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正。”弄晚稀松平常地说:“她对任何人都是这副冷冰冰的德行。”
“太过分了!我去教训她!”他就要起身。
“算啦!”她连忙拉住弟弟。“反正我知道她又不是针对我,她就是这么清冷,平常没什么嗜好,老爱关在房里,惟一的兴趣就是去道观和女尼一起诵经,总之,她很传奇啦。”
“没有骗我?她真是对每个人都这样,不是针对你?”他不放心地确认。
弄晚感动的看着他,“好弟弟,我知道你护姐心切,不过不要忘了,为姐我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会任人欺负的。”
“这倒是实话。”花磊劲哼了哼。“不过你要多注意姐夫,我听闻他在天香楼有个红粉知己。”
“我知道,何皎皎嘛。”弄晚故作轻松的说,心里可觉得一点都不轻松。
自从与霍东潜感情越来越浓郁之后,她心里就一直搁着这道阴影,他有红粉知己之事在她心中挥之不去,造成她无法真正对他交心的阻碍。
面对这种事情,哪个女人会不在乎呢?
所谓的红粉知己,难道真的只有谈谈心而已?青楼的姑娘何等娇媚,岂是她可以比拟的,他会不心动吗?
她甚至怀疑过,他跟那位皎皎姑娘根本就关系匪浅,不要说疑心是女人的通病,要叫她不疑心也难哪。
“你知道何皎皎?”花劲磊挑挑眉。“那么,你知道他今晚将在天香楼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故友吗?”
弄晚在梦中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一副厚实的身躯紧紧的搂抱住,她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一睁开眼,就看见丈夫扯着一抹懒洋洋的微笑看着她,四肢都缠在她身上。
“吵醒你了。”
霍东潜忍不住吻吻她细致的脸颊,不料她却没好气的翻过去,令他十分错愕。
“怎么了?”
他又把她翻过来,脑中飞快的想了一下,自己应该没有得罪她才对。
早上他出门时还好好的,她甚至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于大门口与他吻别,现在却对他要理不理,这是怎么回事?
“霍将军,夜已深沉,你何不干脆在天香楼过夜,何必回来抱着我这个残废睡?小女子担当不起将军的厚爱。”
听见她嘲讽的语气,他不怒反笑。
“原来你在吃醋。”
其实他在天香楼设宴的理由很简单。
皎皎原是边塞人,她与他来自边关的那些老友都认识,不告诉弄晚是怕她误会,没想到她还是知道了。
“我没有。”她嘴硬地否认。
他把她拉进怀里,再度圈住她的身子,深邃的眸子定定地锁牢她红唇微翘的小脸。
“我虽然在天香楼设宴招待故人,但我绝对没有乱来。”
他知道外头的人都把他和皎皎的关系想的很暧昧,他行得正、坐得稳,向来不理会那些谣言,也从来不澄清。
可是弄晚不一样。
弄晚是他的妻子,他不能不理她的感受,他必须给她安全感,他要她知道,她的丈夫只忠于她一人。
其实过去在边塞也有不少女子对他表示过爱意,但他对她们都没有半点感觉,直到皇上强硬地指婚,他以为他就要和素未谋面的妻子相对无言的过一生了。
没想到弄晚的一切都强烈的吸引着他,让他享受到前所未有的甜蜜感受,这和他征战时的荣耀是不能相比的,所以他不能让她心中存着芥蒂。
“我才不在乎。”弄晚撇了撇红唇。“男人都渴望有三妻四妾,你应当也不会例外,是我不该对你抱有太大的期望。”
“我绝不会有三妻四妾,我只要你一个。”少了刚硬,他唇边带着笑意,语气温柔似水。“我可以马上证明给你看。”
“怎么证明?”她嗤之以鼻。
忽然她又眼睛一亮,兴奋的想,难道他要带她去和何皎皎对质!
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她从未去过青楼,不知道那是个怎样奢华冶艳的地方,能有机会见识一下,也就不枉此生了。
“待会你就知道了。”他笑着吻住她的唇,开始动手解她的衣裳。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她怀疑的看着自己的衣裳滑落到肩头,男女之事这阵子在霍东潜的带领下,她已经不陌生了。
他的唇滑到了她耳边,亲密的耳语道:“小女人,如果我曾在天香楼乱来,现在还可能对你这般热情吗?”
弄晚翻了个白眼。
哦,男人!
她就知道天下不会有那么好的事,她还妄想去天香楼见识一下呢,原来他所谓的证明就是发泄他自己的欲望,更是高估他了!
男人的保证与女人的疑心、永远是对立的。
虽然霍东潜一再保证他与何皎皎没有任何关系,弄晚还是十分好奇自己丈夫的红粉知己是怎么样的女子。
于是,她腿伤好了之后立刻做了一件事——
乔装到天香楼去会何皎皎!
“公子贵姓啊?瞧瞧您生得俊的,真是贵气哟!”老鸨一见她衣饰华丽又出手阔绰,连忙开出了最好的房间给他。
“我姓花,慕皎皎姑娘之名而来,今天一定要见她一面,这些元宝是打赏给下人的,嬷嬷收下吧。”
看见那一袋沉甸甸的金元宝,老馆兴奋的直颤抖。“老身这就去准备!马上去准备!”
没一会工夫,几名丫环陆续端来酒菜,精致的菜色显示出是特别下过功夫的,也说明对娇客的重视。
弄晚反剪双手,一派潇洒悠哉的在房里走动,一双盈满趣味的大眼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兴味浓厚地打量着各式陈设。
嗯,珠帘绣额,看得富丽堂皇,典雅而高贵,不愧为京城娼门教坊之冠!
难怪适才她到达大门口之时,看到的是一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景象了。
就在她打量房间之际,房门被推开了。
弄晚立即回过身去,与来人四目相接,第一眼,她就相信了何皎皎与她夫君之间的清白。
蛾眉淡扫的何皎皎,并不如她想象中媚艳,反而有股出尘淡雅的灵秀之气,很难让人相信她会是天香楼艳帜远播的名妓。
“奴身皎皎,见过花公子。”何皎皎优柔的福了福,她抬起眉眼,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君。
一身银白色的装束显得华贵万分,一张俊美中带着笑意的玉面,即使不言不语也格外惹人好感,那双流盼生光的眼睛更是叫人不由自主的会着迷。
她也算阅人无数,京城哪来这么俊俏的公子哥呢?
她忽地发现,这位贵公子怎地没有没有喉结呢?
她心念一转……
“闻名不如见面,皎皎姑娘花容月貌,果然名不虚传。”弄晚模仿平日所见的那些公子哥儿,有模有样地赞美一番。
“过奖了。”皎皎绽出一丝笑意。“您是霍夫人吧?”
弄晚一怔,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被人揭穿,顿时有点尴尬。
“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皎皎笑了笑,在风尘中打滚多年,皎皎自认还有点识人的能耐,再说霍夫人是京城花府的千金,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哦——”弄晚拉长了声音,何皎皎的冰雪聪明与优雅自在,相形之下,她就显得笨拙了。
“霍夫人请坐。”皎皎亲自斟酒,心无芥蒂的微笑问道:“今天霍夫人纡尊降贵的前来见皎皎,是为了皎皎与霍将军之间暧昧的流言吧。”
“何姑娘,不管你相不相信,其实我很后悔来这一趟,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女子。”
弄晚一古脑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感觉舒服多了。
“我相信霍夫人的话。”皎皎微笑说道:“我与霍将军相识于边关。五年前,我遇到了一位殷实的商人,心想可以改善家中拮据的情况,所以便随着他来到京城,成为他的小妾,谁知道我夫君遭逢生意失败的变故,禁不住刺激而投河自尽,大夫人带走一切府里还值钱的东西,可是不愿我留在她身边多养一口人,身无分文又无亲无故的我,只好流落风尘。”
说完,皎皎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些年来,我不敢让家乡的双亲知道我不幸的遭遇,只能托霍将军替我照顾他们,每当霍将军回京时,他们也会托霍将军带些家乡东西或书信给我,才会让大家误以为我和霍将军来往频繁。”
“原来如此。”
弄晚听得入神,她不知道何皎皎还有这样一段坎坷的遭遇。
一个女人丧夫已经够可怜的了,还要在风尘之中讨生活,这何等的悲哀?
“其实霍将军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女子呢?”何皎皎看着弄晚,毫不避讳的说:“将军他在边关之时从不碰军妓,来天香楼更是除了与皎皎畅谈故乡风情,喝几杯小酒之外就告辞了,霍将军未成亲前,皎皎几番挽留,总是留不住他的人。”
她不言讳曾对霍东潜动心,已经二十岁的她,没多少好时光可以在青楼打滚了,找个好归宿是她目前惟一的心愿。
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霍东潜真的只将她当成可以谈心的红粉知己看待,半点越矩都没有。
时间一久,她也就灭了心中的希望,真心的把霍东潜当成知己了。
对于皎皎的一番表白,弄晚虽然诧异,但却对她一点反感都没有,能这么毫不保留的告诉她,可见心中是坦荡荡的。
“能结识皎皎姑娘,弄晚这趟总算没有白来。”弄晚欣喜的说,对于能多认识一个新朋友,她觉得很兴奋。
近来她的交友运很不错,先是结识了古玉通郭天龙,现在又结识了青楼奇女子何皎皎,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何皎皎苦笑地道:“霍夫人是名门千金,皎皎身在风尘,高攀不起。”
她从没想过要和一位名门千金做朋友,不是她轻贱自己,而是她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哪。
“不要这么说,人无贵贱之分,我真的很想交你这个朋友,除非你嫌弃我就另当别论,如果不嫌弃,以后就不要叫我什么霍夫人了,叫我弄晚吧,反正我们差不了几岁,我也叫你的名字,如何呢,皎皎?”
弄晚说得认真,最后还漾开一抹浅笑等着她回答,皎皎则一脸受宠若惊的看着她,不知所措。
她一直以为门名千金都自视甚高,也一定非常瞧不起她们这些堕落于娼门之中,靠男人度日的女子,没想到花弄晚会这样坦率可爱。
“皎皎姑娘,您的信。”一名样貌机灵的丫环拿了封信进来,看了弄晚一眼,压低了声音,不安地道:“是您盼了许久,从边关来的信,所以奴婢就先拿来给您了,姑娘的贵客不会见怪吧?”
“不会,你做的很好!”皎皎连忙吩咐丫环,“快去替我请欧阳先生来看信!要是他没空的话,就说我加双倍的钱给他,要他无论如何都先拨空来我这儿……”
弄晚走过去,轻松的抽拿走皎皎手中的信纸,微微笑道:“何必这么麻烦?我来替你看信吧。”
看她着急的模样,这一定是封很重要的信。
何皎皎一怔,“你识字?”
她是半路出家的艺妓,在边关因家境困苦,根本没机会上学堂,直到进了天香楼才开始学些基本的才艺,毫无基础的她,习字对她来说简直是毕生最痛苦的事。
弄晚自我嘲解的笑了笑。“我与你恰恰相反,琴棋画都一窍不通,只有认字难不倒我。”
“真好。”何皎皎艳羡地道:“我们这里的姑娘没有一个识字的,嬷嬷情愿绞尽脑汁的逼大家学些新曲儿和新舞来讨好客人,就是不肯请老师来教我们认字,大概是怕我们识了字,就不愿待在青楼里了。”
弄晚异想天开地亮起了双眸。“你们想习字吗?我可以教你们!”
近来她的日子正好过得有点乏味,如果能到天香楼来教这些姑娘们识字,未尝不是美事一桩哪。
何皎皎瞪大了眼睛,不敢苟同她的提议。
她说的是真的还假的?她可是将军夫人哪!
弄晚神不知鬼不觉的开始在天香楼里教姑娘们识字,她开班授课,分文不取,阵仗越来越大,连隔壁巷弄怡春院的姑娘们也跑来习字。
成就感让她忘了该好好掩饰可疑的行迹,三天两头就在将军府失踪也日渐引起霍东潜的注意。
“你又上哪里去了?”霍东潜在花园里拦截到行色匆匆的小妻子,她带着一只包袱,神态有点疲惫,但双眸却显得益加清亮有神。
“我……我回家看我爹!”弄晚没想到该在校兵场的夫君会出现在府邸里,连忙找了个理由搪塞。
为了怕引人注意,她不好着女装进出天香楼,于是每回都是带了男装出府去换,才会包袱这么大一个。
“只是回去走走,何必带个这么大的包袱?”他继续逼问,一点放松的意思都没有。
“哈——这个嘛……这是一、两套新衣裳啦,是我爹新买给我的!”
为了怕他继续追问会露出马脚,弄晚随即夸张的打了个大呵欠。“哦,我累了,我要先回房睡一觉,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了,就这样。”
霍东潜狐疑的盯着前方那个三步并作两步跳离开的娇小身影,他觉得不对劲。非常、非常不对劲!
花府距离将军府不过三条街,再说她出入有轿子接送,回一趟娘家有这么累吗?
弄晚的教书生涯过得不亦乐乎,只除了随时要担心会被霍东潜抓包之外,一切都还算顺利。
倒是近几日皎皎的心事重重令她颇为挂心,课也上得心不在焉,甚至今天没有来习字,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皎皎!”弄晚趁教字告一段落的休息时间,跑到何皎皎的闺房找她。
房里,何皎皎静静的坐在窗前冥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相当苦恼。
“你怎么了?怎么连课也不来上了呢?”弄晚趋前端详着她。“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的事,不妨说给我听听。”
“我告诉你,你可别笑我。”何皎皎咬着下唇,俏脸微微泛红。“有个人想……想为我赎身。”
弄晚瞪大了明眸,“真的吗?这太好了!”她忍不住兴奋的抱住了何皎皎,替她感到高兴。
“可是我还在考虑。”
弄晚扬起眉梢。“考虑什么?”
她不明白,风尘里的女子不都盼望有良人可以带她们离开火坑吗?为何皎皎反而如此迟疑?
何皎皎忐忑地道:“或许是上一回的幸福走得太急了,我怕抓不住属于我的幸福。”
“你不去尝试,怎么知道抓不抓得住呢?”弄晚急切的说。
何皎皎拢拢眉头。“可是……”
“别可是了。”弄晚鼓励的看着她。“如果你觉得他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那就勇敢的再冒险一次吧!”
“弄晚,你真的觉得我可以……”
话没说完,一阵纷沓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回廊一片骚动。
须臾之间门被撞开了,一群带刀官差闯进来,阵仗之大,令弄晚与何皎皎面面相衬,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