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呢?
想不起来!她的脑袋坏了!记忆力衰退了,她竟然完全想不起来麦达不在的期间,她都在做什么!
“纱缦,你怎么坐在这里发呆?”阿加娜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她的出神。“麦达呢?”
“嗯。”她无意识的应着,脸孔虽然转向阿加娜,视线却没有焦点。
“噢,他又去二楼闭关了是吧?”看见她的反应,阿加娜就明白了。
女管家耸耸肩,直接走向收藏室拿清洁工具。
这是麦达回家之后的例行景象,牧场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一上楼闭关,纱缦就发一个早上的呆。在纱缦没回魂之前,即使天大的事情都不用和她谈,因为保证说了跟没说一样。
阿加娜拖出吸尘器开始吸地板,吸到纱缦脚边,她自动举起双脚,让管家吸完。
阿加娜浸湿拖把开始拖地板,拖到纱缦脚边,她依然自动抬起双脚,让管家拖完。
阿加娜在房子里进进出出的,一下子晒毛毯,一下子准备牧工的午食。她把纱缦当隐形人,任她去发呆,纱缦也把她当隐形人,迳自去发呆。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
铃——
一声尖锐的响钤蓦然将纱缦从怔呆中惊醒过来。她吓了一大跳,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来。
电话。难得响上一次的电话居然发声了。
她从柜子里把电话翻出来,急急接起来,深怕它的刺耳影响了二楼的人。
“喂?”
“喂,麦达在吗?”是一个很低柔好听的女性声音。
纱缦对声音有绝佳的记忆力,她立刻辨识出,这是麦达的母亲——桔姬夫人的声腔。
“抱歉,麦达现在无法接听您的电话。”她从未见过桔姬夫人,两人只有过几次短短的电话交谈。她可以感觉到,桔姬夫人对于麦达在沙漠边陲经营牧场的事,相当不赞同,连带地,对她这名“贴身女仆”也颇不以为然。
在谨守礼教之防的桔姬心中,她一个未婚的女孩儿家,跟一个英俊的男主人独居,可能还发生亲密关系,无疑是太欠缺教养了。尤其,麦达的牧场不让任何未经他同意的人前来,即使母亲和弟弟也不例外,因此,桔姬夫人对她更有一股隐隐的醋意。
但是,纱缦并不在意。她这一生,只对麦达负责,别人以何种眼光看待她,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我不会花他太多时间的,麻烦请他听一下电话。”姑姬夫人温和却坚定。
纱缦叹了口气。“麦达闭关期间,向来不和任何人接触,连我也不例外。”
“你只是替他工作的人,我却是他的母亲啊!”桔姬夫人的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却明显按捺着怒气。
“是,您稍候。”纱缦冷冷地道。
她按下保留键,把话筒放在一边。
先去厨房替自已冲了杯茶,再走出来。瞄一眼钟,哎啊!已经过午了!她这整个早上都在做什么啊?居然任时间这样白白的流失掉。
“麦达的午餐!”纱缦抚着额头,懊恼地大喊。糟了糟了,他现在一定饿坏了。
匆匆回到话筒旁,她重新接起来。
“喂,麦达?”桔极夫人轻唤。
“不,我是纱缦,方才我上去叫了麦达,他说他现在没空,改天再回电话给您。”
“你真的上楼叫他了吗?”桔姐夫人冷冷地道。
“是的。”她连迟疑都不必。
形势比人强,桔姬知道今天是肯定和儿子搭不上线了。
“好吧!请你叫他出关之后,立刻回利雅德来,齐磊和我有事找他。”
嘟……通话中断。
纱缦吐了吐舌头。别怪我,我可是尽量顾全你主子的权威了。
对了,午餐。
她匆匆进厨房,替他炸好鸡块,做一份义大利面,一大块他最喜欢吃的玉米面包和奶油、咖啡,再度放进升降机里。这一回,她在托盘上放了一朵阿加娜从温室里剪来插瓶的雏菊。
对不起,午餐送迟了。她说。
半个钟头后,升降机退下来。托盘内的食物已清扫一空,两块废弃的电路把那朵雏菊夹在中间。
害我饿得扁扁的。他说。
纱缦微笑,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把雏菊抽出来,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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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麦达准时出关。
一头长发被他搔得乱七八糟,打了十来个结;两只眼圈黑得像戴着墨镜,脸颊瘦削,双眼无神,完全就是他向来连日赶完工的衰竭样。
他轻飘飘地晃下楼梯,晃进厨房。不出所料,纱缦已经帮他准备好食物了。
他幽魂似地坐定位。
“快吃!”纱缦板着脸,将如山高的米饭、烤肉堆进他的碗里。
餐点的香气钻进他鼻尖,麦达精神微振,活像个烟瘾发作的老烟枪终于抢到鸦片烟,左手持烤鸡腿,右手抓大饼,左右开弓唏哩呼噜拚命往嘴里塞。
“慢慢吃,当心呛到!”纱缦忍不住拍拍他的背,替他顺气。
她最不爱看他这样,一投入工作就什么都忘了。尤其在完工的最后十来个小时,更是滴米不进,直到出关为止。现在是因为他年轻力壮,身体承受得起如此的折磨,将来老了,有他自己受的了。
“你……咕……你究竟要我快点吃,还是慢慢吃?咕嘟……嗯,好吃!”狼吞虎咽之际,他还有工夫从嘴里腾出一小块空间和她斗嘴。
“吃撑死你最好!”纱缦瞪他。
纱缦恼了他的时候,通常是他最安分的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麦达被瞪得乖乖的,埋头拚命把东西塞进嘴里,还不忘投给她一个讨好的笑。
一桌子食物很快全进了他的胃。麦达酒足饭饱地拍拍肚子。
“困了。”他宣布。
纱缦抽出一张餐巾纸,帮他拭掉唇角的油渍。
“困了就快去睡觉。”她命令。
“遵命。”麦达行了一个举手礼,挺身立正,踩着四平八稳地踢正步,离开厨房。
纱缦又好气又好笑,只能对他的背影摇摇头。
他这一补眠,没睡上二十个小时是不会醒来的。
“咦?麦达出关啦?”阿加娜正好走进厨房,迎面就是餐桌上的一堆鸡骨头。
“嘘。”纱缦示意管家放低音量,她自己也轻声细语的,“他刚刚进房去补眠了。”
“噢,这你就别担心了,麦达一睡着,长程飞弹也炸不醒他。”阿加娜爽朗地挥挥手。
她当然知道啊,可是……
“总是会有例外嘛!”纱缦犯嘀咕。
铃——难得一响的电话铃声再度尖叫。
纱缦被突如其来的一吓,险些跳起来。
“厨房让你来收拾!”匆匆交代完管家,她快速奔进客厅里,翻出那个扰人安眠的讨厌东西。
“喂?”找到了!她很少这么慌张急促的,接起话筒的那一刻,呼吸不禁有些喘。
“麦达忙完了吗?”依然是桔姬夫人优雅有礼的嗓音。
纱缦蹙着眉看话筒一眼。夫人是在牧场上装雷达吗?
“刚出来,现在吃饱饭,已经回房里睡下了。”
“哦?”彼端沉吟了一下。“麦达有没有提过,他何时会回利雅德来?”
催得这么紧,想必真有重要的事吧?纱缦深呼吸了一下,心头忽然紧紧的。麦达又快要离开了……
“没有,但是等他一醒来,我会立刻转告他,请他马上回去。”她的声音仍平稳。
“嗯。”
有一瞬间,桔姬夫人没再发话,纱缦以为她就要挂断了,正要同样效法时,彼端突然又出声。
“纱缦,你还在吗?”
“我在。”
“纱缦,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这次麦达回利雅德时,请你跟他一起回来好吗?”姑姬夫人温柔要求。
纱缦迟疑了一下。夫人找她,是前所未有的事!她们两人从来不搭轧,她想不起来夫人可能会有什么事情与她商量。
她们之间唯一的共通点,就是麦达了。
不知为什么,纱缦觉得自己的喉咙抽紧得更厉害了。
“夫人,牧场里的工作很多,我怕我走不开,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谈吗?”
桔姬夫人叹了口气。“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一定要当面和你聊聊才行。”
聊?用这个字眼?
其实纱缦也不懂,为什么她现在会用一堆负面的思想来演绎夫人的用字遣词。她以前不会这样的!
夫人对她固然不以为然,也是因为礼俗所限的原因居多,再加上一点争儿子宠的心态。她一直听说过,桔姬夫人是个温柔公正的主母,并不会恶意刁难任何仆佣。
另一个例证就是像上一通电话一样,即使明知她在虚应故事、假传圣旨,夫人也不会揭穿她。
为什么一阵滞塞的感觉直直从心底冒上来呢?
“纱缦?”
她回过神来。“是,我在。我……好的,我这次会跟麦达一起回去见您。”
“谢谢你。”客气的道别从另一端响起。“那么,到时候见了。”
喀,挂断。
纱缦执着话筒,呆立了半晌。
远方的天空,天与地的交接处,有一层薄淡的黄雾漫开来。她久居沙漠边陲,知道这是尘暴所造成。
蒸沙烁石燃虏云,沙漠即将进入尘骚风躁的季节了……
第三章
麦达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等他精神饱满的翌日,选了温度较为适宜的清晨,两人共骑着一匹骆驼,带着飞飞,踏上返回文明之路。
麦达沿途笑逐颜开。
他早提议过八百遍,要带纱缦跟他一起旅行,她总是有一堆推托的借口,如今终于心愿得偿了。
而且,他也终于了解两人共乘的乐趣,难怪去年青萝邀齐磊那死小子一起横度沙漠时,那家伙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看,伊人就在怀中,闪也闪不远,躲也躲不掉,只能任他开心地上下其手,等于是掉进蛛网的苍蝇一样,天下还有比这件事更美好的吗?
“麦达!”纱缦第二十三度娇斥,拍开他滑上酥胸的贼手。
麦达才不会被这个小小的阻挠所困扰,眉开眼笑,还有心情唱歌——
我是沙漠的男儿,不畏热沙之考验。
我是阿拉的子民,不畏恶魔之考验。
我的心灵归依啊,就在怀中——
心爱的人儿,我却怕极了,你那若即若离的容颜——
而纱缦的感觉就全然是另一回事了。
她怀疑她被麦达唬弄了!
老巢牧场位于沙漠的边陲,四周横亘出去已经是硬实的土地,然而,他们越走,太阳却越烈,沙地也越来越柔软,分明不是往文明之城的路,而是深入沙漠去。
他究竟想带她去什么地方?
第二个疑点是,麦达摒弃了脚程较快的马,选择耐旱耐渴的骆驼。
正常而言,牧草离最近的小城只要快马半天即可到达,他要求骑骆驼,就心思叵测。
再来,她从小在牧场长大,骑马驰骋的功夫一把罩,他却坚持两人要共骑一只骆驼,还越抱越紧,越摸越顺手,到最后,她已经不是坐在驼背上,而是坐在他的大腿上。
若要说他一点贼心眼都没有,老天铁定会立刻下雨。
“麦达,我这样压着你的腿,你不会觉得酸吗?”她努力往前蠕动,想重新贴回驼背上。
“不会啊。”
“咩——”我想也是。
“飞飞,你真吵。”麦达故意指挥骆驼,撞羊儿一下。
飞飞臭着一张脸,退到驮货骆驼的那一侧。
“奇了,它最近对我端的架子越来越大了。”麦达撇撇嘴,俊脸扮了一个怪里怪气的鬼脸。
“羊的表情天生就是如此。”纱缦见怪不怪地说。
“乱讲,它对你就笑咪咪的,对着我的表情特别难看。”麦达偏头瞪它。“飞飞,不要忘了,虽然对你好的人越来越多,你最终的带头大哥还是我。”
“哼。哼。”飞飞边走边喷气。被硬推到牧场还住不到一周,精气神都还未养足,它马上又被扯进一趟酷热的沙漠之旅。任何一只有骨气的羊,都会板起脸以示抗议!
“我们究竟要去哪里?”纱缦忍不住心头的疑惑。
“回利雅德啊!”麦达老神在在地说。
呵呵呵,他们最后确实会回利雅德没错,不过,难得纱缦这回肯陪他一起离开牧场,他不把握机会,多晃过几个好玩的景点怎么可以?
利雅德在牧场南方,他却是带着她往东南方走去,先去拜访几个游牧民族的老朋友。
“你经常在这片沙漠里来来去去吗?”纱缦好奇地回头看他。
此时,他们两人从头到脚全包得紧紧的,抵御风沙和烈阳。她只看见麦达一双黑亮有神的眸子,一如往昔,他的眼底盈满了生动的笑意。
“还好,普通熟啦!”麦达猛然拉低她的头巾,在红唇上印一个吻,再帮她围妥当。
从头到尾,整个偷香行动掌握了快、狠、准三大原则,待她反应过来时,贪吃的老鼠已经偷到乳酪了。
“麦达!”第二十四声羞怒的娇斥!
我是飞飞的主人,受不了它坏臭的脾气。
我是纱缦的爱人,忍不住她诱人的香气。
我的心灵归依啊,就在怀中——
心爱的人儿,我却想念极了,你那不让我亲吻的小嘴——
“够了,别再唱了,你都不怕渴吗?”纱缦面红耳赤。
“你的美丽就是我最好的精神泉源。”其实此行他已备妥了充足的水源,不过,这狂沙浪子不忘兴高采烈地讨好美人一句。
纱缦只能按着额角,摇摇头。她怎么会忘记呢?任何人跟麦达耍嘴皮子,绝对没有赢面的。
她挣扎着坐回骆驼背上,故意板着脸,任凭他如何逗诱她说话,她都不让他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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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嬉闹闹又走了两个小时,随着时间越接近正午,温度也迅速开始加温。即使行路间不断有狂风吹拂过,风面也是热辣辣的,不时还夹杂粗粳的黄沙。有时吹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这时麦达便会举起手臂,挡在她露出来的眼睛前面,替她挡住灼人的焚风。
“麦达,你看,那是什么?”纱缦突然发现右前方有一抹奇怪的反光,远远看去,那团黄沙呈现不规则的起伏,彷佛埋着什么东西。
麦达凝神一看。那个沙堆体积还不小,大约有五公尺见方,可是,大半部分都埋在沙子里,实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好,过去看看。”他手上的长鞭用力一震,斥喝骆驼转变方向。
两人接近到十来公尺的距离,麦达陡然拉住骆驼的步伐。
“怎么了?”纱缦仰头看他。
麦达拉下面巾,俊朗的脸孔变得异常严肃,两颊线条有如刀刻剑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