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腰后抵住尖锐的桌角,她倾下身子,出于本能的用双手扶住,摸索着旁边的景物,忘了那举动只会引起他怀疑。
他屏住呼吸,一杀那间明白了。“你——看不见?你的眼睛看不见,是不是?为什么你的眼睛会瞎了?”
他知道了?!她捂住嘴,惴惴不安的想,怎么办?她该如何自圆其说?
“说呀!我要你说,为什么会瞎了?”他捧住她的脸庞,双手却颤抖不已,心疼的几乎要了他的命。“这些日子出了什么事?你的眼睛——你这几天怎么活下去的?”
不能让他挖出真相,她只有这个念头。
她拉下他的手,嗫嚅的说:‘有环玉照顾我,我过得很好。”
那曾经明亮明媚的黑色瞳仁,如今像是失去灵魂般,无神的找不到焦距,教他怎么相信她会过得好?一辈子将生活在黑暗中,不是常人忍受得了。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回事?为什么怕让我知道?”他可不笨,没那么简单让她过关,况且他也善于举一反三。“那天我在黔心殿被暗算时,你也在场对不对?当时你早该走了,为什么又回来?”
听他渐渐说到重点,蔷薇头摇得象波浪鼓,慌忙的找理由搪塞。
“我——我根本不知道你——被人暗算——的事,有人——认错了。”
“不,你在骗我,左龙、右虎都承认你也在场。”他灵光一闪,答案呼之欲出,声音同时降低了几度。“我知道了,是你到魔雾森林帮我求回一颗生命珠,救了我的命,我说的对不对?不是小蛮,而是你是不是?”
蔷薇全身血液凉了一半,死命的摇头。“不是!是公主,是她救你的,求求你别再问了——别问了。”
“我原本很怀疑,曛月湖的看守者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将生命珠给她,小蛮只是推说全是魔王的面子,我猜对了,是不是?”他从她刷白的脸色上证实了猜测,“你为了救我,宁愿一辈子当个瞎子,你的小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
他发泄般的将屋内的桌椅全数推倒,将椅子用力往地上砸,摔得七零八落,木悄飞扬,声音大得骇人。
“君炀,别这样子,君炀——”她试着走近他,但地上的障碍物阻扰了她的前进。“君炀,你在哪里?我看不见你。”
他耗尽了怒气,逗自笼罩在自我嫌恶的情绪中,听见她惊疑的声,才稍微唤回神智。“我在这里,小心,你站在那儿别动,我马上过去。”
跨过被他损毁的桌椅,碰到她的身子后,蔷薇投入他怀抱,搂住他的腰。
“我无法眼睁睁看你死,我得救你呀!”她伏在他胸膛上呜咽,声音断断续续,“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活——”
她的尾音被他的唇截去,所有的挣扎、误会、为难再也不存在了。
“为什么不早说?薇,你受苦了。”’这一次的相聚,使他更加珍惜,幸好他来了,不然将永远错过她。
她的泪水象无止尽般,编织成一张情网,密密的网住他。
君炀横抱起她,“你的房间是哪一间?”
“右边第一间,做什么?”她看不见他眼的盛满的情意。
“我想爱你。”他细啄着她的玉颈,脚一踢,关上房门。
第十章
她倦极而眠的纤躯又在他的撩拨下醒来,肌肤的温度蓦然升高。
“君炀——”她的十指在他长发中穿梭,叹息的呢喃,“是不是天亮了?”
他的唇徘徊在那白润的胸前,懒懒的应声,“还早,薇,我饿了——”那细碎的啃咬,在她的身子上制造不少的红印。
“我去厨房——帮你煮——”她以为他说的饿是指肚子的饥饿。
“不,我要吃的是你。”他试探她腿间的湿濡,然后完美的嵌入她体内,摆动着身体,引导她跟他一起攀升——
直到两人耳鬓斯磨,重新回到现实,她依在他臂弯中轻喘,又再度沉进深眠中。
他混重的呼吸吹动她的发梢,就着月光怜惜的贪看她的睡颜。
“失去你,我已如同行尸走肉,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他承诺着说。
她能为了救他,甘愿当个瞎子,那么他也能为了她,抛去所有。
这很公平不是吗?”
既然冥冥中已注定,那他何苦费心抵抗?
☆ ☆ ☆
环玉收完早膳退下,留下两人解决未了的问题。
“你该走了。”蔷薇走出屋外,培养了几天的勇气才狠心的说出口。
他多在这里一天,对他的留恋则会更深,为了所有的人好,及早分开是必须的。
君炀随侍在后,不以为意的说:“还不急,你那么想赶我走吗?”她固执的脾气不是一两天能劝服的,所以他得慢慢让她了解他的心意。
她轻甩着头,“不要劝我跟你回去,没有用的,我不想因为我一个人而牵累了别人,相信我,我住在这里会很好,而且我还有亲人在,不怕没有照顾,你不必担心。”
“我在你眼中是别人吗?我以为你爱我。”他以退为进,假装自怨自艾的问,心中当然明白她是爱他的,否则怎么愿意为他而牺牲自己?
“君炀,就是因为爱你,我才要你走。”她摸索着他的脸庞,凄美的笑道;“不要顾虑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纵使不能长相斯守,我这一生永远都会记得你,记得我俩曾经相爱过,这就够了不是吗?”
君炀吻着她的掌心,瞳仁溢满爱怜的瞅着她,包围在她的柔情中,他走得掉吗?
或许以前的他,会为这儿女私情斥之以鼻,但真正的感受到时,名利权位在他心中已不复重要,或许自己没有想中的野心勃勃。
“傻瓜,别把自己看得那么伟大,总会有法子解决的,要我放开你,那是不可能的。”他坐上秋千,将她拉到腿上搂着,这话题已谈了几天,一直没个结论。
“君炀——”
“这事让我来烦恼,你别再多想了。”他点下她的鼻头,专制的打断她的,要不然再谈下去还是一样。
他到人界已有数日,依他推断,不久便会有人找上门。
果然不出所料,他才在想而已,两名白发老人已经在他们面前站定。
“见过少主。”两人瞧见眼前的景象,大叫不妙。
她忙从他腿上跃起,有两位长老在,也许劝得动他。
“你们来做什么?”他不动声色的问。
煌长老首先沉不住气的叫道:“少主,瞧您这身打扮,哪像个魔界少主呀!简直是污辱您的身份。”他大惊小怪的指着君炀身上那件蓝色布衫,是已去世的花天逸生前所穿。
君炀低头看自己,笑说:“不会呀!我觉得很舒服,适合在这种山居生活中穿,没什么不好。”
“对不起,家里只有我爹的旧衣裳,我知道并不合身,跟君炀的身份也不配,但临时也没其他衣服可以换。”
“别听他们的,我穿这样很好。”他不忘瞪两人一眼,“薇,你先进屋里去,我和他们谈一谈。”
“嗯。”她勉强的微笑,他终于要走了,是该为他高兴才对。
三人目送她进了屋,陷入一阵静默。
“你们找我来发呆的吗?”终于,他主动开口问。
军长老说;“臣等来迎接少主回去,请少主以大局为重,即刻返回魔界。”
“少主,虽然蔷薇姑娘对您有恩,但也不能为一个女子,舍去魔界的一切,不值得啊!请您听咱们一次,趁陛下还没发觉您私自到人界的事,及早回头吧!”煌长老说破了嘴也要劝醒他。
“对你们来说,她只是一名普通女子,但在我心里,她却是我唯一深爱过的人,我爱她并不是因为她救了我,而是一种不可自拔的爱恋,没有了她,就算拥有一切我也不稀罕,你们是最了解我的人,为什么无法体会呢?”他觉得不需要再多作解释。
军长老妥协的说:“那么就带着她一同回魔界吧!咱们会在陛下面前为您说情,让蔷薇姑娘能留在您身边。”
“是啊!只要少主愿意回去,其他的都好办。”他们就怕他打定主意留下来。
“但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快乐的,她为了我牺牲已经够多了,我怎能忍心一再勉强她做不愿意的事,我办不到。”
他即使铁打的心而今已化为绕指柔,只想好生怜惜宠溺她一生,怎忍强逼她委屈求全?那么爱就不再是爱了。
“巫师既已预言我的未来,何不顺其自然?”他倒是想开了,就算只能活个数十年,但真爱不死,来世还能再续前缘。“长老不必多言,我已经决定了,目前我只想先治好她的眼睛,其他就静待其变吧!”
“少主,真的没有转寰的余地了吗?”军长老不由得气馁,到头来还是无法挽回他,所有的努力全败在一名弱女子手上。
君炀望向屋子的方向,依恋难舍,一切尽在不言中。
平凡的生活也是一种幸福吧!
☆ ☆ ☆
“谁?”君良在假寐中醒来,黑帐外似乎有人。
“是我。”
“老五?”他一跃而起,掀开床幔,果然是君炀,但却只是透明灵体。
“我不想惊扰到其他人,所以用这种方式和你见面。”
“我也正想找你谈上次偷袭你的事,我要向你道歉。”君良与平日的高傲不同,竟愿意向人低头。“那关非我的本意,昆长老也已经接受了该有的惩罚。”
他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君炀吃惊,“你不需要道歉,这场争王位之战本来就是不论任何手段,不管是谁下的命令都一样。”如今的他已较能平心静气的看待那件事,要是蔷薇没有为了救他而失明,那么他永远悟不出这世上并非只有权力值得追求,反过来还是感谢君良。
君良也不想多谈那件事,“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来向你辞行,明天开始,我便不再是魔界的人了。”他下定决心当一名平凡的人类。
“什么意思?你要上哪儿去?”
“我爱上了一名人界女子,决定和她留在人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你疯了!我不答应,我不准你离开,咱们的战斗还没有分出胜负,你不能就这么走了,老五,你听见了没有?我不准你走,你不想要王位了吗?你等了两千多年不就是为了它吗?现在为了区区一个女人,竟要放弃它,你中邪啦!”他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只有他有资格和他争夺,少了对手那多没意思。
君炀却只笑一笑,“或许我真的是中邪了,但我甘之如饴,因为我爱她,为了她要我抛弃任何名利富贵也在所不惜,再见,大哥。”
他这一声“大哥”叫得君良不知该感到沮丧还是愤怒。
“我不准你这么做!老五,回来,你给我回来——”
☆ ☆ ☆
曛月湖。
湖面吹起的风,让对峙的双方火气稍减。
“我已经猜到你终究会来,这次是为了小姑娘的眼睛吧!”湖的看守者是位白发老妇,原本的瞎眼如今是雪亮的,嘴角有些看好戏的扬高。
君炀冷肃的黑眼直视着对方,要不是有求于人家,而她又是个老妇人,否则冲着她就是夺走心上人明眸的元凶,他会先给对方一个教训再说。
“既然知道我的来意,我就不再多说,你的条件呢?”他口气好不哪里去。
蔷薇拉扯他的衣角,轻声说:“别对人家这么无礼,她并没有欠咱们。”
老妇欣赏的点头,这小姑娘就是心地太善良,懂得替别人着想,宁愿自己受罪也不怨天尤人。
“还是小姑娘懂事,你这魔界少主还比不上一个凡人,对前辈这么没规没短,求人是这种求法吗?凭什么要我帮你?”她要先挫挫他的威风,试探他的真心有多少,才愿意伸出援手。
“你——”不行,医治蔷薇的事要紧,为了她,他必须向她低头。“对不起,前辈,晚辈若有出言不逊,尚请见惊。”
“嗯,这样才对,是你有求于我,可不是我有求于你。”她倚老卖老的说,看出他是有气不敢出,起码代表他对那小姑娘的心意。
“是的,请前辈开出条件。”他放低姿势问道。
“任何条件都愿意?即使用你的命来换?”
“不!”蔷薇反应十分强烈,“我不要,我宁愿一辈子当个瞎子,也不要你用命来换,君炀,我绝不答应,你若死我也绝不会苟活。”
他亲亲她的额头,安抚道:“我本来就是该死的人,但是你绝对要活下去,你不能死。”
蔷薇抓住他的前襟,直摇头道:“不,你怎能这样要求我?在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活,却要我再尝一次失去你的滋味,你才是真的残忍。”
他的大手覆住她的腹部,深情的说:“这就是你要活下去的理由,咱们的孩子已经在你体内成长了,是个儿子,咱们的儿子。”
她茫然的按住小腹,“我有孩子?真的吗?”
“两天前我就感应到了,应该有一个多月了,他是我唯一的骨肉,我跟你的孩子,答应我?”
她悲怆的泪盈于眼,揪痛着心扉,拥住他失措的痛哭失声。
孩子何辜?她怎能在他还未见识到世界时,就扼杀了他的生命。
但是她宁可与君炀分隔两地,只要知道他活得好好的,也不要阴阳相隔,承受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面的悲凉。
老天爷为什么老爱出难题来难为她?
“薇,答应我?”他不许她犹豫不决。
她困难的点下头,身心惧疲。“我答应你,我会照你的话好好养育孩子长大,你放心吧!”字字都像挖自她的心坎上,血泪斑斑。
“谢谢你。”他没有遗憾的抬头,说:‘前辈,你的条件我同意,请让她重见光明,晚辈感激不尽。’
老妇狡狯一笑,“不后悔?”
“不后悔,请动手吧!”他深吸口气,坦然相对。
蔷薇闭上眼偎紧地,任泪淌尽,拥住最后片刻的相处。
“那么从今以后,魔界再也没有你的存在了。”老妇念着咒语,手心发出的强光盖住两人的身躯。
刺目的光线让两人睁不开眼——
☆ ☆ ☆
新秋冷露湿荷业,不断清香逐晓凤。
满目浓华春意在,晚霞澄锦照芙蓉。
君炀爬在梯子上,为饲养的鸡搭上一座棚子,虽然秋天已过一半,早做好防冬准备才是上策。
他拿着担子固定好架子,不理会小蛮目瞪口呆的脸。
“五哥,我不知道你这么厉害,这些全都是你做的吗?”她惊叹的问。
“不是我,是谁做的?你五嫂怀着身孕,我哪可能让她爬上爬下,我没先吓死才怪,你别妨碍我工作,快点回去吧!”他没好气的说,没有了魔力,可不代表什么事都没有办法做,太瞧不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