跟你在一起,比下地狱还惨。”
“他妈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演亲热戏!”气得周围侍卫脸红脖子粗。难得他们有个出场耍帅
的机会,竟完全不被这两个毛贼放在眼里。
“把人架出来!”外头的总管怒喝。
“喳!”众侍卫立刻轻松箝住毫不反抗的雍华,拖往屋外,宝儿也傻愣愣地跟著乖下来,拖出去待
宰。
“灯来!把这两名贼子的脸给我照明白!”
众人依令将灯火提前时,雍华一弹指,几道反射的窜打威力,扫破十来个明亮灯笼的灯火,场面顿
失光明,同时爆出侍卫呻吟。
临时赶来助阵的别院侍卫们破众而出,狠猛地一刀劈向雍华,已然不打算活捉。雍华一闪,发辫不
慎被切散。
“是个女人!”侍卫惊喊。“这人没有剃发,是个女贼!”
“格杀勿论!捉住那个小的拷问即可!”
霎时众侍卫兵分两路,绝大部分全击杀雍华,宝儿惊吼──
“不准你们杀他,他是我的!”
她霍然纵身一跃,张口咬向打算由背后刺杀雍华的人,痛得对方骇然惊叫。随即,一只耳朵就被吐
在地上。
“天哪,这是什么妖怪?”
月光射在宝儿双眸上,闪出如冰的薄透蓝光。她如野兽般地狼嗥著,四肢一曲,登时跃上两丈高,
倏地咬向为首的总管喉头。
“来人!命所有侍卫出动!”侍卫长急忙狂吼,怎么也没想到窃贼会是这等高手。
打算向外传报的侍卫被雍华由背后轻轻一弹指,立即死在颈后一排银针下。
混乱的喧闹已然引起远处骚动,支援人马一波波赶到。不行,没时间再耗下去。雍华由怀里抓出一
块油纸包,剥裂外层,弹撒在夜空,周遭侍卫登时凄厉惨叫,捂著脸孔在地上疯狂打滚,生不如死。
“闷住气!千万别靠近!”侍卫中有人大嚷。无奈诡异云雾随夜风飘散,几名闪避不及的,当场痛
得抚眼惊叫,溃不成军。
逆风的高处凉亭内伫立个寂静身影,悠然聆听下头的一片乱局。
“真是一群酒囊饭袋,连这种角色也摆不平。”他淡淡轻笑,由侍从指引,飞身下去,悄然立于满
地打滚的败兵之中。
宝儿马上感觉这人气息不对,回头狠然咧齿狂狺,纵身攻击。
“宝儿,你连我也要杀吗?”
淡如轻风的低语,宛若月夜中沁凉涤心的清溪。
凶猛如虎的攻势突然在空中一转,如小猫般地乖乖落在那人眼前。她眨巴晶眸望著背光的人影,皎
月斜倚,侧映绝俊风情,缥缈中更显清逸。
“主子!是你,果然是你!”她狂喜地热切扑上去,任那人爱怜地抚著她的小脑袋。
站在横七竖八敌手间的雍华,面无表情,脑中竟一时理不出头绪。
他记得这副优雅飘然的身影,记得这醉人至极、柔美至极的嗓音,记得这超凡绝俗的静谧气息,记
得这人曾双手掩面、鲜血丝丝流下的情景──
元卿贝勒。
“好久不见了,雍华格格。”他悠然弯起俊魅笑眼。
宝儿的主子怎会是他?宝儿明明是“四灵”派来受训的新手,怎会叫“四府”的元卿贝勒为主子?
“宝儿,喜欢我这次给你安排的训练吗?”
“喜欢,喜欢极了!”她在元卿怀中热情地望向雍华。“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也学到很多东西。
最开心的是能够和雍华在一起!”
“啊,那他很疼你了?”
“是啊,疼死我了!”她故意朝雍华嘟嘴搓著手心。
“看来你们感情不错。”
“他很特别照顾我,破例让我住在他的冷泉苑里。这冷泉苑可不是什么人都进得去的。起先我不晓
得,是后来我──”她滔滔不绝地兴奋解说。
雍华疏离地冷观他们热络而亲密的交谈。凉飒的夜风吹扬起他飞散的长发,浓密而狂乱地在他脸庞
飘荡,淹没些许绝俊的面容,却掩不掉那双犀透的寒光。
显然地,“四灵”真正要送来受训的新手早被元卿掉包,换上一个毫不知情的笨丫头。此刻他该想
的应是元卿探得“四灵”消息的管道,如何天衣无缝地将宝儿换进来,及其背后真正的诡计……
但看到宝儿在元卿怀中怡然开怀的模样,所有理智全被焚毁。
他和宝儿是什么关系、有多熟稔、有多亲密?他对宝儿又是何种心态?手心里的小宝贝、养来备用
的小棋子、解闷用的小宠物、训练失败的小野人、尚未收房的小侍妾、抒解心境的小知己?
雍华知道自己才是最接近宝儿的男人,但就是无法掌控自制力的片片崩解。
宝儿烦人的死缠烂打、令人忍无可忍的聒噪、白痴一般的崇拜眸光、纯真而充满热情的仰望、毫不
保留的信赖与景仰……这一切原本都是他的,他也无意和人分享!
尤其是元卿。
“这就是我这些日子来的大致情况。可是,贝勒爷,雍华说我是被‘四灵’送来受训的,您是‘四
灵’吗?”
“不是,我是‘四灵’的仇敌:‘四府’。”
“啊?”宝儿傻笑。
“简单地说,就是我和雍华格格,是死对头。”他和蔼地说明。
“喔……”她恍然大悟地皱眉点头,陷入良久的沉思。
“你主子的意思是,你是被暗中掉包到他仇家府里的卧底。”
宝儿惊喜地朝雍华眨巴大眼。雍华好厉害,他是怎么知道她根本什么也没听懂的?
“那贝勒爷,你把我掉包到雍华那里做什么?”去偷学他的高超武艺?还是去化解他们之间不必要
的敌意?
“去让你扯他后腿,好方便我逮到玉面罗刹──就像现在这样。”只是元卿没料到竟会在自己府里
逮住他,真是方便到家了,呵呵。
宝儿的开心僵为难看的神情。
主子在说什么?她好像懂,又不太想懂。她一定是问错了问题,才会得到奇怪的答案。
“怎么了,宝儿?这事你办得好极了,应该高兴才对。”元卿温柔地拧著她下巴。
她愣得连高兴两字是什么意思都不晓得。转望雍华之际,才发现他们已被一圈又一圈的支援侍卫严
密包围。雍华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这样冷冷看她?
“拿下。”元卿淡然交代。
“喳!”众侍卫用力喝道,却在雍华快手弹击之下纷纷震开手臂。
“贝勒爷,你为什么要抓他?你想对他严刑拷打吗?”她骇然紧抓元卿手臂。忆及雍华之前交代的
失败下场,她就恐慌。
“我只是想问问他,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我们是来偷四法王经。现在您知道了,可以放他走了吧?”
元卿悦耳的轻笑悠悠扬起。“宝儿,你这条胳臂居然也学会向外弯了。”
她不懂,哪有人骨头能软到那种地步。
“贝勒爷……”
“你回小跨院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他柔声轻哄。
“可是雍华他……”
“你不听我的话了?”
她听,她向来听从这温柔主子的任何命令,可是她不能置雍华生死于不顾,更不能让雍华因她的失
误而被捕,进而自我了断。
她愤然冲至雍华身前展平双臂,与元卿对立。
“宝儿?”
“您不可以伤他,而且我答应过他,我会保护他!”
“啊,真是不可爱。”元卿轻啧一声,雍容闲适地背过身去。
“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到底称谁为主子?!”元卿身旁的侍从小顺子傲然大骂。
“我……当然是贝勒爷了。”
“既然知道,不快按照贝勒爷指示去做,还还什么嘴!”
“我没有要还嘴,这是我答应雍华的事……”
“放肆!”小顺子喝得她一缩。“看来贝勒爷是白疼你了。给你吃、给你住、疼你护你关心你、养
育你十多年,就是为了让你站在这儿件逆他吗?!”
“可是我……”
“你懂不懂什么叫报答?就算养只狗,也起码不会做出违抗主子的事!”
“是!你说的都没错,那些我比你还清楚!可是贝勒爷念那么多故事给我听,里头教我要言而有
信、教我做人要正大光明、磊落坦荡、讲义气,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她高声骂回去。
“大胆!你这简直是在责怪主子,无礼至极!来人──”
“慢。”元卿飘忽一句,缓缓回身。“宝儿说得没错,她这么做,也很正确。”
宝儿充满期待地痴望著元卿。他会放了雍华的,主子一直都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元卿空茫地侧瞅雍华,雍华始终神情冷傲,犀利地与他寂然对峙。两人之间的气流凝重寒慑,压得
人喘不过气。
“好吧。”元卿垂眼轻叹。“这事就暂时依你了。”
“贝勒爷!”宝儿乐得差点冲上天去。
“就照你的意思,我不伤他、不逮捕他就是,让你护送他回去。等他这项任务完全了结,你再回我
这儿来。”
“谢贝勒爷!”她欣喜地转望雍华。“看,我主子是个很明理的好人吧。现在我们可以圆满达成任
务,谁也不必死了。”
“然后呢?”雍华阴森一瞪。
“然后就像贝勒爷说的啊,护送你回府,再回贝勒爷这儿来──”她终于听懂地冻住笑容。
回来?那不就等于要和雍华分离了?
“这段受训期虽然不长,但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元卿慨然低喃。“加上我的把戏已经穿帮,雍
华岂会愿意再帮仇家培植爪牙?”
啊,对……仇家。她归属“四府”门下,雍华则是“四灵”门下,各是誓不两立的死敌。可是她竟
从来没想到,自己迟早有离开雍华的一天。
“宝儿?”
“是。”她空洞地回应著。
“快去快回,我有礼物等著要赏给你。”
她愣愣望向元卿宠溺的醉人笑容。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听我替你读故事,却又不敢勉强我,处处体贴我的状况。所以我特地找了个嗓
子跟我满像的人,以后专门念书给你听。”
宝儿惊呆了大眼。“专门……念故事给我听?”
“是。”对于她的憨愣,元卿又忍俊不住。“等你回来时,他就会在小跨院里等著,随你使唤。”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好喜欢听故事,却又看不懂字,只好乖乖期待著主子有空时念给她听。主子居
然为此找了个专门为她念书的人……嗓子还都和主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