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缦不由自觉露出美丽的微笑,低下头亲亲苹果般的小脸。
此时,心中的满足感比起当年接生飞飞时更强烈。
牧场里已许久没有新生儿,她几乎忘记了抱人类的小宝宝是多么美好的感觉。
宝宝好脆弱,好娇小,全心全意地依偎在你怀里,由你喂她吃,哄她睡,成为她小小心灵里唯一的依赖者。莫怪乎女人总是有一股天生的母性,因为唯有当了母亲,你才会了解如何去热爱生命。
宝宝的眼睛眯开一条缝,小唇角扯动一下,彷佛在对她微笑。她愉悦地笑开了眉角,再送小宝宝一个温柔的细吻。
“你真的很喜欢小孩。”欧阳宁馨轻笑道。
“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喜欢小孩,我只知道你女儿好漂亮、好可爱。”纱缦腼腆地朝她微笑。
“这女娃儿前途堪虞。”宁馨扮了个鬼脸,丝毫未影响她清秀素妍的古典美。“我之前生的老大和老二都是儿子。做爹的成天向我抱怨家里的男人已经太多,做儿子的又成天向我抱怨爹不疼他们;这会儿如他们的愿,生了女孩儿,将来肯定被这群男生宠坏了。”
老实说,纱缦不会把“男生”如此纯洁的名号安放在韩伟格的头上。她并不知道他是谁,然而,在来绿洲的路上,几个小时在车厢内共处,韩伟格总是给她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一点都不像她的麦达,明朗,如太阳般光明磊落,让人见了面就忍不住堆起笑容。
说到麦达,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
“纱缦,你们两个何时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呢?”宁馨把女儿接过来,随口一问。
生育!小孩!麦达!纱缦倒抽了一口气。
宁馨被她吓一跳。“怎么回事?”
“我……我我……我……”纱缦惊慌失措地站起身。
她和麦达在酋长家中恩爱时,正是她最容易受孕的时期,而他又不曾节制,那四个夜里,总是尽情到最后一分钟……在那样的环境里,更不可能做保护措施。
是了,这个月的生理期直到现在还没来。她近日来颠沛流离,竟然忽略了这件大事。
难道她……她怀孕了?
纱缦站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怎么办?怎么办?
不行,她一定得告诉麦达才行!她不愿再有任何事情瞒着他了。
“我……我有事要找麦达!一定要现在见到他!”她涨红了俏脸。
“他和我先生在书房里谈公事。”宁馨担心地望着她。“纱缦,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纱缦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她一奔到走廊上,立刻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纱缦,你要上哪儿去?”是麦达熟悉而安心的味道。
“麦……麦达……”一迎上他关怀的眼眸,清丽的脸蛋涨得更红艳。
女主人看得出两位客人需要独处,抱着女儿静悄悄避进育婴室内。
麦达簇拥着她,来到如温室般的庭院里。院子里,茂盛的林木苍翠而浓密,提供了足够的隐私性——好小子,这么懂得享受?住在沙漠绿洲里都还能种一小片森林出来!
不过,此刻不忙着腹诽韩伟格,先顾他心爱的纱缦要紧。
“纱缦,宝贝,镇静下来慢慢说,究竟出了什么事?”
她想好好说的……她真的想好好说的……
“哇——”纱缦忍不住哇啦一声哭了出来,投奔进他的怀里,越哭越伤心,哭到最后居然打嗝了。
“纱缦!”麦达大惊。“是谁敢欺负你?是姓韩的他老婆吗?”
即使是韩伟格的妻子,他也定不干休。
“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开始就不是故意的……”纱缦颠颠倒倒地哭诉起来。“我根本就不该听桔姬夫人的话,什么‘拔掉羽翼’、什么‘安定下来’,我如果不听她的话,第二次根本别再去和她谈什么交易,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呜……”
麦达听得一头雾水。
“慢着慢着,你现在在谈我母亲?”
纱缦恍如未听见他的问题,泪涟涟地自顾自接下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呜……可是我没有办法接受啊……她要我嫁给别人,离开你……我想了一整个晚上都做不到……要我离开你,我宁愿立刻死去……”
“笨纱缦,不准你提什么死不死的?”麦达心疼地吻住她。
纱缦离开他的唇,泪眼模糊地继续说:“后来她叫我帮她……说如果我不愿意让别的女人来,就得自己来……呜呜……我怎么也不肯,要你定在一个地方,你怎么会快乐呢……可是她又逼我,说绑住你和离开你,我只能选一个……对不起,麦达,我就是不能离开你,我就是做不到……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陷害你的报应!”
“谁要敢叫你离开我,我就和她拚命。”麦达的脑筋飞快消化她吐露的内幕。“我娘要你陷害我?我亲爱的纱缦,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害我……”
他安慰的话来不及讲完,她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
“可是我做了!我做了……呜呜呜……”
“你做了什么?”
“我听她的安排,假装嫁给别人!”纱缦大哭。“她说你一听到我嫁人,一定会气到恨不得杀人!又说男人天生贱性,失去之后才会知道可贵……没想到米拉酋长包藏祸心,是一个这样卑鄙的小人!呜……我根本就不该再去和夫人谈那第二次话。她前一个晚上说完,我想想不对劲,赶快跟你一起跑掉也就算了……我不该让她再有机会逼我一起设计你!这都是我的错……我活该……遇到米拉酋长是我的报应,我一开始不该藏有私心,只想把你占为己有……呜呜……”
麦达总算懂了。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婚礼!根本没有什么新郎!一切都是他娘亲设计他的诡计!
而且,还真他×的让他娘亲用对了方法!
只是,后来米拉酋长挟持了纱缦,想假戏真作,让她们两个妇道人家始料未及。话说回来,这一个转折不也让他眼巴巴赶来相救,误打误撞仍闯入娘的圈套里吗?
唉唉唉!枉他麦达一世英明,仍然倒蹦在他娘手中。
他怀中拥着心肝宝贝,嘴角不禁泛起甜蜜的苦笑。
“纱缦,别哭了。”他温柔吻去她的泪水。“我很高兴你想独占我,因为,即使你不独占我,我也会缠着你一辈子不放。”
结果,他非但没有安慰到纱缦,反而让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势又奔腾而出。
“可是……我毁了一切……我毁了你如风般的自由,折断你的羽翼……还有白篱笆、小房屋……还有我肚子里的宝宝……还有……”
“慢慢慢慢慢!”麦达连忙叫停。“宝宝?什么宝宝?”
纱缦努力止住泪水,剧烈地哽咽和喘息。
“我……我……我怀孕了!”炸弹丢出去。
“你怀孕了?”炸弹爆开!
他震愕的反应威胁着引出她另一波泪意。
“麦达,你放心,我不会牵绊你的。”她红肿着双眸,很勇敢地说。“你只要把我带回牧场,我会把小孩生下来,整个牧场的人都会一起抚养他或她的。你可以不用牵挂我们,只要像以前一样,思念我们的时候,随时回来看看就成了。”
麦达愀然不悦地斜睨她。看来他的形象真的有整肃的必要。
“纱缦,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我像是会把老婆孩子丢着,自己去外头玩乐的男人吗?”
纱缦揪着他胸口的衣襟。“我要你回复到以前的快乐自在,至于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都是我自作自受!”
麦达笑拥着她,啄吻她的唇角,尝到一股如温泉般的咸意。
“我很不愿意地承认,让我老妈管了大半辈子,她终于说对了一件事情。”
纱缦迷惑地扬起泪眸。
“那就是,失去了你,我才发现安定下来的重要性。”麦达迎着她的目光,眼中的温柔似欲化成醉人的酒,流泄出来。“若没有你陪伴在我的身旁,我永远无法回复到以前的快乐自在。”
纱缦迟疑地吞咽一下。
“麦……麦达,”她又结巴了。“你……你你……你不必因为我怀孕了,就说这些话哄我开心……我爱你,即使你像以前一样的浪迹天涯,我仍然会心甘情愿守着牧场,等你归来的。”
“而我也爱你。”他每说一句,就亲她一下。“即使我可以像以前一样的浪迹天涯,我仍然宁愿陪你一起守着牧场,每天看着那些收工的牧人归来。”
“可是,你会闷的。”
“闷了就找个近一点的地方出来玩玩,度个小假再回去啊。”
“你会不快乐的。”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去度假,我当然不会快乐。”
“你会觉得被我绑住了。”
“我心甘情愿被你绑住,因为我也相对地要绑住你。”
“其实我很会吃醋,以前都没说而已。”
“我也很会吃辣,所以你吃醋的时候,就塞几根红红的辣椒给我,我们便扯平了。”
“麦达……”她轻轻地,怕抚疼了他似的力道,碰触他背后无形的羽翼。“这里,有一双翅膀,你是该像鹰一样展翅高飞的。”
他慢抚她哀伤的脸庞,忽然说。“我双翼下的风。”
纱缦疑问地仰起脸庞。
麦达微微一笑,轻声哼唱着:“站在我的阴影下,必定很寒冷吧?阳光总是照不到你的脸庞。你满足于让我展现自己,那就是你的方式,总是默默走在我身后。
“于是,我一个人独享所有荣耀,而你却肩负起所有重担。你美丽的脸庞甘于没没无名,你美丽的笑容隐藏了一切痛苦。
“你可知道,你才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你才是我希望成为的目标?如果我能飞得比鹰还高,那是因为,你是我翼下的风。
“或许别人不当注意,我心却深深明白。我希望你了解,我很清楚事情的真相——没有了你,我什么都不是。
“我越飞越高,几乎能碰触天际……感谢神明,让你成为我翼下的风。”
纱缦和他四目交望,怔怔的,无法成言。
她安静了片刻,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合著笑,泪珠却顺着玉容滑落。
“笨麦达!”
“傻纱缦!”
她失控地冲撞进他怀里,冲势太强,将他撞倒在地上。
麦达顺势一滚,把她压在坚实的身躯与柔软的土地之间。
“我猜,这个答案代表‘是’啰?”
“是的,是的,我愿意嫁给你!我愿意嫁给你!”她又哭又笑,在他脸上又吻又咬。
“噢,小姐,你再咬我,可轮到我不娶……唔。”
他已经没有权利反悔了。
她热热覆上来的唇,替两人的誓言封了缄……
第十章
麦达终于乖乖出现在麦氏的土地上了,纱缦的芳踪则依然杳杳。
齐磊作梦也没想到,他们居然栖身在似敌似友的韩氏阵营里。初初得知了兄弟的大逆不道,他只是冷哼一声,心中不爽至极。
不过外侮当前,兄弟俩不急着起内哄,先把那气势恶霸的米拉酋长搞定再说。
选了一个中立的地点——麦加,两方人马齐聚在谈判的饭店里,并各自邀请两位仲裁者出席。
麦达看见酋长带来的耆宿,心中暗暗冷笑。那两个“老伙子”都是宗教的重量级人士。他们想用宗教的名义来压制他?门都没有。
而麦氏阵营这边请来的人呢?哈哈,全是麦达坚持要找的对象——其一就是他“小人国”的大哥大,韩伟格,其二则是洛罕的老爸,拉塔诺族长。
果然两方人马打个照面,己方悠哉游哉,对方的脸色全变了。
顾名思义,仲裁者一定要道德高尚,公正不倚才有资料担任。而韩伟格和拉塔诺族长,一个是声名狼籍的阴狠霸主,一个是流浪为生的老族长,哪能和人家堂堂回教大师相提并论呢?
当然不能,因为姓韩的和老族长就先不把人家放在眼里了。
韩伟格可是米拉酋长的衣食父母,掌握他的水源命脉,老族长手下一流的驯马师,更影响到酋长的生计和未来。找得好不如找得巧,两方人马比画开来,您说,谁比较占嬴面?
米拉首长的脸色翻了几番,从青到白到红再回到青,最后决定先声夺人。
“麦达,你公然带走我的媳妇,行通奸之实,论律法早该被投石处死,你自己有什么话说?”
“咦?这可奇了,谁看见我带走你的媳妇来着?酋长,讲话要凭证据,可别血口喷人。”麦达大剌刺沉进沙发椅里,左腿跷到右腿膝盖上,还一抖一抖的。
在礼法严谨的阿国,跷腿而坐是极端不合宜,甚至具有挑衅意味的。
酋长早料到他来一招死不认帐,冷笑一声,推出一个牛皮纸袋,哗啦一声,从袋口滑出数量惊人的照片。
“你自己看看,照片里那块草坪上,签的大名是不是你麦达?”以为他会笨到忘了搜证存证?哼!
“噢。”麦达百无聊赖地应了一声,从身后也抽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牛皮纸袋,哗啦一声,袋口里一样滑出数量惊人的照片。“你自己看看,照片里那块草坪上,裸奔的男人是不是你米拉?”
酋长大惊,抽了几张来细看。哇啊!照片中的脸孔居然是他!
“你说谎,这些作品是假的!”酋长大吼,整张脸孔险些涨到脑充血。
“那不就得了?假照片人人会做,你那叠若是真的,我这叠自然就是真的。”麦达歪着头用小指抠抠耳朵,再放到嘴前吹一下。
一直不做声的齐磊差点笑出来。也亏得他,还想得出耍这招无赖。碰上这不按牌理出牌的浪子,米拉显然是吃定闷亏了。
酋长阴晴不定了一会儿,再接再厉。
“纱缦已经怀了吾儿的孩子,无论是谁带走她,捡到的不过是一只破鞋!”米拉在钓他!钓他说出自己期待他说的话……
他差点成功了,麦达几乎被那句“破鞋”惹毛——只是几乎而已。精锐的利眸如刀箭般刺入酋长的胖脸里,随即钦住,嘻嘻呵呵的傻笑起来。
“一个死人也能娶老婆,这倒是天下第一遭,原来阿拉真的有神迹。”
两位宗教界耆宿被他轻慢的语气惹怒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阿拉无时无刻不在施展她的神迹!”其中一个老头子大喝。
齐磊眼眉一皱,警告地瞄了麦达一眼。他们虽然有恃无恐,倒是没有必要平白惹来不必要的敌人。
韩伟格在旁边伸个懒腰,已经开始觉得无聊了。
麦达对他挑个眉。安分一点,大哥大,你今天只是来做道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