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了,都过去了!他的小紫儿、他的爱都过去了!他觉得疲累,由心至外的疲累,若可以,他想倒地不起:永远沉睡。但他还有血海深仇未报,他绝不能倒下。
拖着空虚的身心,叶浪走回屋里。
※ ※ ※
三天后,郡王府一片喜气洋洋。
花轿停在郡王府外,王爷和王爷夫人送女儿上花轿,两人又叮咛又交代的,父母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而欢欢只是附和的浅笑,看不出任何的喜气,她平静得不似个新嫁娘,冷静得让人感到不寻常。
不过,欢欢向来就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王爷和王爷大人也没多加怀疑,仍是高高兴兴的送女儿出阁。
突然,戴着红头巾的欢欢内父母下跪,郑重其事的告别,“爹,二娘,欢欢不孝,无法再承欢膝下,望爹和二娘多保重身子,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吧!”
王爷和王爷夫人急着扶女儿起身。
“说这什么话啊?你虽然嫁出去了,也是可以常回府看爹和二娘啊,说得好似永远不回来似的。别说了,快上花轿吧,不要误了时辰。”颜永展笑着斥责欢欢,要她上轿。欢欢伸手将红头巾略撩起,有着妹妹幸幸和弟弟浩浩,淡笑着交代他们,“替姊姊好好孝顺爹、娘,别不听话了,让姊姊能走得放心,好不好?”
幸幸和浩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同声回答:“好!”
欢欢再回头看了王府一眼,这才上轿。
喜乐响起,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杏儿和桃儿是陪嫁丫鬓,也跟着花轿一起离开瑞安城。
瑞安城离文克烈的枫红别业有段距离,新郎会在半路接花轿。
花轿才出城不久,欢欢就以难过想吐为理由喊停轿要下来。
两个丫鬟忙扶着欢欢到路边的草丛,欢欢却又直往前走,通过一片草丛后就是湍急的溪流了。
她没吐,只是蹲下身子将手放在溪水里,水的冷凉让她打了个冷颤。
“郡主,还不舒服吗?你要快回花轿里了,否则会误时辰的。”桃儿提醒着。
欢欢起身,将头上的凤冠摘下,递给杏儿,“你们虽是丫鬟,却一直是我最好的姊妹,有你们陪伴真好,谢谢你们照顾我这么久,谢谢。”
杏儿和桃儿还没发觉不对劲,欢欢就指着她们的身后大叫着:“文大哥,你怎么来了?”
杏儿和桃儿忙回头看,就在此时,听到“扑通”一声的落水声。
两人急转回头,就看到一身红衫的郡主在水中载浮载沉,被急流的水冲着走。
“救命……救命啊!郡主、郡主……”两个丫鬟惊恐的大声呼叫。
欢欢放弃挣扎,让水淹没自已,爱没了,她活着有何意义呢?
这是她爱错人的下场,她无怨无悔。只愿清澈的河水能洗去她心灵上的创伤,让她无忧无虑的离开人世。
永别了,叶浪。
※ ※ ※
古筝挣挣的乐音从白色的纱帘后流泄而出,清脆婉转、抑扬顿挫,闻者莫不心醉神驰,陶醉在乐音里。
大厅里坐着十多位男子,有老有少,大都衣着华丽,有得出是有家底的人。
他们的眼儿全瞪着设在半层楼高的台上,纱帘后弹琴的女子身影隐约可见,但看不清相貌,增加了些许的神秘感。
这儿是“醉仙阁”,每晚华灯初上之后,醉仙阁的当家姑娘何欢小姐就会在此弹琴娱乐客人,来此的客人也都是冲着何欢姑娘来的。
何欢姑娘只是弹琴,从古筝到琵琶,有时会换上笛、萧,遇上她的心情好时,还得以听她唱段小曲,不论何样乐器,她都擅长,演奏的技巧连名家乐师也会佩服不已;嗓音更是有如黄莺出谷,让人回味无穷。
除此之外,何欢姑娘并不私下见客,偶尔挂着的纱帘会掀开,让人可以目睹地弹琴的姿态,众客人在此时才能见到她的真面目。
可惜是“双颊凝酥发抹漆,眼光入帘珠的砾,故将白练作仙衣,不许红颜污天质”,她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但却红颜薄命,美人落风尘,而且还是个瞎眼美人。
何欢的双眼看不见,更为她的美丽外表凭添凄艳,而且她个性冷漠,少言、少表情,大部分的时间她总是木然着一张脸,就算有笑容也是冷冷的。歌女舞妓哪有不化妆的,精心上妆后的她,更是冷艳得让人不敢逼视,难以亲近!
所以客人干脆给她取了“寒冰美人”的别称。
如此有特质、貌美、冷艳、有才气的美人,本就已经很吸引人了,加上她双眼失明的缺陷,又更是引得男人怜爱。
所以何欢虽只有每天在大厅里弹琴娱乐客人,仍是引得大把男人愿意花银子来看她。也因此她成了醉仙阁的招牌和摇钱树!
曲罢,厅里响起如雷掌声,何欢乃是漠然着一张脸,不笑也不答谢,起身让丫鬟扶着走回房间。
她的杏闺是栋独立小楼,里面的陈设兴常简单,因为她看不见,屋内能减少的东西便尽量减少,而且都放在固定位置;在房里,她不由人扶持也能自在走动。
“小姐,银耳燕窝已经炖好了,就放在小姐面前,小姐吃点吧!”丫鬟翠珠扶何欢坐下,将一碗燕窝推到她面前。
“我不饿,备水沐浴。”何欢平板的交代。
翠珠只好应声是,她明白,只要是小姐不想做的事,花再多的心力苦劝也没用。
何欢坐在水池里,拿着澡巾轻轻拭着身子,浓妆一卸下,一道自额头延伸到眉角的红色长疤就看得很明显,在水气鼠氯下,更是触目惊心。
她习惯性的摸摸额上的疤,嘴角挂着让人难以理解的笑容,似悲苦也似自嘲,总要抚弄那道疤痕好一会儿,她才会放下手来。
她之所以浓妆艳抹,也是因为这道疤,本来秦嬷嬷要她将额前的头发放下,以遮去那道痕迹,但她说什么也不肯,就是要让那疤痕显露出来,但女子脸上有疤本就不好看,而且青楼女子又首重脸蛋,有疤痕会吓跑客人的。
因此李嬷嬷才会让丫鬟为何欢化上浓妆,以脂粉掩去伤疤。
沐浴完毕走出来,屋内名了个男人,身形壮硕、脸孔木讪老实的他关心的对坐在镜前让丫鬟梳头的何欢说道:“你晚膳没吃,这燕窝就多少吃一点吧。”
“我不饿。”何欢简单回答。
“唉!你……你就是这性子,不好好照顾自己,身子都弄坏了。”秦泰忍不住捞叨。秦泰是碎仙阁老板秦嬷嬷的儿子,是阁里的保镖打手,当初也是他在河边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何欢,将她救回醉仙阁的。
他对何欢很好,简直把她当公主般奉养着,大家都看得出他对何欢的情义,但他自认配不上她,只是尽心照顾她,不敢有非分之想。
秦泰这般的维护何欢,将她保护得很好,也让有歹念的客人不敢染指于她,因此她在醉仙阁多年,还没有客人冒犯过她。
翠珠梳好了头发后,何欢站起身走向床铺,淡淡的去下一句:“我要睡了。”
秦泰摇摇头,“好,我造就走,你好好休息。”说完,便无奈的离开。
翠珠伺候小姐睡下,这小姐的不近人情而摇头,秦泰这样的关心小姐,小姐却没一丝好脸色对他,这个小姐真是个没心肝的人。
翠珠吹熄烛火,也退下了。
黑暗中,何欢一双眼睛仍是睁得大大的,对一个看不见的人来说,黑夜白天是没有什么分别的,开眼与合眼仍是一片黑暗。
死不了,活着就是在受罪,她是罪有应得、自作自受!老天爷既然不让她死,她就继续留在人间吃苦吧。
多好的惩罚啊!她冷冷一笑,合眼睡了。
第六章
万福县的县令周文全率领一干人等站在府衙门口迎接人,算算时辰也该到了。
远远的行来一队人马,不久后在府衙前停下,为首的男子俐落的跳下马背,英姿枫爽的站在周文全面前。
周文全忙领人上前行礼,“见过巡按御史大人,尉迟大人大驾光临万福县,其是万福县之福。”
“周县官不必多礼。”尉迟浪淡笑回礼,回头瞪了随身侍卫史安一眼,他来此是要舒服休假的,弄得这等大阵势,他还能轻松自在吗?
史安有些怕怕地苦笑,消息是他泄漏的没错,但他也千交代万嘱咐别举行盛大欢迎仪式,谁知周文全没将他的话听人耳里,真是整惨他了。
“尉迟大人,下官已备好丰盛的午筵,希望巡按御史不嫌弃。”周文全哈腰邀请,讨好巴结模样再明显不过。
“周县官的好意,本官心领了,来此纯是为了能好好休息,不想烦劳到地方官,周县官不必费心招待本官了。”尉迟浪话说得不愠不火,但语气却不容人反驳。
周文全的一番热情落了空,有些尴尬,尉迟浪的气势让他不敢再多说,只得纳纳的点头称是。
“周县官辛苦了。”尉迟浪话语一落,人又上马离开。
周文全只能暗叹自己运气不好,这样的好机会都没把握到。
要说现在天下谁最红,铁定就属尉迟浪了。
他的掘起就像一则传奇,五年前,他以高超不凡的剑术在赏金猎人的比赛中夺魁,获得了皇上的赞赏。但是,皇上御赐封号时,他却不接受猎王赐封,还要求皇上降罪。
原来他以假名参加比赛,奋力夺魁只是为了面见皇上,他的真名叫尉迟浪,因被小人陷害而家门含冤、颠沛流离,恳求皇上为尉迟家洗刷冤屈。
皇上欣赏他的过人勇气,下令彻查,不但案情水落石出,还给尉迟家清白,也产物归原主;虽然主嫌吴孔德早一步脱逃了,但全国已悬赏通缉,迟早总会捉到的。
案情得雪,尉迟浪恢复了本名,不但接受了猎王的封号,还在隔年考上了状元,接着技压群雄,又赢得了武状元名号。
霎时,尉迟浪名震天下,他能文能武,多才多艺,风光极了!
不但天下人佩服他,连皇上都非常的赏识他,封他为巡按御史,不但可以弹劾内外的大小官员,更能代皇上巡查天下,对他是异常信任。
尉迟浪不负皇上爱护,在他手上破了许多悬案,只要是他锁定要抓的人没有抓不到的。盗匪歹徒闻风丧胆,尉迟浪成了全天下的英雄。
可惜,他的大仇人吴孔德却一直逍遥法外,这是尉迟浪心中最大的憾事。
这样的一个人,当然会让全国大小官员急着要巴结他,只要他肯在皇上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那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了。
只是尉迟浪个性冷淡,又不喜交际应酬,美色财气都难让他心动,使人难以巴结讨好。
周文全连连摇头,大人物到他的县里度假休息,而他却束手无策,不知要如何才能让尉迟浪开心满意。
唉!做官也是难啊!
尉迟浪在万福县近郊买了田宅,他喜欢这个地方的清幽,打算闲暇时就在此地修身养性,只要别有人来打扰就行了。
“周县令是怎么回事?”尉迟浪坐在大厅里,脸色不悦的问他的贴身护卫史安。
“大人购置这么大笔的田宅,当然会引得县官关心,我被烦得糊不过,只好透露是大人买下的,周县官会这么盛情,属下也没办法阻止啊!”史安自叹倒霉,接下这样的苦差事。
尉迟浪明白不该怪他,但要他将这件事摆平。“这事我不追究,你只要保证我在这里的日子,周县官别再上门打扰就行了。”史安一脸的为鸡,虽不知该如何做,但也只好答应了,谁教他是个下人呢!
“徐总管,血汗马运到了没?”尉迟浪买了几匹好马,让人直接送来府里。
“大人,马儿昨天就到了,现在在马房里,休息了一天后,马儿的精神都不错。”
徐英恭声票告。
“好,我去看看。”尉迟浪微笑的起身走了出去。
这几个月,他忙着追缉一批江洋大盗,花了不少精神,这段优闲日子是他向皇上争取来的,他可要好好休息一下。
顺便也要好好想一番说辞,推去皇上为他安排的婚事。
他无心成亲,至少目前是如此,那个一直盘桓在他心中的身影没有消失之前,他容不下别的女人。
那个身影何时会消失,他不知道,或许再过五年吧,也或许需要一辈子。谁知道呢?
※ ※ ※
“大人,周县官又上门拜访了,我们在此住十天了,周县官几乎天天来报到,大人,属下已经有嘴说到无话了,只好请求大人,您就答应他一次邀请吧。”史安对着坐在苦桌后看书的尉迟浪请求道,周文全来得那么勤,连史安都有些同情他了。
“这点小事,你就无法应付了吗?”尉迟浪没抬眼看史安,不经心的问。
“大人,这些天您都待在府里,也该出去透透气了,到县城里走走也不为过啊!”
史安劝着尉迟浪。
放下书本,他看史安,“周县令真的每天都来?”
史安点头,“嗯,每天都来,勤快得我都不好意思拒绝他了。”
尉迟浪想了想,开口道:“好吧,就此一次,下不为例!让周县官留下请帖,我会准时赴约的。”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史安高兴的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可以给周文全一个交代了。
尉迟浪不再理史安,重新拿起书本,专注地阅读起来。这厢周文全像是中了大奖般高兴,呈上请帖后,就急急地回去准备了。他会准备最好的节目献给尉迟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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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不答应,怎么可以叫何欢到周大人家献艺呢?她从没踏出僻仙阁一步,而且她的眼睛又不方便,不好,我不同意。”秦泰激动的站起身,大声反对。
秦嬷嬷坐在儿子的对面,生气的瞪了笨儿子一眼,“何欢都没说话了,你叫那么大声做什么?”
房里除了何欢外,李嬷嬷和秦泰也在。
刚刚周县令派人来说,他府里来了个大官员,想请何欢到他家弹琴娱乐大人,周县令出手很大方,而且允诺宴会结束后,会让人专程送何欢回来。
秦嬷嬷当然是满口答应了,忙来小楼向何欢说明,谁知秦泰知道了,坚持反对。
“不行!我不答应,无论如何我都不答应。”秦泰铁青着脸说,将何欢送到他看不到、也保护不了的地方,谁知她会不会受到欺负?也不知周大人的宾客是何品性,会不会见到何欢色心大起,调戏了她呢?不行,想到他就害怕,他不能同意。
“你在搅什么局?谁问你的意见了,你闭嘴!”秦嬷嬷喝斥儿子,转头笑嘻嘻的询问何欢,“何欢,周大人请的是你,就由你自已决定去或不去了。同样是弹琴嘛,在哪儿还不是一样,我会让翠珠陪你一起去,她会照顾你,不会让你有所损伤的。周大人说来也是万福县的县令,我们是得罪不起的,万一惹恼了他,秦嬷嬷了不起将醉仙阁收起来,回乡下养老就是了,但你还有那么多姊妹怎么办呢?你不为自已着想,也要为众姊妹想想啊!”说到后面,她象征性地抽泣两声,反正何欢也看不到,意思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