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缘起
话说十七年前,有三个男孩结识在“棋艺社”,从此展开一辈子的友谊。
所谓年少轻狂,对异性好奇,对情欲懵懂,他们也想知道男女之间那回事,便偷偷向出租店老板要求。“来点好康的。”
老板刚好是个男人,很懂小男孩的心思。“要初级、中级还是高级?”
“还有分别?那就来片高级的。”余战一向只用品质好的东西。
“看了可不要吓到。”老板拿出自己的珍藏品,特别强调。
“很猛喔!”
章浩然胆子特大,哼了声说:“就是要猛的才够劲。”
白牧南站在门口把风。“快点,我看到别班同学走过来了。”
三个男孩于是付钱取货,塞进书包,相约周末晚上到余家一睹片中内容。
那天,余家夫妻刚好有应酬,而司机和管家都早早上床,不知少爷跟同学们在房里做啥,应该是熬夜打电玩吧!
影片一开始,余战捧着玉米花,章浩然嚼口香糖,白牧南则喝乌龙茶,三个男孩都没说话,视线紧盯在画面上,还记得把音量调小。
没过几分钟,他们就察觉该片的激烈度,里面毫无马赛克遮掩,所有该看和不该看的地方都清晰可见。
“原来是长这样,有点恶心耶!”章浩热吐出了口香糖。
“奇怪,除了男人和女人做,也有男人跟男人做,还有女人跟女人做?”余战把玉米花摆到一边,开始觉得反胃。
“不会吧?那个可以放进那里吗?”白牧南差点喷出乌龙茶。
“怎么找这么小的孩子?这分明是违法的!”余战快看不下去了。
章浩然整个人呆住。“天啊——还有狗、猫、蛇、马!这是啥咪动物大观?”
白牧南更是莫名其妙。“那是什么玩意?电击棒?她为什么打他?他为什么那么高兴?他们全疯啦?”
出租店老板说得没错,这是一片很猛的高级货,适合超级变态者观赏,至于清纯无知的少年,除非有高深的性知识、充分的心理准备,否则铁定被吓到呕吐。
三个男孩有如被鬼附身,动弹不得看完了整片,房内维持了半分钟的寂静,荧幕上已是一片闪烁,他们仍然回不过神、找不到理智。
“恶——”终于,余战第一个冲向洗手间,白牧南也往窗外干咳,章浩然则对垃圾桶猛吐。
对于性爱的幻想完全湮灭,此刻,他们只希望一辈子维持处男之身。
十七年的时间“咻!”一下飞走,这三个死党也满二十九岁了。在这年的最后一天,他们相约见面,并许下新年希望。
午夜时分,在迂回险要的苏花公路上,一辆银色长礼车疾驶而过,前方坐着司机和管家夫妻俩,后座则是三个神色严肃的男人。
一身黑色劲装的男人是白牧南,他随手打开车窗,任由浪花声波波传来,在这寂静的夜里翻起心中汹涌。
“剥!”章浩然身穿雪白西装,眼看那瓶八五年的苏格兰威士忌已被饮尽,又利落打开另一瓶七五年的法国白兰地。
这时,一直凝视窗外的余战转过头来,对前方的司机说:“就快到了,准备让我们下车。”
“是!”司机先生回答。
至于管家太太,她看了看后面那三个男人,还是一脸迷惘。
车子开到了清水断崖,正是苏花公路的精华地段,背山面海,地势磅礴,让人为之屏息。
司机先生一停好车,便恭敬地拉开车门,鞠躬道:“请下车。”
“你们在这里等着,发生任何事都不要过来。”余战简短下达命令,第一个走出车门,迎向凛冽海风。
白牧南和章浩然也下了车,深深呼吸这属于花莲的空气。
管家太太拉着丈夫的手,忍不住发抖起来,如此寒夜实在不适合出游。
“老伴,我们进去车里等着,我把暖气打开会好点。”司机先生将妻子扶上车,又替她添了一件披肩。
管家太太觉得暖和些了,却紧皱眉头。“少爷和他的朋友到底想做什么?”
“都快三十岁的男人了,难免会有地疯狂的念头,我们用不着担心。”司机先生握住妻子的双手,轻轻为她呵气取暖。
管家太太也只好耸耸肩,不再望向那波涛起伏的海岸。
三个男人身手敏捷,从山崖跳至海滩上,只费了几分钟的工夫,就安然站立在奔腾的大海前,看那浪花冲击而上,骤然卷起千堆雪。
“光阴似箭……”余战首先感慨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该是面对现实、彻底解决的时候了!”白牧南一语道出心声。
紧接着,章浩然咬牙道:“就在这三十而立的一年!就在下一个十二月三十一日之前!”
四周瞬间寂静下来,只剩下他们的喘息和海风的怒号。
终于,这三个结拜的好哥儿们,面对那愈来愈高的浪潮,用尽力气大声吼出:“我们——要抛弃处男之身!”
这大吼有如闪雷划过,让司机先生和管家太太都是一惊,同时望向山崖下的海滩。
管家太太眨眨眼问:“他们刚刚在喊什么?”
“海浪声太大,我也听不清楚。”司机先生说:“大概是新年新希望之类的吧!”
没错,这三个将满三十岁的男人,就站在陡峭的大石上,对着天地和海洋发誓,他们一定要超越过去的人生、迎向美好的未来。
三人同时击掌,目光坚定,神色肃然。
“一年后,我们就回到这里,向大海还愿。”
“不达目的,绝不放弃!”
“等着瞧吧!”
第一章
一月二日,刚过完元旦,又该上班了,
如同往常,余战提早来到公司,反正他单身汉时间多,反正他没女友长达二十九年,反正他除了工作之外别无娱乐。
内湖工业区内,有栋高达三十层的大楼,包含印刷、出版、广告、文具、网络等部门,全都在“明辰集团”名下。
这本是一间小小的文具店,从余战的祖父开始跨行印刷,而今在余战手中更上一层楼,不,该说更上了许多层楼,也造就成今天的“明辰集团”。
打从十二岁那年起,余战只能专注在学业和事业上,聪明才智得以完全发挥,反正……反正再怎么幻想也没用……
进了董事长办公室,他开始一天的例行公事,经由电脑进行开会、决议、审校,直至十二点,秘书送来午餐,他才稍作休息,机械性的将食物塞进嘴里。
二十分钟后,他将餐盒丢人垃圾桶,拿起行事历自言自语。“今天星期三,应该巡视十三楼到十八楼。”
虽然公司内部已全部电脑化,但他相信人跟人之间的互动仍有必要,于是他将三十楼的大厦分为五等分,每天巡视六层楼,借此和基层员工接触。
就在十二点二十五分,所有人都还在吃饭聊天时,余战已开始东探西问,众人早习惯这位工作狂,也见怪不怪了。
来到十七楼的出版社,余战一眼就看见门口的海报,强力推销本月份新书,当他仔细一看插图,发现那是本男同性恋小说,内容似乎相当……激烈。
“硬碰硬的结果!毫无出路的情欲!只能自燃——自爆——自毁——”
这文案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向来给予编辑群自由的空间发挥,也从不过问公司出版的方向,毕竟专业需要尊重、责任应该下放,但是……或许他老了,还真不知道这种小说会畅销呢!
想着想着,余站走到转角处,就那么碰巧的、因缘际会的,他撞上了对面走来的人,顿时间书本掉落一地,两人视线也跟着交会了。
“抱歉!”
“没关系。”
一看到对方,余战颇有惊艳之感,好一个俊秀的男孩!那短发乌黑利落,那双眸略带迷雾,皮肤白净、五官端正,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帅哥。
那男孩身穿白衬衫、深蓝牛仔裤以及黑色的皮衣、皮靴,还戴着一副琥珀色的眼镜,颇有率性的都会风格。
“我……我的书……”那男孩低声嗫嚅道。
余战看着对方有点出神,这才发现自己踩在两本书上,连忙弯腰拾起书本,致歉道:“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
咦?瞧这封面,不正是男同性恋小说?现在的年轻人都爱看这种书?余战自觉像石器时代的人类,不小心闯进摩登世界。
那男孩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接过书本,就走到门
倒是余战站在原地,竟有点舍不得移开视线,怪了,该不会他的老毛病需要男人来治好吧?若是那样,他不如做一辈子的老处男算了。
这时,姚总编走出办公室,招呼道:“董事长好。”
呃……他是?”余战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好奇心,指向电梯前方那男孩问:“我是说等电梯的那位……”
“她?”姚总编吃吃窃笑。“她叫盂雨棠,笔名暗夜,是我们出版社的新进作家,专写男男小说,非常受欢迎喔!”
“是吗?”余战知道那张海报是为谁做的了。
电梯来了,那男孩回头向余战和姚总编点了点头,算是简单道别过了,那高瘦的身影便消失在电梯内。
余战摸摸下巴,这才又问:“他是不是同性恋?拿自己的故事当题材了?”
“她?”姚总编哈哈大笑。“董事长您果然误会了,盂小姐今年二十五岁,还是位单身女郎呢!”
“他是女的?”余战再次受到震惊,自己跟这时代脱节也就算了,竟然还有眼无珠、雌雄莫辨?
姚总编眨眨眼说:“是啊!刚看到她的时候,我们也以为她是位俊秀小帅哥,不过,她说起话来可是细声细气、非常温柔喔!”
“嗯……”回想起来,“她”的声音确实挺柔的,但因为他第一眼就判断错误,才没发现那嗓音应该属于女人。
“董事长,你对她……有兴趣吗?”姚总编生平没别的嗜好,就特别爱给人作媒,即使对方是她的顶头上司,也难逃她的手掌心。
这话余战一听就懂,大家都拼命要将他推销出去,他怎会嗅不到那危险气息?问题是,他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也不想耽误人家的青春。
“只是有点好奇而已。”他耸耸肩,转个话题问:“最近出版社的业务怎样?给我看进度和收支表。”
“唉——”姚总编在心中大叹无奈。“是,我这就去准备。”
当姚总编转身走进办公室,余战已把盂雨棠这名字抛到脑后,一个男孩似的女人,应该是他生命中最不可能出现的转机吧!
只不过,新年新希望,他还真期待能有奇迹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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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余战搭了电梯下楼,散步来到附近的健身房,隔着明净的落地玻璃窗,看到他的好友章浩然还在“Onemore!Two more!”,尽情挥洒汗水。
章浩然天生自恋,绝不允许自己有一丝赘肉,总是勤于雕塑身材。
“您好!”服务生一看到余战,立刻为他拉开在角落处的位子。
如同往常,余战点了杯绿茶,像他这种老男人,就习惯喝一样的东西。
几分钟后,章浩然结束课程,一边拿毛巾擦汗,一边朝余战走来。“终于下班啦?”
“嗯——”余战声音懒洋洋的。
“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是不是没吃饱?”章浩然露出阳光般笑容,和余战的冷漠成了明显对比。
余战意兴阑珊道:“没吃饱还比较好解决,问题是我从来就不觉得饿。”
章浩然对此无法多说什么,他很懂得好友的难言之隐,自从那次“高级猛片”事件之后,对他们三人都造成了不同的影响。 ‘
章浩然本来就有洁痹,这下对恶心的东西更排斥;白牧南则是因为不能理解,常问些白目的问题,让女人退避三舍;但最惨的还是余战,他先天神经纤细、后天受惊过大,这下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别这么说,你是我们三个之中最有本事的。”章浩然拍拍好友的肩膀,他从小到大都是模范生,当了董事长也不例外。
“我或许有能力打造一座金屋,却没有美娇娘可以供奉。”余战一想到就觉得万分落寞,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女人投怀送抱,他却得装成翩翩君子将她们送回家,然后,凄惨兮兮的去找死党诉苦。
章浩然提醒他说;“不是昨天才一起发过誓?瞧你一副意志消沉的样子,怎么可能在今年内达成目标?”
“我跟你们不一样,再努力也没用。”余战忍不住又要贬低自己,毕竟,这两个死党都有本事“立正站好”,只有他无法“见贤思齐”。
“够了够了,我懒得理你,老是自怨自艾的,谁受得了?”
章浩然认识余战都十几年了,早明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让他振作。
余战也习惯好友的态度,谁教他自己头上总罩着一片乌云?
“蟑螂,我问你,DIY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浩然才咕噜噜喝完果汁,差点没喷出眼泪。“拜托!你搞清楚,这什么场合?这什么问题?”
“唉——你不会了解的,你们至少可以自己动手做,我却连最基本的管道都没有……”哀怨的男儿心情一且涌上,就有如粮花滔滔、冷雨纷纷,让余战又陷入了无比低潮。
“好好好,算我败给你,我形容给你听总行了吧?”章浩然看看左右无人,才压低声音说:“那是种快乐中带着点罪恶的享受,让你非常期待、非常渴望,随着快感不断攀升、不断加速,终于你得到了解脱,顿时又空虚又满足,于是一股慵懒的疲倦缓缓浮现,然后你就会睡得很香很甜了。”
余战听得整个人都傻了,不知那会是怎样的飘飘欲仙、惊心动魄?今生今世他可有机会品尝?
看好友一脸恍惚“猜想”,章浩然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神秘兮兮道:“别说我有好康的没告诉你,这家新开的PUB很有趣,里面有好多怪胎!”
余战双眼呆滞的问:“什么意思?”
“这家店的客人有同姓恋、双性恋、第三性、男扮女装、女扮男装,反正所有超乎你想象的男女都在里面,说不定……
这种非主流的款式才适合你,会让你产生前所未有的反应!”
章浩然非常为好友设想,希望他走出自卑情结。
余战听了却撇嘴道:“我不喜欢变态。”
“再这么正经八百的人,多少都有点变态的因子,别太铁齿,试试看吧!”
余战还是不感兴趣,正想把名片退回去,章浩然的受机响起,他随手一接。“怎么?客户又有意见了?好,我马上到。”
他是做建筑设计的,自己开工作室,随时可以玩乐,也随时必须工作。
“先走一步。”章浩然站起身,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就当作是去见识见识,又没什么好损失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