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喜欢看女生穿绿色的衣服。”宋心贵再度微笑,因为她今天穿的就是绿色。
林辉煌懂了,而且忍不住想笑。
“就算我穿着红衣服,而你穿着绿衣服,那又怎么样?”她根本不在意,“谁在意这种芝麻蒜皮的小事啊。”
“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你也不了解他啊。”
“我跟他认识很久了。”
“我跟他认识更久。”
宋心贵脸色微微一变,艾力克没有告诉她,林辉煌这么会说话——她是很漂亮,也很伶牙俐齿,可是她不想就这样放弃。
她喜欢他很久了,在心富跟艾力克的婚礼上,一见钟情,这么多年来,她的感情生活中只想着他一个人,她做了很多,也改了很多,以为他会被感动,迟早,只是迟早……
她就是不懂,他去台湾也不过四个多月,为什么就会有“女朋友”?
夏熠有很多女伴,女伴来来去去,他也不曾带谁出席正式场合,唯有前几天的摄影展闭幕日例外,他带了人,并且不吝跟朋友介绍她是自己的女朋友。
听说,夏熠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温和。
听说,两人在小厅上相拥而舞。
听说,她不知道为什么哭了起来,一向不哄人的夏熠在她耳边说话,终于让她破涕为笑。
听说……
每一个听说都让她痛苦万分,宋心贵低着头,看见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裙子上。
一张面纸出现在她面前,“除了叫我离开夏熠之外,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你做的?”
她接过面纸,泪眼中却又想笑,怎么搞的,她们是情敌,她为什么还要管她的眼泪呢?
擦干眼泪,宋心贵低声说:“我真的很不甘心。”
“看得出来。”
从言行举止不难知道,宋心贵是出身良好的大小姐。
她非常拘谨,非常矜持,坐姿湍正,说话时保持一定的音量以及起伏,这辈子下要说登门斗情敌,只怕连大声说话都没几次。
她试图塑造出“我才合适夏熠”的感觉,但有好几次,林辉煌都读到她语气中的犹疑不定。
“你认识他多久了?”
宋心贵吸吸鼻子,“今年是第五年。”
“你觉得五年可以让你得到一个人吗?”
“对我来说,五年已经够长了。”
林辉煌露出亮丽的微笑,“如果你觉得五年够长,那你要对我心服口服。”
她一时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听好喽。”她扳着手指开始计算,“我小学六年级发现自己喜欢他,高一时跟他告白,加起来也是五年爱情,不过我从小就认识他了,我最早的人生印象是四岁,所以还要加上七年友谊,高一告白被拒绝到去年重逢,我常常会想起他,所以最后再加上超过十年的挂念。”
她顿了顿,“这样,你还会觉得我不如你?”
宋心贵沉默了——原来是她。
艾力克早跟她说过了,夏熠在台湾有个从小认识的“旧爱”,从小认识的旧爱……
她泪痕末干又哭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站在女人的立场,林辉煌很想安慰她,可是因为她们是情敌,所以还是算了,除了顺手将面纸给她之外,她什么也不想做。
夏熠给她的爱不是因为某一眼或者是某个机缘巧合,而是她努力的结果。
她的爱情不是凭空得来,当然不可能拱手让人。
宋心贵站起身,“输给你,我认了。”
林辉煌随她走到玄关,离去之前,宋心贵突然又回头,“我从来不认输的,除了你之外,你比我坚强,也比我漂亮。”
送走宋心贵之后,林辉煌躺回沙发上:心想,这算不算是意外的收获?
见过面,讲过话,在女人才懂得的试探中确定自己。
误会释清,阻碍消除,接下来几天,两人俨然过着小夫妻生活。
每天睡到中午起床,一起吃早餐,一起看电视或者是报章杂志。
她将阁楼中的珍藏照片全看过了,也在夏熠的鼓励之下学习使用单眼相机,拍夏熠很有趣,但比起拍他,林辉煌更喜欢使用脚架在一、二楼的各个角落留下两人合影的照片,底片拍完了,再拿到地下室冲洗。
当然,悠闲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他们要飞回台湾了。
***************
希斯落机场中,人潮拥挤得像是革命时候要搭前住广州最后一班火车似的拥挤。
林辉煌刚开完行前会议,虽然说能跟夏熠同一班飞机回台北很让她高兴,不过当她看到经济舱与商务舱全满时就笑不出来了。
全满!
她飞了这么多年,这种情形还是第二次遇到而已呢。
距离上机准备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她进入机场大厅,试图寻找夏熠的踪影——虽然时间不多,能讲几句话也好,就算没什么特别要说的,只要能看到他,跑出来再跑回去也值得。
广播声一阵又一阵,旅客的吵闹也不遑多让,十分大声。
夏熠在哪呢?
早知道应该先跟他约好在哪里等的……那个人好像童正熙喔……咦,不对,那真的是官仲仪的前女友童正熙!
林辉煌走了过去,声音中难掩他乡遇故知的惊喜,“你怎么在这?”
“我有急事要回台湾,在等机位。”
“这样啊,你等一等,我看看有没有办法。”虽是这样说,林辉煌自己也没有什么把握。
因为中国新年将至,许多华人为了避免到时候上不了飞机,通常会选择提早回国,经济舱与商务舱的座位早巳经满了,头等舱没满的原因也不是卖不出去,而是夏熠将头等舱定了下来,而没事这么凯的原因居然是,“不告诉你。”
如果找到夏熠,请他让出一个位子当然不成问题,但飞机场这么大,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得到人,而且空服员必须提早上机,她根本不可能时间到了还在外面乱晃。
夏熠,夏熠,快点出现哪……
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西瓜妹,你在找什么?”
林辉煌回头,差点喜极而泣,“我终于找到你了。”
也许是因为她由衷的欢呼,夏熠看起来有点高兴,“这么想我?”
“不是啦。”看到他脸色一沉,她连忙补充,“对啦,我很想你,我原本就是要出来找你的,可是……可是现在变成有事情求你了。”
“哦,说来听听。”
“我知道你包下头等舱,可是,能不能让一个位子出来?”
夏熠浓眉一扬,“让一个位子?”
“我遇到一个朋友,她说有急事要回台湾,可是最近两班飞机都没有空位,你可不可以帮帮她?”虽然童正熙抛弃宫仲仪跟别人跑到伦敦结婚,可是,如果照她跟官仲仪的相处经验,他一定会希望她能够帮童正熙。
“好啦、好啦,她看起来真的很急。”林辉煌很努力的求他,“反正你一个人也没那么多屁股。让一个位子给她嘛。”头等舱是要跟她求婚用的,现在要多装-个人,他戒子根本拿不出来。
可是照现在这个情况,如果他不让出一个位子给她的朋友,就算他拿出戒指,她也不会答应的。
他心有不甘的答应,“好吧。”
“耶!”
“我有但书。”
还没耶完的林辉煌停了下来,夏熠这个表情……一定没好事。
“条件是替我按摩十个小时,可以分期付款,但是不准赖帐。”
她倒抽一口气,“十小时?”她的手会断掉。
夏熠笑得有点恶劣,“不愿意?”
“我,”想起童正熙微红的眼眶,还有官仲仪对自己的仁至义尽,她一咬牙,“按就按。”
了不起慢慢还,她就不相信她拿那十小时按摩没办法,哼!
第九章
林辉煌对着镜子审视自己,桃色毛衣,黑色长裤配上同色系的靴子,这样看起来应该算是大方吧……不过,出席的场合是生日,老人家会不会觉得黑色有点晦气?
瞬间,桃色毛衣与黑色长裤加入了床铺上的衣服堆。
她从衣橱中再度选出衣裳,米色衬衫,淡红色格子及膝裙,配上黑色长靴子,嗯,好像还不错,不过,长靴子会不会又让人觉得有点阿飞?
米色衬衫与淡红色格子及膝裙,也加入了被淘汰的衣服堆中。
啊……烦死了啦,夏熠干嘛突然说要带她回他爷爷家啊,害她从早上到现在就一直换衣服一直换衣服,穿穿脱脱的,冷得要命就算了,最讨厌的是居然找不到她认为合适的衣服。
穿上运动服,林辉煌跑去敲韩凯圣的门,“凯圣,你可不可以出来一下,我需要你给我意见。”
“咚咚咚”三声过后,门开了,但却是另外一扇——官仲仪去年年底搬走后进驻的新室友,林辉煌不知道他姓什么,只知道他叫日升,白天睡觉,晚上工作,最气人家在大白天吵吵闹闹。
此刻,只见他满脸不耐,“林辉煌你很吵耶。”
“我没有办法不吵,因为我很紧张。”虽然跟日升不太熟,不过她现在的感觉是,只要有人愿意给她意见就好了,“哪哪,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之后,我保证不会吵你。”
“快点问。”他好想睡……
“你觉得,我该穿什么衣服去见男朋友的长辈会比较得体?”
“旗袍。”
“旗袍?”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原因呢?原因呢?”
“因为,”哪有什么原因,他只是随口说说,想叫她安静一点而已,“因为老人家会喜欢。”虽然他根本不懂老人家会想些什么。
林辉煌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回房间迅速整装过后拿起皮包就出门买旗袍去了。
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终于在一家旗袍专门店买到一件改良式的粉红色旗袍,缎面绣上朵朵桃花,看起来既喜气,又不致流于俗。
左看右看,自己也觉得夏熠的爷爷应该会很欣赏吧。
其实在她国中毕业以前,因为一直住在乡下,所以还满常看到夏熠的爷爷的,不过自从她毅然决然改念美容科,大学又跑到台北念服装系之后,算算,也十几年没见了。
不知道夏爷爷还记不记得她?不管怎么样,她这次是以“孙子女朋友”的身分去祝寿,那意义绝对不会一样,绝对……不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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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儿真不孝,她家明明就在五分钟的脚程之外,可是她却跟着夏熠直接回家了。
高墙,大庭院,还有多年前在乡间鹤立鸡群的四层楼洋房,数年不变。
“眼前景色跟记忆重叠的感觉真奇怪。”
夏熠笑笑,他完全了解林辉煌的感觉,虽然这是他的家,但他也好几次过台湾而不南下,“作梦时候的场景突然变成现实了,对不对?”
“嗯,”她脸上浮现了怀念的神色,“我想去看看你的房间哎。”
他没有反对,“反正也要放行李。”
他的房间在三楼。
那里,也维持着他离开的样子,大扇窗户,进口床,还有一张当时让林辉煌羡慕不已的多功能书桌,地板永远光可鉴人,而墙壁……林辉煌一下就看到那几个字,林辉煌最美丽。
那大概是她国小一、二年级写下的。
当时,她以为夏熠房间这面雪白的墙壁就跟家里那块白板一样,写了可以擦,顺手拿起奇异笔就留下了这几个字。
夏熠的笑容被那几个字勾起了,“你后来发现擦不掉的时候,还哭得很大声。”
“是吗?”她不太记得后面的事情了。
“你忘了,陈妈还跑上来问发生什么事情。”
唔,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
他们共同的记忆太多了,有很多甚至是她没什么印象的,他的房间她来过很多次了,但是从来没有一次让她像现在般想哭又想笑。
林辉煌突然问很想抱住他,不只想,而是真的这么做了。
贴在他宽阔的胸膛,听规律的声音,她不觉微笑起来——自从在伦敦小住之后,她发现自己深深的眷恋起他的心跳,很多时候,她伏在他的胸膛,只为了倾听那简单的幸福。
她突然的改变,夏熠自然也注意到了,他问过她为什么这样,她除了“心安”之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嗅着他身上的阳刚气息,“你到现在还没说喜欢我的原因。”
“你不知道?”夏熠还以为她应该明白,毕竟,他透露出的讯息十分明显不是吗?
林辉煌抗议,“我每次问你,你都是一脸莫测高深的笑,我又没学过读心术,怎么会知道?”
他笑得高兴,“所以说你是阿呆啊。”
以他现在的条件,即使不追女孩子,也会有人自动来接近他,可是他要的不只是火花,而是一生不离不弃,这四个字说来容易,但事实上做来却困难。
还在人格培养期的自己,之所以没有在众人的流言蜚语中变得偏激,源于有人正“不离不弃”的陪着自己。
那种感觉很奇怪,除非亲身经历,否则无法理解。
曾经一度,他以为自己会受不了人言可畏而选择容易的道路,但却在倾斜的前一刻,因为心中的那份稳定而定住了,夏熠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的西瓜妹一定会陪在自己身边……
“说给我听啦。”
“你自己想一想。”他又开始用拳头转她的太阳穴,只不过,力气放轻许多,“脑袋久不用的话,小心会变成烟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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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早就知道夏爷爷是个崇尚简单的老人家,不过在看到七十大寿居然只摆了一桌的时候,林辉煌还是有点惊讶。
“林小姐,坐。”夏爷爷完全看不出来她是谁,“乡下地方,没什么好招待约,粗茶淡饭,不要嫌弃。”
林辉煌忍不住好笑,夏爷爷也太有趣了,把那桌可以媲美满汉全席的东西说成粗茶淡饭……
夏熠的叔叔夏全对着她笑,“林小姐,坐啊,别客气。”
然后夏婶接棒招呼,“鸡是我们自己的养鸡场抓来的,很新鲜,等一下多吃一点。”
与夏熠同辈的夏美心与夏美婷都是点头微笑,一个四岁的幼儿则是说“姊姊好漂亮”。
夏熠在林辉煌耳边轻语,“看吧,他们都很喜欢你。”
她低声回答,“可是他们也都不认得我。”
“先不要讲。”他一脸就是想恶作剧的样子,“等吃完饭再跟他们说,你就是以前常来这里玩的那个西瓜头女生,看看他们的反应怎么样。
“不太好吧。”这样算欺骗长辈。
“没关系……”
陈妈一声吆喝,“好了好了,人全到了。”
夏爷爷举起筷子开菜,寿宴算是正式开始。
席间因为有幼儿,因此吵闹非常,林辉煌真的说不出有多感谢这样的吵闹——虽然曾经在夏家吃过很多次饭,不过那都只是便饭,不像今天有这样的意义,吵很好,太安静的话她会觉得压力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