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姑娘,你在这里正好。好消息,你的事有着落了……”一行人从半月形门跨进来,走在最前方、一名样貌吓人却笑容满面的男人首先瞧见蹲在池塘边的少女,立刻朝她喊。
跟在他身后的三名黑衣人也随他走去。
南蝶紧皱着眉——他们靠近身后的感觉让她极端不自在,只希望他们赶快离开。
其中一名黑衣人向拾老大领首后,便越众上前,对着她的背影以极度温和有礼的声音道:“南蝶姑娘,在下等是应了南蝉姑娘的请求,来接你回府相聚的。”
他的话立刻让南蝶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她转过身,在乍然面对数名高大陌生的影子时让她无可避免地退缩了一下。她握紧拳头——因为事关姊姊的消息,所以她必须努力克服自己的怯意。
“真的……是我姊姊……要你们来接我?”她的视线终于停在为首男人的脸上,颇感怀疑的。
男人的眼神闪过一丝变化,而这变化快得连他自己都不留察觉,可是南蝶却捕捉到了。
“当然是。南蝉姑娘此时正在敝府作客,姑娘跟我们走就可以见到她了。”他的语气不减诚恳。
南蝶只是沉默着……
“姑娘难道不信任我们?”男人的神色出现少许不和协的激动;而他身后两名黑衣人也悄悄互使了一个眼色。
拾老大受原无涯之托,自然有责任保护她的安全。此时他开口了:
“你们不是说有大姑娘的亲笔信函?拿给蝶姑娘看看不就行了。”他也想验证他们身分的真伪。
刚才小二进来告诉他,说有三个男人要见南蝶姑娘,他心觉有异立刻前去探问。只见这三人一派温和无害,说出了要见南蝶的目的,他才知道原来三人是她姊姊请派来的,而且他们是看到留在破庙的讯息才会来这里找她;他们的理由充分,并无任何破绽,所以他才会让他们来见南蝶。
闻言,为首的男人才被点醒似的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她——
“在这里,这是南蝉姑娘亲笔写的。”他迅速恢复了正常神态。
盯着他手上的书信好一会儿,南蝶才终于接下它。
她取出里面的信纸,只见纸上写着寥寥数字——
蝶儿:
速来与姊相晤姊蝉笔“蝶姑娘,是不是令姊?”拾老大见她一直看着手中的信,久久没抬起头来:他的心已经敲起了警钟,全身蓄势待发。
而那三名黑衣人此时也迅速交睫了一眼,似乎准备要采取什么行动……
随着南蝶的默然,空气中逐渐凝聚了一股紧张的气氛。
突然——
南蝶将那张信纸对折、再对折,她的动作显得十分认真、仔细,令她面前的众人也不免提着一颗焦躁期待的心情看着她。
终于,她仰起头来,无瑕的小脸上有着困惑不解。她水灵清幽的眸直视着拿信给她男人。
“这信……是你写的吗?”她的声音轻轻怯怯的,却带给众人石破天惊的震撼效果。
三名黑衣人同时失控地倒抽口气,而拾老大更是警觉不对劲,已经准备要对付他们了。
“南蝶姑娘,你怎么会这么说?此信确实是出自南蝉姑娘的手笔,莫非姑娘认不出来?”为首的男人失常只是一瞬,而后又镇定地笑了笑,并不害怕她真看得出实伪。
南蝶怎会认不出?从她懂得提笔开始,她写的第一个字是姊姊一笔一划教出来的,认得姊姊的字就像认得姊姊的人一样自然。她第一眼就看出信纸上的字“像”姊姊的字,却不是姊姊写的。她只是想不透为什么有人要学姊姊的笔迹写这封信?
她把纸又装进信封里还给他,视线移向比他们稍令她心安的拾老大,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敏感这空气中不稳定的氛围。
“那不是……姊姊写的字。”她摇头,且直言坦率。
她的话无疑是在平地震起了一声响雷。
老江湖的拾老大在她话声一落便疾速如雷地闪到她身前,面向三个已经可以确知意图不轨的男人,他威猛地喝问:“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捏造这封信?快说!”
黑衣人既被识破,也就不再假装下去了。冷哼一声,三人取出暗藏的短匕,迅速移动身形将南蝶和拾老大两人包围住。
“你还不够资格知道我们的身分!快快交出这丫头,或许我们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发狠话的黑衣男人露出了凶残的笑,道出他们真正的目的。
“放屁!”拾老大动怒了。这三个臭小子竟当他是省油的灯:想当年他盘踞大山挥令数百个强盗时,他们还不知断奶了没喇。“你爷爷我要是让你们带走她,找就是王八乌龟!”
三个黑衣男人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那你就等着当王八乌龟吧。”说完,三人同时往他身上动手。
虽然从良当酒馆老板已经八、九年了,可拾老大的功夫也没闲下一日。他大喝一声,抽出缠在腰上的皮鞭便迎击上去。一时之间,只见数条人影夹杂在刀光鞭影中。黑衣人的武功不弱,况且又是三个围攻一个;而拾老大吃亏的地方是还必须保住南蝶的安全,所以没多久黑衣人逐渐占了上风……
后院传出的击斗声终于引来前面的人,几名拾老大的手下一过来便看出了不利于他的情况,立刻加入战场。
情势一下子似乎扭转了,三名黑衣人反而被包围住,看样子是跑不掉了。可就在这时——
其中一个黑衣人不知道丢下了什么东西,一阵浓密的烟雾迅速冒出,顿时弥漫的浓烟中还带着刺鼻的辛味。未提防之下的拾老大他们吸进了一口,马上被呛得眼泪直流,一时乱了阵脚。
“老……老大……咳咳……”
“咳……老大……他们逃走了……”
黑衣人成功地制造出一场混乱的场面,等到这阵呛人的浓烟消散,众人才惊觉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了。
拾老大的视线疾远在四方梭巡过一遍,惊骇更甚。他又急、又恨、又怒地一抽鞭,呼喝着:“他娘的!他们把蝶姑娘掳走了!立刻出动所有弟兄把人给我找回来,找不到人,谁也不准回来见我!”
盛怒之下的拾老大下了这道令众手下头皮发麻的命令,于是整个客栈,包括在明在暗的所有人几乎倾巢而出。
想让他拾老大当王八乌龟?哼,那三个臭小子!
第三章
南蝶是被一阵剧痛惊醒的。
还没睁开眼,她便被摇晃得厉害的感觉弄得害怕不已,接着是那种全身骨头快被荡散的疼痛。她张开眼睛,却发现看不见任何东西:而耳边不断传来挞挞的紊乱巨响,让她头痛欲裂。
她试图在全身陷入痛楚之余找到自己还能活动的任何一点空间,可南蝶却发觉她最终只能喘着气,任由剧烈震荡所带来的痛继续折磨她。冉加上她的头还朝下,不舒服的感觉更加强烈,她快晕了。
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胃里的东西似乎正翻搅着要从她嘴里吐出来,她难过地强忍着。耳边听到一阵嘶鸣声,她知道自己是在马背上,却怎么地想不出为什么自己会在马背上?
她好难过、好难过……
就在她难受得快要晕过去之际,马儿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直到它终于完全停止,她的感觉还是处在天摇地动的状态,只是不舒服的情况减轻了。
“已经甩掉他们了,还要再继续赶路吗?”一个冷冷的声音彷佛从遥远的地方传进她的耳朵。她好想赶走这令她头痛加剧的声音,可是她只能呻吟着。
“这丫头醒了。”另一个近在她身测的声音在她呻吟后突地响起。
在说她吗?南蝶费力地挣扎了一下,脑海中似乎浮现了什么画面……
“醒了倒好。捉了她大功一件,我看若是能再从她口中问出那件东西的下落,说不定我们还能升个堂主的位置来坐坐呢……”第三个声音充满了贪婪。
“如果你想早一点死就先问吧。”冷冷的声音显然深谋远虑得多。
南蝶终于想起来。她在一阵突如其来的浓烟中被人坞住嘴,接着什么也不知道,然后又醒来……
这三个声音的其中一个,是被拾老大带进来的三人中拿信给她的那个男人的。
“前面有间破庙,我们今晚先在那里休息,明天再赶路。”
就在她思索的当口,她身下的马儿又开始被驱策往前跑,于是她又陷入了颠簸晃荡的痛苦中。
似乎过了好久,她才终于被人从马背上抓下来、放到坚实的地面上,而她也还处在半昏沉的状态中。
眼前的黑暗被撤除,南蝶慢慢睁开眼,蒙蒙陇陇的光线刺激着她的眼。
有窸窸窒窒的不明声响、走动的脚步声,接着她看到了温暖的火光,还有围在火堆旁的两个人影。
她直觉地想要往后退,却在这时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被缚住,两条细软的绳索紧紧贴着她的肌肤,稍一扯动便生痛。她才动了一下脚,便疼得泪水直冒:想要喊出声,但塞在她嘴中的而却让她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呻唔声。
她制造出的声响已经引起了火堆旁两人的注意。两人条地停止交谈,同时转头望向被丢在残破桌脚旁的她。
“把她绑这样应该不会弄死她吧?”粗沙声音的男人只在乎能立下这件大功。
“放心,死不了人的。”另一个男人比较冷静。
南蝶已经认出了他们就是拿假信来骗她的其中两人。
两人知道她想逃也逃不掉,又转回头继续喝酒、吃着干粮,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
他们在她面前大吃大喝,这时她才察觉自己也已经又饿、又渴。
她垂下头,努力地忽视身体上的难受,更不再弄出一点声响。他们企图利用姊姊的信骗她,究竟他们是谁?要带她去哪里?
她知道他们不可能放她走,但凭她的力气,也根本没办法挣脱。会不会有人来救她呢?南蝶扭了下负在背后的手,却只挨了一阵皮肉之苦。她孩子气地甩了甩头,才发觉一切都于事无补,她沮丧极了……而拾老大能找得到被绑走的她吗?
在她又饿、又渴、又累,差点要遁入梦乡逃开现实时,一个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惊醒了她。
“有一队人马正朝这里过来了……”
南蝶抬头,看见一直守在外面的黑衣人进来了。三个男人聚在一起商议应付的事宜,然后有人看向她说:
“要不要把这丫头先藏起来?”
“这破庙没地方藏,把她看紧点就行了。”
一个黑衣男人拿着一条大布巾走向南蝶,二话不说便将大布巾盖住她身子,之后取出塞在她嘴中的布,又迅速出手点了她的哑穴,使她同样不能开口说话。
“丫头,你最好乖乖地别乱来,否则这一路上有你好看的。”黑衣男人在她面前警告。
南蝶看着他们若无其事地围在火堆旁吃喝,对于他们的要挟根本没听进去;正想着要如何挣脱身上的箝制时,阵阵杂沓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同他们三人一样,南蝶也把视线移向门外。
没多久马车行走声停在门外,陆陆续续进来了一群人,男人女人都有。先行进来了四、五名衣着一致的男女,瞧打扮似乎是家仆丫鬟,接着一对衣装高贵的中年男女也被簇拥着进来。
他们的出现让这间不算大的破庙一时变得稍显拥挤;而他们在一发现庙中已先有人时,虽有些意外,但仍不失礼地朝地上的黑衣人摆摆手。
黑衣人闷不吭声。瞧这群人似乎无害,便放下了一半戒心,径自喝酒不理睬他们。
然而这群人也不以为意。他们既选定了在这里休息,那些下人们的手脚也快了起来。
有人自门外搬来了毯子、食盒,还有人负责捡柴升火、整理四周——他们的行动可真是有效率极了。没一会儿,那一对中年男女已经舒适地坐在毯子上,而其余家仆则散在一旁吃着晚餐。
相对于黑衣人的沉闷,那些人反而更显轻松热闹。南蝶的眼一直看着他们,尤其好奇坐在中间的那一对男女——那男人虽然双颊鬓白,可岁月在他英挺的脸上似乎只刻画下更成熟的痕迹,身上散发的是威严逼人的气息:至于偎在他身畔的美妇,温柔中有着某种令人迷惑的灵犀慧黠,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南蝶看得失了神,让她不由得想起了爹娘……哀伤瞬间涌上她的心,也侵袭她的眼,她的视线立刻雾蒙蒙的一片。
眨了眨眼,泪水沿着颊滑下。南蝶抽了抽鼻子,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便倔强地强忍着泪。而当她眼前一清晰,远远两道疑惑又关切的视线竟盯住了她。
视线的主人是那个美妇人。
南蝶的心一窒,又暖又酸。她张口想出声却发不出来,猛忆起自己被黑衣人点住穴道的事,不由得挣了挣身子。而她这一动,又引起黑衣人的注意。
其中性躁的黑衣人偏过头丢给她一个凶狠的眼神,低喝道:“做什么?”
南蝶咬着牙,不怯怕地踢着脚想弄掉遮着她的布巾。她也偷眼瞧见美妇人一直看着她,一边在那男人耳畔不知在商量什么。
此时,性躁的黑衣人不顾另两人的暗示,忽地起身走向她,扬起手就要朝她脸上甩——
“咦,那位小哥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是小姑娘惹你生气了吗?”一个浅笑盈盈的温润女声忽地传来。
性躁的黑衣人快速地转过身,而另两人也一齐望向声音来源处。
美妇人甚至站了起来,莲步轻移至只离黑衣人数步之处。
“所谓十年修得同船渡,我们今日能在这里共宿一夜,想来必是有缘。不晓得三位小哥和这位小姑娘愿不愿意与我们对酌一杯?”美妇人言谈得体不失礼节,明的看来并无可议之处。只是对于正在干坏勾当的人来说,她的提议反而让他们起疑:更何况又是选在这种敏感的时机。
三人中较冷静机警的黑衣人并没有站起身,只是抬头朝她冷冷一笑。“多谢夫人美意,我们已经要休息了,你们请自便。”他的回答已表明得很清楚。
美妇人泛起可亲的微笑,清丽的眸子突然移转到南蝶身上。
“不差。这位小姑娘我喜欢得很,或许她还不想这么早休息,让我问问她的意思如何?”她说着便举步往南蝶走去。
黑衣人一惊,伸手要拦住她。“若你再往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
坐在毯子上威严的男人只是看着美妇人,并没有阻止她的意思,甚至他还悠哉地浅酌美酒,似乎将她的举动视之平常。偶尔,他的目光还会集中在显然被限制行动的女娃儿身上。
美妇人带笑的眸闪过一丝狡滑。“难不成你们是做了什么掳人劫舍的勾当?否则为何怕我接近?”她又跨前一步,语出惊人:“怎么?我猜对了?瞧,你们的脸色变得还真差。”她简直在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