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当你看见这张字条时,我也许已经前往香港,或者正在转机到上海的途中。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气我这样突然闷声不响的离开。但是……请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要选在这个时候离开你的,只是因为我突然接获院长给我的,很可能是我的亲人的讯息,我……我怕我现在若跟你一同前往欧洲,可能会错过到上海和亲人相见的机会,所以我只好趁你熟睡时偷偷跑掉。我也曾想过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你,让你拿主意,但是我怕你会因为我而把重要的公事搁下,这样一来我会很内疚的,所以我决定还是不跟你说,独自前往上海。
这次到上海,我可能会待一阵子,如果能够幸运地和我的亲人相认,我会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也会尽快到欧洲和你会合。所以请你别为我担心,也请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棻儿于凌晨留
「该死的!棻儿——」看完了信,魏劲之一脸铁青,他的妻子竟然在新婚的隔天丢下他跑了?!
太可笑了,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魏劲之手捏著那张纸,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狂怒异常的挥臂扫落新房内那些昂贵的摆饰、灯具,还有魏棻儿亲自挑选的香精烛枱和梳妆枱上那只名贵的珠宝装饰盒,以及床头那对深情相望的交颈天鹅琉璃雕塑和水晶花瓶里的白色郁金香花束。
乒乒乓乓的巨大声响和物品碎裂的声音破坏了魏宅的温馨与宁静,新房里一片狼藉,大床上还残留著欢爱的痕迹,但属於爱人间的恩爱气氛却已完全消失。
同样住在二楼的魏劲平被吓醒了,他匆匆忙忙的冲出房,来到魏劲之的房间外。
「怎、怎么了?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来到大哥的房外,管家和几位下人已经都围在外头了。
对於他的问题,众人只有摇头的分,没人知道新房里出了什么事?
在这个时候,里头又接著传来魏劲之的怒吼声和物品摔碎的声音。
「老天,大哥是怎么了?」从小到大魏劲平没见过冷静到不行的魏劲之发过脾气,以前自己在外头惹是生非,或者当面挑衅他,他都没这么生气过,他向来都把情绪控制得很好的。
可是这一回却不一样了。魏劲平偷偷咽下一口口水,大哥现在太可怕了,才新婚的第一天耶,竟然暴躁异常的摔东西、大吼大叫,哇……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魏劲平心想大哥该不会昨晚在新床上和棻儿兴奋过度,得了失心疯吧?
「二少爷,要不要把门撞开进去看看情况,大少爷在里面大发脾气,少奶奶她会不会……」老管家讲话声音也抖著,他忧心地看著魏劲平,不明白究竟是何事令大少爷如此愤怒。
叫他撞门?!这门能撞吗?搞不好人家夫妻在里面正打得火热,这也许是大哥对棻儿的另类求欢方式啊!
「臭小子,你还不快点把门撞开,进去里头看看情况——」这时,魏奶奶也加入这场混乱之中,她让下人搀扶著走上二楼来,劲之房里传来的声响吓坏她这个老人家了。
被魏奶奶这么一斥喝,犹豫不决的魏劲平当下壮起胆来,他挥开围在门前的人,往後退了几步,接著一鼓作气往前冲,当他闭著眼奔到房门前,企图用肩臂撞击时,房门却被往内用力的拉开。
「大少爷——」
「劲之。」
管家、佣人和魏奶奶的反应全是一阵错愕。
啊……妈呀!魏劲平反应不及,力道过猛停不住脚,直直冲进房里,就这么一头撞上了大床的铜柱。砰!
一阵凄厉的惨叫从魏劲平的口中吐了出来,星星在他头顶上绕,真是惨到极点了。不过外头那一群人却一点都没注意到他的惨状,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一脸凶狠阴骛、浑身散发危险气息的魏劲之身上。
「劲之,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大早就……唉!你看看你把新房摔得七零八落的,看看这成什么样子了?」魏奶奶忧心仲仲的上前看看这个向来沈稳的孩子,怎么却像疯了似的。「孩子,你回答奶奶的话啊!还有……棻儿呢?怎么没看见她的人?」老人家心脏无力,经不起吓的啊。
魏劲之眼神狂乱,他微微颤抖著手,将绉得不成样的纸张递出去。
魏奶奶拿过纸张,眯著昏花的老眼仔仔细细的看了上面的内容。
「唉呀,棻儿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她这样只身到上海去,人生地不熟的……劲之,你说说,这该怎么办才好?」老人家急坏了,直担心的嚷嚷。
「我会找到她的,就算得把整个上海市翻过来,我也要找到她。」魏劲之捏著拳头绷著脸,吐出一句坚定无比的话来。
魏棻儿,你等著,等我找到你之後,非给你一顿苦头吃不可——魏劲之在心中立下誓言,紧抿著唇,神色冷峻阴沈,他绝不会就这样任她只身离去。
至於在房里的魏劲平,则不顾形象的哇哇叫嚷著。「谁来扶我一把啊……」
没人理他。
第七章
十一个月後,上海市
华灯初上,魏劲之踏进了这家专卖骨董的「花园洋房」,他的视线落在充满浓厚上海风的家具上,但他的心里却悬著另一件重要的事。根据他所获得的最新资料显示,他的妻子魏棻儿来到上海後就在这家店任职,听说由於她优异突出的业绩表现,因此已於上个月荣升为店长。
很好,非常的好。看来他这十一个月来的担心全是多余的,原来他一直呵护宠爱、舍不得受一点苦的小妻子,竟然在脱离他的羽翼偷偷跑到上海来之後,活得如此得意自在。
魏劲之来到二楼,一名服务人员从另一头绕了过来。
「我找魏小姐。」他简短地表明来意。
「魏小姐在办公室,请您稍候。」
几分钟後,魏棻儿出现了,她用托盘端著三亚清茶来到他的身後。「你好,我是魏棻儿,请问先生……」
听见她清柔的说话声,他转头看她,发现她美丽依旧,一如他印象中的模样。他将视线停驻在她的身上,冷冷地说:「我亲爱的棻儿,睽违了十一个月,我们终於又见面了。」
「魏……大哥……」棻儿一见是他,吓掉了手上的托盘,茶壶应声落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这么叫我,似乎太见外了,别忘了我们举行过婚礼。」他的情绪虽然激动但俊脸依旧冷峻。
「魏……」听她似乎还想继续「见外」下去,他投给她一记更冷冽的眼神,令她马上改口。「劲之,你是专程来上海找我的吗?」
「对,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就要过年了,奶奶吩咐我一定得来把我离家出走、迟迟不归的妻子带回台湾和我及我的家人们团圆。」即使神情冷肃,但他很清楚自己对她的眷恋仍一如往常般深刻。
他该死的想念著她,但他暂时不会让她知道他有多么的想念她。
棻儿被他盯得很心慌,脚步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棻儿,我既然找到了你,就绝不会允许你再从我身边逃走……」见她想退开,魏劲之用力而牢固地握住她纤细的皓腕,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他咬著牙关,对脸色苍白的她迸出一句。「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他终於找到她了,在分开十一个月後。
@ @ @
他打开门,她垂著小脸走进去,灯光在她踏上玄关时大亮,眼前一片气派豪华。这里是上海一家知名观光饭店的顶楼豪华总统套房,里面有两房两厅,还有一间起居室和会客室。
一个小时前,他在「花园洋房」逮到了她,然後他容不得她拒绝的,带她回到住处整理行李,接著她就被带到这里了。
魏棻儿放下手中的行李,站在房门边看著一脸冷峻的魏劲之。
把服务生打发走後,他关上门,走了进来。
「坐。」长臂潇洒一挥,他凛著脸率先走过去,在酒柜前停了脚步,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颀长的身躯斜倚在吧枱前,他仰首一口饮尽烈酒。
放下酒杯,回头,冷冽深沈的目光投向她,那抹亭亭身影依旧僵立在门前。
「不坐吗?」她的脸色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苍白得令人心疼。但满腹怒气却让他压抑下对心中的不舍,凛著脸不去靠近她。
「我一声不响的离开你,你很生气对不对?」他的目光虽然犀利却又在无意间显露出受伤的神色,让她内疚得不敢看他。
他沈默不语,故意不理会她迟来的关心。当时,她若在意他的心情的话,不会这样悄悄的离开。
沈默在彼此间扩散开来,房间虽然宽敞,但凝滞的气息却令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魏棻儿一直尴尬的站在玄关,他的沈默让她不知所措,她一直等著他主动开口。但是经过了好久、好久,他却还是一直不说话,这令她不晓得该走还是该留。
魏劲之心里还有气,他担心自己一开口会忍不住破口大骂,所以他极力忍住骂人的冲动,缓步走到客厅沙发後的那面墙,按下墙上的一个按钮,厚重帘幕缓缓自动拉开来,上海的繁华夜景蓦地跃入眼中。
他双手环胸看著夜景,目光幽深难测。
魏棻儿抬起头来,看著他昂藏却又显得落寞的身影,一颗心揪紧得难受,她怀著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迟疑地走了过去。
来到他的身後,她轻轻地将忧愁的小脸偎了上去,贴著他宽阔坚硬的背,粉臂犹豫地从背後绕到他的身前,搂住他的腰。
「劲之,对不起,请你……别生我的气好吗?」她又害怕又心慌的请求他的原谅。
他的背脊因为她的主动靠近而僵直,他的心因为她的请求而不舍,他心软地想原谅她,但是……不是现在。
「劲之,求你跟我说说话好吗?」她好怕他不理她。
「我该说什么?和你聊聊这十一个月来你惬意自在的生活?还是恭喜你找到你亲人的线索,祝贺你找到了你一直凭著记忆画下来的那些景物?」刚才他在「花园洋房」里看见的那些骨董家具,就是一直留存在她记忆中的景物。直到他看见那些家具的那一刻,他才终於了解,其实这几年来,她心里一直在想著找回她的过去,从来没把她的亲人忘记过。
这让魏劲之相当震撼,因为他一直以为,她的心是完完全全系在魏家、系在他身上的。他对她呵护备至,他以为她该是全心全意对待他的,想不到这一切的付出却不敌一封透露著渺茫讯息的信件。她看了信,完全未经求证,就决定抛下他一走了之,这实在让向来自负高傲的他无法接受。
他很愤怒,这漫长的十一个月以来,他胸口的怒气从未平息过。
「你……你可以骂我啊!」她凄惨一笑,他的态度令她心惊胆跳。
「骂了就能磨灭你一走了之的过分举动吗?」他的口气自始至终都冷得令人心慌。
「骂了是不能磨灭什么,但至少可以让我知道,你心里还……还在乎我……」咬著粉白的唇,她怯怯地说道,内心忐忑不安。
「在乎?真该死的在乎——」魏劲之霍然转身瞪著她,他双手抓住她的双臂,对她咬牙愤怒的低吼。「你想知道我在不在乎你是吗?好,那我就告诉你,为了找你,我不惜丢下公司、丢下一切,盲目地跑到上海来疯狂的找你。我一直不放弃找你,甚至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关系,十一个月来,我一直在寻找你,你知道吗?!」说到激动处,他忍不住对她大吼,神情狂乱。突然间,他将她紧紧搂进怀中,微颤的双臂搂得好紧、好紧,好像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似的。
在她突然失踪的那天,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找育幼院的院长追问她的去向,可是年迈的院长因为年纪大了,记忆力差,一问三不知。她给棻儿的那封信的地址,她没牢记也没抄下来,只是大概记得一个区域名,於是魏劲之就凭著这么微渺的一条线索跑到上海来寻找她。
魏棻儿歉然的掉下泪,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舍弃一切,追她追到上海来。老天,她的罪过可大了,当初她就是因为不想影响他的工作,所以才选择悄悄离开,自己亲自到上海来寻亲,她没料到他会如此地在乎她。
「对不起,一万个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我给你制造了这么多的麻烦,我一直以为我到上海来就可以让你安心的到欧洲工作,没想到你却……劲之,我错了,我……」
「你当然错了,而且错得离谱。」他的胸口充满了怒气,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除得了的。「你来上海没找到亲人,就该马上回台湾去,我人在上海但却一直等待著你回到台湾的消息,可是却一直等不到——为什么不回去,你现在给我说清楚!」他继续吼,非吼到心头的怨气散去不可。
「好,你别吼了,听我解释嘛!」他大吼的样子比熊还可怕,魏棻儿总算见识到他发飙的样子了。她瑟缩著身子,耳朵被震得隐隐泛疼。
「说。」爆怒中的熊持续蛮吼。
「人……人家是因为……因为……舍不得离开……」她抖著声音要说出原因,却在声音涌上喉咙时,突然噤声。
「不敢说了,为什么?」他冷笑,吼声暂停。
「因为……」她怕说了他会更生气。
「因为你舍不得离开那一屋子的旧家具,那些全都是你记忆中的景象,你一直
在寻找著它们,如今它们就在眼前,你当然舍不得离开了,对不对?」他迳自替她接话。
既然她不敢坦白,那他乾脆就替她说清楚好了。
魏棻儿惊然抬眼看著他凶恶的表情,不禁骇然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原来他全知道她的心思!天啊!这下子她可能会死得很惨烈。
「原来我在你的心中,压根儿比不上那些旧家具啊?」
冷冽的气息包围著她,她断然摇头否认。「不,不是这样,在我的心中,你永远是最重要的,我……」
「你、说、谎。」他又开始发挥吼功,以前那个冷静的男人已不复见。「在你的心中,我的存在与否根本不重要,你心里只有那些能让你回到旧日时光的家具,你渴望和亲人团圆,却从不想想我失去你的心情感受,我在你的心中只是个附属品,一个微不足道的附属品而已!」他说出了失去她的痛苦和恐惧。
她被吓得双手捣住耳,一脸不知所措地看著盛怒的他。
她被这样的他吓坏了,也被他受伤的神情揪疼了心,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浸湿了姣好美丽的容颜。
受伤的他看著她的泪眼,想拥住她,想吻去她的泪,但是却不敢碰她。他怕这一碰,他会在盛怒下失手掐断她细嫩的小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