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烈皱眉,“你什么时候变成晶晶了?”
晶晶是WMM 出了名的无厘头大王,跟她相提并论通常不是什么好事,小梁怕降低自己的格调,不敢吭声了。
用力的拉挺领子,我拉,再拉,这种衣服领子就是要挺才好看……
突然,面对高尔夫球场的小梁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忍不住咦的一声,“莫老大。”
“又怎么了?”声音听起来十分不耐。
“那个人。”她朝莫烈背后的方向努努下巴,一脸怪相,“是不是谢小姐?很像哎,可是她怎么会穿这样?”
莫烈回过头,知道小梁的奇妙表情所为何来。
那个总是穿着改良式旗袍,说话幽幽柔柔,让工作人员称赞是“从古城走出来的美女”的人,此刻扎着麻花辫,穿着运动服,踩着登山鞋,脸上还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黑框眼镜。
不只小梁,所有的人都好像看到怪物似的盯着那个身型纤细的人看,要不是确定森林饭店没有外人,只怕一时之间还认不出来。
“谢小姐?”导演一脸怀疑。
“早安。”
“真的是你?”
东静一脸奇怪,“我不是回你话了吗?”
导演干笑几声,又看了她一眼,似是不能接受她这真实模样似的,转身假装忙碌去了。
“小梁,衣服整理一下,艾莉丝,把靳炜的头发再弄一下,啊,那个伟文,放一点音乐。”
一阵乱七八糟的吩咐听得东静与reaL一阵好笑。
莫烈不会说,不过,他真的很怀念东静这种平民样子,“还没睡还是刚起来?”
“还没睡。”
“不累?”
“我睡到晚上九点,原本只想写一些东西的,没想到一坐就写到脚发麻。”东静眼带笑意,“你们呢?”
莫烈还没回答,另一名工作人员伟文就跳了过来,“谢小姐对不起,莫老大,时间差不多了。”
工作至上。
莫烈摸摸东静的头,回到了湖边。
没有打灯,只有几块反光板,一群人在湖边等待日出时分。
机器运作,底片开始转动,电风扇在冬日山上呼呼的吹,几个工作人员将袋子中的落叶一把一把的抓起堆到电风扇前,风力忽强忽弱,为得就是要造成落叶纷飞的自然效果。
“OK. ”导演大叫,声音中透着满意。
天寒地冻中,大家还是勉强的鼓了鼓掌。
“可以休息了。”导演举起手腕,“我看看,唔,下午三点半餐厅集合,工程组的要早一个小时。”
莫烈穿上晶晶递过来的大衣,意外的看见东静还在现场——他以为她已经回饭店休息去了。
“你不会是趁着抱人家进房间的时候,做了不被允许的事情吧?”亦阳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看样子,人家好像有话想要问你喔。”
他能做什么?就是趁着她睡着时偷吻了一下额头还有什么?他是想要她没错,但还没变态到那种程度。
但东静此时一下拉辫子,一下扭衣角,的确是有话想说的模样。
“东静。”莫烈走向前。
她抬起头,给了他一抹笑。
甜甜的,眉梢唇角都有温度的笑法,莫烈一时之间居然有些失神。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暖暖的,女生的手。
他笑了,蹲下身子,让两人的视线平行,“有话跟我说?”
“原本有。”
“原本有?”
东静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边,“不过我刚才跟艾莉丝聊了一下,她说你们从昨天下午四点半工作到现在已经超过十四个小时,所以算了,你回去睡吧,等精神好些了,我再问你。”
“我没差这些时间。”
“可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莫烈转头一看,那些在收拾东西的工作人员莫不露出了心虚的表情,显然是一直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他了解,他自己不在乎少睡几个小时,但他的工作人员可不希望自家艺人太过疲累,人言可畏。
“那至少先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
对他张牙舞爪的野猫居然变成了家猫?而且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若说是奇迹也太不可思议,何况,他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所谓的奇迹。
“你很急吗?”
“不。”莫烈笑了,这么长的时间他都等了,他不在乎再多等几天,“一点也不。”
东静起身,顺势拉起他,“所以,你该回去休息,我也该休息,等我们两个精神都很好的时候,我再问你我想知道的问题。”
从人工湖泊畔回到饭店其实是一段不短的路,不过两人刻意殿后,花园与高尔夫球场就在说说笑笑间穿过,然后各自回房休息……原本应该是如此结束的,不过下午时分却意外的发生了段小小的插曲。
原因是东静起床后要用发簪挽髻,发簪又还在莫烈外套口袋,只好顶着一头毛燥的头发去他房间拿,谁知道就在出来的时候,住对门房间的伟文也开门了,三人面对面,都是万分尴尬。
“谢小姐,你……”伟文虽然硬生生闭嘴,但想也知道他原本应该是想说“你怎么会从莫老大房中走出来”。
东静没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形……他们都是刚睡醒的表情,她的头发又这么乱,就算解释也没人听。
莫烈极绝,直接问:“你有意见?”
刚才说话慢吞吞的人此刻倒是答得极怏,“没。”
情况已经不妙。没想到伟文隔壁房的夏沁雅也开门了,旁边还跟着晶晶,五人十目,你看我,我看你,有的笑,有的忍笑,有的挑眉,有的尴尬,待那天晚上要捕捉夕阳的画面时,拿发簪事件已经被渲染成一则桃色新闻。
“莫老大跟谢小姐在一起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他们两个不是每次讲话都距离一公尺以上吗?”
“笨,那是为了避免曝光的障眼法。”压低声音,“听说,他们在台北已经同居了。”
如此这般,越来越离谱。
有人笑,有人怒,有人好奇,有人不敢置信,诡异的是,两位当事人居然都没有跳出来解释澄清的意思。
于是,越演越烈。
第四天,谣言加入了男配角一名。
“同居?不会吧,他们认识又没多久,而且莫老大不是有个难忘的初恋情人吗?怎么会跟这个谢小姐扯在一起?”
“初恋情人只是用来回忆的,听说还是武焰牵的线喔。”
“又关武焰什么事了?”
“莫烈跟武焰是reaL的创始团员嘛,武焰跟那位谢小姐好像又认识很久了,大概是看两个老朋友都还没对象,就帮忙撮合喽。”
面对这则天外飞来的新闻,三十来人反应不一。
东静明白谣言的厉害之后,已经豁出去了,随便他们怎么说,一律充耳不闻,对任何问题笑颜以对。
“我不会讲啦。”工作余暇,晶晶在面对WMM 同事的询问时总是这么回答,“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寻常。”
小梁更好奇了,“快告诉我,我好想知道。”
晶晶叹口气,唉,怎么说呢,当时现场有五个人,谢小姐微笑以对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那一向摆着张恶霸脸的莫老大居然……也笑了……
第八章
虽然是一月,但由于阳光实在温暖,因此一点冷的感觉也没有。
“好了,我现在有空。”莫烈俊挺的五官闪过一丝笑意,“而且我相信没人会来打扰我们。”
“来也没关系呀,这里这么大,不可能听得到。”
“我不喜欢有闲杂人。”
“闲杂人?”东静笑了出来,大大的眼睛弯成新月,“你说那些工作人员是闲杂人?”
他一脸理所当然,“你有话要问我,而这件事情对我很重要,所以从现在开始,除了我们两个之外,其它的全是闲杂人。”
原本预计一周的工作,但在众人同心协力之下,居然提早了一天完成,刘格致没催人回去,大家也乐得多待一天当休息,好好的享受森林饭店的崭新设施,诸如温水游泳池、水疗按摩、高尔夫球场、人工湖泊、花园、露天咖啡馆,还有温室花圃以及蝴蝶馆等等。
现在,莫烈与东静就坐在露天咖啡座。
无风,阳光融融,从此处看远,山峦叠翠,小溪从山谷中穿过,风景十分好,令人心旷神怡。
“问吧,你问什么我都回答。”
东静却没开口。
她看着四周景致,神情似有无限怀念,“像不像?”
“像不像什么?”
“皇后镇。”
莫烈毫不犹豫的回答,“不像。”
一点都不像。皇后镇可爱多了,自然多了,他跟东静那次到以活动著名的皇后镇玩,在那里留下许多刺激的记忆,而这座森林公园却什么也没有,怎么会跟皇后镇扯在一起?
东静笑笑,像是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似的,“我呢,刚开始是很想知道却不想问,可是现在不会了。”
“跟我赌气?”
“嗯,我承认自己在跟你赌气,不过情绪与好奇心是两回事,我想我有权利知道。”东静顿了顿,“有权利知道你为什么一声不响的突然离开奥克兰?”
“你知道莎莉跟丹尼出事的事情吧。”
“嗯。”华人圈中的大事她当然知道,她所不了解的是为什么莫烈会在这之后旋即消失无踪。
消失得那样彻底,连通电话也没有。
她找他找得几乎要失去理智,甚至还离家出走好几天,以为他会去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她知道他失去了莎莉跟丹尼一定很难受,所以想陪在他身边,她只是……只是想陪在他身边呀。
“我一直以来都是以研究者家属的身份留在纽西兰的,莎莉跟丹尼发生意外后,因为很多证明都找不到,重新申请手续繁琐,而且不见得能申请继续居留成功,我想要赶快接续起大学学业,所以选择回到出生地香港。”
“总可以给我一个电话吧?”
“那时以为事情可以很快结束,真的。”莫烈至今还记得,当他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四个月时的震惊,“我想要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告诉你,可是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也离开了那里。”莫烈伸手轻抚她的脸,神情有着后悔,“我想尽了办法,可是,什么也找不到。”
当他从安琪拉口中听到那一切的时候,几乎要快疯掉了。
他们不能再见面了吗?
他不太相信安琪拉的话,他拚命打工,拚命存钱,除了学费之外,一点一滴全部存下来,然后再度飞往奥克兰,直到看到另外一户人家进出谢家的别墅之后,终于愿意承认,东静真的搬离了那座城市。
他在那里留到最后一分钱用尽,才回到香港。
“你知道我最后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东静轻轻的摇了摇头。
莫烈凝视她的脸,“我站在你家围墙外,看到另外一个女孩子打开你房间的窗子,眼泪就这样掉下来。”
她笑了,阳光之中的笑颜有些感动,但感动之外的是感怀。
他为她哭了,她又何尝不是?
哭了多少次,哭了多少回,生性娇弱的她在经过那回之后,彻彻底底成为大人,外貌是十七岁的少女,但内心世界却是个有点受过小沧桑的大人。
不想恋爱,又没其它新鲜事,她只好钻研于不会变更的历史。
说来,她大学时代一个哲学系教授拚了命要她转系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被最好的爱背叛,所以不太相信眼睛看不到的事情,她觉得人生有许多层面,每一个层面从不同的角度看来都代表着不同的意义,蝴蝶效应,水滴效应,还有很多很多……
***
她在想什么?
轻蹙着眉,似乎不是很愉快的回忆。
“东静。”
她咦的一声,回过神,“你叫我?”
“我想问……那个孩子呢?”莫烈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问了。
自从东静来到台北之后,他不只一次想问这个问题,但是她的态度让他知道不能问——只要不提起过往,谈什么话题都行,但若要回溯时光,她马上会跳起来,生气,大怒,转身走开。
孩子呢?她生下了,还是做了手术?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知道,在这个冬阳融融的午后,他们很自然的说起了从前,于是,他不得不问。
“孩子?”东静的眼中有一丝茫然,显然不太懂他在说什么,“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怎么回事?
“安琪拉说你好像怀孕了。”
“我怀孕?”大声过后,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连连摆手,“喔,那个、那个,不是。”
东静在笑,但却笑得很诡谲。
莫烈嗅出了她眼中的那抹不寻常,“不要一笑带过,这个疑惑存在我心中十年了。”
“我发誓没有。”
“让我知道原因。”
四目相望。
终于,东静重重的叹了口气,“好,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但先说好,你如果笑的话,我会宰了你。”
她看着他,显然颇有挣扎。
五分钟过去,她终于用着豁出去的表情开口了,“我没有怀孕,怀孕是假的,变胖才是真的。”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接口。
一个是不敢置信,一个是不愿再提。
“真的?”莫烈打量她即使穿上大衣还是稍嫌瘦弱的身型,“胖到让人以为怀孕?你那时是胖到几公斤?”
她一脸“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的表情。
“两个月胖了十公斤,全部在这边。”她拍拍自己的肚子,“所以,很多人都以为我有了。”
完全无法想像她胖了十公斤的样子,“真的不是怀孕?”
东静大笑,“我自己的身体不会弄错。”
很难解释此刻的心情,好像放了心,又好像有点失望。
他一度以为自己跟她有个孩子,两人再次相遇后,也期待着她告诉他那日的到来,只是事实毕竟不若想像。
但若换个角度,东静没有怀孕,那表示她至少不用历经他曾想像的痛苦,对当时才十七岁的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怎么了?”
莫烈被拉回现实,接触到她似笑非笑的眼眸。
“是不是我看错了,否则你的脸怎么看起来有点失望?”她审视他的脸孔,唇角笑意弯弯,“这么想要有人叫你爹?”
“我还想多过几年自由的生活。”
他其实很想加上一句“但如果是你生的就另当别论”,但是,他们已经疏离太久了,久到他无法像以前一样任意开这类的玩笑。
“那该高兴点呀。”她站起身,倚着露天咖啡座的栏杆,背后是一片湖光山色,“现在多好,你可以过你的“自由生活”。”她特别加重了最后四个字,语气上有抹调侃的意味。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才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东静笑,“我问了一个问题,你也问了一个问题,我们解开了彼此的疑惑,那就好了,至少我不用带着一肚子问号回到北京。”
莫烈一怔,对啊,她要回北京的,他差点都要忘记这件事情了……
别人的久别重逢都是轰轰烈烈,要不痛哭流涕,要不激情和好,他跟东静显然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