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武焰不但换过衣服,整个人容光焕发的就像是特别整理过似的,认识多年,他当然知道曾在纽约少年监狱待过的武焰极恨这座城市,每到大苹果必定闷闷不乐,这次……啊,他知道了。
武焰那位年方二十岁的小女友何聆歌在纽约念大众传播,他重工作,她重学业,这种聚少离多型的情侣,有机会见面当然得大见特见才行。
亦阳长手一伸,搭上了他的肩——“跟聆歌约会对不对?”
“我们要去吃饭,然后去中央公园滑冰。”
“外面在下雪耶。”饶是在英国成长,亦阳仍旧不习惯冰点以下的天气,他以前在英国,冰点以下绝不出门,总是蹲在火炉边等天气干爽才出去。“滑冰?不要被冰给滑了。”
“聆歌喜欢。”
简单的一句话,却道出了无尽宠爱。
这是亦阳第一次在武焰的脸上看到真正的恋爱神色,并非有多大的表情变化,而是一种微妙的氛围。
真正的恋爱就是这样子?
武焰看看手表,“再跟你说下去会迟到,我要走了。”
“我跟你一起出去。”
“一起出去可以,但不准打扰我们约会。”
“重色轻友是不对的,正确的想法是,美女放两旁,朋友摆中间。”亦阳扮越学长角色,“我们这种摇滚人绝对不能沉迷于美色,江湖以义气为重,为朋友两肋插刀,万死不辞。”
“那是谈玩票恋爱的人才会这么说。”
说话间,两人已步出饭店,两个转弯后,进入纽约市最繁华的第五大道。
圣诞节将近,每家商店都尽其可能的将门面妆点出圣诞的感觉,圣诞树、铃铛、纸雕麋鹿,当然还有那一千零一遍的圣诞颂音乐,每家都在播,差别只在于经过时所听到的片段不同。
虽然天冷却丝毫不减游客的兴致,雪花纷纷没关系,有一种东西叫雨伞,打开照样可以挡雪,凭着意志抗冷,撑着伞在名店中穿梭采购,刷卡机的声音显然比圣诞颂响得更奋力。
“天空飘着雪,地上积着雪,真是好一副人间景色。”废话完毕,亦阳很快的导入正题,“最近跟何聆歌怎么样?”
“一直很好。”
“我觉得见不到面的爱情很虚拟。”
reaL主要的工作据点在台湾,何聆歌又在纽约求学,时差十二个小时,无法见面的时间只能靠手机或电脑联系对亦阳来说,距离太远的感情就不是感情了。
他爱一个人一定要天天看到她才行,无论是笑颜或声音,都要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如果分开得太遥远,他可能会渐渐不爱她,甚至忘记了,然后再找一个可以天天在一起的情人。
“这个问题见仁见智。”武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以前喜欢小静的时候,就在同一个城市,很常见面,但即使见到面还是会觉得不安。我那时老是想,小静的人跟我在一起,但心呢?不知道,很虚幻。跟聆歌会吵架、会生气,不过我反而觉得那才是真的在恋爱。”
亦阳笑了出来,“你也会跟人吵架?”
“我不喜欢,不过事情总有例外。”他拉掉不离身的护腕,护腕之下是个鲜明的齿痕,“上次那件事情发生时被聆歌咬的,虽然很痛,但其实还满高兴的,爱情就是会让人做出一些反常的行为。”
“我想恋爱,不,焰哥,我确定要恋爱了。”
“你还是决定朝夏沁雅前进?”
“那当然。”他一副万死不辞的样子,“你不要阻止我,我有信心跟沁雅小公主一起坠入爱河。”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武焰与何聆歌约定的街口。
人潮来往的繁忙通道,何聆歌撑着红色的伞,红色的绒毛大衣与绒毛帽让有着异国血统的她里得像个洋娃娃,看来极是美丽。
她一直望着他们的方向,待视线对上的瞬间,她绽出了笑容,然后在红砖道上小跑步起来。
武焰张开双手,将从街角奔过来的聆歌一把抱起,又揽着她转了几圈之后才放下来。
聆歌整个人埋在武焰的怀中,“我好想你喔。”
“再说一次。”
“我好想你喔。”
武焰在她左边的脸颊上一吻,“真乖。”
她微笑着侧过睑,“这边也要一个。”
他依言在她右边脸颊吻了一下。
一旁的亦阳看到这出第五大道上意外上演的连续剧,头发都快竖起来了,现在已经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有这么芭乐的对话跟这么芭乐的行为?更让他无法置信的是,其中一个主演的还是他的好兄弟。
雪花纷飞中,只见两人你侬我侬的你想我、我想你,聆歌少女的思念全开,而武焰显然也颇喜欢被撒娇的感觉。
五分钟过去,两人还沉溺在爱情的氛围里。
亦阳忍不住了,“喂,你们,不要那么目中无人。”
聆歌终于从甜蜜世界回过神,待她看清楚是谁之后,大眼中满是惊讶,“咦,你怎么在这?”
毫不掩饰的诧异让亦阳大受打击,生平没遭受过这样的冷落与忽略,他是亦阳耶,唯一登上时代杂志封面的华人吉他手,在这里站了五分钟,她却没有注意到他?
“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
“对不起啦。”她挽着武焰,一脸灿烂,“我是真的没有看到你。”
再一次打击。
“你不要生气,过几天我带最近学会的西班牙菜去看你们。”
“为什么不是这几天?”
“因为这几天我要陪武焰啊,”她一脸武焰为天,理所当然的笑靥,“没有空理其他人。”
接着,两人共撑一把伞,很快的消逝在吵嚷的人群中。
孤单留下的亦阳,百思不解武焰何以能对长距离恋爱保持信心,也百思不解何聆歌那个脾气不太好的小记者,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小鸟依人?
真想找人说话啊。
他拿出手机,拨了蓝天新的号码,助理说她正在上节目;而萱萱的直接转语音留言;妮娜的打不通;恩丽正在练习短剧会用到的跳火圈;预玟讲不到两句,已经传来导演大声找人的声音。
奇怪,他一直以为自己女友满天下,但现在才发现,原来并没有人像聆歌对武焰一样的将自己放在第一位。
亦阳只好安慰自己,真是破天荒的认知!
最后,他带着测试的心情拨了夏沁雅的号码,她没有在上节目,也不是语音或占线,更不是要练习跳火圈或演戏。
她接了电话,并且跟站在街角的亦阳愉快的聊起天来。
***
适应时差后,司雨照例跟着reaL去看演唱会场地。
只是,这一看之下才知道,主办单位在纽约所订的场地居然是莫内音乐厅,它虽然可容纳八千人,但美中不足的是,音乐厅内的布置是红黄色调的安妮王朝视觉感,跟摇滚的感觉有点不太搭。
“感觉,”亦阳在舞台上走了一遍,“有点怪。”
“反正观众会把座位挤得满满的。”司雨比划着台下的位子,“看不到那些镶金边的红绒座椅,感觉应该就会好一些。”
“可是场地是圆形的,怕回音太大。”
“这个交给刘哥去烦恼,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是将自己调整到最好的状况,预备两天后演出。”她看着亦阳,“你还好吧?”
这两天,她觉得亦阳有些不寻常。
以前他思考很快,三五秒的时间就会立刻想通,马上有结论,可这次不知道在考虑什么,居然还会偶尔出神。
“我前两天跟武焰出去,”他顿了顿,“正确的说法是,我跟他谈话谈到一半,他要去赴约,我不想谈话中断,于是跟着他一起走到约定的场合,在第五大道的一个转角看到何聆歌,她以前是小老虎,现在变成家猫,改变怎么会这么大?”
“因为她爱武焰呀。”司雨回想与聆歌变成朋友的经过,不由得笑了起来,“聆歌爽朗、大方,心无城府,我一直觉得武焰跟她很配。聆歌很聪明,但她的聪明不是用在耍心机上。聆歌真诚,武焰又体贴,简直可以当模范情人了。”
“你心里永远都是偏武焰多一点。”
刚开始,她是他们四个人的助理,待第一张工业摇滚专辑破百万之后,WMM 恍似由梦中醒来,给了每一位reaL团员两名助理。
那时武焰的琐事最多,最熟悉reaL的司雨理所当然的就派给武焰,后来又加入妈妈型的小潘;靳炜现在的助理叫晶晶;莫烈喜欢玩神秘;至于亦阳,换助理就像是古代有钱的大爷在换小妾,那些助理每次都被他的恶口吓跑,最后司两自然得将他的事全部接收。
“我是偏心,不过跟你想的不一样。”
“总不可能是偏我。”
“那可不一定。”她故作狰狞状,“呵呵,reaL中我最爱的就是你了。”
亦阳听了大笑,看了看一百五十公分高的司雨,“可惜我没有恋童癖。”
开玩笑似的一问一答,司雨知道他不会当真才敢那样说,但也因为他的不认真,心中顿时好似被细针轻扎着,感觉有点痛。
他过目不忘,却不记得她。
谈话间,他们已步行到莫内音乐厅的中央,司雨在红绒椅坐下,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夏沁雅那一型的。”他跟着在她身旁坐下。
“那你又跟蓝天新在一起。”
“天新只是一夜情……好啦,多夜情。可那不一样,天新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女生,我喜欢的一定要有双大眼睛,有点冷,要聪明,我不能忍受跟一个没大脑的人在一起。”他长腿一伸放在前座的椅背上。
“以前教授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中国人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最简洁有力的朋友论点,跟笨人在一起,有伤脑细胞,不过太聪明也不行,怕吃不消,在中间最好。”
“你再这样东挑西拣下去,啊,等一下,我有预感了。”她闭起眼睛,一副聆听天音的样子,“我看见了,你最后的下场就是住到独居老人安养社区,由护工陪你走完人生路。”
亦阳闻言,立刻给她一记爆栗,“你才住独居老人安养社区。”
司雨按着刚才受击的地方,笑了。
亦阳在这一点上真的很好玩,因为不想独自走完人生,所以对于陪伴自己的伴侣非常挑剔,但是过于谨慎的结果,反而造成某种心理弱点就像迷信的人听不得人家说他会不幸一样,自命天下第一帅男的他,最怕的也是别人说“他会独居到老”这句话。
“武焰说,等聆歌毕业就要结婚。”司雨看着亦阳的脸,存心刺激,“而且,他连房子都买好了,独栋三层,里面还有婴儿房喔。”
亦阳咒骂了一声,“他来真的。”
“那也没什么不好,如果知道这个人就是自己想要的,又何必费心去寻找不存在的人?”
“咦,司雨,你这句话有点禅机耶。”
“说我好话也没用,我不收弟子。”
第二个爆栗又落,“去你的。”
司雨呵呵直笑,虽然遭受连续两个爆栗袭击,但亦阳能高兴一点也就够了。
一直以来,他都有着资优的骄傲,开开玩笑可以,但不太会认真的跟别人讨论什么问题,别人要花上几天才完成的东西,他可能只要几小时就OK,而长期不与外界沟通之下,总会有些地方看不清楚。
就像这一次,只不过看到何聆歌的变化,他居然就想不通了。
很简单的东西,但教科书上并没有教该怎么办。
“不要老说我,说你,WMM 又不是修道院,干么不交男朋友?”
亦阳问得很自然,但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支吾了一下才说:“这有什么好问的。”
“你二十五岁了耶,大小姐,现在是十二月,再过几天就二十六岁了,你难道真要当老姑婆?”亦阳研究似的看着她,“脸色这么古怪,你该不会是那种受过伤之后,就没再交过男朋友的人吧?”
司雨一惊,“你,”说了一个字之后她突然想想不对,连忙硬生生的把“怎么知道”四字给打住。
“你不用回答,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我猜对了。”
她心中怦怦乱跳,认识四年,他们从来没有谈起这类的事情,当然也就无从猜测,可是万一他想起来了怎么办?如果真的那么不巧,她就只剩撞墙跟离开WMM两条路了。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他皱起眉,“那个害你这么伤心的人,该不会是我认识的吧?”
就是你本人啊,笨蛋。
步步逼近的猜测,让她有点欲哭无泪。
“如果你跟他注定要在一起,他就不会让你伤心。现在,他不但让你伤心,还让你空白着时间等他,若用上帝的语言来解释,就是没缘分。天下男人这么多,你不用这么固执,不是你的等到死也不会是你的,懂吗?”
司两低声说:“我……并没有想要成为他的谁。”
她知道自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所以只想看着他就好,以工作人员的身份大大方方的关心他,大大方方的支援他,然后大大方方的让他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纪录。
“这种牺牲奉献的感情更糟,暗恋其实很糟糕,你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他知道,他知道以后,这份爱才有意义。”
“万一对方觉得困扰呢?”这是司雨心中的疑问。
“会让人困扰的恋情基本上是起于不当的行动,举例来说,不顾对方有花粉症的事实而坚持送玫瑰表示心意,害对方痛苦,这种一意孤行的示爱才叫困扰,单纯的心意绝对可以获得某些回应。”
圆形音乐厅中,亦阳加大的音量引起了某种程度的回音,“如果我知道有人暗恋我,即使我不能爱她,我会感谢她,因为对方的爱在我的记忆里留下痕迹,这才是重点。被爱者不知道的爱,根本不是爱,充其量只能说是自我满足。”
“你会感谢对方的爱?”
“感谢而肯定。”他顿了顿,“她们毕竟是有眼光的。”
***
在纽约的最后一夜,WMM 包下饭店总统套房开舞会庆祝,除了一路跟随的台湾工作人员之外,还有纽约当地的工作人员,最让人感到意外的应该就是席门了,照理说,应该早就回到英国的他,居然在演出当天出现,然后理所当然的出席一切WMM 所办的官方活动。
吃的玩的当然都省不了,尤其是在有人照应的情况下,大家喝起酒来更是肆无忌惮,如此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才开始没多久,人人都像是凌波征步。
“席门,”崇尚流行的晶晶一直都想跟席门接近,奈何总缺乏了些勇气,为了今晚的自然表现,她可是对着镜子练习了许久,“我们跳舞好不好?”
席门正在隔间超多的总统套房里搜寻着司雨,对于晶晶的主动,有点天外飞来的感觉,但是在英国受教育的他,一向信奉大英的绅士礼法,其中之一就是不可让女士吃闭门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