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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儿乖乖 page 13 作者:镜水

  「我知道妳在打什麽主意。」他道,声音似变了个人。以容揽云和她的武功,两人一起对付他,怎可能会败?

  「喔……」她微点头,「对了,请问阁下是谁?」故意的。

  他一愣,随即低吼:「妳不是认出来了吗?!」相隔这麽多年,一见面还是会被她气得吐血!

  她微微地偏过首。「我认得的是眼睛,不认识这张脸。」

  这臭婆娘一点都没变!他重哼一声,撕掉脸上的软皮面具,底下是一张俊美且充满成熟男子气息的容貌,不知是否因为太久未以真面目示人的关系,肤色白得有些透明感。

  「你易容的功夫倒是不错,哪儿学来的?」一定不是她教的就是。

  「……妳的废话还是一样多。」久别重逢,又是在这种最恶的情况下,她居然也可以和他轻松地闲话家常。

  他消失了八年!不是八天八个月!再次出现在她面前,难道她没有一点讶异或者其它可能的反应?

  不……不,她一向如此。殷烨忍住气。

  若是她大吃一惊或者像千里认亲那样抱著他痛哭,才真匪夷所思。

  睇著她的外貌,虽然的确不再年轻,或者不伦不类地穿著男装,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跟他当年离开时几乎没什麽差别。

  他印象当中的她,就是这样没错。

  四肢动弹不得的容似风只扬眉一笑:「你的脾气也是一样糟糕。」

  他当没听见她的调侃,只冷声道:「妳故意引我上门,只是要说这些?」他最近受的干扰,大半都来自她这方。

  她浅勾唇,仍是有样学样:「你故意上门找我,就没有别的话?」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们师徒半斤八两。

  跟这女人交谈,果然还是需要良好的修养。他深吸几口气,半晌,才低声道:「妳不想问我?」

  问什麽都好,什麽都可以问,她……还是关心他的吧?所以才会用这种方法,让他自已出面。

  她向来精明,他深信这数年来,她绝对不只是坐在洛阳顾好镖局而已,既在此时放出了饵,就代表她其实或多或少都探过他的消息。

  「那要看你会不会想告诉我。」依旧是把必要性丢回给他。

  他抬眸,她那表情就像是一个长辈在等孩子认错似的。他已经长大了!心底虽觉得恼,但仍盘腿在她面前坐下,良久良久,他出声:「我找到……杀死我父母的仇人了。」

  「嗯。然後呢?」平静无波的。

  「我要报仇。」所以才会易容混进玉泉庄。

  「原来如此。」没什麽感想。

  就这样?

  她……她难道就不会多说此件麽吗?!他顺她的意来见她了,却是这样的回应和态度?他到底是为了什麽才要大费周章又怕被人发现地来找她?

  倏地站起身来,殷烨怒道:「容似风,妳果真是惹恼我的高手,从以前到现在,妳都能掌握到我的反应和情绪,所以妳才常常这样耍弄我是吗?!」

  她倏地沉下脸。「我要是真能掌控你,当初就不会让你走了。」

  「妳的意思是妳现在有把握了?所以来阻止我了?在我离开了八年以後?!」简直该死!

  「我只是不想你做错事。」她认真道。

  「我做错了什麽?!」他咆哮反问。

  容似风直视他,让渐趋激动的气氛沉默下来,然後,缓慢地启唇:「已经够了,放手吧,殷烨。」

  他一僵!白皙俊美的面容扭曲。

  「妳知道多少……妳知道多少!」

  「一开始就知道。」她平淡道。

  「哈!」他忽地抚额笑了起来,随後跨步上前逼视她,「妳一开始就知道?妳一开始就知道我背後的纹身可能是藏宝图的一部分?妳一开始就知道我爹娘会死是因为我?妳一开始就知道?妳知道?!」他居然被瞒在鼓里那麽久!

  「我知道。」她毫无畏惧地和他对看,「所以我才把你藏在镖局里保护,直到你有了能力,而自己选择离开的那天。」可是她却觉得好像做错了。

  他不能理解。「那妳也知道我要找的人在玉泉庄?」

  「不。」她轻轻摇头。「我推敲玉龙是你假扮的後,才确定的。」玉泉庄的怪事接二连三,若非十儿的关系,他们容家没兴趣也没立场插手,不料却意外发现了他的踪迹。

  她的确猜测过,他人如果活著就会是在洛阳境内,线索断断续续,但这些年却一直捺著不主动寻他,她也总不愿承认或许他跟玉泉庄有关联;可十儿的事,就像针线串起了所有零散的片段,教她再也无法自欺。

  她多难过,因为一己之私,而害了十儿,害了其他的人。

  如果她早点找到他,甚至制止他,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

  她根本不配拥有师父这个名号。

  「既然如此,妳为什麽还要来防碍我?」他忿怒地伸出手指著外面:「妳明白他们做了什麽事吗?那张传闻中埋有宝藏的地图,在原本的持有者手中被分成八份,纹在人体上分散。他们为了不让这个秘密泄漏出去,更为了保有这张图,杀了当年和我同样纹身的八个幼童,连他们的家人也不放过!这种丧尽天良的人,妳也要袒护吗?!」

  甚至割下小孩子身上的皮肤,只是为了拼凑完整的狗屁藏宝图!

  他继续对她大声控诉:「他们怎麽也没料到,其实总共有九个人,不是八份是九份,而我就是那个漏网之鱼!」他的爹娘则是无辜的牺牲者!

  当年,他跟著老庄主来到洛阳,想尽办法混进玉泉庄当长工,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变装扮哑巴,弄得全身脏兮兮到没人会多费神看他一眼,他花了整整四年才查到事情的轮廓。

  仇恨随著渐明的真相不停累积,之後,他想办法学习王龙的动作、声音和习惯,牢记他接触的每一个人,就是在等待机会,让自已得以取代他。

  他刻意使恶,刻意放风声,刻意攻击那些江湖人,让他们以为玉泉庄表里不一,刻意破坏玉泉庄的声誉,进而从内部开始瓦解这个人人赞扬的「名门正派」!

  他要他们付出加倍的代价!

  殷烨目眶布满了血丝,她几乎要以为他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了。

  「你……杀了玉公子?」

  他冷笑。「根本不用我动手,玉泉庄早在之前就因为地图的关系,弄得四分五裂。庄中长老各自为政,只消稍稍离间,就看他们相互猜忌,互相铲除。」他只需冷眼旁观,然後抓好机会,趁虚而入。

  「你背上的纹图呢?」她只是又问。

  他咬牙,用力地扯下自己衣襟,露出肩後斑驳的丑陋伤疤。

  「那东西留著是祸害,我早就自已毁了。」见她面无表情,他眼神犹如冰霜:「妳怕了?妳觉得我无可救药?妳现在是不是後悔救了我,教我武功?」

  她凝睬著他那可怖的伤痕,被刨下的皮肤部分已呈暗红色,纹身虽已消失,但其上的刮除痕迹却清晰可辨。

  这有多疼?他怎麽忍得了?脸上极细微地闪过一丝悲伤,有种东西在她胸中激动翻腾。

  「你做这些事……愉快吗?」移动视线望进他酷寒的双眸。

  「等我报了仇我就愉快。」他硬声道。

  听到这个回答,她再也无法冷静自持。

  「你还是不懂……你为什麽不懂?」闭了闭眼,她极痛心,「你杀了人,人家就会来杀你,你跟你所憎恨的仇人有什麽不同?你爹娘当初牺牲了生命,不是为了让你去报仇,而是要你活下去!如今你却这样踏蹋自己,你不仅愧对为了你而丧命的父母,也愧对将你教养长大的我!」她发了怒,二十几年来的头一次。

  真正地,感到忿怒,  仿佛触摸到了真实的她,他一怔,但拳头随即死握。

  「妳又懂些什麽?妳能体会我一步步查知事实的心情吗?我爹娘最初只是希望能让一家人吃饱,可是最後却连死都不能瞑目!」他一掌击向她耳边的木柱,震得碎肩纷飞。

  「你这麽做,他们泉下有知,就会开心?」她连睫都没有眨动,依然一副要他罢休的模样。

  看著她,他心底深处,在怒火和挫败还有矛盾各种错综曲折的情绪交织下,翻涌出了一股无名的恶意欲望。

  她总是站在比他高的位置,但现在不了,他要和她对等!

  「妳老是把话说得这麽好听,其实只是在为别人脱罪!」他用力地箝住她的肩膀。一呼一吸皆是她身上的气息,令人怀念又思念,也更使他情绪冲突暴躁。

  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眉,双臂还是无力抬起,但手指却已可以动作。

  「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我担心的是你!」她愠恼。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就没想过他也可能会死在仇家手下?

  他闻言,轻佻地笑了。

  「妳担心我?哪种担心?我是个男人了,已经不再是妳眼中的小孩子。」他的指腹有意无意地在她颊上摩掌。「告诉妳,我在当玉龙的时候,这种坏事做惯了,也许,那些都是藉口,其实我的本性就是如此可恶。」

  「所以你连十儿都要杀?」她忽道。

  他的手顿了下,不过还是没有离开。

  「原来我没认错人。」他虽不太记得十儿长相,却一直觉得那个小姑娘的个性和举止让他很容易想起她。「那又如何,她最後还是逃过一劫,算她和那男人命大。」犹如跟他无关般冷淡。

  「不是你故意放走的?」她指出疑点。「你不够心狠手辣,为什麽还要强迫自己这麽做?你为什麽不往前看?为什麽要一味地拘泥於过去?」这样只会害了自己!

  他面色难看起来,寒声道:「或者,我应该证明给妳看,我究竟是不是强迫自己!」赌气似地拉开她的衣衫,却只换来她平静的沉默以对,他切齿:「妳难道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手扯紧,逼视她整个人。

  她自始至终都不曾转开在他身上的目光。

  「我何必?」她还不了解他吗?「如果你真的对我动了手,到头来,会痛苦和懊悔的人,一定是你自己。」她深信,他绝对不可能做出伤害她的事。

  他的挣扎,他的伪装,她不会看不出来。

  他愣住,恨恨地放开她的抱子。没错,若有那麽一天,他必须杀尽所有人,唯独她,不论任何理由他都下不了手!

  在她面前,他总是会无所遁形,更有种非常赤裸的狼狈感。

  他很在意她,极度在意!

  在这多年来的孤独日子里,他每每不时地想起她,甚至期待她来找他。

  他以为自已疯了才会如此,但当终於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头上那种怪异的悸动又无法圆满解释。

  她的存在,对他来说就像是一杯水。

  淡而无味,平凡无奇,但在他需要的时候,又不能不拥有。

  小时候,他不曾拿她当师父看,长大後亦然。

  不管她是什麽,他只知道在他的生命当中,这个人占有一个位置——

  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深深地喘息著,他实在不知该拿她如何。

  「我不允许有人来阻碍我,妳听清楚了吗?我不允许,」他森冷道。更阴沉撂话:「下一次,我将不会再心软,即使是妳也一样!」

  她反常地微笑,置身事外。「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妳不要激我!」他无法克制地恼吼,险些就要伸手抓起她。

  「殷烨。」她一点一点地用内力冲著被封的穴道,总算可以稍稍移动自己的右臂,搭在他的手上。「不要去,留下来。」只是简单的举动,却让她甚为费力,额上泌出薄汗。

  她紧紧地锁著他的眼,湿热的掌心贴著他,低语万分真诚,让他震荡不已。

  那一瞬间,他真的有种冲动想要放弃这或许永无止境的仇恨报复,脑海中不停闪过他和容似风之间的种种,那七年,其实是他一生最欢喜的时候。

  可是,他没办法假装……假装这些事没发生过……父母的凄惨死状,这一切的荒唐源由,他做不到原谅,做不到遗忘!

  一辈子都做不到!

  猛然抽回自己的手,他站离她更远,也没察觉自己脸上是什麽样的难受表情。

  容似风瞅著他,心痛地握紧了空虚指掌,却什麽也没挽回。

  远处有脚步声逐渐接近,还夹杂了容揽云的急唤。殷烨仿佛突然清醒,将地上的软皮面具捡起揣入怀中,朝她望了一眼,终究还是戴上蒙面布跳出窗外。

  她灰心至极。

  「你就是不听话,不听我的话……」合上双目,她低喃的语调疲软下来,却再也传不到他耳中。

  「风妹!」吼叫随著人影闯入破屋。

  只见应会有好几个时辰动不了的容揽云让一脸苦瓜的七儿子背著,一发现到容似风,马上跳了下来,还不小心踢倒自个儿儿子。

  「咦咦?爹,你明明就能自已走嘛!」七少很悲哀地躺在地上泣诉,话才说完又被後到的杨伯一脚踩在背上。他惨叫一声:「啊啊!」痛痛痛!

  「七少,你躺在这儿想睡觉?」真是没规矩。

  七少只能将眼泪吞入腹内。呜呜……他才踏进镖局大门就被当成马匹奴役,为什麽大家都要欺负他?

  容揽云一拐一拐地奔向容似风,四肢虽然还是有点僵硬,但依然熟练地拍打她双肩,替她解开穴道。

  「真是的,妳老爱乱来!」气归气,但还是忍不住著急。

  「大哥……」她抬起头,笑容好淡、好轻,犹如就要消失般。

  从没瞧过她这样,他吓得手忙脚乱。「怎麽了?是不是那王八羔子欺了妳?!」

  她撑著身子,飘渺道:「大哥……我失败了……我不是个好师父……」真的不是。

  「什麽?风妹、风妹?」他听不清楚,扶著自已妹子软软的身子,一头雾水。

  她只是一再地摇头,却摇不去胸中的酸涩,和那无以名状的痛楚。

  她多希望……多希望他能回到她身边……

  永远不曾离开过。

  ***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玉泉庄,殷烨回到玉龙房内,才合上门,便听见有人接近。

  「庄主,你去了哪里?」是那个随身护卫。

  殷烨皱眉,用著玉龙的声音道:「你太多管闲事了,程泽。」

  这个叫程泽的护卫表面上似乎帮著他,在人前演戏,甚至唤他为庄主,但他总觉得他早已察觉自己假冒的身分。

  尤其是最近,几乎等於是监视著他了。

  那天晚上,他知道庭园中有人,所以故意让程泽说出他们已经挖到宝的消息来扰乱那些贪婪者,没料到躲著的却是十儿;不过,他也藉此告诉程泽老庄主已毒发,就是为了要试探。

  不就露出马脚了?殷烨冷笑。

  多可怕,在这庄过一日,像是黑夜看不到朝阳。

  不理会外头的程泽,他取下蒙面布,往旁边墙壁一按,床板立刻翻开,下面是一个密道。这庄有不少类似的出入口,在他以藏宝图为诱收买了庄内的一个长老後,已经摸得差不多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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