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詹姆士抬起头,望见她亮晶晶的双眼时,他明白她要说什么,直接就抢先开口,「别问我为什么。」
「但……为什么?」她还是问了。
「等我想出来以后再告诉妳。」他将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免得她那双大眼直盯着他看,「现在,妳冷静点了没有?」
她还傻愣愣的,只有轻声回答,「嗯……」
「好,妳听我说,明天我就派人去打听消息,我保证会给妳一个答案。以后妳要出门可以,但得有人跟着妳,不管到哪里,妳一定要让他们保护妳,不可以再像今天一样偷偷溜走,听懂了吗?」
他的声音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她不由自主点了点头,但这慌惚并未持续太久,她又反问道:「为什么我得听你的?」
果然,这女人不可能是乖巧柔顺的那一型!詹姆士在心里叹口气。
「如果妳不听我的,妳只会往找出真相之前先丢了小命,如果妳要活着知道事实,就乖乖听我的话。」
她还是不太满意,但勉强可以接受就是了。
「还有,不准妳再那样折磨妳自己,若是让我发现,我就会像刚刚那样狠狠地吻妳!」
「你管我那么多?」她杏眼一瞪。
詹姆士连忙以手掌遮住她的双眼,「别这样瞪着我看。」
「为什么不?」她拉开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
「妳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他也和她卯上了,四只眼睛就这样瞪视着彼此。
「我为什么得要可爱?我不喜欢可爱这两个字。」她挑衅的说。
「见鬼了!」他握紧拳头,却只能敲在床上。
「你想要打我?」她也做出反击的姿势。
天晓得他想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罢了,再说下去,只怕他会一口吞了她。
他从床上逃开,在柜子里找出医护箱,「够了,别跟我斗嘴了,我得替妳换药。」
「用不着。」她故意转过头去,肩头的伤处却隐隐作疼。
詹姆士将医护箱拿到床边,轻轻转过她的身子,脱下她的外套,露出她那白皙的肌肤,仔细拆开绷带,上药、包扎。
这动作持续了十几分钟,她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彷佛当他不存在似的。
空气中好象有种芳香,有种甜蜜,却说不上是从哪儿传来的,经过刚才的热吻,这样的亲昵让人更加不知所措。
「好了,妳睡吧!明天一早我就会派人去打听。」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像是压抑着某种难以克制的东西。
纪雨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竟会觉得有点冷。
房里开了暖气,她整个人包在层层的被单里面,哪有一点冷风吹到她身上?
这不该有的寒意,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她一点也不敢多想,只能紧紧地、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清晨,纪雨湘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已很温暖、很安全。
因为,她正被詹姆士拥抱着。
什么?被他拥抱着?她顿时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他仍闭着双眼,右手让她枕着,左手揽在她的腰间,沉稳的呼吸就在她的颈边,而她的双手也贴在他的胸前,她的双腿则被他压着,两人的身体有如枝枒般纠缠在一起。
她发呆了几秒钟,望着他沉睡的面容,感觉他似乎没那么高不可攀了,事实上,他就在她身边,只要她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他……
不晓得碰着他的感觉会是怎样的?他唇边长出了一些胡碴,摸起来会刺刺的吗?但他的唇看起来又是那么柔软……
这么想着想着,她竟真的伸出了手,只要再一公分就可以摸到他的面颊。
但就在这时,詹姆士猛然睁开了眼睛,多年来的警觉心让他立即清醒,出于自然反应的抓住了她的手,逼问道:「妳想做什么?」
她的脸孔霎时羞红,硬着嘴说:「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正想把你打醒。」
他却冷哼一声,「我可是被妳折腾了一夜,好不容易才让妳睡着的。」
「折腾?你在胡说什么?」她的双颊更加艳红。
「妳昨晚作了噩梦,大喊大叫的,我跑过来看看妳,就被妳抓住了走不开,才会这样陪妳睡到现在。」
「真的吗?」她不太敢相信,但看见他淡淡的黑眼圈,似乎又真得是如此。
那水嫩的双腮、粉色的红量,让他无法将视线移开,忍不住伸手轻碰她的双颊,想确定那肌肤是不是像看起来一样细柔。
「妳还说了一些梦话,妳都不记得了?」他轻声问。
对于他的动作,她没想到要抗拒,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了,紧张地问:「我说了什么?快告诉我!」
他的手指从她的额头滑下,缓缓地游移在她的脸颊上,「妳说的都是些重复的话,妳不断喊着:爸爸、妈妈、大哥,二哥,我想,他们是妳的家人吧!但妳的声音很悲伤,而且继续说:你们不要丢下我,带我一起走!妳甚至还哭了,我得不断的哄着妳、抱着妳,才能让妳安静下来。」
雨湘听得出神了、迷惘了,「是吗?原来我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大哥、二哥,但他们人在哪儿呢?我还见得到他们吗?」
如此伤感的声音、如此蒙眬的眼神,竟让他感到心疼了,「别想了,妳会头痛的。我一定会帮妳找出答案,但妳要有心理准备,或许……妳会往梦中流泪的原因,是妳和家人因为某种情况而分离了。」
「我哭过了吗?」她摸摸自己的脸颊,这才在意到他的手也在她的脸上,两人的手指不由得交握起来。
他们凝望着彼此的眼眸,沉默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有道理,没有一点道理啊!明明是这样迷糊的状况、明明是这样莫名的相识,但他们却沉溺在对方的眼中无法离去。
「你的眼睛……」她傻傻地开口。「很黑很深,像是东方人的眼睛……」
他浅浅的笑了,低声解释道:「我母亲是台湾人,我父亲是意大利人。当我母亲到意大利旅游的时候,途中碰到火车大盗,所有乘客的财物都被夺走了。但我父亲一看到我母亲,就说:我不要妳的钱,我要妳跟我走!
「就这样,我母亲被我父亲掳走,而我父亲开着一艘船,带她来到我们家族的小岛上,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几个月,我母亲的肚子里就怀了我。当我母亲打电话回台湾,跟着急的家人联络时,她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和一个意大利男人结婚了,还有,我怀孕了。」
纪雨湘睁大了眼睛,「真的?你母亲好可怜呵!」
「或许吧!不过,他们两人倒是相守了三十年,现在仍在小岛上一起生活。」
「哦!好象童话故事呢!还有……你的名字似乎也不像是意大利人的名字。」
「我母亲年轻时,最崇拜的偶像就是詹姆士迪恩,而我父亲什么都依她的意思,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我的全名是詹姆士?亚力山大.里昂.得雷恩。」
詹姆士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全名,他发现这是他几乎不曾做过的事。
「天……幸好我的名字只有三个字。」
她的反应让他憋不住笑意,那低沉的笑声却令她的心头猛然一震。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她继续闲聊似的说:「难怪……你的中文说得这么好,还有,你的眼睛这么……」
她说不下去了,因冯他正以拇指抚摸着她的嘴唇。
怎么办?怎么办?他好象想要吻她,而她好象无力阻挡他,他和她好象都在期待着某件事发生……
「叮当!叮当!」门铃声像是警铃一样响起。
两人一起恢复神智,像是被烫着了般条地放开彼此。
詹姆士下床披上外衣,没有回头的走出房间,纪雨湘则躲到浴室,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有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等纪雨湘下了楼,看见门口竟站着歌剧三兄弟,他们每个人都抱着一束玫瑰花,正行着九十度的大鞠躬,没看见她走下楼梯。
普契尼挤出眼泪说,「老板,原谅我们吧!我们找了一整夜,就是找不到玫瑰。」
罗西尼则用悲伤的语调低诉,「我们本来想趁夜逃离旧金山的,可是我们实在太爱这个城市了,要流浪也不知要到哪里去,求老板让我们留下来吧!」
贝利尼基至拿着一本中英对照的字典,「中国有句话说『负荆请罪』,我们今天就用玫瑰花的刺扎在自己的身上,请老板一定要宽恕我们啊!」
詹姆士只是冷冷的望着这三人,嘴角含着浅笑,看起来却比怒容更吓人。
纪雨湘实在忍不住了,噗吃一笑,「你们别浪费玫瑰花,我看还不如送给我吧!」
「啊?」歌剧三兄弟一抬起头就看见纪雨湘的身影,忍不住开始大叫大跳。
「玫瑰!妳没事吧?我们找妳找了一整夜啊!」
「玫瑰花还是要配美女,放在我们这三个男人身上太难看了。」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世界有希望了。」
纪雨湘接过玫瑰花,把脸埋进花瓣里,深深的嗅闻着,「嗯!好香。」
「妳可救了我们的命呢!走!我们到餐厅里去,我们三个给妳做早餐、泡咖啡,还要唱歌弹琴给妳听。」歌剧三兄弟说道。
她看了詹姆士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我和妳一块儿去。」
一哦!」歌剧三兄弟互相对望一眼,好象有什么事在他们不在场的时候发生了。
昨夜的风寒露重,嘶哑嗓音、沿路寻找,已经完全被他们拋到脑后了,现在,他们只期待着下一出的好戏上演!
第五章
迷途
混杂在恋人群中
咀嚼一街的神秘和忧伤
感觉到刮风的情绪
为什么天空还是那么地蓝
或许以彼此的指尖接吻
就是我那微弱的希望--十分钟后,纪雨湘和詹姆士走出豪宅,黑色跑车很快的抵达「罗马之阶」餐厅。
店门口已站满了一排意大利男人,个个身穿黑色西装,一看见纪雨湘下车,便齐声道:「玫瑰小姐早安。」
这阵式、这排场,不只纪雨湘为之心惊,连歌剧三兄弟也呆掉了。
只愣了一秒钟,她就回过神提醒自己不得失态,简单的朝他们点个头后就走进店里。
而詹姆士也只是搂着她的肩膀,彷佛这一切都是最平常的小事。
不用说,这风声必定是他下令传开的,这下子,所有意大利市的成员都认定她是老板的女人了。
歌剧三兄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使出看家本领张罗早餐,很快地,餐桌上便摆满了玫瑰、咖啡、乳酪、通心粉、沙拉和果汁,但纪雨湘只是默默的吃了一些。
毕竟,在这么多男人的围绕之下,她很难提得起胃口。
「你非得这么做不可吗?」她以餐巾擦过嘴唇,轻声对他问道。
詹姆士靠近她的耳畔,有如情侣间的私语,「这是确保妳的安全,从今天起,妳走在路上,没人敢多看妳一眼。」
他的气息让她微觉昏乱,赶紧移开些许,「不嫌过分吗?」
他更为逼近,握住她的小手,「做戏就要做到最像,微笑。」
在他的命令下,她牵动了嘴角一下,但这是不快乐的笑,可在旁人看来,却像含羞带怯,只因亲密爱人就在身边。
他赞许似的轻啄一下她的面颊,不顾她倒吸了一口气的反应,抬起头对兄弟们说:「以后要是有人找玫瑰的麻烦,就等于是找我的麻烦,懂了吗?」
「是!」所有的兄弟皆高声答应。
那应答声有如军令般,有这票「恐怖份子」的保护,看来她是不愁安危了,但这也可能像个监狱,只怕要让她窒息了。
宣布仪式完毕,詹姆士抚着她的秀发道:「我有事得忙,妳今天就到处走走吧!我给妳准备了保镖,还有……一位向导。」
「向导?」她挑起眉头,会是谁呢?
这时,门口走进一位身穿西装的中年男子,「嗨!玫瑰,我们又见面了。」
「包尔!」她喜出望外的看着他,脸上有了真正的微笑。
「今天包尔休假,就让他带妳认识一下旧金山。」詹姆士对她说完,又走上前低声交代了包尔几句话。
包尔连连点头,「是,我一定会保护玫瑰的。」
纪雨湘见状,只是在心中叹息,看来,詹姆士要把她当成笼子里的金丝雀了。
最后,詹姆士开着黑色跑车独自离去,而两名保镖则护送她上了另一部黑色轿车,让她和包尔坐在后座。
「玫瑰,记得来喝杯咖啡喔!」
「我们天天等妳来喔!」
「别忘了我们,贝利尼,罗西尼和普契尼喔!」
望着佳人远去,歌剧三兄弟站在门口送行,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因为以后玫瑰就是朵遥不可及的玫瑰了。
「今天我一定要让妳爱上旧金山。」包尔拍着胸脯保证。
他们参观的第一站是金门大桥(GoldenGateBridge),旧金山那闻名遐迩的地标。
包尔似乎有意要让她远离市区,不断的向她介绍郊区的一些风景名胜,例如︰艺术宫(PalaceofFineArts)、金门公园(GoldenGatePark)、岬堡国家历史古迹(FortPointNationalHistoricSite)等。
「妳看,遥远的那头就是恶魔岛(Arcatraz)。」包尔指着窗外的海景对她说:「以前是无人荒岛,后来开发为战略守备小岛,再成为军事监狱,现在则是观光区。妳看过史恩康纳来与尼可拉斯凯吉主演的电影《攻陷恶魔岛》(TheRock)吗?就是以这座小岛为背景喔!」
「哦!」纪雨湘点了点头,但精神并不集中。
「玫瑰,妳怎么了?妳不喜欢旧金山吗?」包尔看出她的心思不定。
「不,旧金山很美,但我心里有别的烦恼。」她叹了一口气。
「噢,别叹气嘛!」他不喜欢看她这样,「要怎么做妳才会开心一点呢?」
「我只想找回我失去的记忆。」
「呃……这或许有点困难。」包尔懊恼地抓着后脑勺,「除非……除非我们回到中国城去,但是老板又特别交代不能到那个地区去,太危险了。」
「如果不回到中国城,我永远也想不起来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她那怅然的表情令人心折,叹息更是一个接着一个惹得包尔心疼。
包尔禁不起她这般哀愁的表情,立刻就举手投降,压低声音说:「OK!OK!我帮妳想想办法。」
当他们的座车来到商业区时,包尔对前座的保镖说:「玫瑰和我要去那家照相馆,你们在外面等一会儿。」
两个保镖对看一眼,开车的那个说:「我留在车上,他跟你们一起去。」
他们果然行事谨慎,对于老板的交代没有人敢不谨慎。
于是,纪雨湘、包尔和一名保镖一起走进照相馆,包尔和老板杰森打了一个招呼,两人显得极为熟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