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嫣红的双颊煞是好看,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更是动人,要不是纱帘外还有许多婢女,旁边又站着个呆若木鸡的丫头,他真想亲她。
霍嬉游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闷声道:“王爷说完了吗?说完的话,臣妾要起身穿衣了。”
“好,你穿衣吧,本王在前厅等你。”
他站起来,很干脆的走了,就像来时那么毫无预警。
“吓死我了。”青青拍着胸口,顺顺惊魂未定的气,嘴里喃喃抱怨着,“王爷行事老是这么鬼鬼祟祟,昨儿个晚上我肚子疼,跑茅房,还瞧见他把一名神智不清的高胖守卫带进明珠阁,神情诡谲,嘴里含笑,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青青,不许胡说!”霍嬉游斥责一声。
明珠阁是湄姬住的地方,王爷怎么会把男人往里头塞,更何况王府是何等森严的地方,怎么会有神智不清的男人。
青青睁大眸子,“小姐,我没有胡说,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
霍嬉游蹙起眉心,想了一想才慎重的开口,“青青,不许向任何人透露这件事,知不知道?”
她用力点了下头,“我知道事关重大,不会随便告诉别人的。不过小姐,你也太没魅力了,王爷都看见你沐浴了,却还是无动于衷,只是催促你快穿衣,看来王爷还是比较喜欢尹容先和湄姬。”
“这点不必你说。”霍嬉游瞪了她一眼,这丫头真的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气人嘛。
柳湄儿在王府的声势越来越大,大家都说她是现在二王爷最宠的女人,连王妃也不敢得罪她。“小姐,听见这样的流言,你不生气吗?”青青很为她抱不平。
霍嬉游倒是气定神闲,心情丝毫未见影响,照样天天出来赏雪赏梅,兴致一来,就在雪地里起舞弄剑,练练武功,生活十分恬淡。
“反正王府风平浪静,有件事给大家说也好,省得死气沉沉的。”她淡淡地说。
而且不管外头流言传得满天飞,他还是她的夫君,夜里也总睡在她身边,陪伴着体寒怕冷的她,那就够了。
现在她惟一的缺憾,便是他还没被她感化,仍然与西陵王府来往密切,如果她能劝得他弃暗投明,那就功德圆满了。
“可是他们居然说小姐你不敢得罪湄姬耶。”青青犹是愤愤不平,“那湄姬是什么出身如今也已经瞒不住了,她是绍王花钱从江南买回来的娼妓,而小姐你是堂堂护城将军之妹,老爷更是先皇最倚重的丞相,现在大家拿你与湄姬相提并论,简直可笑至极!”
“我道是谁有这等雪中赏梅的好兴致呢,原来是深闺寂寞的王妃啊。”
一个清脆娇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像是说给左右听,偏偏音量之大,方圆百里大概都听得到。
霍嬉游抬起眼,一群丫环簇拥着湄姬而来。
她笑意盈盈,走到霍嬉游面前福了福身,“湄姬见过王妃。”
“湄姬请起。”霍嬉游以礼相待,但神色淡漠。
“王妃夜里不必伺候王爷,莫怪气色如此之好,还可以在这里赏梅弄剑了。”湄姬假意叹了口气,“可惜巨妾就不同了,王爷精力旺盛,一夜要臣妾好几回,弄得臣妾三更半夜无法睡觉,害人家不过中午都无法起身呢。”
王爷虽然体强力健,每夜让她欲仙欲死,可卸了衣衫之后的腰腹,似乎有点圆硕肥胖,和她想象中劲瘦结实的男子身躯大不相同,而且夜里的王爷有点粗手笨脚的,这些从外表都看不出来。
还有,每回王爷来时必先吹熄腊烛,也一定在天未亮前离去,种种行为,透着古怪,外传二王爷行事诡谲,她觉得一点也没错。
“那真是偏劳湄姬了。”霍嬉游神色更淡然了。
她不知道湄姬为什么要在她面前公然说大话,王爷明明每夜都伴在她身边,哪有可能三更半夜还分身乏术的与她共赴云雨之乐,真是说谎不打草稿。
“臣妾尚可以承担,王妃不必担心。”湄姬掩嘴笑道:“照这样下去,过不久臣妾就可以替王爷添子嗣了,王妃应该不介意我比你先生下王府世子吧?”
一想到她即将生下龙氏这一代的第一个孩儿,她就兴奋难耐。
绍王给她的保证没有错,只要抓住龙天曳的心,她就可以享尽荣华富贵,搞不好还可以取不受宠的王妃而代之,她就发达了。
“我一点也不介意,你请自便。”
说完,霍嬉游没什么风度的拿起桌上长剑便离去,留下错愕的湄姬,眼底打上个大大的问号。
王妃不是出身名门世家,很高傲又很高贵,且喜怒不形于色吗?怎么会这样?看来传言还是不可信的。
“小姐!”青青追上去,走前又狠狠瞪了湄姬一眼。
霍嬉游提着长剑,面上有着淡淡的疲倦。“我没事,要回房休息一会,你找去慕容无瑕约会吧。”“谢小姐!”青青大喜过望,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她轻快去也。
看着青青快乐远去的背影,她十分丧气。“没良心的小丫头,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就当真扔下我一人,唉……”
她独自回到房中,想想还是郁结无比,索性从床底捧出一坛弄晚送给她的自酿桂花酒,独饮了起来。
她不是气湄姬,而是气自己,为什么到如今她还无法了解龙天曳?总不能参透他行事背后的用意。
他白天对她冷漠,夜晚对她温柔,人前他与西陵王府的人笑脸相迎、同声一气,人后绝口不提西陵王等人。
他既可以将湄姬安抚得服服帖帖,又可以同时出现在她房中陪伴她,平时对尹容先、龚微如更是丝毫没有冷落。
他的心究竟属于谁?他怎么可以一心四用?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夜深了,她喝得迷迷糊糊,一脸泪水,最后体力不支,头晕目眩的爬上床,蒙着被子倒头就睡。
夜半,有人在摇她。
“嬉游、醒醒,嬉游……你怎么把被子盖得这么紧?”
龙天曳拿掉她头上的棉被,她这样盖法会把自已给闷死的。
“王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呓语着。
她的呓语让他胸口一震,他叹息一声,“我在这里。”
桌上那瓮酒竟涓滴不剩,她是受了什么刺激,把自己给喝得这么醉!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半坐起来,梦境与现实合而为一,她分不清楚此刻是梦境还是真实,挣扎地问:“王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和湄姬很要好……要好到……她快……快帮你生孩子了?”
她醉了,醉言醉语。他在床沿坐下,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哄着,“一派胡言,我说过,我只喜欢看你一人。”
她像个小女孩般撒娇起来,“可是你从不碰我……”
借酒壮胆,若没有喝酒,这些话她永远不敢说,只能长埋心中,他是她的夫君,她却不能光明正大的爱他,这太痛苦了。
他轻轻顺抚她的长发,温言道:“我是为了你好。”
他苦苦压抑自己,用心良苦,就怕奸人把目标放在她身上,会对她不利,所以在人前,他总是对她很冷淡,让众人以为她是个不受宠的王妃。
她突然推开他,呼吸急促。
“我、我不要你为我好,我只要你爱我!”
她鼓起勇气告诉他,那些酒精,烧得她双颊酡红似火,她痴痴的看着他,眼神迷蒙。
“嬉游……”他动容了。
两人眸光交缠就再也分不开,他心中的情火迅速的燃烧起来。
他再度把她拉进怀里,吮吻着她的唇瓣,伸手放下纱帐,将她推倒在床上,解开她的衣襟。
他的吻缓缓地落在她的颈项、胸口,她轻轻闭上眼睛,眼皮微微颤动。
红烛被窗隙吹进来的风弄熄了,屋里登时漆黑一片,窗外大雪纷落,纱帐里却暖意无限。
第八章
元宵已过,春天的脚步慢慢近了,霍立宇已经会走路了,霍嬉游有事没事就日娘家串门子,逗逗可爱的侄子。
“你这么疼爱宇儿,干脆自己生个小王爷来玩玩吧,凭你和王爷如此郎才女貌,你们的孩子肯定相貌堂堂。”花弄晚笑嘻嘻地说。
“谈何容易。”霍嬉游泄气的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虽然夜夜恩爱,可是她一直都没有怀孕的迹象。
不只她,连那个夸口将为王爷生子嗣的湄姬也是毫无动静,所以气焰收敛许多,只不过她仍喜欢大肆渲染她和王爷的夜夜春宵,叫她实在不解。
龙天曳明明每夜都在她房中,湄姬却偏偏说他夜夜都与她共度,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花弄晚奇怪地扬起眉梢。“王爷不是早和你做了有名有实的夫妻了吗?为何讲这种丧气话?”她幽幽的叹了口气,“算了,王爷在皇上心目中还是待罪之身,我与他没有孩子也好,省得日后麻烦。”
“都已经过了这么久,还是查不到王爷的罪证,会不会是皇上误会他了?”花弄晚推敲着。
“事情没这么乐观。”霍嬉游的眼眸里有着隐忧。“他还是和绍王、怀王来往很密切,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在皇上心中始终是个结。”
她挑挑眉,“我老是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奇怪。”
“怎么说?”她也觉得事情有古怪,但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
“皇上不是没有魄力的人,却老在查罪证这件事上打转,若他疑心王爷和朝臣勾结,只要将他召来审问一番即可,或派他的密探从中调查也行,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把你嫁给王爷,要你替他监视王爷呢?”
“可是当初你不也赞成我替皇上效劳,帮朝廷出力吗?”她多希望当初自己只是单纯的嫁给他,而没有任何目的啊!
如果他知道她是皇上派来的间谍,他还会爱她吗?
花弄晚微微一笑,“我怎么知道你会爱上龙天曳?如此一来,要你揭发他的罪证岂不是太残忍了?”
其实她很高兴嬉游心有所属,若她一直沉迷在当初救她的那个不存在的“楚踏鸿”里,那才糟哩。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爱上他。”提到夫君,她的声音变得十分柔软。“他一点也不像外传的那么邪恶和恐怖,我怕大哥,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怕他。”
花弄晚取笑地道:“你爱他,当然不怕他,就算他真变成乱党,你也只好陪他一起乱下去了。”
“大嫂,乱党可是要杀头的!”她眉梢沉重,徐缓地道:“每当我劝他悬崖勒马、效忠皇上时,他总是四两拨千斤的淡淡带过,既不多加评论,也不为自己解释,我真怕他一时糊涂,真和西陵王犯下滔天大罪,到时恐怕连太后也保不住他。”
花弄晚同情地看着她。“你真是爱惨了他,对吧?!”
霍嬉游只是执着地道:“他是我的夫君。”
既然有幸修得共枕眠,又怎能不珍惜呢?更何况她已经把身心都给了他,又怎能置他的生死于度外?
“如果他真是反贼,你要如何?”她好奇的问。
“我?”她淡淡一笑,清澄的眸光从容而坚定。“我只能陪他一齐死。”
她知道自己必定会这么做,为他而殉情。
“嬉游……”花弄晚心上受到很大的震荡。
她这位高傲冷漠的小姑好像在这半年之中长大了,变得有点忧郁,有点哀愁,可是那韵味却更加迷人,神采也益发清雅。
“娘娘……咕……咕……”牙牙学语的霍立宇摇头晃脑地走过来,榴红紧张地跟在小主人后头,亦步亦趋。
“乖,姑姑香一个。”
看到小家伙,霍嬉游立即一扫阴霾地笑逐颜开,抱起他猛香个不停。
“爹爹……”霍立宇短胖的指头指向从回廊匆匆经过的霍东潜,他一身将服,十分威武。
“奇怪了,他去哪里,走得这么急?还穿得这么正式……”花弄晚从凉亭石凳起身,朝丈夫大喊,“将军,留步!”
霍东潜望了妻子一眼,原想不理就走,可眼角瞥到小妹也在,他立即掉头,大步朝凉亭走来。
“大哥。”
“你在这里正好!”霍东潜盯着妹妹,“你进王府这么久了,查出什么线索没有?”
“大哥怎么突然问这个?”她心头一紧,有不好的预感。
“皇上召我入宫。”他蹙着浓眉,“他探得二王爷与西陵王府正密议一件阴谋,要我立即兵,巩固京师重地。
“大哥,他虽与西陵王府交往甚密,可从未有……”
“你不必再替那个逆贼讲话了,他勾结西陵王谋反,罪证若定,皇上不会轻饶他。至于你——”他想了想。“反正你与龙天曳只是假夫妻,我会请皇上做主,让你回将军府。”
“我不回来!”她坚定的说:“我已经怀了王爷的骨肉,要是他死了,我就成了寡妇,我的孩子就成没爹的孤儿,我生是龙家人,死是龙家鬼,一生一世都是!”
花弄晚惊讶得瞪大眼睛,旋即佩服得五体投地。
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嬉游向来最怕她大哥的,当初她肯嫁给龙天曳,有一半原因也是不敢违逆她大哥的意思,而现在为了龙天曳的性命,她竟脸不红、气不喘的在霍东潜面前撒谎,当真勇气十足。
“什么?怀了他的孩子!你——”霍东潜气急败坏。“该死!他不是不碰女人的吗?怎么会碰了你?说!”
“大哥,你别管这么多了,总之,我爱他,若他死了,我也活不了。”
“混帐!”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难道你忘了世上还有你父母兄长在吗?那个不忠之人不值得你为他一死!”
“他不忠,可是他是我的丈夫。”她固执地说。
“笨蛋!”霍东潜已又气又急、口不择言。“你可以再嫁,要什么样的人才都有,你要是执着于龙天曳,只有跟他一起被杀头的份!”
“我情愿被杀头……”
“闭嘴!我是为你好……”
“哇……”霍立宇突然哭了起来,想来是被他爹的恶形恶状、恶声恶气给吓哭的。
“好了,你们兄妹俩冷静点,不要再争了。”花弄晚忍不住出声了。“你,先去见皇上,听听皇上怎么说。至于嬉游,你先回府探探王爷的口风,顺道查查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再劝劝王爷,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她从小姑手中把儿子抱过来哄,可怜喔,要收惊了。
自从知道皇上对龙天曳的疑心加重之后,霍嬉游就焦虑得夜不成眠,日间也毫无胃口,整个人瘦了一圈。
她日思夜想,就是想不出用什么方法可以使龙天曳改邪归正,她想进宫见太后,又怕吓着完全不知情的太后,而她大哥一点也不肯帮龙天曳求情,她真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希望自己不是王妃,龙天曳不是王爷,如果他们是平凡的百姓夫妻,就不会有这么恼人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