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信岐不知道少主在这儿,否则……”
“否则你就敢大肆搜索,明目张胆地凌辱一名垂死的病人?”他嗓音低沉,却遮不住恣意衍生,行将沸腾的怒火。
仔细些可约略看出他因一夜未曾合眼,以致眉宇间锁着浓烈的倦意。
若非那缱绻激越,儿女情长的一幕令他反常地牵起内心深处久蛰的柔情,他也不会停立中宵,追缅这近三十载刻意冷脸示人的辛酸岁月,进而发现松蒲信岐这伪君子的卑劣行迳。
“少主误会了,信岐是握有真凭实据才敢登门拿人。”
“什么真凭实据?”流川骏野射出犀利如刀的锐光,警告他不可轻举妄为,否则有他瞧的。
“是大少爷的四件宝物,‘卸月坊’的侍女供称在小蛮小姐的房中发现那四件失窃的宝物。”那是他趁夜派人栽脏给小蛮的,该名侍女正是他的女儿松蒲丽子。
“哪个侍女发现的?叫她过来。”他每个命令都有着不容违抗的威严。
松蒲信岐一凛,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她……我派她……出……出城去了,去……”
“去哪儿?”他声音沙哑得仿如蚊蚋。
熟知他的人无不明白,这正是他忍耐极限的时刻,等下来就将有人要倒大楣了。
“去……”连他都没法招架,他女儿当然就更不行了,等不及流川骏野威逼,她恐怕就全盘招供,届时他们一家二十余口绝无幸存的机会。“少主何不先搜查看看,这房里是否真藏的大少爷的宝物?”他企图转移话题,希望流川骏野不要再盯着他追查丽子的下落。
“就算有也不能证明她就是杀害健和的刺客,也许有人嫁祸。一个叫丽子的,喜欢三更半夜潜入人家房里做些下三滥勾当的侍女。丽子,你认得吧?听说你有一个女儿也叫丽子,不晓得是不是刚好就是这名侍女?”流川骏野咄咄进逼,把松蒲信岐吓得顶住墙壁,一动也不敢动。
“少主原谅,少主饶命,奴才实在是缉凶心切,才……才出此下策,但……这个叫小蛮的的确行踪可疑,不可不防。”他到底是老谋深算,三两句话不但把过错推得一干二净,还藉机表现他的耿耿忠心。
“够了,她有没有嫌疑我自会查明。你马上给我滚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再踏进这房门一步,否则杀无赦。”罪证尚未确定之前,他犹能砍下他的人头来祭流川健和的亡魂,但这一天不会太远的,他敢以性命担保。
“是!”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松蒲信岐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马上告退出去。
“你们也下去。”
其实不用他吩咐,宫崎彦等人早就悄悄退至回廊外。
这阵子他们少主的行迳大异于往常,主要的因素就是躺在那儿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她委实长得不上美女行列,她太瘦、太弱了,好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吸引人的,然除此之外,她浑身上下根本没半占女人味。
少主竟然会被她迷惑得连泷川雾云那可以教任何人血脉逆流的天生尤物都置之不理,真是稀奇得很。糟糕的是,人家还尊称他大叔哩,这种关系之复杂可不是他们几个成天舞刀弄枪,冲战沙场的“老头子”所能理解的。
宫崎彦善解人意地将房门拉上,临上还抛给流川骏野费解的眼神。他不会是认真的吧?伤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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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晨间,柔柔的阳光斜斜映入窗帘,亲吻着小蛮潮红了一整夜的小脸。熟睡且气息调匀的人,是不刻有如此绯红的颜色。
流川骏野不动声色地觑近她的身畔,看她打算假装到什么时候。
小蛮倏地感到一团气流笼罩周身,微睁的眸子里浮现他十足霸气的身影,她一惊忙抓着被褥密密实实覆住头脸。
什么行为?!他又不是魔鬼。
“起来。”他命令。
“不要。”小蛮的元气已恢复八九成,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你先答应不打人,要不然我宁可在被子里窝一辈子,也不要起来。”哀怨中有着敢怒不敢言的怨嗔。
昨夜他是不该打她,她并非他的女人,有要得选择“牺牲奉献”的对象,在感情上她是完全自由的。
不经意地,昨夜那一幕又浮上脑海,悄悄扯拧他的心。可笑!
她有什么值得他这样的地方?瞧她,干巴巴的早已不是十三年前,那个可爱娇柔的小小娃儿,那时候她才多大?两岁?三岁?
他或许真的病得不轻,才会对一名超幼龄念念不忘。
甩甩头,希冀把那些荒诞无稽的念头甩出去,甩得远远的顶好一生一世都不要再想起来。
“你再不起来,我就真的要打人了。”他的威吓具有很强的效力。
小蛮只匆匆琢磨片刻,便乖乖地拉下锦被,一副听任处置的可怜相。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我过去曾得罪过你吗?”小蛮的半边脸拜他之赐,留下清晰骇人的五爪印,至今仍隐隐作痛。
从小到大没人用如此残暴的手段对待过她,昨儿是头一遭。她痛得连头都发疼,却很不可思议地一点也不恨他。
流川骏野歉疚地伸手触向好的右颊,轻轻抚摸着。
他素来不轻易开口说些“抱歉”,“对不起”婆婆妈妈的废话,然此刻他似乎不得不改掉那个维持几十年的坏毛病。
小蛮被他摸得有些儿不好意思,腼腆地低下头。坦白说他摸好她的感觉好舒服,和宇治哥摸她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那是……唉!她也说不上来,反正她喜欢就是了。
哇!她这样是不是不太正常?他昨儿个还打她哩,更早以前甚至把她丢在荒山野地,让她自生自灭,他是如假包换的坏胚子,她应该恨他才对。哼!差点忘了。
“不要碰我。”不摆出一点尊严,岂非让他瞧扁了。
可惜她自以为严成的拒绝,对他亦仅是蚍蜉撼树,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执意抚着好的脸,一瞬也不瞬地望进好的心湖,直到满足了,他才松开她,坐到五步之遥的软垫上。
“把那四件宝物拿出来。”话锋一转,脸上的表情也跟着起了微异的变化。
嘿!他怎么知道?
小蛮一愕,怔愣地瞟向他,奇道:
“是谁告诉你的?”昨晚北条宇治被长串的脚步声吓走向,她原料想将会有人进来兴师问罪或严刑逼供,因此假装昏睡过去好随机应变,怎知左等右等,却等到丽了鬼鬼祟祟走进来,往她衣柜内放了不知是什么东西,急急转向就跑。她起身察看,方知是一些玉如意、金麒麟……这类的古董。
流川骏野凝着一张臭脸,不肯回答好的问题。
稀罕!不说拉倒。
小蛮起身走向橱柜,叨念着:
“你不说我也知道……松蒲丽子来时约莫四更天,她蓄意嫁祸给我,想当然尔不会去跟你说,所以……”她心口一紧,发现了更严重的事情。“你……难道你昨晚根本没离开,你──”他一定也看见了她和北条宇治那一段……“你杀了他?你是不是杀了他?”小蛮揪着他的衣襟,发疯似的槌打他的胸膛。“你这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又没惹你……我要为他报仇。”冲向榻前,自褥垫下抽出一把预藏的匕首,向流川骏野的鼻尖。
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定定地瞪着她。
“我果然杀人不眨眼。”多编织一些罪状给他,一方面强化自己判断事情的正确性,一方面作为壮胆之用那深不见底的眼瞳实在很吓人。
有没搞错,是你要杀我也!
流川骏野被她超级低能的直觉弄得啼笑皆非,他几时杀了北条宇治?
“我要杀你了还不说句话?”他那一副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自大模样,令小蛮怒火中烧。
凭你?
他气定神闲地接过她手中的布包,检视里边的四件宝物,确定是流川健和生前所有,并且未碰伤或毁损之后,才重新用布包好,置于矮几上。
小蛮握着匕首,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冷笑,却始终衡量不出该从哪个角度,哪个方位下手杀了他。
“喂,你起码该告诉我,你究竟把宇哥怎么了?”她不相信他肯轻易饶过夜闯“都银台”的人,以他凶恶的个性,没要了宇治哥的命,也会卸下他一条胳臂,她紫胀的脸颊就是最好的证明。
流川骏野的脸越来越阴沉,他素来自傲的定力,遇上小蛮就全失效了。她敢再叫一声“宇治哥”试试看,如果她活得不耐烦的话。
“他对你很重要吗?”他压着嗓子问。
“当然喽,宇治哥……”
“住口!”流川骏野突地暴怒起来,挺身欺向小蛮,镇住好的香肩,蛮横地索吻她丰润的唇瓣。
火炽的吮吻犹如烙印,直嵌进小蛮的内心深处。
这是什么?
他为什么要吻她,他不是很讨厌她吗?
磅礴的情潮和漫向她的四肢百骸,发狠地撞击着她的胸膛。
小蛮初识情滋味,迷濛地醉在他宽广厚实的怀抱里。这种感觉真好。
他掠夺式地席卷她所有的心绪和理智,然后硬生生地将她推开。
“喜欢这种感觉?为什么昨天晚上北条宇治跟你索求的时候,你却不肯应允?”他讽刺她,脸上露着不屑的冷嘲。
他看到了?那么他一定也目睹宇治哥抱她的那一幕。
小蛮蓦地羞红了脸。
流川骏野将她的羞赧当作心虚,不由得火上加火。她既然倾心于北条宇治,方才那又算什么?
水性杨花,女人都是一个样。
当年他母亲就是因为见异思迁,移情别恋,抛弃他们父子三人,才导致健和性情骤变,女人玩过一个又,终致英年早逝;而他对女人的恨意未曾稍减,即使泷川雾云那妖艳绝代的容貌,也只堪作泄愤之用,何况是她?
他不会要她,或任何女人。
第五章
托流川骏野那一巴掌的福,小蛮在床上又足足多躺了五天。
连日来,饭来张口,茶来伸手,将她先前为了佯装贫苦村妇刻意减掉的体重,全娄补回原位。
赖永大娘还担心她吃得不够滋补,没能赶快复原以便教他们中华料理的绝活,每天更是特地熬了鸡汤,外带宵夜她吃饱睡、睡饱吃。
“哇!我快变成大胖子了。”小蛮望着镜中的自己,圆润的两腮,朱红的嘴唇。才几天,她已经从可怜穷女人骤升为好吃猪宝宝了。
“胡说,你这是脓纤合度,大小刚刚好。”赖永大娘暧昧地捏向她的腰,又顶了顶她得天独厚的胸部。
小蛮长得水灵灵,秀丽雅致,又生就一副很搭配的软昵嗓子,除去之前瘦得有些病态的愁容之后,整个人忽然精神奕奕,美得教人恍惚。
她那美,无法将鼻子、眼睛、嘴巴细分开来评论,鸸浑身充斥着水水的,像罩着一层雾气;皮肤雪白细嫩,所有的组合即是一种难以描绘的灵秀。
“大娘!”小蛮不依,撒娇地搂着赖永大娘的手臂。
自从她父亲陪同母亲到中原寻找舅舅以后,她就再也没享受过被呵护、被疼宠的幸福感觉。大娘无儿无女,一见到她就觉得特别投缘,不到个把月,两人已亲腻得像一对母女。
“甭净在这儿嗑牙,少爷今晨吩咐,要你准备一桌酒席,好宴请刚由内地回来的老太爷。”赖永大娘拿一袭罩肩为小蛮披上,催促她快到厨房指挥上菜。
“老太爷?你是指流川吉都?”小蛮听说他天前就要来了,怎么延迟这么多天才到。
“嘘!”大娘忙抚住她的嘴。“老太爷的名讳岂可随便乱叫,当心你的舌头。”
好可怕,小蛮下意识地把舌头吐出来看看还在不在。
“我上回什么也没做,流川──呃,少爷还不是照样打我。”嗯,好久没看到他了,不可原谅地居然有点想他。
“上回的事我不清楚,但依少爷的为人,他不是个喜欢拿下人出气,随便动粗的人,当中或许有些误会。”大娘盯着她,一双浸透世情的眼睛似笑非笑。
“没有呀,他打我那天晚上,我正病得好重,连大夫都准备放弃了,你还记得吗?到了半夜,他突然跑进房,没头没脑问了几句话,然后就赏我一巴掌,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好可怕。”小蛮心有余悸地缩缩脖子,扮了个鬼脸。
她的样子实在讨人喜欢,赖永大娘打心眼里疼惜她。
“你确定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少爷脾气虽然火爆,但也没到不讲理的地步,也许……”她顿了顿,欲言又止。
这段时间,但凡流川骏野亲近的几名随从,都约略看出他对小蛮的确有别于他人,可,那究竟是何种心态,则谁也不敢断定。
“也许什么?”小蛮天真地眨着明眸。“他是高高在上的‘剑南楼主’,我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女子,他不要找我麻烦就阿弥陀佛了,我哪敢招惹他。”靖弟寅时前来,纵使有欠光明正大,但因为这样就说她无耻,未免太不近情理。
还有就是她蓄意初露──令他不悦?
怪人一个。
“事出必有因,我相信少爷不会平白冤枉好人,也不可能故意跟你过不去,相反,他对你……”
“怎么样?”大娘吞吞吐吐不肯言明,令她加倍好奇地急着相知道。
“很不一样就是。”她仍是含糊其词。
“怎样不同?别人都没被他打过?”这种差别待遇不要也罢。
“呃……呃,对。”严格说起来,是这样没错。
小蛮双肩一垮,脸面也跟着拉长。原来她的特殊之处,就是让流川骏野格外看她不顺眼。好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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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蒸气热得呛人,小蛮坐镇其中,指挥若定,下菜、起锅……每个细节全掌控的得恰到好处。
好不容易忙完了,赖永大娘端上来一碗梅子汤给她止渴。
“谢谢您。”小蛮一口饮尽,摸摸颈顶,觉得周身油腻腻的,很不舒服。“我先去换件衣裳,有事到房里叫我。”该忙的都忙完了,除非流川吉都特别挑剔,或那恶汉故意找碴,否则她这会儿该有权利回房里打个盹。
走出厨房,仰首望望天空,太阳虽然已偏西,然炽热如常。偶尔和风轻拂,仍消不去似乎提早到来的暑气。
“都银台”太大了,小蛮还走到一半的路程,已香汗淋漓,娇喘吁吁。
假同后方有道天然形成的小飞瀑,淙淙的水声像勾引人间女子般拼命向小蛮招手。
偷偷觑向四野,人和景物均为骄阳曝晒得奄奄一息,可以走动的生物,无不找阴凉的地方窜逃而去。
寂静得无人声的午后,连枝叶拂动都清晰可闻。趁这节骨眼跳到瀑布下的水潭内洗个清凉有劲的澡,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
主意打定,小蛮立刻着手宽衣,再轻轻悄悄地滑进潭中……天啊!好冰凉,好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