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一张皮 , 人后一张脸 , 表面风光暗里伤心 , 没人知道那段错放的情有多重 , 连累她成了无心人 , 再无力承受多余的累赘。
一早起来发现铜镜中的自己多了根白发 , 她才发现她真的老了 , 年华不再。
人在红尘中 , 不能不服老 , 那间因意气而开的倚春楼虽然见不了人 , 但起码是她用了心经营 , 怎幺也舍不得收起来 , 里面姑娘的生计还靠她张罗哩 !
辛苦了大半辈子真想享享清福 , 什幺事也不管地光数银子就好 , 偏偏她肚皮不争气只生了个外向的女儿 , 早晚是人家的 , 她再宠再疼也没有用 , 也要夫家肯疼宠。
十七了 , 都该为她找门婆家了。
贩夫走卒配不上她 , 达官仕人又心高气傲无容人之量 , 找个商人又太俗气 , 教书的夫子肯定不出三天就把她给闷出病来。
桐城说大不大 , 说小不小 , 真要找门好良缘还真难 , 总不能随随便便找户人家就把她嫁了吧 ? 将来怨起阿娘可如何是好。
想来想去 , 不如去找大哥批批姻缘 , 看那丫头有谁敢要。
一想到此 , 她收起感伤拭拭泪 , 就怕人家笑话她老来怀春。
[ 青崖 , 妳今儿个看到我家小安了没 ? ] 一大清早不知又溜到哪玩了 , 真不像个姑娘家。
青崖的表情微诧 , 飘忽了一下 。[ 小安起床了吗 ? 我没见她出门 。]
[ 怎幺会 ? 我刚去她房里找人 , 可是床上空无一人呀 ! ] 被褥凌乱得像刚被躺过。
咦 ! 等等 , 或者她根本没回来 , 昨儿一早没整理床铺就溜出去了。
[ 我想是我没注意到吧 ! 她一向像阵风似的来去 , 大娘别为她担心了 。] 小安是吉人 , 吉人自有天相。
[ 我哪是担心那野丫头 , 我怕她又给我惹祸 。] 她言不由衷的说着 , 心里想着女儿的去处。
她这辈子惟一的债是欠了那丫头 , 把屎把尿还烦恼臭虫咬了她 , 一颗心不时的兜着 , 就怕没带过孩子的她养不大女儿。
见她一日日长大 , 她心头的负担是不轻反重。
从忧心她跌倒起 , 十数年如一日她无法不分神牵挂她 , 怕这怕那的希望她过得快乐 , 不要如她愁眉过日。
好不容易拉拔大了 , 人也愈长愈标致 , 但性子却愈来愈野 , 原本有几户不错的人家有意来攀亲 , 可是近来不知怎幺了 , 纷纷打退堂鼓说高攀不起。
一不是朝中大臣 , 二不是官宦之后 , 除去她真实身份不说 , 有什幺好攀不起 , 她不过是平凡女子。
[ 小安人很伶俐 , 不会有事的 , 大娘尽管宽心 。] 嘴上安慰着 , 但她却觉得事有蹊跷。
活泼、好动的小安很少早起 , 除非她前一天睡太多才会溜到她房里吵醒她 , 逼她陪她去城东城墙看日出 , 喝一碗热滚滚的豆浆。
晏起是小安的习惯 , 不像她鸡鸣即起 , 先生火煮粥再喂鸡 , 拂拂师父的法器整理道袍 , 然后便是一天练功的开始。
习武人的耳力极利 , 自始至终她都没听见小安的足音 , 以为她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 正想过一会儿再去唤她用早膳 , 谁知她竟不在房里。
[ 哎呀 ! 我家的小安要有妳一半懂事 , 我作梦都会笑醒。 ] 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
大概像她爹吧 ! 不安份于社稷大事 , 镇日游山玩水看尽天下美女 , 欠下不少风流债。
幸好他家大业大养得起这些美人儿 , 要是寻常百姓家早吃不消了。
[ 个人有个人的长处 , 若是小安少了乐观和开朗 , 相信绕着她转的我们也会不开心 ] 没人不喜欢小安的单纯 , 大家都乐于亲近她。
虽然她有些小脾气 , 但本性是良善的。
[ 别安慰我了 , 小安那个性就留给她未来的婆家去担心 , 我不管了。] 等她被休离了再说。
微微一讶的青崖不免问出心中的疑惑 。[ 小安要出阁了? ]
没听她提起呀 ! 她向来藏不住话。
[ 我是有这个打算 , 她都十七了。 ] 顿了一下 , 陶忘机似想到什幺的打量她 。[ 青崖呀 ! 妳好象比小安大个几岁是吧 ! ]
[ 四岁 。]
[ 哎呀喂哟 ! 我那个牛鼻子老道大哥在搞什幺鬼 , 他真要留妳一辈子呀 ! ] 想想她都二十一了 , 还待字闺中。
[ 师父待我极好 , 如果可以的话 , 我愿意留在他身边一辈子服侍他。] 他让她知道世上还有不少人不求回报的关人她
似师亦似父。
[ 妳这娃儿被他骗了 , 他又没断手断脚的干幺要人服侍 , 他只想拐个人来送终。] 她那大哥真不像话 , 女大当婚都不懂。
[ 谁死了呀 ! 几时的法事 , 别忘了拿我的金钱剑来。 年关快到还找死 , 真是不会挑时辰 。]
特地来找骂挨的陶竟世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 歪歪斜斜的道袍披了一半 , 手上还端了一碗热粥 , 唏哩呼噜地怕没时间用膳。
[ 别一大早死呀死的触霉头 , 我还要开门做生意呢 ! ] 呸呸呸 ! 霉运尽散好运来、霉运尽散好运来…….
呵呵地笑得极有精神 , 一听见他妹子的叫骂声 , 不醒也不成 。[ 妳今天起得真早呀 ! 尚未过午呢 。]
[ 妹子我高兴早起就早起 , 倒是你为人师父是怎幺当的 ? 尽压榨乖巧的青崖 。]
[ 是是是 , 我有错 。] 他不知在汗颜什幺地低问爱徒。 [ 有事 ? ]
[ 没有。] 青崖隐忍着笑意 , 她为师父的无辜感到同情。
[ 你知不知道青崖今年几岁了 ? ] 光会替人排八字 , 算紫微斗数 , 也不会瞧瞧自己的徒儿几时红鸾星动。
[ 二十还是二十一吧 ! 怎样 ? ] 带她回来那年是八岁 , 一眨眼都十几年了。
[ 还怎样 , 你老眼昏花了呀 ! 小安十七岁我都怕她嫁不出 , 青崖二十一耶 ! 你要留她当老姑娘 , 一辈子没人疼吗 ? ] 老糊涂。
陶竟世恍然大悟地一捻长须干笑 。[ 她没提我就没问 , 哪晓得她已到了该许人的年纪 。]
[ 你哦 !招摇撞骗最在行 , 从不懂姑娘家的心事 , 再让你耽误下去 , 咱们家的青崖真的得留在家里帮你、我送终 。]
哪有招摇撞骗 , 一切凭实力 。[ 妳说得太严重了 , 缘份到了想躲也躲不掉 。]
[ 就是你那张嘴会说话 , 整天被你这个糟老头牵绊着 , 她的姻缘几时会来 。] 不行 , 不行 , 她得斟酌斟酌 , 二流道士靠不住。
[ 快了 , 快了 ] 他像糟老头 ?
自信心大受打击的陶竟世笑得无力 , 很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 省得丢脸。
[ 也别快了 , 反正我正要替小安挑个婆家 , 就一起办了 。] 多找几户人家来挑 , 不信挑不到好对象。
一…… 一起办 ?!
面面相觑的师徒错愕不已 , 有点啼笑皆非。
[ 小安呢 ? ]
[ 谁晓得 , 一大早不知跑哪去了 , 等她回来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 看她能走到哪去 。]
陶忘机气话说得豪气 , 可是人真要回来了她也舍不得打骂 , 做做样子罚跪祠堂 , 睁一眼闭一眼的由她去 , 丫头大了哪还管得了。
她是认命了 , 只要女儿还知道路回来就是菩萨保佑 , 她不敢多求什幺 , 能养得大已经是福气。
[ 非打断她的腿不可吗 ? 能不能稍微变通下。 ] 略显老气的声音气弱的问道。
没发觉有异的陶忘机仍一副夜叉的姿态一吼 。[ 当然不行 , 她被宠坏了 , 不用重刑她是学不乖 。]
[ 可是…….可是…… ] 母女没有隔夜仇 , 有必要打断腿吗 ?
[ 可是什幺 , 支支吾吾地像什幺男人 , 我非……哎哟 ! 我说常老爷是太福气 , 你一来我们是蓬户生辉 , 咱们姑娘还没梳妆、打扮 , 你稍等一下马上就来 。]
真是的 , 哪有人一早上妓院 , 忙了一夜的姑娘们全累垮了 , 谁有心思招呼他 。她面上笑着 , 心里却嘀咕着。
[ 我不是……. ] 呃 ! 顺便也不错。
[ 你要想儿还是浅浅 ? 昨儿个来个新姑娘不比宛宛差 , 晚一点我叫她来陪你 。]
差点点头说好的常老爷及时想起儿子交代的大事 , 手一挥命家丁扛十箱大礼进来。
[ 陶嬷嬷……陶大娘 , 我今天是来提亲的 。]
[ 提亲 ?! ] 他要替哪位姑娘赎身 ?
[ 这幺大把年纪第一回干这种事难免礼数不周 , 陶大娘可别介意 。] 暗擦冷汗 , 他担心河东狮会吼他出门。
他从来不知娇媚妖娆的陶嬷嬷竟有凶恶的一面 , 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
吓死他了 。
当他是来讨小妾的陶忘机一脸和气地拉着他坐下。 [ 常老爷中意哪个姑娘呀 ? 价钱好谈 。]
价……价钱 ? [ 是聘礼吧 ! 我是看上妳家闺女…… ]
[ 什幺 ?! ] 陶忘机当场桌子一拍 , 像要和人拚命似 。[ 你有胆再给我说一遍 ! ]
[ 是……是…… ] 他承认没胆行了吧 ! [ 我下次再来 。]
[ 站住 ! ] 她笑得像春花乱颤将手搭在他肩上 。[ 说明白呀 ! 常老爷 。]
[ 这……这……我是来提亲 …… ]
[ 说过了 , 然后呢 ? ] 她用一双凤眼瞪着他 , 要他废话少说。
[ 我是替我儿子来提亲 , 他瞧上妳家写了一手好字的安姑娘。 ] 他一鼓作气的说明来意 , 胸口还喘不过气来。
[ 喔 ! 你家公子…… ] 那还差不多 , 她家小安终于挑户好人家了。 [ 咦 ! 等等 , 你只有一个儿子是吧 ? ]
[ 嗯 ! ] 常老爷赶忙点头 , 不解她为何多此一问。
她笑不达眼地将他往门一带 。[ 常老爷慢走呀 ! 有空常来玩 , 我家闺女就是嫁猪嫁狗也不嫁你家的常大少 。]
砰 ! 关门
门外的常老爷为之傻眼 。
第七章
花袭人 , 人袭花 。
花起花落几回春 。
胭脂泪 , 红粉劫 ,
看人欢笑泪里愁。
蜂不爱花 , 花恋蝶 ,
雨行泪。
胭脂楼 , 常夫人特地为她未来的媳妇兴建的 , 可是里头住的却不是她的儿媳妇 , 而是八面玲珑的商玲珑 , 常天竞的表妹。
其实一表三千里 , 她是几年前才以父没母亡为名前来投靠 , 人如其名深受三位夫人的喜爱 , 不因她是孤女身份而嫌弃。
但是她并不快乐 , 眉间总带着轻愁 , 郁郁寡欢的惹人怜惜。
因为她所爱的人并不爱她。
[ 别再让我说第二次 , 不许再伤她 。] 清冷的影子饱含怒意怒视着。
[ 她她她 , 妳心里就只有她 , 那我呢 ? 妳要置我于何地 ? ] 她的存在永远比不上[ 她 ]。
[ 妳是妳 , 她是她 , 别忘了宫主交代的任务 , 最好不要妄作主张。 ] 出了事没人担保得了她。
[ 我有哪一点没做到宫主的要求 ? 妳只想着她却没顾念我 。] 她不甘心 , 希望 [ 她 ]消失 。
一劳永逸的办法是除掉[ 她 ]。
[ 如果我没念及同门之谊 , 今日我不会冒着被人认出的危险来警告妳 。] 她太放肆了。
她冷笑的欲上前一拉黑影之手反被闪过 。[ 妳明知道我要的不止是同谊 , 妳今日特地现身也不是因为我 , 而是怕我伤了妳的宝 。]
[ 我能给妳的只是同门之谊 , 再无其它。 ] 她的要求超乎所能给予的范围。
[ 因为妳的心全被她占满了 , 拨不出小小的空间容纳我 , 妳只为她而活。 ]连宫主的命令都能违抗。
执迷不悟。「别再将她扯进这团混乱中,在我心中她只是个妹妹。」
情之伤人谁没承受过,只要伤过一回便知痛的程度有多磨人,生不如死。
正如宫主对剑魔的爱已到痴狂的地步,生不能得其心,死也要夺他最心爱的剑,以及独创的剑谱,不惜双手染血也要得到它。
同情她的痴心但不怜悯,爱剑胜过于爱人的人根本不值得用心,何谓剑魔,便是对剑着了魔,人反而是多余,不配与剑同行。
眠月宫的创立就是为毁掉天下负心男子而立,但是她们也利用男人。
「妹妹?」她冷戾的折断桂枝。「真有这幺单纯吗?」
「我不是妳,不要将我与妳混为一谈。」没有喜欢女人的癖好。
商玲珑愤怒的眼转为哀伤。「为什幺不爱我,妳恨女人不是吗?」
「这是两回事,岂能混为一谈。」她太胡闹,分不清眼前的事实。
「那我要妳远离她,不再与她往来。」否则她绝不相信任何解释。
「不可能。」
「妳……妳要逼我杀了她吗?」必要时,她会亲自下手。
清艳的容貌蒙上一层薄怒。「我会先杀了妳。」
「为了她?」
不语。
「要是宫主下令杀了她,妳从是不从?」她不容许逃避,为爱甘愿粉身碎骨。
只要心中有她的存在。
「宫主不杀女人,妳忘了眠月宫的规矩。」女人与小孩不杀。
「所以妳来阻止我杀她,怕我犯了戒规?」她自欺欺人地找着借口,为心底的伤找出口。
「随便妳怎幺想,妳、我的任务不同,希望妳好自为之。」言尽于此,多谈无益。
「苏……」
「嗯!」泄漏同门身份者,死。
像做错事的小孩,商玲珑头一低盯着绣鞋上的花样。
朗朗晴日,郁郁庭树。
人称眠月宫尽出绝色,无一丑妇,林木下站立的两道人影证明了传闻无误,的确姿容绝丽,气死嫦娥,一颦一笑中皆展露出媚人的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