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朕忘了,他先前命人知会过朕,说他身染恶疾,一时半刻怕是好不了。」他尴尬地笑说。
他已经後悔指婚了,可是君无戏言又无法收回,只好任其错到底。
当初仪妃正得宠,他在耳鬓斯磨的情况下,再加上郑国丈的进言,因此没多加细想地下了诏书,以为可以成全一对神仙美眷。
谁知临淄王爷,亦即他表弟的秦乱雨进宫大闹了一回!硬是从他手中拗去兵符,说是宁可战死也不愿娶长平公主为妻,他才知大错特错,可是已挽回不了。
为了这件事,云儿有好些日子不理他,一直到小公主出生後才肯接受他的亲近。
如今旧事重提,他这个夹在中间的皇上也难为。
「既然如此,皇上派了太医去了江陵吗?臣妾也该通知妹子去照料她的未来夫婿才是。」
当她是好蒙骗的傻子吗?
「呃……爱妃别太心急,子乱应该快痊愈了。」真要命,他不是说谎的料。
快?依她看是根本没病吧!「如皇上金言,长平公主更应该去探望一番,两人好培养感情。」
找不出话回驳的赵扩向秦观云投了个求助的眼神。
「江陵离临安少说有十日车程,长平公主太娇贵怕舟车劳顿,何不等舍弟病愈再行议婚?」
「对对对……太远了,朕舍不得长平公主受累。」他的违心话说得很顺。
其实他对长平公主一点好感都没有,她太过骄纵任性,不然他早召进宫为妃,哪会只封个公主头衔。
「妹子连生活困窘的边关都去得了,何惧小小的江陵呢!」她一下子就堵住两人的口。
「我也要去江陵。」
一道小小甜腻的童音在此时响起。
「唷!这是哪位王公贵族的小孩,他不晓得皇宫内苑不得随意开口吗?」她嫌弃的目光掩饰得很好。
因为入宫多年一直未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仪妃十分妒恨其他嫔妃有生育能力,母凭子贵是多么风光,可惜她生不出来。
为恐年久色衰失了帝王的宠爱,她听从父亲的建议拉拢云贵妃,只要两家结成秦晋,日後她不怕没人撑腰。
内有云贵妃,外有临淄王爷,而两人的亲姨娘正是当今太后。
「我是王府奴婢的弟弟。」他还不知晓其姊的身分已大为不同了。
「王府……奴婢……」仪妃的嘴脸当场变得很难看。「皇上,你怎么让一个低下的小杂种入宫?」
「我不是小杂种。」
「他不是小杂种。」
杜仲气急败坏的辩解和秦观云的心疼让赵扩於心不忍,便立即斥声命仪妃离开他的怀抱。
「他是朕的义子。」
第七章
义子?!
多可怕的两个字,杜仲的手掌犹自泛著冰意,怎么搓都搓不暖,由骨子里冷到皮肤上的细毛。
不是王公贵族,不是平民百姓,而是一国之君的义子。
他的命格可承受不住这样的贵气,一定要折寿。
「姊姊,你在生气吗?」
所以他拒绝了。
可是也因此激怒了当今皇上,面子挂不住地大吼要他滚出去,再也不想看他。
此举正中了他的心意,遂苦求云娘娘送他出宫回江陵,他怕死在宫里无人问。
原本云娘娘还不太愿意让他离开,直说皇上盛怒之下说的话不算数,要他耐心待几日,等龙颜气消就没事,皇上不是真心要赶他走。
开玩笑,他就怕皇上不是真心的,便连忙使出哭闹一计,逼得云娘娘心疼不已,才漏夜差人送他出了宫门。
唯恐皇上反悔临时又召他回去,他和护送他到江陵的侍卫长拗了老半天,他才肯弃马车而快马加鞭地一路急骋,十日的路程顿时缩减为七日。
只要有姊姊在,没人能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
「唉!姊姊也不知道你是做对做错,反正回来就好。」可惜晚了一步,在她未交心之前。
答应,是集荣华富贵於一身,但有欺君之虞。
拒绝,君威难测,谁敢担保龙颜不会恼羞成怒。
「你不生气了?」杜仲小心翼翼地问,就怕姊姊不高兴。
「有什么好气的。皇上、云贵妃喜欢你是福气,没人希望自己是被嫌弃的。」
说到这,他就有一肚子苦水要吐。
「那个仪妃娘娘好讨厌,她一下子骂我杂种,一下子说我是烂泥污石,会玷辱皇室的贵气,要我早点去投胎好换个好人家。」
那时皇上被他气走了,还好有云娘娘护著,不然他准被揍个半死。
一抹狠厉之色浮上柳未央的眼底。「凡事别与人计较,退一步海阔天空。」
娘曾说医者父母心,应以慈悲为怀,莫与人结怨。
爹又说人皆有佛心,常以仁善为人,渡己又渡人。
可是慈悲与仁善救不了他们,平生不与人结怨却渡不了灾劫,为了他人的一己之私断送了自己的生命,医术救人值得吗?
身为医谷後人的她,已从娘亲遗留的医书中习得一身好医术,但她从未施过援手救助任何一个病人,只冷眼旁观的见其失温死去。
说她不怨不恨吗?
清冷的个性是後天环境磨练而成,既然天下人对她无情,她又何必对人有情呢?
父母的遗言让她报不了仇,义父的以身相护教她冷了心,到底她要忍耐到什么程度,连仲弟受了欺负都不能反击?
「我知道,不过……」他心虚地眼神直闪烁。
「不过什么?」
杜仲像做错事地低下头领罚。「我在仪妃娘娘的床垫下涂满了屎,抓了两只青蛙塞在她的绣鞋里,还在以朱砂替换胭脂的盒里加了辣粉。」
「你……你做得太好了。」她几乎要大声笑出来,鼓掌叫好。
「咦,姊姊你……」他是不是听错了?姊姊好像在赞扬他做得好。
「我是说你太调皮了,怎么可以随意作弄大人呢!这是不对的行为,懂吧?」但是大快人心。
「嗯!我有反省,下回不敢了。」他一副诚心悔改的模样。
柳未央将他拥在怀中轻摇著。「姊姊不指望你出人头地,只要过得快活自在,钱财是身外之物,生死不相随。」
「哦!」他看了一眼紫涤院的摆设,不解地问:「姊姊,你住这里呀?」
「王爷硬要我搬进来,我也很无奈。」意思是奢靡的一切非她所愿。
「难怪我一回到红涤院,我就碰到两个怪怪的大叔……呃!他们要我叫大哥哥。」好恶心哦!大他二十岁的男人还要人家叫他哥哥。
她好笑地一问:「他们没为难你吧?」
他一脸古怪地摇摇头。「他们很现实。」
「现实?」
「他们本来理都不理我,其中一个还用手指推我的脑袋,要我帮他拿东西,可是一听见我和你是姊弟关系後,他们马上变得和蔼可亲……」
还亲手奉茶地问他累不累,要不要按摩,真是有够谄媚。
他从没见过有人变脸变得那么快,前倨後恭地忙把他当活佛供奉,一直追问姊姊的事,譬如她喜欢什么东西,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脸会受伤等等。
他回答得很累,因为他们看起来很精,不太相信他所说的话。
「姊姊,他们好可怕哦!你要离远些,你知道疯病不好医……」
杜仲的「苦口婆心」让一旁的杏花儿笑得前俯後仰,要不是她刚好经过红涤院门口,瞧见他被段爷和应爷缠住了东问西问,只怕他找遍全府也见不到愚儿姊姊。
「杏花儿,你笑得太夸张了,要收敛点。」嘲笑别人是件失礼的事。
「是,愚儿姊姊,我会含蓄点。」她先装模作样的敛笑,最後还是受不住地发出爆笑。
东施是不该效颦。
「唉!无可救药。」柳未央无奈地摇摇头。
「姊姊,你点了杏花儿姊姊的笑穴吗?」哪有人笑得都快在地上打滚了。
柳未央爱怜地轻敲他脑袋。「别理她,杏花儿是吃了笑笑果。」
「喔!」他信以为真地点点头。「对了,他们说你是王爷的妾,妾是小老婆吗?」
「嗯!」她眼神微黯地淡笑无语。
「姊姊,当人家的妾不好啦!常常会被正室欺陵,我们离开王府好不好?」就他们俩个,不要别人,他很怕姊姊回被别人抢走。
「姊姊也很想走,可是……」她的心有了牵绊,人走心犹在。
「愚儿姊姊你不能走啦!你一离开,王爷铁定会砍了我的头。」杏花儿登时哭丧著一张脸。
「谁敢走--」
声如洪钟的怒意像阵急时雨,当场让杏花儿松了口气,身子一福地唤了声,「王爷。」
「小鬼,谁准你霸著我的女人?」
秦乱雨脸色难看到极点地拎起哇哇叫的杜仲,毫不顾忌他是孩子而留情,冷酷地往地上一掷,跌得他叫得更大声,直骂他冷血。
秦乱雨在外面忙了一天,回到家只想抱抱自己心爱的女子,和她吃个饭,聊个天,顺便温存温存。
没想到他一踏进院里,便瞧见一个豆腐高的小鬼竟然抱著他的女人直怂恿著要她离开他,还说些不伦不类的鬼话。
他哪来的正室?连个小妾都要得名不正言不顺的,不少人还质疑她只是个暖床的小侍妾,等他玩腻了「丑女」後便会甩了她。
由於他不准她以真实面目见人,所以府里除了杏花儿和两个快反目的好友外,在每一个人的心目中,她是丑陋不堪,因他一时好奇贪鲜才收在枕畔,没人看好她的未来。
他从不曾向人解释是因为他认为没必要,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想要怎样就怎样,只要愚儿了解他的心意,旁人的说嘴根本伤不了她一分一毫。
「子乱,他是我弟弟。」真是的,和个孩子计较个什么劲。
柳未央走过去要扶杜仲,半路却遭一只蛮横的大手拦截,像是担心她溜走似地紧紧扣著,不让她有半分逃脱的机会
「弟弟又怎样,敢和我抢女人的都该死。」他狂妄地,语气有些不屑。
杜仲从地上跳起来指著他鼻头骂,「你是个冷血的大坏蛋,无情无义的谋杀者,以大欺小不公平,姊姊才不给你呢!」
「哼!小鬼。」他用手戳了他一下,不当一回事地抱著心上人坐下。
他干么要站著接受一个小鬼头的指责,他是临淄王爷,这里是他的王府。
「姊姊,你看他欺负我啦,你快用挽花术刺他的命门。」他改弦易辙地讨救兵。
「什么狗屁挽花术,你的姊姊是我的女人,你少在那乱指使,给我识相一点。」未了,他重拍了一下桌子。
杜仲惊地一跳又蜇上前。「姊姊就是姊姊,她不是你的女人,你不要以为你是王爷就可以大声吼人。」
「小鬼,你不晓得王爷很大吗?我用一根指头就足以捏死你。」简直不知死活。
「别叫我小鬼,我有名字的,我允许你叫我仲小哥。」他一脸神气地仰高鼻孔。
「哈!好大的一只癞蛤蟆,敢在本王面前打呵欠。」小小年纪欠教训。
「你……你是死骡子头,驮一辈子东西翻不了身。」杜仲怒目一瞪。
秦乱雨冷笑一声,倏地以阴鸷的眼神一瞟。「你活得不耐烦了,本王就送你一程。」
两人就像两只一大一小的山羊狭路相逢,谁也不让谁地互相僵持著,可大羊明显地占了上风。
「你们好兴致呀!聊得可真痛快,就当我死了吧!继续你们的忘年之交。」柳未央眼神冷冽地笑著说。
「姊姊,不关我的事,是他没雅量欺负小孩子,我是你唯一的弟弟。」杜仲赶紧发动温情攻势。
「乖,回头把这几个字写一百遍。」她说话的语气非常轻柔。
「一……百遍?!」他咋舌地伸出食指。「可不可以少一点?」
她笑得更亲切了。「可以,两百遍。」
他当场噤了声,用双手捂住嘴巴,不敢再讨价还价。
「哈……哈……小鬼,你再嚣张呀!愚儿可是明理之人,我还嫌罚得太轻呢!」秦乱雨火上加油的说,殊不知佳人已怒火中烧。
「子乱,你觉得我家仲儿太不讨人喜欢是吧?」柳未央温柔地望著他。
「岂止不讨人喜欢,一张嘴臭得很,待会儿叫丫环洗洗他的臭嘴。」还敢瞪他,不怕死的小鬼。
他丝毫不反省地变本加厉,和个孩子进行眼睛角力。
见状。她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就委屈你搬到红涤院,和段、应两位公子作伴。」三人正好胜过一个诸葛孔明。
秦乱雨勒紧她的腰,口气凶恶地说:「愚儿,别仗著我宠你就想爬上天……你……你做了什么?」
他浑身动弹不得。
「你是习武之人还需要我多加解释吗?点穴你不会吗?」她揉揉手,推开他的身子站起身。
「活该,报应。」杜仲在一旁嗤笑道。
「快解穴,不然……唔……」可恶,居然连他的哑穴也点了,真是小看她。
「这样安静多了。」耳朵也可休息片刻。
柳未央向杏花儿交代了两句後,便偕同杜仲走进内室。
一会儿,四个想笑但不敢笑的侍卫一人各抬一椅脚,连同以眼神杀人的王爷一同抬起,以极慢地速度由紫涤院送至红涤院。
顷刻,一阵震天的爆笑声由红涤院响起,久久不绝。
「你们笑够了没?我被整可大大地满足了两位的报复欲。」怒火无处可发的秦乱雨狠瞪著眼前的两个男人。
他没想到愚儿会那么狠心,而且功力颇为高深,用的居然是独门的点穴手法,合三人之力努力了大半天仍冲不破穴门,等了三个时辰後才自行解开。
可恨的是这两个赖著吃米粮的食客,食君之禄却未担君之忧,从头笑到尾不知节制,似有愈演愈炽的情况,当他是废了不成。
这个脸可丢大了,全府上下大概都晓得临淄王爷被他的小妾扔出紫涤院,心里可不会怀疑她的举动是谁宠出来的。
现在是「丑女」当家,每个人都对她必恭必敬,甚至暗地里说她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连老虎的胡子都敢拔,实在太胆大了。
王爷的威仪一时混和泥,想到都觉得好笑,少了一股令人信服的魄力。
「笑笑笑,你们除了会吃饭和刺眼至极的笑还会什么?连个小小的点穴也解不了,真是无能。」
两人稍稍收敛些笑态,毕竟笑了一整天,肚子也有些涨痛,嘴也酸了。
端起茶杯,段玉稍的眉眼犹带著笑意。
「子乱,你的运气未免太背了,佳人的莲花指一点就教你吭不了气,想来还真狼狈。」
「多情罗刹,很高兴我娱乐了你,要不要免费送你一记铁拳,我的指头正痒著。」真想打碎他的一脸诡笑。
段玉稍笑喷了一口茶,差点溅湿两个及时回避的身影。「喝茶吧,消消火。」
「揍你一顿我才会痛快,如何?」秦乱雨抡起拳头在他面前一挥。
「你可别迁怒呀!兄弟,把你的不耐烦往紫涤院一倒吧,杨姑娘准会迎门泼你一桶洗脚水。」一说完,他乐不可支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