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意思?”对于他自以为是的安排,任流风嘴角的弧度扩大,不过笑意却未达心底,“你要我跟你回日本、要我娶个身份高贵的女子,可是你似乎不想知道我自己的意思……”
筱原信介虽然早在之前和他的接触中就明白他是个淡适内敛、看似温文,凡事好打商量的孩子,可是他实则意志坚强,只要他不想做的事,任何人都左右不了他。
虽明知如此,但当两人忽然间多了一层血亲的关系,他成为了喊他爷爷的亲人之后,他便以为,这孙子是会听他话的。
“你该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是我筱原信介的孙子,难道你不该随我回日本?难道你认为我费心为你安排的亲事有错?”他的神色逐渐凌厉起来。
“就如同当年你对自己儿子的安排一样?”任流风轻描淡写地说道。
筱原信介的表情霎时一变,就连原克忠两人也不禁担忧起来,就怕父亲大人会勃然大怒。
任流风轻手捏了捏已经打瞌睡打到频频点头的晓辛。
肩头突地受到一阵刺激的朱晓辛立刻张开眼睛坐直。“啊?什……什么?”神志还处在茫然状态的她一边揉着眼、一边嘟哝。
“再忍耐一下,我会带你回去睡个午觉。”无视所有人的往目,他低头爱怜地啄了下她脸颊,随即若无其事地面对筱原信介说道:“于公,我尊敬你是书法界的老前辈,也非常感谢你在日本那一段时间对我的指导和照顾;于私,我们拥有不可抹灭的血缘关系。虽然你是我的前辈、我的长辈,但并不代表你能替我决定我的喜恶、我的人生。”毫无所惧地与他铁青的脸平视,任流风露出一抹隐含狡猾的笑容。“而且你忘了,筱原前辈,我不姓彼原。”
筱原信介的心立刻被重重一击。发现无论与他的关系再怎么转变,他依然是那个无法让人掌控的任流风。他不由得对摆明了不卖他账的”孙子”既气恼又惜爱。
“克忠,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我的孙子姓任不姓筱原!”他重重哼了声,把这股怒气转到自己儿子身上。
面对老人家的严厉质问,原克忠的态度恭敬,坦然沉着地说道: “父亲,这是我自己的意思。为了我们的事,沁梅为我受了很多苦,也幸好有她父母的支持,所以我才决定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要跟她姓任。”不过也没想到他们一直只有流风这个孩子。
“他是我的孙子,我要他马上认祖归宗!”筱原喝声道。他就这么一个亲孙,这孽子是存心要气死他是不是?!
“父亲……”原克忠一脸肃然。
此时,任流风握住朱晓辛的手站了起来。“抱歉,我们有事要先离开了。你们继续聊,不过最好别替我决定关于我的任何事。”眼看就要潇洒走人。
“慢着!”筱原信介哪能任他这样说走就走,立刻叫住他。“你还没答应我的事。”
一旁的吉野幸子也紧张地看向任流风,不敢相信他竟然敢如此反抗自己的爷爷。
任流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筱原信介,他轻扬眉毛地说:“看来离我可以开口叫您一声爷爷的时机还很久。”
他揽着一脸迷糊的晓辛挥了挥手。“加油了,筱原前辈。”
现场,留下反应不一的众人。
筱原信介的神情逐渐从难得的激动回复冷静,他直盯着自己的儿子、媳妇命令说道:“我不管他同不同意,这回我一定要把他带回日本,这件事你们去想办法。”
夫妇俩沉默了一下。终于,任沁梅开口了:“父亲,我认为这件事我们除了尊重流风自己的意愿外,恐怕也无他法。”
筱原信介怒目一瞪:“你们是他的父母,竟然也管不了他?你们这父母到底是怎么当的?!”
筱原克忠语重心常地回道:“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自在地活着、也对自己负责,正是我们对他的教育方式。我们充其量也只是生养孩子的人,并没有资格成为他的管理者、拥有人……父亲,您还不明白吗?只有领悟到这点,您才能得回这个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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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还是小孩子喔……”朱晓辛嘀咕地说道。
从台北搬回任流风父母亲送给她的大包小包礼物,此刻她正坐在任流风家客厅的地板上,努力地拆着礼物。
大玩偶、芭比娃娃、小熊维尼的抱枕、背包、衣服……一件件包装精美的礼物在她和宋伯的拆解下—一现出原形。
虽然嘴里是这么不满地说着,其实是怕被人笑她长不大,她心里根本是喜欢这些礼物喜欢得不得了。
看到这小娃发亮的眼睛、以及掩不住兴奋的表情,宋伯怎么会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不由得摇头说道:“放心吧,你就算都这样长不大,少爷还是一样喜欢你。”他将拆开的玩偶放进她怀里,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我去把烤好的蛋糕装好,你等一下可以顺便带回家吃。”
“谢谢宋伯。”为了他的话和蛋糕,朱晓辛回他甜甜一笑。
回房间打了几通电话、处理完事情后,任流风一出来即看到晓辛坐在地上,正抱着一只布偶发呆傻笑。
他举步至她身前蹲下,眼睛对着她的眼睛。
“傻丫头……”他人都已经在她眼前了,她竟有这本事对他视而不见?他真不知该佩服她的功力愈来愈精进,或是对她摇头叹气。
被他这么一唤,朱晓辛眨了眨眼睛,总算回过神,但随即又被他的特写,着实吓了一大跳。
“哇!”
任流风好整以暇地将双掌按在她肩上。
“告诉我,你又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朱晓辛眼珠子一转,朝他摇了摇头。脑中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立刻嘟嘴说道:“你骗人!你说你都把中午吃饭时你们在说的话讲给我听了,可是你没有说那个日本小姐是你的未婚妻。”
原来他之前说要带她去看他的“未婚妻”是真的!
傍晚要坐飞机回家前,任流风的爸妈趁筱原爷爷有事不用他们陪时,赶紧和他们小聊了下。而任爸爸和任流风在谈话时,任妈妈就拉着她聊天……而她之所以会知道吉野幸子的事,就是任妈妈告诉她的。
任流风眼神闪烁道:“我妈妈没顺便告诉你,我根本没答应吗?”
“有啊!”朱晓辛不情不愿地承认。“难怪她会一直偷瞪我。”了解地追加一句。
任流凤的嘴角不禁弯起。
“晓辛,我再说一次,没有人可以强迫我的决定,我没有未婚妻,就算有也不会是她,懂吗?”
有他的亲口保证,朱晓辛也仿佛得到了抒解似的轻松了起来。
不过一下子,她又忍不住问道:“可是那个吉野小姐真的很漂亮耶!你不喜欢她?”她真的没见过那么美丽的女人,嗯……不对!“向日葵”的老板君姐才是排第一啦!
任流风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好,那么就照你的意思,如果我喜欢她呢?”
完全不经思考,她已经脱口而出地回答:“不要!”
任流风被她的反应逗得开怀大笑,随即将她连同她手中的布偶一起搂住,他爱怜地拍抚着她的背。
“你呀!果然是个可爱又坦率的小不点,怎么办?我现在真想一口把你吃了!”他作势张口咬她。
朱晓辛捂向他的嘴,有些羞恼地说:“反正你只会把我当成可爱又长不大的小不点、你……不准笑我!你去喜欢她好了!”
任流风倏地收敛笑意。“你真的要我喜欢她?”
“不要!”
任流风突地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抱了起来,大步往门外走去。
“那些玩具明天再收拾,我先送你回去。”
咦?他的话题和行动改变得也未免太快了。
“你你……”慌忙地搂住他的脖颈,就连原本在怀里的玩偶也顾不得了,朱晓辛不禁有些胆怯地盯着他忽地变得严肃的侧面。
哇!他是不是生气了?她心中忐忑不安。直到他开动车子,她的脑袋还处在一片张惶和困惑中。
轻柔的音乐流泻在车厢内,朱晓辛缩在舒适的座椅里。没多久,原本紧张的情绪不由渐渐松弛了下来,再加上车子行进间平稳而轻微的摇晃,更让她眼皮慢慢垂下。
原本一直注视前方路况的任流风不觉偏过头,睨了正张嘴打呵欠的小妮子一眼。
“晓辛,等你再长大一点确定自己的心意,我自然会向你索讨。”他柔声低语。
“你……你在对我说话?”恍惚听到他的话语,半梦半醒的朱晓辛不觉地朝身旁的男人望去。
“对,我在说……”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今天对你来说真是辛苦的一天,没被老人家吓到吧?”
朱晓辛这下可清醒了,她诚实地点点头。“筱原爷爷很可怕。”想到他严厉的模样,她至今仍心有余悸。
“幸好你不像他,任爸爸也是。”要是任流风像筱原爷爷那样,恐怕她就连多瞄他一眼也不敢,更别说是接近他了。
任流风微微一笑。
“对了,任妈妈说筱原爷爷后天就要回日本了,你……不会跟他回去吧?”就在他送她快到家门口时,她忽然不安地问道。
任流风缓缓地将车子停稳在她家的巷子口,接着下车替她打开车门。
“台湾才是我的家,我在这里住得很满意,为什么要离开?”让晓辛挽着臂膀,他放慢脚步。“而且,我还要守候长大的人也在这里。”给了她回答,也同时透露出另一项信息。
“守候……长大的人?”得到他不会被“拐走”的答案,朱晓辛早不住眉开眼笑,可是他接下来的这句话,却又教她困惑了。
直到两人走过长长的小巷、停在她家亮着夜灯的大门外,任流风才轻手拥住了她娇小的身子,笑道: “你呢?晓辛,告诉我,在你的心里有没有那个能让你要他等着你快快长大的人?”
怔了一下,朱晓辛的心跳渐渐加快。她的眼睛散发出光芒,嘴角也微微扬起:“明年我就满二十岁了,算是真正的大人了对不对?”她像许下愿望般看着他。“你……会不会陪着我,一直到我二十岁生日那一天、到我长大那一天?”
“会!而且我不只会陪你到那一天……”承诺的期限会一直到她想象不到的那一天、那一刻。任流风悠然一笑,低首封印她笑甜的小嘴。
第八章
任流风上报了!
他不但上报,就连电视报道也将他当明星般追着采访,因为他是筱原信介之孙、也是朝阳饭店小开的消息曝光了。
日本书坛的重量级大师筱原信介,就在应台湾书界来访、并且即将结束五天访台行程时,突然意外地在一次公开访谈中提起他和任流风的关系。一时之间,关于两人的血缘关系旋即轰动整个艺坛,甚至,任流风和朝阳饭店董事长的父子关系也被大肆披露出来。
筱原信介丢下这记震撼十足的炸弹便老神在在地回日本,留下原氏夫妇这几天被记者追得不胜其优、连远在南部的任流风也受到了干扰。那些神通广大的记者查到了任流风在大学教授书法便追到了大学去、知道了他的书法展尚未结束就守在文化中心,更有记者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他每天早上在一座公园里打拳的习惯,就天天清早到那里站岗……
好奇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名人的八卦隐私。所以人人都想知道事情接下来会怎么发展、更甚至任流风究竟什么时候会认祖归宗也成了人们瞩目的话题……
“老狐狸!”于济宽“啪”地一声将报纸丢圆桌上。
任流风悠哉地喝着茶,闻言淡淡一笑。“老狐狸是老狐狸,不过你也不能不承认他使了很聪明的一招。”
原克忠却皱着眉感叹地说道:“唉!你爷爷的脾气到现在还是一样没变。”
“让他玩吧!平常有多少人想让筱原大师为他们费尽心思、动上脑筋可都还没这个荣幸。”任流风神色自若地把玩着手中精致的瓷杯。
于济宽炯炯的精目不由迸出锐光:“你忘了这个荣幸除了让你们饱受记者骚扰外,还有个日本婆子留在这里让你们头痛吗?”更教人头痛的是,现在记者就连她都给挖了出来。
日本婆子,指的当然就是吉野幸子。
筱原信介拍拍屁股四日本留下一堆烂摊子让任家收拾也就算了,他竟然硬把吉野孝子留下,交代他们必须好好招待她,直到她自己想回去为止。哈!再笨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摆明了就是要拗到任流风接受他的安排为止。
现在,任沁梅带着吉野幸子出门买东西,以便避开因为有事而回台北的任流风。
听说吉野幸子已经因为一直见不到他,而开始起疑心了。
“难道你有什么让我可以不头痛的方法?”吉野幸子虽然不是个问题,不过就这样让她留着也不是办法。任流风轻抚着下巴,精明地回视着于济宽灼灼有神的眼。
“没错!”于济宽的表情流露出一瞬间的不怀好意。
原克忠出声道:“济宽,我先声明,再怎么父亲把吉野交代给我,她就是我的客人,你可不能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虽对吉野谈不上欢迎,不过只要她在台湾的期间,他就得负责起她的一切,直到她毫发无损地回日本去。他当然了解济宽。只要他说有办法就是真的有办法,怕只怕他会失控玩过火。
“放心吧!我保证不会动到她一根寒毛。”他露出一口白牙。“其实这件事一点也不是问题,只要流风点个头就行了。”
任流风一脸玩味。“让我猜猜……你不会是正好对那个‘麻烦’感兴趣吧?”
经他一提点,原克忠不禁惊诧地看向于济宽。
“你这小子!我不得不承认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于济宽一脸刚硬性格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被识破意图而改变。“那个日本婆子表面上看起来端庄高傲,骨子里却有着强烈的叛逆个性,我只能说她非常对我的脾胃。”更正确地说,那女人引起他狩猎的本能。“不过我提议一个可以让你一劳永逸的方法,那就是你结婚。”
“你要我用结婚来对付他的逼婚?”任流风回道。
“没错。”软中带硬的手段是他一向善用的。“你不是已经有个小情人?你干脆立刻娶她,彻底断了彼原这条路,他不就没戏唱了。”
“不错、不错!这个方法不错。你赶快娶晓辛,我和你妈早就在期待可以抱孙子了……”原克忠听了济宽颇有建设性的话,他第一个举双手赞成。怎么他之前就没想到这个好主意?如此不但可以解决问题又可以等着抱孙,真是一举两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