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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且留情 page 14 作者:简璎

  ”新儿,我必须对你完全坦白,经过七天前你 给我的致命打击,再加上这些天的苦苦思索,我知遭自己只是个凡人,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凡人,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过去我自命风雅,不愿留在京城与权贵同流合污,但是当我知道你怀了别人的孩子时,我却是那么的苦痛愤怒,我怨怪你,我憎恨你,我瞧不起你,巴不得从没认识过你! 

  “但是,夹杂在这些情绪当中,我发现我竟是 那么的爱你!我爱你对感情的专注,你付出得无悔 和你的坚持勇敢,这些使你像脱蛹而出的彩蝶,令 我不得不欣赏、不得不佩服;所以现在,我想做一 件凡人或许做不到的事,那就是--照顾你。”耿 世彻缓缓道出这些天心情的转变。

  她凝视着他,在这一瞬间,她好像又获得了另一个亲人,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世彻,你……”筑新眼眶红了,她何其有幸,能拥有耿世彻对她的厚爱,又何其有幸得到他的凉解。

  “新儿,这些天的我好没风度,忘了那个丧失理智的耿世彻,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耿世彻,而你,愿意让我来好好照顾你吗?”他温柔的问着她。

  她眼里充满了泪水,感动得无以复加。

  “谢谢你!谢谢你,世彻!我以为我将永远失去这份情谊了,而现在你却让我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世彻,我……”

  耿世彻帮她拭去了泪水,露出一丝笑容,“别哭了,你看,连小雪儿都在笑你呢!”

  筑新止住了泪,可不是,那只由火里逃生的小雪儿直盯着她瞧,还真有那么几分取笑的味道哩。

  她也笑了,那生命中失去的春天,似乎被她重新悄悄的给握住了。

  塞外

  一座古朴的小屋杆立正山峦下,阳光斜斜的、斜斜的由窗子照射到屋里惟一的一张木桌上,桌上摊着一封信,由信纸的皱摺痕迹来看,那封信一定已经被一读再读了好几次。

  小屋的男主人站在窗边,他长长的双腿笔直稳健的跨开,坚毅的唇缘紧抿着,深远的黑眸凝望着窗外,似有无限痛楚。

  她终于还是嫁人了。

  他的小女孩已正式为人妻,而这也意味着,他们之间除了那名义上的兄妹关系之外,是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牵连。

  五年后再回到姑苏,世事已变,想必她已是绿叶成荫,那是她的归宿、她的幸福,他该打消念头,也可以打消念头了,让本来存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丝奢望,随她的婚讯而逝吧!这或许是他养父母在天之灵最安慰的结局了。

  至于他……他原本就无家,不会在乎飘泊到哪里,处处可为家,但也--处处不是家。

  思绪翻涌,他又想到了那一夜,破庙中缥缈的神秘女子,她疑幻似真的为他宽衣解带,柔腻的手指抚过他灼热的躯体,为他消去所有病苦……

  这个影像一直困扰着他,似乎将永远是个谜。

  七个月后,在秋末之时,筑新顺利产下一子,白胖逗趣、可爱无比,令耿世彻爱不释手,也令逐世山庄一时之间洋溢着浓浓喜气,方伯、嬷嬷和婢女们更是成天的大炖特炖补品给筑新坐月子,而耿世彻现在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逗儿子。

  筑新没有为孩儿正式命名,只为他取了个小名叫武儿,希望他能身体强壮,好好长大。

  “小武儿乖,爹摇着你,快快睡……”

  耿世彻哄着孩儿,筑新则带着满足的笑意望着他们俩,她真的没有什么可遗憾的,耿世彻待武儿就像亲生子般的疼爱,待她也无微不至的关心,她其实该让孩子冠上耿世彻的姓才对……但是,她幽幽然的叹了口气,她心底总有那么一丝隐隐约约的期盼,这孩子本该姓原呀,但是他爹……

  “怎么啦?你在叹气,是不是太累了?”耿世彻抱着武儿在她床沿坐下,温柔的问,“你今天早起了是吗?累了就躺下休息不要逞强,你刚生完孩子,要好好休息,大夫的话别当成耳边风知道吗?”

  “知道啦!”筑新笑了笑,“你可真像我第二个爹。”

  回想起这一段待产的日子,好几次她想起死去的爹娘就泪盈于睫,想起人在塞外的原揭阳更是难以自持,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还好都有耿世彻在一旁安慰她、鼓励她,这才可以走过来,由一个小女孩到今天的初为人母。

  如果没有耿世彻,就没有现在的她,耿世彻给她一个完好的避风港,为她挡掉所有的风雨。

  筑新怕委屈了他,他却坚持要和她成亲,始了她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也给了她一个耿家少奶奶的地位,让她名正言顺的待产生子,若不是他,武儿的出生,将不知会为她带来多少轻视和鄙夷的眼光,而武儿也会永远被嘲笑为来历不明的私生子。

  她真的好感谢耿世彻,尤其是他对她的那一份尊重和情谊,纵然在名义上已是他的妻子,他有权利碰她的,但却已将对她的爱情升华,待她一如手足,这份知遇和相惜之情,她这辈子都还不了。

  “新儿,你瞧,武儿他睡着了耶!”耿世彻喜滋滋的说,现在能将武儿哄睡已被他归类为“重要成就感”那一项。

  筑新靠了过去,武儿那微红的脸颊好可爱,他的眉又浓又刚硬,像极了原揭阳,还有唇也是,简直就是他的翻版。

  如果让原揭阳见到了武儿,他绝不会认不出这是他的儿子,他们的脸孔实在太相像。

  看着筑新那凝神不动的微妙眸光,耿世彻了解的一笑,忽而轻声问她:“这样好吗?”

  “什么?”筑新看着他,不懂他这突然一问是在问什么。

  “新儿,孩子都出生了,而你却决定不通知揭阳,这样好吗?”从筑新下了这个决定以来,都已经过了二十几天,耿世彻仍是觉得不妥,“这对揭阳来说,好像不怎么公平,他从来不知道你们曾经有过肌肤之亲,当然也不会想到你会为他生下孩子,过去已经饱尝分离之苦,你不考虑再给你们彼此-次机会?”

  筑新静默了半晌,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想揭阳因为孩子而要我,你不明白他对汪暮虹的感情,汪暮虹才过世一年,他不会回来的。”

  “你确定他对汪暮虹的感情有你想像的那么深刻?”

  她低叹了一声,“我亲眼所见。”

  “眼睛看到有时候也不能作准。”耿世彻并不以为然。

  “不是有句话说,眼见为凭吗?”筑新很快的说,眼底一片平静,“世彻,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别劝我,好吗?惟有这件事就让它顺其自然吧!过去我偏要强求,或许就是因为那样,而违逆天意,反为家人招来了祸端;现在我什么都不想求,只要能好好带大武儿,那就是我最大的安慰。”

  当事人都已经看得如此透彻,他还能说些什么?

  但是耿世彻有种感觉,筑新的故事不会就此落幕,必定还会发生些什么人们所不能预料的,也或许往后的岁月,她真会带着武儿就这么一直单身下去,惟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会一直守护着他们母子俩。

  日子一天天的过,四季在变动着,天气辗转进入了炎热的夏天,武儿像遗传到筑新丰富的生命力似的,才一岁半呢,就已经好动得不得了。

  武儿会讲简单的话,也已经会走路,在厅堂、回廊、花园里四处走走是他的嗜好之一,若让他在特别为他搭起的小水池里玩那就更不用说了,会让他乐得直咯咯笑,百分之百像透了筑新酷爱游水的性格。

  筑新最安慰的一点,就是耿世彻将武儿教得非常有礼貌,也非常绅士,换作是她,根本拿武儿这头顽皮牛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活力无限,只有耿世彻有那种精神陪他玩完了这个,再玩那个,两个人经常玩在一块就是大半天,难分难解。

  像现在不就是吗?瞧瞧那里,小家伙怕热,脱光了衣裳整个人在小水池里快乐的拍打出水花,而耿世彻则赤裸着上半身,也陪他玩得不亦乐乎,武儿笑眯眯的左一句爹,右一句爹,虽是男孩子,他撒起娇来也不输给女孩子哩!

  筑新就坐在池子旁的六角亭里,她凝望着他们俩,那种错觉又恍恍惚惚的来了,她常常会觉得,好像耿世彻真的是武儿的爹似的。

  唉!这样也好,就这么忘了过去的一切吧!现在的她,已从一个无邪的少女变成一个孩子的母亲,她已懂得当初爹娘对她的苦心,也试着去体谅原揭阳失去妻子,而甘心去为妻子事孝的心情,更懂得耿世彻这两年多来对她的好,是多不容易作到的气度。

  如果当初她能有现在的智慧,或许就不会将自己的感情处理得一团糟;而不就也因为年轻、青涩、幼稚,所以才会去爱得那么认真和无怨吗?

  “夫人!夫人!您有客人哩!”代总管吴伯远远的在朝她招手,方伯被耿家老爷子叫回京城去处理一些事务,要半年才会回来,所以耿世彻才又找了也很和善的吴伯担任代总管。

  筑新拭了拭额上的小颗汗珠,站了起来。

  吴伯领着来人走近了,筑新呆望着吴伯身后的那个颀长人影,一时间恍如梦中,连吴伯说了些什么和退下了也不知道。

  筑新不能呼吸了,她整颗心脏都在擂鼓似的跳动,看着他,他也看着她,时间像在一瞬间凝住不动。

  耿世彻也注意到这边的不对劲,看到那安静对望的两个人,他先是一怔,然后就笑了,那唇际边缘微微漾开的笑意渐渐扩大,也是时候了,终于让筑新给盼到了。

  原揭阳凝视着眼前这个小女人,她一身月牙白衣裳,长发整齐的绾起,额上有小颗汗珠,不施脂粉仍是眉目如画,她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少了份跳脱飞扬,但却多了几分优雅;清灵、温柔、细致和成熟。

  “你--过得好吗?”他先开口了,大概是长途跋涉的关系吧,他的音调有点哑。

  筑新出于本能的点了点头,如果他是指物质上的,耿世彻给她的相当丰富;如果他指的是心灵,那么,她说不出来自己是好还是不好。

  “你呢?”她脑里一片混乱,除了顺着他的话也问了相同的问题之外,似乎找不到什么寒暄的场面话可说。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突然的出现在她面前?这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盼了这么久,也想了这么久,她该要让他见到自己最完美的一面才对呀!

  筑新下意识的理理发鬓,不禁懊恼起今天为什么不穿那件淡鹅黄色的衣裳?那件衣裳至少会将她的脸色衬托得容光焕发些,而不是像这样惨白兮兮的;还有,她怎么就老是不记得该涂点脂胭水粉呢?这么紊……

  几百、几千种懊恼都在见到原揭阳的那刻开始,懊恼过后,她不禁暗笑自己的傻气。

  是呵!都作母亲的人了,见到他怎么还会像个小女孩似的手足无措?她刚才不是才觉得自己又成熟又懂得思考了吗?怎么现在那些她引以为傲的东西,在一瞬间全不翼而飞?而眼前看到的只有他,心中也只有一个名字:揭阳!揭阳!

  他们的眼光继续胶着,彼此都有千言万语,却又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娘!娘!”武儿套了件可爱的小衣服笑嘻嘻的往她这边跑来了,他短短的腿跑得还不稳健,颠颠倒倒的,筑新连忙蹲下张开双臂,等着他投入怀中。

  “娘,武儿乖!”小武儿撒娇的腻在筑新怀中,一边用软软的童音称赞自己。

  “嗯,武儿好乖。”

  筑新站起来转过身去,她唇角带笑,武儿唇角也带笑,这幅母子图不禁让一直看着他们的原揭阳迷惑了。

  那孩子太像他了,无论是眉、是眼、是鼻、是唇,乃至于脸形和毛发的浓密都和他如出一辙,这分明就是他的孩子!

  他的眼光转到了筑新脸上,看到她神情的那一刹那间他明白了,武儿确实是他的孩子。

  筑新隐忍多时、苦撑着的泪,终于在他面前不自觉地落下来……

  经过与耿世彻的一番秉烛长谈之后,原揭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那破庙中的谜底终于解开了,也知道了自己有一个一岁半大,小名唤武儿,初次见面的儿子。

  “我们有好久不曾这样好好的坐下来谈话了。”耿世彻微微一笑,他们两个大男人上一次像这样的谈话,已经是很遥远、很遥远以前的事,那次也是为了筑新,当时原揭阳到逐世山庄拜访,邀请他作筑新的老师。

  回头想想,没想到事情已经隔了那么久,时间还真是世间最不留情的东西呀!

  原揭阳凝视着青瓮茶杯,徐缓说道:“是很久了。”

  “新儿也吃了不少苦,这回你不会再离开她了吧!”耿世彻轻松的说,他自觉像个功德圆满的僧人,不过以后可轮到他不好了,新儿跟原揭阳走了之后,他肯定会被父母整天逼着要他成亲。

  “我一直在辜负新儿。”原揭阳没正面回答,却突然静静的说了这么一句。

  “放心,她不会怪你的。”耿世彻恳切的说完后又很高兴的说道:“现在你们一家三口总算团圆了,你临去塞外时交给我帮你管理的那些布行、茶楼……

  我可要统统还给你,你不知道,那些帐目每个月都要让我头昏老半天,我实在不是个管理的人才。”

  原揭阳沉默了半晌,神情蓦然转为严肃,“世彻,我想请你再帮我看管两年。”

  耿世彻以惊诧的眼神相询,“什么原因?难道你不愿留下来?”

  原揭阳摇了摇头,“我会留下来,在两年之后。”

  “为什么?你必须给我个理由,否则我不会放你走!”耿世彻的笑意消失了,他甚至有点动气的说,“新儿等你已经等得太久,武儿也需要爹,莫非

  你真是铁石心肠?”

  “我不能背信忘情,不能辜负另一个已亡人。”

  “什么意思?”耿世彻立即追问,他实在不忍心再次让筑新梦想破灭,这好不容易等来的人却又要走,这对她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事。

  “那是暮虹最后的要求,我无论如何都要做到。”原揭阳的眼底有坚毅的眸光,那份不会改变的决定,由肢体语言表达得相当清楚。

  耿世彻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三年前他坚决要远赴塞外的原因,他必定是答应了汪暮虹什么临终之言,而一直在信守承诺。

  “新儿她会很伤心。”

  “我知道。”原揭阳镇定的说,“所以,我会在明天天刚亮时离开,帮我个忙,不要告诉新儿,我怕她会承受不住。”

  “不要告诉新儿?”耿世彻露出不赞同也不愉快的神情问,“你指的是什么?是你明天就要离开的事,还是你对汪暮虹的‘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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