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再忙也要让您暍碗汤。」呵呵。
龙步云直想为龙伯此举而流下珍贵男儿泪,没料到龙伯撑著浓浓睡意和八十来岁的硬朗老骨头,只为了递给他一碗热汤暖胃。
「龙伯,你……」忠仆,真是忠仆。
「少爷先别忙著感激,汤凉就不好喝了,快喝快暍。」
龙步云当然没有拒绝龙伯的好意,两三声咕噜噜就灌下热汤,忽略了老人家在黑暗中贼贼的浅笑。
汤碗见底,龙伯笑得合不拢嘴。
「好、好,喝完就快快回房去睡。」龙伯拖著蹒跚步伐走向厨房,不时回头朝龙步云笑,笑得他一头雾水。
不过一碗让他祛除寒意的热汤,倒不曾让龙步云再起疑心。
龙步云绕过大厅,步上台阶。
短短几步距离,龙步云的额际已被逼出十数颗热汗,伸手一抹便是满手湿淋。奇怪……龙伯递给他的那碗热汤究竟是什么食材熬煮而成的,竟有如此强烈的祛寒功效——不,别说祛寒,他现在甚至觉得浑身躁热难当。
龙步云嘴里吁著热气,右手成扇地猛掘自个儿汗湿的脸。
再向前行数步,他的轻喘变成浓重的鼻息,整个人就像快被烈火吞噬殆尽般的难受——
「该死!那到底是什么怪汤?!」龙步云咬牙低咒,快步回到房内,只想拎套乾净的衣裳,到浴间去冲场冷水澡。
门扉一开。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龙步云喃喃低语,目光落在那具伏在他床铺中央,睡得不省人事的软软娇躯。「就像泠溱说的,我近日太过劳累,所以才
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看到不该躺在这里的她……沐浴完出来,这些幻影和不适全都会消失。对,就是这样。」他边喘息边点头,匆匆拿了套衣衫便转向内室旁的浴间沐浴。
娃娃就是让一阵阵的泼水声及龙步云粗重的喘息声给吵醒,眨眨眼,发觉窗外仍是迷蒙一片。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呼噜噜地打个哈欠,等待浴间的水声停止,等著等著又陷入短暂熟睡。
浑身水湿的龙步云茫然站在床边,幻觉仍在,而且更离谱的是眼前的幻觉还边傻笑边打盹边娇吁。
龙步云兀自怔忡,娃娃却因鼻腔嗅得那股令人怀念到想哭的香气而睁开睡眸。
「你回来啦?我等你好久噢。」嫩软的嗓音因酣睡而显得轻哑。
幻觉还会说话?
「龙老大?」
龙步云双手朝脸上一抹,仿佛无视她的笑靥及谈话,迳自躺在床上,双眼一闭,嘴里不断反覆嘟囔,内容不外乎「幻听、幻觉」、「我一定是累出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类的自嘲。
娃娃翻身一滚,趴在他胸前。「龙老大,你在嘀咕些什么呀?」
「幻觉还有重量……」龙步云潜意识抗拒——抗拒著焚身的火焰。
「我才不是幻觉咧,你摸摸,我是真的娃娃噢。」娃娃揪住龙步云的双手,直直拍抚在她的粉颊,顺势还在他掌心磨蹭两下,让龙步云接受事实。「你怎么瞧见了我一点也不开心呀?」
冰凉的触觉享受近在咫尺,就在他的掌间,收拢十指便能轻易抓到……
他想……
龙步云突地坐起身,害得他怀里的娃娃咚咚地滚到床角,只见他走到桌前,猛灌著一壶茶,藉以浇熄体内某把无名之火。
「龙老大?」
下一刻,龙步云摔掉那把无法「灭火」的破茶壶,只丢下一句:「别跟来。」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娃娃圆眸一瞠,被抛下得莫名其妙。
「龙老大,你要上哪去?等等我!」她也追著下床,展臂一跳,牢牢箝住龙步云的臂膀,让他连拖带拉地向前而行。「你好好的房间不睡,为什么要转移阵地到客房咧?客房的床又没有比较暖和,我都帮你把房间的被子给煨暖了——」
更多的抱怨还来不及脱口而出,她的身子已经被踏进客房内的龙步云扯进浑厚胸膛内,一旋身,娇躯被压挤在起伏激烈的胸膛及门扉之间。
「你……」抬起头,却见到龙步云火红的脸及蕴藏著炙温的烈眸。
她才想再开口,龙步云已先伸手为她拨去颊边披散的长发,缓缓拢聚在她背脊之後,而他右手轻抚她挺直的脊骨,左手则停留在她颚骨边缘游走。
他俯下头,贴在她耳畔吐气似的轻语,更像强烈压抑的咬牙。
「我给过你全身而退的机会了。」
扣著她小巧下巴的指节一抬,迫使她仰首迎向他的唇舌侵略。
似懂非懂的娃娃瞠著双眸,怔怔地看著贴近脸庞的他,他的唇衔紧她的,灵滑的舌却趁著喘息空隙探入她口中,搅和著她的青涩,也索求著她的回应。
他的气息熨烫著她的肌肤,那是有别於他向来的沉稳内敛,可此时缭绕在两人周身的香气又在在证实著他就是龙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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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洒入雕花窗棂,枝哑上的雀儿也吱吱喳喳地跳上跳下。
好吵。这该死的麻雀,大清早扰人清梦!
龙步云低咒数声,扬手抚额地挡住透窗而入的耀眼日芒。
雀儿不知人类的起床气,兀自振翅引吭,其中夹杂著某种规律而清脆的声音——喝,雀儿还会嗑瓜子咧!咦……嗑瓜子?
龙步云双眉一拢,强睁起疲累双眸,浑身虚脱似的精疲力尽——还真像纵欲过度的现世报——他突地完全清醒,不只是因为脑中方才闪过的念头及昨夜似幻似真的无边春梦,更因某只嗑瓜子的「雀儿」已经凑著粉嫩嫩的笑脸朝他道早安。
「你怎么会在这?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昨夜就来啦,龙老大,你忘啦?」娃娃还搬了张木椅,衣著整齐地坐在床头瞧他。
他的记忆只到他踏进客房的前一瞬间及整夜的火热煎熬。
「我没什么印象……天,我浑身的骨头都好酸,像要散了一样……」
闻言,娃娃娇憨的笑靥也添了红霞。
「谁教你昨夜使坏。」她捧著火辣辣的双颊细声嘟囔。
「等等,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龙步云虽然早由锦被底下一丝不挂的自己及娇态尽展的娃娃猜到她嘴里的「使坏」是什么,但仍不抱希望地问。
「明知故问。」娃娃啐了他一声,又忆起皇甫的交代,急忙挤出假泪,抽抽噎噎地数落起他的罪状。「你昨儿个晚上欺负我!」
「喔?」龙步云看著娃娃由指缝中偷觑他,提起兴致迎向她的指控。
「你剥我衣裳就像剥瓜子壳似的,还对我毛手毛脚,做这个做那个的,呜呜……」假哭声太过明显,娃娃继续控诉:「外头的人都说你是见义勇为的好捕头,为民除害的大好人,可是你昨天欺负良家妇女——就是我,呜……你要负责,呜呜……」
水灵灵的眸子瞟向他,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又欲盖弥彰地掩在指掌间。
「你不可以不认帐,呜……你昨夜就像头禽兽,你瞧,我身上还有好多好多的齿印,都是你咬出来的,呜……」她翻弄衣领,露出一小截白皙肌肤,还有手腕、臂膀,处处点点的淤红指控著他的暴行。
龙步云执起她的手,比对著她手背上的齿印——没错,的确与他的吻合。
「我没诓你吧,呜呜。你把我翻来翻去,又亲又咬,又舔又搂,又是那样又是这样,呜——」娃娃假哭得好卖力,比手画脚地将昨夜的情景用两只手再表演一次,像个认真的说书师父,而她的右手是昨夜的摧花淫兽龙步云,左手则扮演可怜兮兮的狼爪残花娃娃,两手纠缠得难分难舍。
龙步云双手环胸,颅著她红扑扑的粉颊及卖力表演的纤纤柔荑。
「听起来挺有趣的。」尤其她语焉不详的支支吾吾间隐含太多令人遐想的春色空间。
「所以——」娃娃开始下结论,「你现在一定觉得良心很不安,很对不起我,很想补偿我,是不?」
她眨著满是期待的大眼,等待龙步云点头,好继续开出索偿的条件。
岂料——
「我没印象的,一切都不算数。」龙步云咧齿一笑,存心逗著她玩。
除非让他再温习一次,加深印象,否则他决定效法恶人推托的行径,否认、否认,再否认。
娃娃俏脸一垮。「你……不认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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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
娃娃青天霹雳地爆出如雷大哭,从龙府一路哭回客栈。
「宝春姊!皇甫臭鸡蛋!呜呜……宝春姊!」她胡乱敲著客栈房门,里头传来数声慌张的惊呼及男人不满的斥咒,半响,双颊异常红艳的宝春才披散著一头青丝开了房门。
「娃娃?」
「哇——宝春姊!」娃娃扑进宝春的胸膛,哭得好不委屈。
「怎么了?」
「呜……龙老大他……呜,他好坏!他不想负责任啦!」
「啊?!这……」宝春忧心地转向皇甫,後者正慵懒地披上薄衫,一脸被打断好事的不爽样。「相公,对於龙捕头……我们猜错了他的心思吗?」
「笨丫头,把你和龙步云的对话全盘讲来听听。」
娃娃抽泣著,乖乖照实说。
皇甫听罢,只拨了拨自个儿的银发。老实说,他著实有些同情龙步云的遭遇,一个被迷奸的男人只不过隔天清晨想再重温一回翻云覆雨的缠绵,所以才说了句「他没印象的,一切都不算数」——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偏偏龙步云遇上的是急惊风娃娃,她八成没给龙步云解释的机会,掉头便跑回客栈,留下龙步云独自捶胸饮恨。
「龙步云呀龙步云,这回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帮你,帮你解释就等於将娃娃这个代表著麻烦的未来转嫁给你;不帮你解释嘛,这蠢丫头又笨到无与伦比,恐怕这辈子也不会有想透的一日,这就代表著她会一直赖在我和娘子之间,阻挠我未来的幸福人生,所以——」皇甫脑中飞快地衡量,立刻在心底做下决定。「与你的幸福相较,当然是我未来的幸福人生比较重要呀!」
皇甫清清喉咙,正准备花费一番唇舌将龙步云「正常男人」的反应解释给笨娃娃知晓,岂料一抬头,房内除了亲亲宝贝娘子之外,哪里还有笨娃娃的踪影?
「她人咧?」
「相公……娃娃她哭著说要回灵山去,再也不回来了……这下怎么办?」
唉,遇到这种蠢丫头,皇甫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接著更麻烦的家伙也登了场——
龙步云一反以往正直尔雅的模样,身上随便套了件皱巴巴的单衣,慌乱地闯进门劈头就问:「娃娃人呢?」
「回灵山,再也不回来了。」皇甫将宝春方才的话转送给龙步云。
「灵山?!灵山在哪里?!」
皇甫的回答只有肩一耸,眉一挑。
在场没人知道娃娃老挂在嘴上的灵山究竟是哪里……窗外突然飞过一只乌鸦,在三人静默的同时,发出了刺耳的嘲笑声。
嘎、嘎……
第八章
「传令下去,全面通缉画像里的罪犯,不准伤人。」
整整数叠的纸张堆满衙门一角,小衙役大略翻了翻。
「龙捕头,画像里的人是犯了什么罪?看她的模样这么可爱,不像是罪大恶极的坏人呀!」小衙役困疑地问。每张画像的表情不尽相同,有娇笑有憨嗔,张张活泼生动,足见绘像之人已经完完全全掌握了图中人儿的神韵。
「她犯下迷奸官差的重罪。」龙步云脸上丝毫不见冷峻,反倒漾起浅笑,认真的语气教人听不出真假。
至少由皇甫混蛋口中所听到的消息,蠢娃娃的确涉嫌迷奸他,而且更是木已成舟,让她想赖也赖不掉!
「啊?!她是迷奸哪个官差,好大的狗胆!」
「就是我。」龙步云指著自个儿鼻尖。
「呃……」小衙役眉头几乎要挑得半天高,一脸愕然。原来画像上的小姑娘是采草淫魔?但从龙捕头脸上的神情来看,他似乎很享受被迷奸的感觉嘛
「还不去?」瞧见小衙役愣愣地盯著他的脸,龙步云轻敲了敲桌沿,唤醒小衙役迷迷糊糊的神智。
「喔,是、是。」小衙役这才如梦初醒,领命而退。
「迷奸宫差?这罪名订得真有趣,捉著了犯人得判些什么罪呢?」泠溱恰巧步入衙门内堂,听到了龙步云与小衙役的对话,不由得出声取笑。
「终身监禁。」
「关在龙府是吗?」泠溱打趣道。真难得见到大师兄运用公权力忙「私事」。
龙步云挑眉觑他。「怎么?你今天心情很好,有这般闲情逸致来调侃我?」
「心情当然好罗,我是来向你报告两件事的,大师兄。」
「说。」
「第一,二师兄已经下山来了,这几天应该就会来与咱们会合。」
「终於,总算请动了琅琊这家伙。」龙步云松了口气。「第二呢?」
「第二,你那名远房大舅子正在西市的皇甫冰川药铺里……嗯,闹事。一泠溱挑了个最贴切的字眼。
「闹事?」
「他带著他那善良小娘子,快拆了皇甫冰川的店了。於情於理,你这个捕头兼未来堂妹夫是不是得去关切、关切?」
答案再肯定不过了,所以龙步云当下便与泠溱连袂来到皇甫冰川的药铺,一大块的灵芝正巧由屋内飞射而出,被龙步云的坐骑给张嘴吞下。
「哎呀……相公,闯祸了,那片灵芝被龙捕头的马给吃掉了。」原本出到屋外要捡灵芝的宝春,又拎著裙摆跑回屋内。
「龙捕头,您来得正好,快进来逮捕这两名扰民的恶徒——」皇甫冰川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传来。
「你这个浑身铜臭味的家伙,胆敢恶人先告状?」皇甫痞痞的笑音也流泄而出。「我看你这药铺里救人的药不多,迷昏人的毒药倒不少,乾脆改个名叫『毒铺』,你看怎么样?」
龙步云下了马。「这是怎么回事?两位皇甫公子……」
「我和相公原本只是想来拜访这名皇甫公子的,可是他们两个聊著聊著就变成这样了,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宝春忙著回答龙步云的问题,未曾注意遍地滚散著大小不一的珠圆丹丸,脚下一滑,整个人猛然向前扑倒。「哇——」她挥舞著双臂,努力朝四面八方搜寻任何能支撑她重量的物品。
距离宝春最近的皇甫冰川成为头一个受害者,他原本可以完完全全接住宝春下坠的身势,但善妒的银发皇甫哪能容忍臭男人将自个儿的宝贝娘子抱满怀,右手揪住宝春的臂膀,将她扯向自己,而宝春另只挥动的手掌正牢牢箝住皇甫冰川的衣襟,三人的纠缠以惨叫声结尾。
「哇——」这声来自於宝春大张的菱嘴。
「撕——」这声来自於她手掌间扯破的衣衫。
「唰——」这声来自於裂了条缝的衣衫还被宝春下坠的身形所硬生生拆解的惨烈情况。
满屋子的药粉烟尘消去,只见宝春压在自家相公身上下断猛咳嗽,银发皇甫捂著率先著地的後脑勺痛吟,而皇甫冰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