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搞什麽!?整骨啊?
「看!」根本不让人有说话的机会,她松手,右掌轻翻,数枚铜钱顿时出现在上面,「这本来就是我的,还给我也不为过吧?」
「咦!?」怎麽可能?他明明放在怀中的!不过是被她手一摸就跑了出来?
道僮反射性地低头察看自己衣服里,张小师趁他没注意,手刀朝他脖子一切。
「呃!」一阵疼痛,让他昏眩目黑,登时软倒在地。
「别怪我。」她小声抱歉,跨过他,朝内室走去。
沃英觉得好惊奇。
「妳会武功?」真真看不出来啊!
「我才不会。那只是用来防身的一些投机伎俩。」对小角色可以稍稍应付,若真碰上什麽大侠,那可真是班门弄斧,不知死活了。
「那铜钱又是怎麽回事?」会认主人,自己长脚?
「啊?」她努努嘴,将钱收回自己袋中,神秘兮兮地笑道:「这也是种小把戏,多练练,手巧一点就行了。」她都拿来把符纸变得无中生有呢。
「妳挺厉害的嘛。」戏法表演他不是没观赏过,但她居然也有两手本事,可让他开了眼界。
「你不是说行走道上得有办法吗?」她望著前方,悄悄地打开木窗,「这就是我的办法。」室内昏昏暗暗,她思量了下,轻轻潜入。
他凝视著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跟著进去。
巡了一遍後,他道:「好像没人。」
「是吗?」视线虽然差,但她还是可以略微察看到情况。四周没声没息的,连床铺都是空的。她不甘心地鼓著颊,「刚那道僮明明说道士在里面睡觉的。」原来只是随口唬弄。
「幸好妳把钱拿回来了……」不然可呕到吐血。「有人?」他侧首,门口传来细小声响。
「来得好啊,那咱们就不用找……」突然想到什麽,她乐观的脸色即变,大祸临头地道:「糟了!那道僮!」还躺在门边呢!若是有人进来见到他们,肯定不会听他们解释,以为是恶贼来抢了!
「啊,这可真……」不太好,「妳还是先躲起来吧。」他就说天亮的时候来拜访好些吧,哼!
张小师没办法,只能怪自已太粗鲁,动手打昏了人。左右张望,睇见墙角有座屏风,她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身其後,同时,门也被推了开。
「这家……这家伙怎麽回事?嗝!叫他……守……嗝嗝!守、守门,他给我偷睡?」进来的人语带醉意,话说得三三两两,还频频穿插酒嗝。
「砰」地一声,房门合上。
张小师想探头看,沃英偏生并命往里面挤,和她靠得好近好近,虽然他无法碰触到她,但这麽接近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她缩,他就前进,就是让两人间一点空隙都没有。
「你干什麽?」她抬起眼瞪视他,用嘴型无声控诉自己的不满。
他却因为她红红圆圆的脸,更升起一股戏玩快意。
「地方小。」他撇唇耸肩,接著淡淡敛睫,在她耳边极轻声道:「我又没有形体,你别那麽紧张嘛……」在角落缩成一颗球,活似他身上有可怖剧毒。
她瘪嘴,两条眉毛揪成一团。
干啥那麽可怜?他觉得好有趣,反而恶劣笑道:「我摸不到妳的,瞧——」说著就探出手,欲朝她胸前抓去。
她大惊!原本以为他是正人君子有良好教养,不会胡来,如今却人皮剥落,恶狼现形!她立刻环臂抱住自己。
她的表情实在是很生动!忍不住,沃英垂首埋在她肩上笑了出来。
「哈!」他放下手,没有要轻薄她的意思。
她一顿,让他笑了半晌才省悟到他又在捉弄自已!
沃英清咳,稍稍地调整自已气息。真搞不懂为什麽,只要逗逗她,他就可以暂时遗忘自己目前糟糕透顶的处境,丢开心里的阴郁焦躁,还他些许轻松。
「你、你不要玩了,」她好用力才能压低声,恼得脸红脖子粗,真受不了他老是不顾状况的乱来。
她常常习惯地扁著嘴,没有少女的可爱,也无美人儿的娇嗔,看来反而很怨苦。但他却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在那湿润的唇瓣,在两人如此接近下,竟让他闪过心动,有一亲芳泽之欲望。
这虽突兀却又立即能够自然接收的想法,使他小小吃惊。如果他现在有身体又能碰触她的话,大概就收不了手,真成了登徒子吧?
「不妙。」是哪里欲求不满了?他止笑低喃,察觉自己心思走向诡异。
「啊?」瞄什麽瞄?
「没。」拉回自制,他正经直起身,比著屏风外,进入现场状况:「我没在玩,是在学外头那家伙的动作而已。」可上演活春宫了。
「什麽?」她愣住,从他侧过身的空隙看出去。
只见一名穿著道服的中年男人,抱了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将她放上,嘴里还念著:「嘻嘻!小、小美人……嗝!本道……这、这就帮妳驱邪!」
「看来,这道士不仅会索财,还会骗色。」沃英扬眉冷笑,瞄著正在虎口下的昏迷少女。那双目紧闭的难受样,怎麽看都觉得不会是自愿献身的。
张小师猛地昂首。「你……你的意思是……」
「有哪种驱邪法得在半夜喝个烂醉,然後押著昏迷少女入房……」他瞥著那中年道士猴急的模样,唇边的笑转为冰寒:「还得要脱衣服?」
「啊!?」张小师赶紧挺直了腰杆看去,果然瞧见那道士正在解少女身上的盘扣!「不行……」那个小姑娘……糟了啊!
「不行什麽?咱们可也是见不得光的。」别自找麻烦。
她哪理会得了沃英的告诫,她只知道那个道士的手已经摸到那个小姑娘了!
「不行……我不行见死不救……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能这样!」她大叫一声,双手使劲推开屏风。
木制屏风「碰」地重重倒在地上,尘灰四起,声响巨大,惊醒沉迷於馨香中的酒醉道士。
沃英叹气,实在觉得早知要用这种盛大的登场方式,那之前做啥躲得这麽辛苦?
「你……嗝嗝!」道士好困难才没被自己的酒嗝呛到。哪儿冒出来的程咬金啊!?
「你、你你你什麽你!」自已会在此出现的立场站不住脚,她只好指著他的鼻子先发制人,直直走过去,她骂道:「你看看你干了什麽?无耻淫贼!」下流卑鄙,居然想染指没有意识的姑娘家。
这厢话才落,窗口就突然被震破,一道人影飞越进来,什麽都还来不及搞清楚,就见银亮锐利的闪光冲向床铺!
张小师一呆,下意识地要阻止,却跟不上那惊人速度,只能追著大声示警:「不可以!」会伤到无辜的人!
「张小师!」
「烨儿!」
电光石火的刹那,张小师耳边响起两道呼喊和自己的声音重叠。
那剑芒瞬间停住,柄上穗蕊摇晃,剑尖就对著道士瞠睁的双眼,再多一寸,便刺他个头破血流,脑浆四溢。
持剑人冷淡回视,是个面容俊美的男人。张小师站在他身後险些一头撞上,沃英虽赶至张小师右方,却无法拉住她,道士则早已跌落在地,吓得屁滚尿流。
「妳太莽撞了!」沃英劈头就冷怒指责张小师。
「我……」她傻住,下意识想反驳什麽,一低头,却见他的手覆在她臂上。明明他们根本就没有实际接触,她却感觉被握住的地方体温烧烫。「啊……谢……谢谢你……」想不到他在危急关头会这麽关心她,虽然很可能是由於她玩完他也糟糕的原因,她还是细声道谢。
不知道为什麽,他严正的模样虽然看来好凶,却比说笑的时候更让她觉得难为情。
怎、怎麽?她对那个死人脸……
「唉呀唉呀……」略微低沉的嗓音加入,从窗边缓缓踱来,打断张小师心头加快的震荡。
有著一双独特凤眸的女子走到俊美男人的身边停住,男人反臂巧挥,俐落地收剑入鞘。
在此乱七八糟的情况下,女子轻轻地拍了拍手,闲闲笑道:「啊啊,这儿可真是热闹。」
呵。
***
翌日。
今儿个早市可热闹不过了,一颗颗人头围绕在开封府的东边城门,一中年男子被五花大绑地给吊在城门口,全身上下被剥得精光,只留顶上那戴得歪歪斜斜的黄色道帽,和一长条兜裆布遮掩重要部位;单薄又随风飘摇的布条引得妇女们暗暗吸气,盖目回避,嘴里连声惊叫唉哟死相。
男人们则觉得没什麽看头,围成一团啧啧称「小」,品头论足。
无视中年男子满脸胀得通红,双手惨遭反绑挂在城门前孤独晃荡,口里还塞了东西说不出话。男女老少在嗤笑完毕後,瞧著那兜档布上面写的字,指指点点。
只见白色的长布条上,随性的字迹泼墨写道: 对不住天下百姓,牛鼻子道士我是个贪财贪色的大淫虫!
「啊,原来这家伙是个骗子!」
「你可真有胆!」
「把我的银子还来!」
四方喧哗一阵,大夥儿吐口水丢石头,该报官的去报官,该下田的去下田,该回家煮饭的回家煮饭,人潮逐渐散去。
而牛鼻子,依然吊在城墙上摇晃。
***
「……所以,妳是想找那牛鼻子道士帮妳作法的了?」
茶馆二楼,清风徐徐迎面,一身素衫的女子对著坐在旁边的张小师扬扬眉,笑语:「咱们……」她指著正在跟掌柜交谈的年轻男人,续道:「我跟他旅经此地,本来嘛,只是想凑凑热闹,没料却发现那牛鼻子道士自称法术高强,却假借神明之意,用药拐了人家闺女想做坏事,所以咱们是一路跟回客栈,准备逮他个正著,结果冲进房就遇见小师姑娘妳了。」听到有碰撞声响从房里传出,还想为时已晚了呢。
「喔,这样啊……」张小师点头,随即站起就是一个鞠躬,「真是谢谢妳救了我!」要不是这个侠女轻功了得,她肯定会被之後赶来的那些人抓到官府里去了。
那昏迷姑娘也是他们给好好地送了回去,不过……呃,他们处罚那道士的方法真是很……很惊人哪……
「欸。」女子拉她坐下,豪爽一笑,「出门在外,本就该相互帮助,这点小事就甭客气了。」他们学武之人没那麽多麻烦礼教。
这……这个人感觉好好喔。张小师眨眼,看著女子倒茶喝下。
女子察觉,仅无声勾起嘴角,道:「妳不吃吗?」她用箸点点桌上点心。
「啊?」她受宠若惊地咽了口唾沫,「我……我可以吃吗?」双目期待地盯著那盘盘的小糕点。
「怎麽不行?烨儿不爱吃甜,我是特地多叫了请妳的。」她放下杯子,眼神柔和,「小师姑娘,妳今年多大了?」
「咦?」她顿了下,「过了年就满十八。」老实回答。
「这样啊……」女子慢慢地转著手中尚有馀温的茶杯,微笑道:「我有个侄女儿跟妳年纪差不多,前两年结了亲,现在可能已经当娘了吧。」
「喔……恭喜妳。」她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如此道。
「哈哈!」女子昂首大笑,「孩子不是我生的,妳恭喜我啥啊?」这小姑娘长得并非美丽,但真是越看越得人缘。
张小师面皮微红,更正道:「啊喔……那、那恭喜妳侄女儿。」
「我侄女儿?我好多侄女儿,恭喜不完的。」她笑,接著就改了话题:「快吃吧,凉了虽别有风味,但趁热更软口香甜。」夹了一块糖糕介绍著。
没两下子,小盘里就堆得半天高,张小师无力阻止,想来一定是自已肚子里的咕声给人听了到。
「谢……谢谢。」她埋头苦吃,抬眼就见沃英跟著那俊美的年轻男人走回来。
「都弄好了?」女子问向年轻男人。
「嗯。」年轻男人一贯冷漠,惜言如金。
张小师实在很想要沃英乖乖坐下,别因为没人看得到就跟在人家屁股後头乱走,无奈也得等两人独处了才能好好谈。
「喂,妳真好运,咱们有马车坐了。」沃英挥挥手,要她往旁边坐点,好空个位子给他。
「啊?」她捧著盘子往右挪,朝他的方向发出疑问。
「怎麽了?」女子闻声睇向她。
「不……没什麽!」她赶紧道,用吃相弥补失态。
「那家伙,」沃英下巴微扬,比著年轻男人,「刚才跟掌柜问了哪里有卖车篷子,好像还要给咱们一匹马。」他想大概是那女人决定的,因为自始至终那男人都皱著眉头忍怒办事。
「啊?」张小师张大眼,转回头望著女子,「妳、妳要给咱们马?」
咱们?女子当她口误,勾著嘴角,道:「是啊。」不过她是怎麽知道的?她看向坐在左侧的男人,後者只是冷著俊美的脸安静饮茶,压根儿无视其他人事物。
「这……这太不好意思了!」她摇著手,没想到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客竟如此好心,她甚至连对方名字都不清楚呢!
女子侧首,轻轻地伸手摸著她毛毛的发辫,笑道:「别紧张。妳说妳要去哪儿?京师是吗?这可不是散散步就能到达的距离啊。我虽不晓得妳有什麽隐情得赶著上京,但一个小姑娘独身上路总是不太好,咱们两匹马给你一匹,咱们还有一匹,大不了再买,有什麽关系?只是一点小忙,不足挂齿。」她是打量了张小师的装束,想她风尘仆仆又省吃俭用,身上银子肯定拮据。未了,她一手搭上男人的肩,徵求附和,「你说是吧,烨儿?」
男人沉默,似是不太高兴,但却也没有任何反驳。
张小师怔住。「可是……」他们非亲非故,怎麽能——
「可是什麽?」女子夹了块糕送入她嘴中,塞住她的话尾。瞅她呆楞的样子,唇边有著趣意,「我同意,他同意,妳不同意就太别扭了。妳不太会骑马吧?咱们可是连车篷子都准备好了,就别再推辞,浪费咱们一番心意。」她说得好泄气。
「不不!」她真的不是想踏蹋他们的帮助。张小师险些噎到,好不容易才把东西吞下肚,她诚恳道:「那……谢谢,谢谢你们!」她什麽都没有,只能这样说。
「就是接受了。」女子勾唇一笑,模样甚是英飒。敛下眸,她又道:「若真要谢我的话,喊我一声姑姑吧。」
此话一出,男人的动作很明显地停顿住,女子则笑容不变,调戏似地戳戳他的脸颊,结果惹来他一阵面红耳赤和强烈瞪视。
他们是什麽关系了,怎麽还是不习惯?女子朗笑著,不以为意。
「啊!姑……」张小师不熟练地唤著。「姑姑……」
脱口的那瞬间,她真觉得自己多出了个会疼爱她的亲人。除了师父以外的……亲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