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世彻回过神来,勾勒起嘴角微笑问她,“什么事?”
“问你啊!”筑新轻哼着,“你这个人好奇怪,我都已经够爱发呆了,没想到你却比我更爱发呆!我娘常说我一发呆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回不来啦!你还不是,我真该叫我娘来看看你,她才会知道我这个女儿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免得她常训我。”
耿世彻先是被她那一长串的话弄得愣了一下,后来才知道原来他这素行良好的逐世山庄主人,此刻是被当成“有比较才知好坏”中的那个坏榜样去啦!他朗声而笑。
筑新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据说笑是会传染的,所以她也依样画葫芦的随他而笑了。
一时间这屋子里充满了笑声,笑得欲罢不能。
筑新就是那种典型的人来疯,她可以毫无理由的大哭,自然也可以高兴笑多久就笑多久,因此这场笑的盛宴持续了好久,而突兀推开门打断笑声的是原揭阳。
筑新有点错愕又有点惊喜的看着原揭阳,她高兴的神情像他们分隔了多年似的,其实才不过一个早上没见而已。
“你怎么回来了?小三子说你跟爹去了飞天寨,难道那小子骗我?”
原揭阳迎着筑新的明眸踏人屋内。
“小三子没骗你,原是要在飞天寨用午膳的,爹担心你第一天上课就会把老师给气跑,所以特意提早回来看看。”他微微一笑,“看来我们的担心是多余,你们相处得很好。”
适才在门外乍听筑新笑得那么开心,原揭阳居然会猛然觉得不是滋味,一阵罪恶感袭上心头,他该死的嫉妒那个可以让筑新开怀大笑的男人…
…但,这不就是他该期盼的结果吗?为何此刻成真了,他会感觉那么落寞和失落?
“没错,我们是相处得很好!”
筑新突然想起了自己才刚发誓要和原揭阳平分秋色,他可以不在乎她,她也可以和别的男人要好,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舍得将她推给别人。
听见筑新话语里的挑衅意味,原揭阳刺痛的表情一闪而过,他没让任何人看出来,反而在耿世彻没察觉以前,很迅速的在唇缘噙起了一缕调侃的笑意,这笑容却让筑新气极了。
就是这笑--她讨厌原揭阳故意在外人面前露出这样的笑容,像是在告诉别人他们是感情很好的兄妹,经常互相调侃来调侃去的,如果他们之间出现什么比较尖锐的言辞也不必在意,那实属兄妹感情太好……原揭阳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她很清楚,她的尖锐绝不像原揭阳特意表现出来的那样……很兄妹式!
如果不是有耿世彻在场,筑新恨不得缠上去问个清楚,不然她会怄死。
原揭阳显然也知道她在愤怒,不再看她半眼,很聪明的转而对一旁的耿世彻道:“既然你们相处得如此好,我就不打扰你们上课,世彻,我小妹相当顽劣,麻烦你。”
筑新寸听又想发作,什么顽劣?她几时相当顽劣?
耿世彻虽感觉到这两兄妹之间气氛诡异,但毕竟是江湖中人,他也没多在意,反而大方的一笑说:“没有这回事,新儿她天性聪敏,只是有点好动和童心未泯,遇上我这个半调子老师正好,我们可以互相切磋一番,想必往后的日子会很精彩。”
“新儿,你听见老师的话没?我拭目以待。”原揭阳带上了房门。
“我会让你拭目以待的!”筑新信誓旦旦的低吼即时传了出来。
几天过去了,耿世彻来原家庄为筑新上课的事已经步人轨道,虽然知道别有目的,但她并没有排斥她爹娘费心为她安排的这位俊逸非凡的老师,相反的经过几天下来,她发现自己还真喜欢耿世彻上课的方式。
他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几乎无所不晓,无所不精,这满足了筑新向来旺盛的求知欲,也丰富了她的视野,所以基本上来说,她是无可挑剔,如果真要挑毛病的话,那这整个过程里只有一件事能教她生气。
没错!就是原揭阳!
她气原揭阳既不主动来向她解释,为何请了耿世彻当老师也不告诉她,更气他对自己不闻不问、无动于衷的,就好像耿世彻介入了她的生活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原揭阳真的无动于衷吗?从筑新这些天来对他怒目相向的态度看来,他当然知道筑新还在气头上,他深知筑新的个性,三分稚气加三分顽皮,还要调和两分倔强与两分天真,她经常是雷声大雨点小,火气一过就没事。
所以他很理性的用所有的时间来处理庄务,情愿等她心平气和时再去找她,这样对彼此都好;而且他实在怕自己会在情不自禁的情况下对她表示感情,更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的拥她人怀,纵然他很早以前就想这么做。
“揭阳,这么晚了还不睡?”
声音沉着威严,走路虎虎生风,踏着步子而来的是原长风。
原长风经过议事堂,见灯火还亮着,知道一定是养子还在里面忙庄务,适巧这些天来他就有意找个时间和原揭阳谈谈话,择日不如撞日,夜深刚好,不怕隔墙有耳。
“爹,您请坐。”原揭阳恭敬的说。
对这位于他有救命之恩又有养育之恩的长辈,他一直是恭敬的,从过去到现在,从没变过,因为他深知自己这条命是怎么活下来的。
如果没有原长风的仗义相助,他的生父将尸曝荒野,连个葬身立碑的地方都没有;如果没有原长风的好心提携,他现在还是个人人喊打的街头乞儿,或许还会被冠上逃犯之子的罪名,而被关进天牢里去永不见天日,根本不会有今日的原揭阳,更遑论五年前他还能凭借着原家庄的势力和原长风的威名,将生母的骨灰找到再重新安葬。
原长风没多给他一丝父爱,但却给了他一个家,给了他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活下来的姓氏,给了他一个在原家的名分,也给了他安定,这就太多了。
他欠原家太多,所以原揭阳相当感激原长风纵然原长风的教养方式是严苛了点,但那根本无损于他对原长风的尊敬和孺慕之情。
原长风有资格这么教养自己,非但因为自己的命是他从虎口上救下来的,也因为他对自己那份全然放心的相信和尊重。
原家庄的一切,原长风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直都在默默作着准备交班给他这位养子的打算对这么一个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陌生人,原长风能做到如此,已经不容易。
因此他对筑新不能有非分之想,无论何种情况下都不行。
为原长风沏上一杯热茶后,原揭阳这才问:“爹找我有事?”
原长风喝了口茶,锐利的眼光打量了原揭阳一圈后才不疾不徐的道:“是有点事,关于你,也关于新儿。”
空气在一瞬间凝结了,原揭阳默然不语,等着原长风进一步的说明。
原揭阳知道养父素来干练精明,原家庄的大大小小事物均逃不过他的眼睛,也许是因为原长风年轻时曾游走五湖四海数十年的经历吧,这使得他对事物的看法很开明,从不拘泥于小节,也不会一成不变,这点倒是可以由他替女儿延请教习就知晓,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这般开通的人实在少见。
原长风在妻子的眼中是个负责任、有担当的好丈夫;在下人口里是个会体贴仆婢的好主人;在原家庄的这群弟兄们的心里更是无可替代的恩师,只除了稍稍宠爱了点女儿之外,他实在令人钦佩。
因此原揭阳也知道,能令原长风这么郑重其事坐下来谈的,必定不会是小事。
他没猜错。
原长风看着养子,先缓和气氛的淡淡微笑,接着不疾不徐的道:“揭阳,据小三子的监视回报,新儿最近玩心收敛了许多,她似乎和耿少侠很合得来,你应该知道。”
“看得出来。”原揭阳必恭必敬的说。
“新儿对耿少侠的印象如何?可有好感?”原长风近一步问。
原揭阳喉咙一紧,答道:“孩儿近日忙着庄里和买卖布匹的事,没和新儿好好聊过,所以无从得知她的想法。”
原长风捋着两撇胡子笑了,“那可真鲜了,新儿一向黏你黏得像块牛皮糖似的,她会不找你?你们可有口头争吵?”
“没有。”
“那就是她转变了?”原长风居然为这件事颇为安慰的说,“总算她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了,过去她成天跟着你打转,说起来好笑,你娘还真怕新儿会为了不想离开你而不愿出嫁。”
“请爹放心,没有这种事。”原揭阳力持镇定,纵然他的感情世界中一直都只有新儿,但是新儿也永远只能是他的妹子,这点他相当明白,更不会逾越。
“你呢?也已经二十四了,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原长风话题一转,不经意的问起他来。
“没有。”原揭阳还是那两个字。
原长风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暮虹呢?爹看得出来暮虹相当欣赏你,咱们几次上飞天寨去,她的眼光都一直在你身上,你不会不知道吧!”
原揭阳没什么大反应的说:“孩儿和暮虹只是普通朋友,她跟新儿一样,像我的妹子。”
原长风连忙纠正,“差很多,新儿是你的妹子没错,但暮虹可就不一定了,她可以成为你的妻子,将来为我们原家传递香火。”
原揭阳心中一凛,莫非……“爹希望我娶暮虹?”
“爹不会勉强你。”原长风从容的一笑,“只不过汪寨主曾向我提过你和暮虹的婚事,你也知道暮虹是汪寨主惟一的女儿,他一直想为暮虹找个好归宿。”
“爹的意思是……”
原长风云淡风清的说:“我和你娘提过这件亲事,你娘也相当满意暮虹那乖巧秀气的孩子,你娘的意思是,如果你没有特别中意哪家的姑娘,暮虹倒是个挺理想的人选,将来新儿总会出嫁的,暮虹若能嫁到咱们原家来,不但你多了个贤内助,还可以和你娘作伴。”
“孩儿知道了。”
跟在原长风身边十几年,原揭阳很明白原长风话里的真正含意,养父如果不很希望他娶汪暮虹,就不会特意拨时间来和他聊天。
“那么,找个时间,咱们上飞天寨提亲,你早点休息吧!”原长风满意的站了起来,“还有,你帮我多留意留意新儿那丫头,如果她和耿少侠相互中意,我们就可以开始着手安排新儿的婚事,到时候双喜临门,你娘可有得忙。”
原长风出去了,而原揭阳他是注定一夜难眠。
他很明白,想必养父是发现了新儿对自己的特别情愫,所以才会未雨绸缪的要为自己安排亲事。
他能够了解原长风的心态,如果是他,恐怕也不愿珍视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天涯逃犯的儿子,纵然原长风是抚养了他十多年没错,但仍不能忘却他身分卑贱的这个事实和印记。
原揭阳重喟一声,上回和筑新的误全都还没有解释清楚,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即将和汪暮虹订亲的消息,她不晓得又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但这是他所不能预料,也不能去想的。
第五章
这天可算是筑新的解放日,她异常的开心,因为那个姓耿的老师临时有事不能到原家庄来,所以她无条件得到一天玩乐的时间,还有什么比这事还痛快?可以光明正大的玩,完全不需要顾虑她爹的臭脸,简直是再造天堂!
“小三子,你说我们接下来是到水洞去比赛游水好,还是到市集去赶热闹好?”
才刚由果园采了果子回来,筑新马上又兴致勃勃的问小三子。
“好小姐,你不累呀?”小三子已经浑身没力了,一早起来他就被筑新拉着东跑西跑,没一刻钟停下来,好不容易现在可以坐在凉亭里歇息,她却又立刻提议接下来的活动,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我当然不累。”筑新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小三子,狡黠的眨眨眼问:“难道你累啦?”
小三子惊跳起来。
“开玩笑,我也一点都不累!”他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如果现在服输,那往后还不被她给欺负个够才怪。
“那好,我们就到市集去吧!趁着今天我爹不在,我们可以逛到黄昏再回庄来,正好可以赶上用晚膳的时间,你说好不好?”
他还能说不好吗?
“小姐……”说实在的,小三子真不想去,没有体力陪她磨是一回事,万一被庄主给知道了,他的小命就不保矣!
“又怎么了?”筑新对着他大摇其头,“莫非你要换装?别笑死人了,你又不是姑娘家,到市集去还换什么装呢!”
“小姐啊!”小三子无语问苍天了。
“好吧!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想怎么样嘛!”筑新一副“跟你耗定”的样子与他大眼瞪着小眼。
小三子再三犹豫后,终于愁眉苦脸的开口了,“小三子不敢怎么样,倒是小姐你要怎么样才对,现在赶到市集去再赶回来,恐怕庄主回来的时候就……啊!夫人!”
随着小三子最后那声惊喜交集与庆幸不已的欢呼,筑新也迅速的回过头去,哦!老天,不是臭小三子在使调虎离山之计,她真的看见她娘由丫鬟陪伴着朝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完了,走不了,都是你啦!”筑新狠狠的瞪了小三子一眼。
她一古脑的将过错全冠在小三子头上,对他刚才那番拖延战术十分埋怨;小三子则很快乐的耸耸肩,表示自己是无辜的,他怎么知道夫人会来得那么巧,适时的解救了他呢?
这真是太好了,本以为在劫难逃,哪知救星转眼就来,他终于可以不必担心被庄主大审问了。
一阵淡雅清香飘来,司马如莲步轻移,已款款来到女儿身边。
“夫人好!”小三子精神饱满的问安。
这马屁精!筑新相当不齿的扫了小三子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看着她娘。
“娘。”很明显的,她这声问候就和小三子的天差地别,一脸勉为其难的表情。
司马如对他们俩笑了笑,温温柔柔的开口了,“新儿,你又在为难小三子了,嗯?”
“我哪有!”
“夫人英明!”
这两句话在同一时间分别出自筑新和小三子口中,霎时司马如忍不住噗嗤一笑,筑新恨不得扑过去掐死小三子。
“好了,你们别斗了,小三子下去休息吧!新儿,跟娘去散散步。”
领到懿旨的小三子快乐的退下休息去也,独留懊恼万分的筑新,暗自诅咒着那可恶的小三子,最好让他睡觉被蚊虫咬到、吃饭被饭粒噎到、走路被自己的脚勾到、说话舌头被牙齿撞到
“新儿,你在发什么呆,陪娘走一走,唉,园里的杜鹃都快谢了吧!盛夏转眼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