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搂著她磨磨蹭蹭地又想干什麽!?
「放手放手放手!我这麽帮你,你却这样玩我!你真是气死我了!」原来她的真情流露全都变成了连桩笑话,任凭他暗地耍弄算计,她却被蒙在鼓里!
她是人,又不是玩具!很难受地咬著唇,觉得怨恼极了。
「等……等等!」收紧膀臂欲制止她的挣扎,不料气喘吁吁软弱无力,还被她槌了好几拳险些呕吐,他真是痛恨自己身体恢复得这般牛步!「等一下……妳听我说!张小师!」好不容易抓住她两只手,他严厉地斥喝一声。
她只冷静了一下下。
「你!你你!你居然还对我那麽凶!」什麽嘛!笨蛋!「我要离开这里!现在就走!我不要再留下来受你欺骗了!」大骗子!
用力地过身就要跑走,他却拒不放开固执坚持地将她硬扯回来,让她脚步一个踉跄,登时坐倒在地。
满腹委屈一股脑爆开,再也受不了,她皱著脸,五官像块抹布揪成一团,啜泣道:「你为什麽要这样欺负人……」
沃英实在不懂自已为何把事情搞的更糟了,闭了闭眼,他蹲下身,观察了半晌,才敢拿开她捂著眼睛的手,看她哭得鼻子好红,又不知怎麽安慰。
只好将她轻轻揽回怀中,笨拙地拍抚著她的背脊,不流畅地道:「好了好了……别哭,乖乖。」放进柔软的嗓音,在她耳边萦绕,「别哭……对、咳咳……对不住……妳不要哭了。」拜托,不然他真的会很伤脑筋。
她听到他的道歉,在他怀里。他的胸膛好温暖,好可靠,於是渐渐地,她安静下来发现他的心跳,比她自己的还要急促太多,透露出了他不知名的紧张和躁急。
她认识的他,是悠哉的,恶质的,从来都是他看人慌乱,没有这样手足无措过。
如今他会焦虑地发热出汗,是因为她?
仰起下巴,泪颜偷偷地瞅著他,这样近的距离,她的目光像是自己会选择似地停留在他狡狯恶毒却又温润的唇上,不知怎地,她竟满脸通红。
仔细想想,他他他——他干嘛搂著她?
七颠八倒的脑子理不清这混乱,她却被他表现的难得温柔引诱,近乎著迷又傻楞地举起膀臂,正不知自已是想要回抱他还是推开他,就听他清声道:「妳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扯谎,也不是在玩妳……让妳当婢女,或许是有一点,咳。」谁教她曾经用言语摆明嫌弃侍候他?「不过,会这般隐瞒妳,是因为有些不得已的原因……」
他的语调低低哑哑的,伴随温热的呼吸吹抚在颈子上,让她就要把持不到胸口越来越强烈的跳动,冲破躯壳,在他面前摊开赤裸。
闭上双眼,她彷佛被他下了蛊毒,什麽东南西北都在旋转了!知道他其实没忘了她,她真的很生气,但是又矛盾地很开心,因为、因为她——
「沃大人。」略带苍老的呼唤由背後传来,让地上的两人皆是一僵。
沃英很快地拉起张小师,自己则直起身遮住她,面对来人,转瞬间换了表情。
「陶真人。」笑意毫不遮掩其中的虚伪。
姓陶的中年男子一身灰白色道服,态势极为内敛,微笑道:「陶某见这後园美丽,便离了大厅,希望沃大人别见怪。」
「不,怎会呢?」沃英勾起唇,却感觉身後的人儿紧紧地依偎著自己,双手更是揪住了他的衣袍,隐约颤抖。
他暗暗皱眉,微侧首,疑惑地睇著她。
只见张小师眼也不眨地瞪著眼前的陶姓男子,神态惊惧,好小声地喃喃:「师……师伯?」
第九章
她很怕那个人。
是一种打从心里的害怕。
小的时候,她以为他晚上会变得青面獠牙,所以感觉到恐惧;等到了现在巧合地重逢,她几乎是一眼就挖掘出了孩童时的零散记忆,拼凑出属於这个人的黑色片段,她才在这瞬间明白,她害怕的,是这个人阴森晦黯的幽冥气质。
她总是躲在师父後面,听著这个人的一言一语;只要和他四目相交,那一晚她就会梦到他长出三头六臂到处吃人。这般没有理由却近乎直觉性的不舒服感,残留在她儿时暗闇的角落,根深柢固。
「咦?这位小姑娘……」陶仲文微笑上前,正欲寒暄。
张小师却死命地拉著沃英的衣衫,想尽办法要逃过那双令她毛骨悚然的和蔼眼眸。「对、对不住……我一定、一定是认错人了!」额间短短时刻就渗出不少冷汗,她只能紧偎著沃英直挺的背脊。
她语气中无法假装的恐慌,让沃英顾不了许多,一个侧身护住了她。
「陶真人,她只是我府中一个新来丫环罢了。」
「哦?」陶仲文没再接近,只是颔首,「抱歉,是陶某唐突了。」
他显露於外的慈眉善目,只是让张小师感觉更加战栗。
彷佛就像一只狰狞妖怪,大口吞食掉脑汁血肉,将薄薄的人皮拿来穿戴,诓骗所有人的视觉。
迅速扩散在指尖的冰凉,却在沃英的一个悄然反握下霎时停止。他背著手,轻捏她的颤抖,传递暖度,分享属於他的体温。
只是这样微小的动作,却让张小师镇静下来,沉淀在他无言的抚慰当中。
不要紧、不要紧,有他在,所以没什麽好怕的。她深深地呼出气。
察觉她平复许多,沃英立即转移陶仲文的注意力,道:「陶真人,恕沃某怠慢,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听闻沃大人身体欠恙,昏迷月馀奇迹似地复生,陶某只是前来慰问。」
易言之,就是来看他为何没死。沃英眼底闪过冷光,道:「陶真人真是对沃某关怀备至。」
「多礼了。」仍然友善。
「咱们至大厅再谈。」微摆手,「请。」有著不容拖延的意味。
陶仲文移步,抬步前,却多看了张小师一眼。
沃英察觉抿唇,对著她低声道:「去我房里等。」而後跟著离开。
张小师只是不安地望著他的背影,不晓得自已做错什麽了,因为他刚才的表情好肃杀。
***
「陶仲文跟妳是什麽关系?」
一应付完後送客,沃英立即回到自已房里进行询问。
张小师呆了下,道:「那个……是……师伯。」
「师伯?」
以为他不懂,她解释:「就是……呃,我师父的师兄。」
「妳师父?」这小妮子有拜师?「是教妳偷蒙拐骗的师父吗?」他仅能想到这个。
「什……什麽?!」竟然亵渎了她最最亲爱的师父!她大表不满,起而反抗:「你你,你不要岔开话题!应该是我要先问你吧?你是怎麽回魂的?又为什麽说谎假装不认识我?还把我押在你府中当奴仆?」莫非是想报复她?她是哪里对他不好了?
事有分轻重缓急,看来他们俩著眼的重点完全相反。
他无力皱眉,「妳知不知晓,陶仲文和我是什麽关系?」
「咦?」这跟她之前问的问题有何关系?
「他是我的政敌。」
「你的……正狄?」那是什麽玩意儿?
「妳记不记得我曾经跟妳说过,我痛恨只会骗人的道士?那是因为陶仲文。」他拉起她,拖著人开始往外走。
「你……你干什麽?」要到哪里去啊?「所以就是这样……你因为讨厌我才、才耍玩我吗?」她非常介意他假装失忆这件事。
他不答,只是道:「我还跟妳说过皇上曾差点死在几个宫女手下,因为那次的事情,所以皇上避居皇宫西苑,日不上朝,不理政事,仅有少数几人能够顺利面见。」穿过回廊,往後门的方向。
「啊?」跟她讲这些皇宫秘辛做啥?
「陶仲文是其中之一。皇上极其迷信道教,身为道士的陶仲文则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深得信任。」甚至被迷惑。
「你等一下……你要带我去哪里啊?」她什麽都听不懂,听不懂!
「小师。」在後门前,已有一辆马车在那里候著,沃英停下脚步,回身抓住她的双肩,面上神情严正庄肃:「陶仲文是和我立场对立的敌人,我想拉他下位,他也不会让我好过。妳知道为什麽我会丢失躯壳,走飞魂魄?那全是他对我下咒的缘故。」传言此人能以符水治鬼,他向来斥为无稽,若非他自已走了一遭,也不敢相信他具有此能力。
「他是你的敌人?那你是要我帮忙你吗?」以她身为师侄的身分?「我跟他不熟的,而且他……」是赶走师父和她的罪魁祸首……
「错。我是要妳尽快离开有他在的地方。」看进她的双瞳,深刻直接。
「为……为什麽……?」她直直伫立,耳边字句尽是她从未接触过的诡异事件,却没让她乱了方寸,和他四目交接,她只是注意到,头一回望见他如此认真坦白出自己的情绪。
也是第一次,他这样亲密地唤了她的名。
「大人,已经准备好了。」坐在驾位的车夫报备著,一见竟是客栈小二。
张小师当真是大大诧异。「你……」
小二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平常的身分是小二哥,不过真正的主子是大人呢。」那家客栈可也是主子常用来掩人耳目的工具。
「所以说……我会在那里工作……我会入府还债……都是你……」一手在背後主引策动?她瞪著沃英,真的不晓得原来自已早就陷入他摆好阵的计画当中——她真的会火大!
「我本来想先解决掉和陶仲文之间的恩怨,再去接妳善後,但是我终究忍不住,所以让妳进府。」假装不认她,则是因为随时要送她走。
忍不住?忍不住什麽?戏玩她吗?!「你……果真是耍弄我?」真这麽有趣吗?
沃英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推上马车。
「我是不能有弱点的。」他骤然道,如同刀刃般尖锐,「从我在朝中站立在这个位置後,我自已就知晓,我不能够有弱点。我的下属跟随我,必须时刻做好牺牲的准备,而我对他们也得做到寡情,当有人意图以任何人的存在来威胁我时,我唯一要做的,就是云淡风轻地说出『请便』二字。」
她震愕难言,只能傻楞地望著他陌生遥远的容颜。
「陶仲文这次没有成功,肯定还会有下次,他会来府中查探就是前兆。我得尽快送妳离京。在福州有可以信赖的人,小二会一路护送妳,妳看过我曾成为孤魂的模样,也应该知道他的厉害,妳马上走,只要我不妄动,陶仲文暂时还不会分神。」交代完毕,就要拉下门廉。
她几乎是同时间搭住他的手阻止,凝视著他,她难以思考地问:「你……你要把我送走?这是什麽意思?难道你觉得我会成为你的弱点遭受他人攻击?」
「是的。」
「为……为何?」
「因为我喜欢妳。」
语毕,他侧过脸,吻上她的唇,汲取这他一直忍耐渴求的柔软。
她骇然抽气,近视他低垂的眼眸,一如她识得那般傲慢。避不掉这漫天洒下的绵密织网,只能随他浓醉的气息失魂摇摆,任他恣意捕获。
没有多加眷恋,他在她尚未回神之际,断然拉下竹帘。喝道:「走!」
马嘶声起,车轮滚动。
***
因为我喜欢妳。
张小师惊呆地坐倒在马车里,满脸通红加之不敢相信,双手捂著嘴,唇上还留有他遗馀的微温。
什……什麽嘛,这个人怎麽……怎麽这麽唯我独尊啊!
完全不理会她的问题,自顾自地说完要说的话,最後又突然这样吓死人不偿命,根本没有考虑她的反应和感受,就把她丢上马车,不道珍重,也後会无期。
「太过分了……」她愤恼喃喃,实在无法置信自已居然还为他那句「喜欢妳感到欢喜!
「小师姑娘,妳别生气,主子也是为妳好。」小二驾著马,目击到如此状况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当然得要帮自己主子说些好话的。「妳刚也听到了主子说他不能有弱点,所以造就他冷情的性格,只要不放感情,自然就能做到绝意我还是头一回瞧见主子这麽关心一个人呢。」
「这算……哪门子关心?」分明就是独霸!
好歹、好歹也该听听她的回答啊,像是她想不想走,又或者她是不是也喜欢。……忆起他刚甚至伸出舌尖轻舔她的唇片,她的面颊爆出红潮。
「呃,主子是恣意了点,不过他是真的对妳与众不同。他会这麽匆忙地要送妳,就是怕妳因为他的关系而遭伤害。」欸,该怎麽讲才比较清楚?「主子知晓,已不愿意让妳遇到不好的事情,所以必须先把妳藏在一个安全无虞的地方……这样说吧,假设今天被拿来胁迫的人是我,主子可以眼不见为净;但是如果换成妳被捉了,主子就不能冷静处理。他无法对妳无情,因为他真的是喜……咳咳咳,就是主子刚才对妳说的那样。别人的命他可以当成草,但是妳对他而言却是宝,就算是要牺牲妳而铲除对方,他也绝对做不到,他更不想看到妳出什麽差错,才会这麽强制地做了。」唔,会不会太肉麻?
「啊……」这一番话说得让她害羞到抬不起头来,找不出可以反驳的地方,她只能瞪著马车板,忿忿不平地转移另一个要点:「他对手下那麽坏,你干啥还听他命令?」
「哈哈!」小二昂首大笑,道:「小师姑娘,会做手下来为主子卖命,都是咱们自愿的。像是我,我妹妹曾经差点被个县官给奸污,不仅如此,那县官还诬陷我入狱,是幸运让主子给救了。其实会跟著主子的人,大多曾受其恩惠,他的大德,就算我再效命十年也无法清偿。」
「他也会做善事?」好稀奇喔。
小二可是笑弯了腰,「不,主子从不觉得自已做了善事,他说他本来就是等著要参那县官一本,是凑巧顺便加上无聊而已,没有任何其它意义。」这样不负责任又随便的言论可是千真万确,让他们就算想道谢也不知该从何谢起。
「那你们还那麽笨为他效命?」就像她一样,被他耍得团团转。
小二歇了笑声,面容真实,道:「可能在别人眼中,主子是戴著面具的夜叉,是阴恶虚伪的卑鄙小人,但是对我们这些人而言,就只会记得主子的恩。」
「真有义气。」没想到,沃英居然具有吸引这种忠诚的特质。
「没那麽伟大啦。」小二笑著摸摸头,忽然想起什麽,从座位旁摸出一只小巧的鸟笼,递至她的身旁,「对了,小师姑娘,这是主子要我给妳的,主子还要我跟妳说,这只鸟虽然不是原本那只,但他还是取名为小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