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让你见识什麽叫真正的不正经。」皇甫快速在她脸上印下两个响亮有声的吻。
宝春边笑边躲地捣住他嘟高偷腥的嘴,他不客气地伸出舌头,圈画宝春的掌心,羞得她抽回手。
「啊,对了!」皇甫突然想到什麽似地打开一旁的木柜,里面琳琅满目的药瓶,他取出其中一罐,甫抽掉瓶塞,霎时香味四溢。「把手伸出来。」
宝春好奇地看著他倒出翠绿冰凉的汁液,仔仔细细地抹匀在她双手。
「好舒服喔,这是什麽?」
「滋润药方,让你这双手恢复婴孩般细嫩。」他一直惦记她手上粗糙不堪的厚茧,日前特别调配数种不同香气的药方来供她使用,只不过因发病而延迟给她的时机。
「谢谢。」冰冰凉凉的适意包里她的小掌,令她舒舒服服地吁气。
「不用客气,反正受惠的是我嘛。」皇甫投给她一个坏坏的笑脸。
这样以後他啃咬她手指之时,就会像啃白笋般香甜。一思及此,皇甫更是开心。
「什麽叫受惠的是你?」宝春傻气地反问。她的手嫩不嫩关他啥事?
「你不用太了解。对了,有空的时候,这些药汁也可以抹抹身子,这样一来肌肤的触感也会好很多……不过看来我得多做几盆。」皇甫抚颚思量著,而宝春当然不知道他已经想像到儿童不宜的场景。
推拿好她的手掌,皇甫满意地收回药瓶。
宝春轻轻甩动双手,让药汁加快收乾,随口道:「可是到时候我再继续工作,还不是一样会把手给弄粗?」
「工作?李厨娘有让你做啥粗重的工作吗?」他不记得府里需要她付出劳力,不过煎煎药的小事,伤不了她的手。
「我指的是以後和阿爹一同回家时,就要像以前一样工作呀。」宝春理所当然地回答他。她可不像他能以神医之名,大敲皇亲国戚的竹杠。
皇甫脸色一沉,盯著她问:「回家?」她要离开这里?
「对呀,等若夏身子养好,我们就要和阿爹还有秋月一起到苏州生活。」
「我保证柳若夏从今天开始会病得下不了床。」他阴沉道。
「为什麽?!」宝春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怒意,只担心他方才提到的话。「可是我瞧若夏最近气色好的不得了呀?」
「她气色一好,你就急著走?」他老大不爽地问道。
「我不急呀,我和阿爹约好三个月後在山神庙碰头,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至少我也要看到你妹妹医好你的病。」宝春弯曲手指数著。还有两个月可以待在他身边……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就要和他分离。
「我有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咦?」宝春挑起柳眉,疑惑地注视著皇甫。
皇甫思绪快速旋转一周,突然露出狐狸般的奸笑。「况且,你积欠的诊治费、住宿费、食费,零零总总还没结清前,哪里也不能去。」哈哈!他真是天才呀!
宝春瞪大双眸。糟了!秋月交代过,一定要先了解神医的基本收费,如果费用高到必须倾家荡产的话,就千千万万别让他看病,她忘了要事先问清楚……脑中浮现上回到府里求诊的成王爷,他的收费是整个府里一年糜烂的开销!
宝春咽咽口水才敢问:「你的诊治费怎麽算?」
「你能做主吗?我要和你阿爹当面谈。」皇甫看透宝春的心思,越来越佩服自己能想出这个理由,这下子宝春是连人带心,必须赔给他一辈子!
「我们是穷人家,真的很穷,就算是阿爹也付不起……」宝春苦著脸,猛摇著双手才想到,「那我手上涂的药汁要不要收费?」
「那些算我额外送给你的,不用太客气。」皇甫心里暗笑,还假装大方地施舍她人情,「我会叫十九去苏州城打听你阿爹和你小妹的下落,顺道请他们到府里来——结帐。」
第七章
「唉……」
一声熟悉的叹气声凄惨地回荡在食堂内,李厨娘将手中一盅人参鸡安置在宝春眼前,盯著美食,她又重重叹息。
「你没听说叹一声气会老三岁吗?光你今天叹的气就足足老了三十岁。」
李厨娘实在是听不下去,终於出声阻止宝春继续老化。
「人家心烦嘛。」
「主子昏睡你也烦,他清醒你还是烦。宝丫头,你真是麻烦耶。」
「一只鸡就要十五文钱、一条鱼少说也要十三文……人参!天呀!人参就像金条一样贵,我算不清我吃掉几根金条了。」宝春小脸皱成苦瓜状,喃喃算著她积欠皇甫的钜款。连最基本的吃饭钱都算不完,更别提惊人的住宿费及诊治费。
「什麽鸡、鱼、人参呀?还不快把桌上的人参鸡喝掉?冷掉喝起来很油腻喔。」李厨娘听不懂实春在算啥,只叮咛著她多吃。
宝春咽咽口水,很有骨气地拒绝,「我不能再背债。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只喝水!」
「胡说什麽?!」李厨娘啐了她一声。
「皇甫说要跟我算清帐,那些吃的、喝的、用的、看病的统统都要钱耶!」把她柳宝春卖掉也不值一根人参的价码!
「主子如果真的样样都清楚算,连你在府里呼吸的每一口都要称斤称两!放心吃吧,主子不会乐见你饿死自己,而且你把自己饿个半死,主子还不是得花心思为你看诊,那笔费用够你吃上三头牛、十只鸡。」李厨娘乾脆陪她坐下来,主动拿起鸡汤就往宝春嘴里灌,堵住宝春满口欲吐的言辞。
「还有呀,你不是说主子同意赤芍小姐回来吗?这件事可比你那些伙食费来得重要吧?主子那边解决,赤芍小姐肯不肯还是一大问题呢。」李厨娘边说边喂宝春,「现下该烦恼的是怎麽请回赤芍小姐。」
宝春咕噜噜咽下鸡汤,「要怎麽联系上赤芍小姐?」总得先找到了人,才能再谈接下来的步骤嘛。
「向来都是小姐和咱们联络的,这几年断了音讯,不过还好当年为赤芍小姐送信的还在府里。」
「谁?十九吗?」府里人口极少,只剩十九是唯一可想人选。
「你以为十九是信鸽呀?」李厨娘为她擦去嘴边油腻,「我说的是湖里那两只。」
「大肥鹅?!」宝春的口气万分惊讶,「它们是送信的?我怎麽看它们都不像鸽子呀!」倘若鸽子能养得如此巨大,那她可得向李厨娘讨教这门功夫!一只鸽子当鹅吃,怎麽算都划得来。
「我没说它们是鸽子,是雪雁,非常珍贵的雪雁。赤芍小姐可是花了大把的精神才猎到呢。」李厨娘好笑地看著宝春活脱脱像吞了十颗鸡蛋的讶异表情。「只不过养得太好,变成大肥鹅。依我看,那两只价值连城、生活安逸的雪雁八成忘了怎麽飞吧?」
「那怎麽行?!没有它们就没办法找回赤芍小姐呀!」宝春拍桌而立,眼眸闪动著誓死的决心。
为了皇甫,她一定会想尽办法!
「我会让那两只大白鹅想起来自己真正的身分和使命!」她大声嚷嚷著。
「你打算怎麽做?」
「现下我必须先让那两只白鹅……雪雁飞得动,否则一切都是空谈。」虽然她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大白鹅的真实身分。
「加油,我精神上支持你。」李厨娘为她打气。
「谢谢!」她不能继续浪费宝贵时间在吃人参鸡,先料理那两只大白鹅再说!宝春双眼骨碌碌一转,起身从蒸笼里拎起两个热呼呼的肉包。就用这个当饵吧!
「宝丫头?」瞧见宝春在厅里东摸西翻地抽出麻绳又找木棍的忙碌状,李厨娘双眼闪动著大问号。
「我要去钓鹅!」宝春甫回完话,一溜烟就往湖畔跑。
两只雪雁犹不知死活地在绿波里优游旋回。过惯了幸福的白鹅生活,一时之间还真回复不了身为雪雁的认知。
「喂,想不想吃肉包?」宝春朝湖中喊著,两只雪雁灵性地抬头看她。香喷喷的肉包随她双手的挥动,在它们眼前闪亮,它们终於挡不住引诱地靠近宝春。
眼见雁影越来越近,就在宝春将肉包放在离她一步远的地上时,它们也上了岸。
雁嘴甫碰触到包子皮,宝春迅速自身後抽出绳子,将两只贪嘴的雪雁捆成麻花状。两只雪雁呱呱惨叫,宝春有丝不忍,但思及皇甫还得靠它们救命,便强迫自己狠下心肠。
「你们忍一忍,我不会对你们做什麽的,只是要麻烦你们回想起来怎麽飞。」她蹲在两只雪雁身畔—双手平举,作势学起鸟儿翱翔的模样,还不忘拍动两下,「像这样,想起来了吗?会不会了?」
俗话说「对牛弹琴」徒费口舌,事实上对「鹅」也是收不到成效的。
呱呱声回应著她,彷佛道:谁理你呀!我们就是飞不起来,「还是因为你们身子太重?没关系,我到皇甫的炼丹房偷了巴豆粉。」宝春当真举起两大瓶的药罐,在双雁惊恐的眼前摇晃著。
呱呱声惨无人道的抗议:杀人……不,杀「鹅」呀!救命呀!
由於接下来的画面过於残忍,宝春猛闭上眼,将药粉灌入雪雁的嘴里。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不要怪我……」她口中念念有词。
「呱、呱呱!呱呱呱呱!」没天理,没良心!我不要拉到虚脱!
被吵杂声引至湖畔的十九,所见的就是宝春边念佛号,边对两只雪雁施暴的爆笑场景。
「你不会真的想把这两只捉来吃吧?」十九出声打断她忙碌的举动,顺手将两只五花大绑的雪雁拎起。他还真没料到宝春敢动手。
「才不是,是婆婆说这两只雪雁知道赤芍小姐的住处,可以利用它们来传书请赤芍小姐回来的。」宝春想将雪雁夺回,十九仅扬高手,她就连边也构不著。
「还给我啦!」宝春在十九身边一跳一跳。
「不管你再怎麽努力,这两只雪雁也没有办法为你传书给赤芍小姐。」
「不会的,只要它们飞得起来就有办法。」她对它们有信心,十九露出耻笑她的表情,仰首与两只雪雁鼻眼相对,「你们还认得路吗?」
果然是与众不同的灵禽,马上摇头否认。
「瞧。」十九解开雪雁的绳索,让它们逃离宝春的魔掌。「这两只雁在府里过惯了糜烂生活,脑中早早就忘了路线图。何况赤芍小姐远在边疆,你以为凭这两只像鹅的笨雁,能安然飞抵赤芍小姐的手上吗?」还不如叫它们生几颗金蛋来玩玩比较有可能成功。
宝春露出难过的神情,眼泪再也关不住地狂溢,「怎麽办?皇甫会死掉!呜呜……这两只笨雪雁,在皇甫府里吃好的、用好的,结果一点功用也没有……只会在那里游来游去、叫来叫去……」她开始数落起它们。
十九摇摇头,递给她一份白色物体,宝春以为是要让她擦泪的手巾,反射性地拭去颊边泪珠,顺便摸摸鼻涕。
「谢……谢谢。」
「那是赤芍小姐的住所。」十九突然道。
「什麽?」宝春没听清楚,抬起头又问。
「我说,那张纸上写了赤芍小姐现下安身的住所。」
「什麽纸?」宝春轻皱眉间。怎麽十九说话都没个准儿,害她捉不到话中的重点?他们之间果然有沟通上的困难。
「你刚刚擦泪、捍鼻涕的那张纸。」
※※※
好不容易将请求赤芍回府的信送了出去,宝春累瘫在桌上。
没注意到双手满是墨汁,宝春抹抹疲累的脸蛋,却染了满脸黑。她弯腰收拾著地上数十张的棉纸,每张棉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端正的字迹,正是出自皇甫的手。
原先她是打算让皇甫亲自修封家书请回赤芍,但硬脾气的皇甫说什麽也不肯动笔,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累得宝春只好每写到一个不懂的字,便哄骗著皇甫教她识字,事後再回房誊在信上。结果三百个字里她就有两百八十七个字不会写!
也多亏这次的事件,又让宝春认得不少字。
她从枕头下取出药书,发现能读出来的字是越来越多,也代表著她离知道皇甫全名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她将药书内文图片里所有神似上回皇甫给她看的那根生姜的,都做个小记号,数百多种药草删删减减已剩不到十来种。
「皇甫的名字就在这里面!」宝春呵呵傻笑,环抱著药书。
「宝春姊。」若夏敲敲她的房门,让宝春回归现实,她赶忙为若夏开门。
「你的脸是怎麽回事?」若夏啐笑一声,「像块小黑炭似的。」
宝春瞥向铜镜里的自己。咦?这个满脸黑得找不到一块正常肤色的女人是谁呀?越看越眼熟……
「哎呀!!」宝春轻叫一声。八成是写信时沾上的,不过这也沾得太大片了吧,除了那双眼及嘴唇外,活像刚从墨汁池里爬出来的狼狈。
宝春拧来湿巾清理自己,让原先淡雅的红嫩回复在清爽的脸庞间。
「宝春姊,你好似变漂亮许多呢。」若夏坐在床沿,拨拨青丝。当然宝春的容貌还是不及她,但带笑的唇眉间让宝春发散一股娇柔之气。
「有吗?」宝春笑道。「还不是两只眼、一张嘴。」
「五官当然没有太大变化。嗯!改变的是你散发出来的一种……幸福的感觉。」若夏打量宝春半晌,顺手摸摸宝春的脸颊,「皮肤也变得滑溜多了。」
宝春双手也在自己脸蛋上磨蹭,光滑的触感是有目共睹的铁证。多亏皇甫每晚强迫她吞下一瓶的珍珠细粉,加上各式各样的药草涂涂抹抹,才有现在的收获。
「还得谢谢皇甫呢。」
若夏若有所思,宝春被她盯得不好意思,才想开口询问若夏为什麽直瞧著她时,若夏反倒先开口,「皇甫公子似乎对你不错?」
她柳若夏既不笨也不傻,皇甫和宝春之间不可言喻的波涛汹涌,她可清楚明白。
「算不错。」宝春答道。只不过偶尔要耍她、逗逗她,将她当成玩具,满足他的无聊人生。
「你喜欢他吗?」若夏一针见血地问。
宝春一愣。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她从第一眼就被皇甫吸了魂,虽然一开始是沉迷在他无懈可击的笑容中,但长期相处下来,她恋栈於他的每一面,不论是高兴的皇甫、生气的皇甫、爱笑的皇甫、冷漠的皇甫……对她而言都是独一无二。
「看你的表情也知道答案。」若夏轻笑一声,扬著满面似桃花的娇艳,蛾眉轻挑,缓缓道:「我也喜欢他。」
「呃?」宝春措手不及,只能呆呆地看著若夏认真的脸孔,好不容易才找日自己的声音,细如蚊蚋地问:「你……你说什麽?」
若夏投给她一个坚定又骄傲的笑靥,「我、也、喜、欢、他。」她字字加重语气,毫不客气地再吐露一次。「你也瞧见啦,那日他对我的态度客客气气又颇具好感,我想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她对自己可是极有自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