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打电动玩具的程正扬也转过头来,“姊,你怎么啦?
你的眼睛红红的耶!”
雨玫只是小小声地说:“雨……太大了……”
是的,这雨太大了,大得打得她心疼、打得她茫然。
“快去洗个热水澡,小心别感冒了。”沈悠婷叮嘱道。
雨玫点了头,缓步走回房间,她洗了操,换了衣服,擦干了头发.但心神总是不宁,脑中什么也不能思考。
一个小时过后,沈悠婷前来敲门,“雨玫,爸爸回来了,该吃饭了。”
“我不想吃……”她虚弱地说。
这时,程伟至也走到女儿房门前,“雨玫,爸爸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如果你不想吃饭没关系,出来一下,听爸爸宣布好消息啊!”
一向乖巧的雨玫于是答应了,打开房门跟着父母走进饭厅。
等大家都坐定了、程正扬忍不住好奇的问道:“爸,你要跟我们说什么啊?”
伟至一脸的心满意足,双手兴奋地摩擦着,“爸爸知道你们都不想搬家,所以,我想了一个好办法,可以让我们一直住在这小镇上。”
这对雨玫原本曾是一件美好的事,但此刻,她脸上全无表情。
程伟至继续说道:“爸爸原本都替一些大财团并购小公司、小工厂,这次,爸爸为自已买了—个安居之所,你们猜那是什么?就是镇上最漂亮的玫瑰。”
玫瑰园?!这三个字赫然刷白了画玫的脸色。
“爸爸替某集团并吞了石家的企业,有工厂、有百货公司、有纺织业:现在石家必须宣告破产,我的工作大功告成,而我要求的酬劳就是玫瑰园,他们也答应了,我们以后可以经营旅馆,又可以当作一个永远的家了。”
程伟至的话说到这儿,雨玫的双手己开始颤抖。
沈悠婷和程正扬都齐声欢呼,“太好了,以后我们就不必到处搬家了。”
“玫瑰园耶!我上次路过一次,真的是好美好美。”
相对于其他三入的兴高采烈,程雨玫是沉默得奇特。
“雨玫,你怎么?你的脸色好苍白。”沈悠婷首先注意到女儿的不对劲。
“我……我头疼……”
“一定是刚刚淋雨受了风寒,块进房去休息吧,”程伟至道。
雨玫吃力地站起身,程伟至扶着她的手走进房里,并让她躺到床上,沈悠婷则忙着去张罗热茶和毛巾。
房里暂时只有父女两人,雨玫望住父亲问:“爸,我们……
真的买下了玫瑰园吗,”
“是啊!爸爸工作了这么久,也算积了一点钱、再加上这次立大功、才有办法得到这家旅馆呢!”程伟至一脸慈蔼的笑容。
雨玫明白,父亲是想给家人一个温暖的家,他的出发点并没有错,“但是……里面住的那家人……该怎么办呢?”
程伟至沉吟片刻,“这世界上有很多残酷的事,或许不是你这个年纪可以了解的,但这就是现实的人生,以后你就会懂了。”
雨玫还能说什么呢?她该如何告诉父亲,她刚刚才经历了人生中最残酷的现实……
沈悠婷走了进来,端着一盘姜茶,“快!趁热喝—点。”
雨玫默默的接受父母的照顾,等他们终于离开后,她才拉起被子遮住脸庞,任那泪水奔流而下,有如窗外那下了一夜的雨,似乎永远没有放晴的迹象。
隔天是周六,适逢周休二日,雨玫一早就要出门。
沈悠婷看女儿的脸色仍然苍白,不禁问:“外头还下着雨呢!你要去哪?”
“我……我想出去散步。”
“你的身体好点了吗?别勉强啊!”
“我没事,真的。”
如果今天不去,她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她可能就要遗憾一辈子了……
撑着白色的雨伞,穿着白色的洋装、白色的凉鞋,雨玫以当初遇见石振中的模样打扮自己,因为,她隐隐有一种预感,这次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的见面……
走往玫瑰园的路上、雨滴不断飘进她眼里,不管她伸手抹了多少次,眼眶总是湿湿的。
想起那天她第一次发现玫瑰园,想起过去几个月来的种种,她只愿能一步一步走回从前,不要走向未来!
看到玫瑰园的招牌,她停下了脚步无法前进,因为,她看见大家都忙着、乱着,将屋里的行李、家具一一搬上车。
很显然的,这是一场离别的开始。
季总管看到站在一旁的雨玫,不禁叹了一口气:“真是没想到,买下玫魂园的人竟然就是……唉!”
他们都知道了!那么石振中也该知道了!雨玫紧咬住下唇,“对不起……”
大厨阿山走了过来,“别这祥,我们都明白,你也是无能为力。”
或许他们可以谅解,但是石振中却不可能,万万不可能!
“请……告诉我振中在哪儿?”她擅抖的问。
季总管沉思道:“一大早就没看见他的人影,我想可能是在温室里吧!”
“谢谢……”雨玫深深地一鞠躬,“我不晓得该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我……我很抱歉。”
季总管拍了拍雨玫的肩膀,阿山则对她说:“我们不要紧,你快去看看少爷吧!”
“谢谢!”雨玫点了头,转向温室的方向走去。
温室的门没锁,她收了伞,悄悄地走进,就在中间小池子的地方,她看见了石振中坐在长椅上,他双眼闭着,表情严肃,不知在沉思什么。
她的心头一阵酸楚,含着哭意喊出他的名字,“振中…
…”
他倏然睁开眼睛,那是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教人看了都怵目惊心,因为那眼神是如此悲愤、如此沉郁。
雨玫几乎想回避那双眼,但她不能,她必须面对、她必须迎视。
“你还来做什么?”他的声音是喑哑的。
雨玫可以想像,他昨晚一定是辗转难眠,就如同她昨晚以泪洗面的一样,他俩都渡过了难熬的一夜。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她试着说明自己的无辜。
他冷哼了一声,“瞧你哭红了眼睛,说话还会发抖,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演枝高超。”
演技?她霎时了解到,他对她已经由爱生恨了。
“不是,这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他猛然站起身,逼近她的面前,“玫瑰园都要落入你父亲的手中,你还能说这是一场误会?这件事你根本早已心里有数,你才会来到玫瑰园工作,你做间谍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当小偷?为什么还要偷走我的心?”这才是最令他难过的。
她摇摇头,无法想像这样的控拆,只能泪眼朦胧的解释:“我不是……间谍,我也是到昨晚……才知道这件事,我也不是小偷,我对你……是真心的……”
“不要再说了,”他怒极反笑,双手显住她的肩膀,“你还是这样无辜的表情、迷离的眼神,我几乎又要上当了,但事实摆在眼前,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话了。”
“振中……”她拉拉他的衣袖,泪水又如泉涌,“别这样对我,别这样残忍,难道你都忘了昨晚你说过的话?你说你会回来找我的……而我也会一直等你的……”
对于这一点,他倒是点了点头,“我没有忘记,我会回来的,但不是为了迎娶你,而是为了报仇!我一定会要买回玫瑰园,我要把你父亲加诸在我们身上的,一一回报在你们全家人的身上。”
雨玫闻言惊骇的松开手,因为,她不再认识他了,这双眼中闪着怒焰、满心只有仇恨的男孩,并不是她所认识的石振中。
“你不是说真的,……你只是一时气愤而已……对不对?”
她搜寻着他的脸孔,但他没有一丝软化的迹象。
“我石振中以生命立誓,我一定会讨回公道,要回我该有的一切。”他额上的青筋突起,颈上的喉结跳动,显示着他是在多么震怒的状态之下。
雨玫退后了一步,泪水已然模糊视线,让她可以不要把他看得那么清楚,否则,她的心会粉碎得更加彻底。
“程雨玫!”他指着她,赌咒一样地说下去,“你听清楚,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的,我们之间的帐要一一算清,到时你最好别想逃,因为,不管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找出来,让你彻底后悔你对我所做过的每件事。”
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哽咽让她无法发出声音,哀痛让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而后,石振中大步离开了温室,走进那一片白蒙蒙的大雨中,她只能默默望着他离去,仿佛灵魂中的某部分也跟着被他带走。
她明白,从此以后,姐不再是一十完整的人了。
这场悲剧里,没有罪人的角色,没有对错的责任,那唯一能被指控的,只有命运……
第五章
十年后
同样美丽的黄昏,同样盛开的玫瑰,一名白衣女子站在其中,晚风扬起她乌黑的长发,彩霞映在她的双眸中,闪着 一股迷蒙的色彩。
就在此时,—辆黑色宾士车通过玫瑰的铁自,在旅馆大厅前停下。
服务生立刻上前接应,一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走下车,低声交待了几句,服务生便从车厢中取出了行李。
这一幕应该是看在那名白衣女子的眼中,但她却仿佛出了神、离了魂,双眸望着山的那一边,像是望着陈年的往事,而对不远处的情况视若无睹。
“先生,请这边走。”服务生阿志提着行李招呼道。
那名身形高大的男子站在原地,往玫瑰的方向看过去,将那满天的晚霞和白衣的女子都收进眼帘,在他深邃如海的黑眸中,浮现了一种难言的忧伤。
“先生?”阿志又喊了一声。
“走吧!”那男子僵硬的转过头,举起脚步踏进大厅。
守在柜台的小君一看客人进门,立即展开笑容,拿出旅客名册,“先主,您好,欢迎光临玫瑰园,请您在这儿登记一下。”
那名男子从口袋拿出一支钢笔,奋笔疾书下了个人资料,小君和阿志也因此看见了他的大名-石振中。
“石先生,您预订了贵宾套房,从六月一日到六月十一日对吗,”小君翻出预约名册、查出了资料。
石振中点了头,没有开口,他看来就是那种能少说一句就不会多说一字的人。”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请你上楼吧!“小君将钥匙交给阿志。
“石先生,请跟我来。”阿志提着行李往二楼走去。
在玫瑰园,时光的脚步仿佛极缓慢,典雅的装潢十年如一日,时光的痕迹只给它带来怀旧的气氛,传奇的色彩。
石振中默默打量着这一切,直到阿志带他走到二楼最大的房间,那些陈设也—如当年,正是年少时某入的卧房兼书房。
“先生,这儿就是您的房间.呃……行李放在这里可以吗?”阿志发觉这位客人正以缅怀的眼光环视一切。
石振中掏出一张钞票,放进阿志手中做为小费,“用餐的时间快到了吧?”
阿志收下小费,殷勤的回答,“是的,六点整开始,到时您可以一边用餐,一边欣赏日落,现在白天时间比较长,日落可以看到七点左右呢!”
石振中又点了头,视线已然转向窗外的夕阳。
阿志觉得这位先生有一股说不出的神秘气息,引发了他强烈的好奇心,但他还是鞠了个躬,不敢多问什么。
“有任何需要请通知柜台,祝您一切愉快。”
阿志离开了房间,正要关上房门,却隐隐听到了一声叹息,那声音是那么轻、那么缓,他甚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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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整,石振中走进旅馆一楼左侧的餐厅。
他选了落地窗旁的位子,用餐的客人并不多,一切安详而宁静,他可以细细欣赏这日落时分的美景。
然而,当他看着那花园的情景,眼中浮现些许的落寞。
唯有观察力最细微的人才能发现,他的眼神是随着那名白衣女子而移动的。
“先生,我可以为您点菜了吗?”服务生站在一旁问道。
石振中这才把注意力转回菜单上,嘴角浮现一抹几乎看不到的笑,因为,他根本想都不必想就可以决定,他相信大厨阿山的手艺。
“我要主厨特餐。”
“好的,请稍候。”服务生收走了菜单,走向厨房吩咐。
石振中的眼光又移至窗外,夕阳余晖洒在玫瑰中,显得缤纷多彩,然而,什么也比不上那位白衣女子能吸引他的视线。
她拎着竹编的篮子,一朵一朵剪下玫瑰,有时望向天边,一望就是好久,仿佛出了神一样。然后又回过神来,继续剪花的工作,脸上带着微微的失落。
玫瑰园的天使,久违了,他在心中默默的低语。
第一道菜上桌了,服务生是柜台的小君,因为人手不足,她机动性地前来帮忙。
石振中拿起汤匙,喝下一口法式浓汤,还是那样香醇美味,和阿山十年前的火候完全一样。
“石先生,您还满意吗?”小君问道。
“很满意。”他顿了一下,又状似若无其事地问:“花园里那位小姐是谁?她是你们旅馆里的人吗?”
“哦!那是我们小姐雨玫。自从老爷中风以后,小姐就负责管理旅馆里的大小事情,每天黄昏她都会在花园里剪花的。”小君亲切的答道。
“就她一个人管理这间旅馆?”
“小姐还有一位弟弟,就是我们程正扬少爷,但少爷喜欢画画,整天都待在画室里头,所以,小姐就一个人负责了。而且小姐还没结婚,当然也就没人可以帮她了。”小君也不知为何,就这样自然而然地道出了一切。
“还没结婚?为什么?她看来很美,不是吗?”
这位客人八成是对小姐有兴趣的!小君的内心一阵雀跃,忍不住想为小姐作媒,毕竟像这样青年才俊的客人可不多见。
“听说小姐十几岁的时候谈过恋爱,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交过男友。不过,现在小姐也二十七岁了,我们旅馆经营的情况又不是很好,所以,我们都鼓励她去相亲,看看能不能找个乘龙快婿,但小姐总是提不起兴趣,不晓得要到哪一天才能出现她的另一半呢?”小君说着还叹了气,一副惋惜至极的模样。
“是这样的吗?”石振中仿佛在对自己发问。
这时,餐厅的大门被推开了,进门的人正是雨玫,她手中提着玫瑰花篮,微带疲倦的眼光环视过四周,终于落在石振中身上。
‘啊!我们小姐来了,我帮你们介绍一下。”小君心想这下机不可失,她非得好好把握不可。
石振中没有回答,只是以眼神投注在雨玫的身上。
而雨玫则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地看着他,那表情仿佛就要化成了雕像。
怎么会?怎么会在这样一个黄昏,让她又再次见到他呢?天! 这是什么用意?这是怎样的重逢?就在十年过后,她再也不存任何希望之时,昔日的旧梦却浮现眼前,瞬间教她失去了全身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