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你的……未婚妻?”看着眼前熟悉、温柔的面孔,她忽然感到胸口莫名地闷痛。
他有未婚妻?他真的有未婚妻?
“你骗人!”猛地,她张大眼睛,清楚地指控他。
突地放松下心情,她泛起了得意扬扬的笑脸。
任流风蓦地放声开怀大笑,而且一边笑一边张臂将她搂进怀中。
朱晓辛反而被他搞得不安起来,难道是她猜错了?
好不容易,任流风的笑声暂歇,但因为笑而仍颤动不已的下巴却搁在她的纤肩上。
“告诉我,你是不是因为不相信我的话,所以才识破我的谎言?”他在她耳边轻笑低喃。
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边,她像被呵痒似的缩了缩肩膀。
“才不是!那是因为……我相信你。”她脱口而出。
“很好。”任流风在她细致的颈畔啄了一下,这才放开她。“要不要听我说一个故事?”他的心情大好。
“你要说故事?”朱晓辛眉开眼笑,赶紧倒了杯茶水给他。“你要说什么故事?好不好玩?”第一次听他要说故事,她感到非常新奇。
喝了口她孝敬的茶,任流风才开始说起“故事”。
“很多年以前有一个男人和女人,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不过却相爱了。男人的父亲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和没身份又是异国的女人在一起,可是男人很爱那个女人,所以最后还是不顾父亲的反对,两个人一起私奔到女人的国家。后来他们结了婚,生了一个小孩,故事结束。”
就这样?这就是他要说的故事?
朱晓辛瞪大了眼睛……“哪有人这样说故事的?人家的故事主角都有名字,而且你说得这么短,根本不像在说故事。”
任流风微笑的脸庞里有着一种奇特的神情。
“你想不想知道小孩后来怎么了?”是一种蕴藏顽皮的神情。
朱晓辛忍不住点头。
任流风缓缓地将眼镜架口鼻梁,而一直看着他的朱晓辛,在这一瞬间忽然领悟到为什么他没近视却老戴着副眼镜的道理——遮去眼眸的锐光。他表面上看来是个温柔无害的男人,让人生不出防备心,但藏在镜片后的双眸却异常犀利……
“小孩是个男孩,小男孩长大后,偶然回到他爷爷的国家去,他知道所有爷爷的事,爷爷却不认识他。他并没有特地去找爷爷,不过他的才华却得到他老人家的注意,后来那个也是大人物的老人家和他成了朋友。老人家不知道他非常喜欢的小朋友就是自己的孙子,而这个孙子也故意不告诉他,就在他回国后,老人家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于是找人调查小朋友的事,才终于知道他其实就是自己的孙子……”任流风将故事说得很简单却非常有条理。
“那后来呢?”朱晓辛听得津津有味,催促他继续说。
“后来老人家终于决定到他儿子私奔的国家来……”他的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微笑。
“那他原谅他的儿子和媳妇了吗?”朱晓辛问道。
“老人家的脾气固执、自尊心又强,他就算早已经原谅他们也拉不下那张脸,所以他是以他特殊的身份拜访这个国家。虽然老人家以前曾扬言断绝父子关系,不过当他的儿子和媳妇从报纸上知道他要来之后,还是自动去接他……”
“然后全家大团圆,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故事结束。”朱晓辛一拍掌,笑咪咪地主动替他接下故事结局。
“谁说故事结束了?”任流风泼她冷水。“到现在老人家还在闹别扭,对儿子媳妇没好脸色,至于他飞来的主要目标——他的孙子,是直到昨天才决定与他碰面的。”
咦?怎么听起来愈来愈有真实感?而且故事还延续到昨天。
那今天呢?该不会……
朱晓辛突然“啊”了一声,接着哈哈笑道: “原来你跟我说的是最近在演的连续剧对不对?因为还没有演完,所以你也不知道结局。”他竟然在跟她讲电视剧的内容耶!她好像没见过任流风看电视,倒是宋伯,对电视连续剧着迷得很。
任流风伸出食指点了下她的鼻尖,镜片后的眸光诡谲一闪。
“是啊!这是一场已经上演了三十年的戏,不过这出戏可没搬上电视,这个故事的男女主角呢,正是这家大饭店的主人夫妇……”
不会吧?!朱晓辛惊讶地看了四周一眼。
“真的吗?”
“嗯。”任流风的神情平静淡定。
“你……你怎么会知道人家的事?”是因为他们现在在这家饭店,所以他才说起他们的故事吗?
“待会儿,你就会跟这个故事的所有主角见面吃饭。”他突地对她露出一抹柔和的笑。
什……什么?!朱晓辛愣得地看着他。
“这个故事的老人,也就是饭店主人的父亲其实是个日本人,他在日本书法界备受尊敬礼遇的国宝大师,叫彼原信介。”任流风拍拍她的颊,可不能住她现在就果住。“饭店主人叫筱原克忠,他在台湾一向用原克忠这个名字,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是日本人。而女主人叫任沁梅,他们的孩子跟着女主人的姓,也姓任。”
“任……”朱晓辛下意识随着他的尾音喃语。脑袋的思绪其实还卡在要跟这些故事人物吃饭的震撼里。
“任流风。”他接话。
朱晓辛眨眨眼,思绪总算跟上他说话的速度,接着消化了其中的内容……
几秒钟后,她突然像触电般惊跳起来。她瞪大眼睛,不可贵信地指着像没事般坐在沙发上的任流风。
“啊!你……你就是……他们……他们就是……”
她已经语无论次了。
见这小妮子终于听明白了,任流风不由得纵声大笑。
朱晓辛傻眼地瞪着似乎笑得很高兴的男人。她想了想,忽然别有领悟地嘟起了小嘴指控他:“你骗我!这个故事根本就是你编出来骗我的对不对?”
他说他的父母正是这家饭店的主人,而他的爷爷则是个日本的书法大师,那不就是说,他是半个日本人?
不会吧,认识了任流风这么久,她怎么从没听他说过?不过……仔细想想,她对他的事又真正了解多少呢?朱晓辛乍地被这问题困惑住了。
任流风看着她可爱的小脸上清楚流露的情绪。他笑声一敛,便将她收纳入怀。
“晓辛,你认为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个故事?为了看你可爱的反应吗?”
这不是故事,是真实的任家历史。
筱原信介,在日本书坛甚至台湾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从小就知道这个名字对于任家的意义,他的父母也从没对他隐瞒往事。他们对老人家没有恨,有的只是遗憾。至于他任流风,原本就对这个名称上的亲人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但他之后选择到日本学艺也不曾刻意避开与筱原信介的接触。
任流风对自己的字极有自信,也知道他渐渐受到他老人家的赞赏与注意。不过他明白,其实老人之会如此注意他,全都是因为他的面貌神似了那个人一一那个他在许多年前一气之下放弃的儿子。
任流风从来就没有打算和他来场“爷孙相认记”,不过在他偶然间发现,老人家这三十年来竟不曾间断派人打听自己儿子的近况后,他对那固执、严厉、律人律己,其实内心孤独的老人,心中却多了不一样的想法……所以,在离开日本前,他给了他一个暗示。
而他终于也来了!
虽然距离“全家大团圆、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还早,不过他肯稍微拉下脸,对他来说已经不容易了,毕竟三十年是个不算短的横沟……
朱晓辛皱眉,认真地回视任流风温柔带笑的眸。
“因为……我以前从不知道你的事……”她好像有点了解了。
任流风奖励般地在她洁白的额上啄了一下。“那么你现在知道了我这么多别人都不知道的事,你有没有什么感想要告诉我?”他的眼睛对着她的。
被他这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黑眸近距离地看着,她的脑袋哪还能正常思考?
心跳骤急,咬了咬下唇,她忽地伸手遮挡他炙人的眼光。
“那个……你之前说我会见到的人,除了你父母还有一个日本来的人,那个日本来的人不会就是……”
“筱原信介。”任流风笑了笑,半转过身,替她把背包拿起来。
他帮她把小熊维尼背包重背回肩,接着拉着她站了起来。
“我们……要走了?”朱晓辛不安的情绪一下子窜得老高。
任流风将她的小手密密牢牢地包里在自已的掌中。
在踏出房门前,给了她一个轻柔的吻……
“放心!就算他们真是怪兽我也不会让他们吃了你……”
第七章
会吃人的怪兽,不是古意温和的任爸爸、也不是慈眉善目的妈妈,更不是老板着一张脸的日本爷爷,而是日本爷爷带来的日本小姐——个美丽得很日本的日本小姐。
呃……其实日本小姐也不是真的会吃人啦!只是坐在她对面的晓辛常常有种被她莫名盯住的诡异感觉,但当她抬头直视她时,那个日本小姐却别过头去;不是微笑地倾听其他人说话、就是斯文地吃着自己的饭……
她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后来,她终于逮到日本小姐瞪向她的吃人目光……
朱晓辛总算证明自己没得到“被害妄想症”,而被她逮到的日本小姐却只是顿了一下,不但没移开那种想砍了她的目光,还朝她露出一种轻视不屑的冷笑。
而一向神经线大条的她,也一直到后来才知道,这个跟随日本爷爷到台湾的日本女人吉野幸子为什么会对她表现出那么重的敌意了。
其实,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闷。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家人太久没见面,气氛一下子热络不起来,或是筱原家族有吃饭不准讲话的现距,虽然席间任爸爸、任妈妈偶尔会对筱原信介用日语说说话……
老实说,第一次看到彼原信介,她即被他威严的气势吓得差点转身想进。所以,她不得不佩服任流风的父母亲,那时候他们竟胆敢反抗他一起私奔。若是换成她呀,她恐怕被他一瞪就主动投降了。
朱晓辛忽地一顿,如果要她一起私奔的对象是任流风呢?
心蓦地一暖,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竟在想到任流风时倍增、她忍不住放下筷子,转头向身边的任流风望去。答案毫不迟疑地浮现——他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任流风查觉到她的视线。“怎么了?吃饱了吗?”
原本安静的席间,因为他的出声而显得格外突出。
所有人的目光调向任流风和朱晓辛身上。
“还没……”不习惯受到瞩目的朱晓辛马上紧张地回道,一头又栽进眼前的饭莱里。
此时,坐在主位的筱原信介放下碗筷。
“父亲,您吃饱了?”原克忠放下手边的碗筷恭谨问道。
筱原信介炯烁的目光在所有小辈脸上扫过一遍,最后停留在任流风身上。
“我要你跟我回日本。”他一开口便是如此权威而命令的语气。
看着眼前自己的“孙子”,筱原信介即使内心激荡不已,他的神色依然深沉无波。
任氏夫妇略显惊诧地对望一眼。
任流风放下筷子,无视老人家威赫的气势,他轻松惬意地何回椅背,朝筱原信介悠然一笑。
“为什么?”
“你是我的孙子。”筱原回得理所当然。
“是吗?”任流风含笑的眸渐渐敛聚精光。
“我打算全力栽培你成为我筱原书道的接掌人,还有幸子也可以帮你。”
筱原信介在日本书道界的地位崇高,不少人期望能得到他的亲临指导,而他收徒的条件极为严格,所以真能人他门的弟子不多,但个个在书道界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只是,他虽然有这些弟子将他的书道发扬光大,不过在内心仍存有一个深深的遗憾,那就是弟子亲虽亲,终究还是比不上能有个血亲子孙来得亲。而他这个遗憾,直到他得知任流风的真实身世后就被另一种深切的决心盖过一一他万万没想到当初那个来自台湾天才横溢、耀眼到引起他注意进而心生惜才、提携的任流风,竟然就是自己不曾谋面的孙子!
其实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对当年一气之下逼跑儿子的事早已有了悔意,但傲气的他一直无法拉下脸向儿子低头,所以他们原可早日相聚的日子就这样一年拖过一年。而他那一向古直的儿子,竟然也笨得不会先来找他求和!
幸好他这个孙子不但聪明,而且还遗传了他筱原家对于书法的极高天分。这教他满意极了,也足够让他做下有生以来最大的让步亲自来到台湾。
“吉野小姐?”任流风早在日本期间就认得吉野幸子,她是彼原信介的友人千金。“你认为我需要吉野小姐的帮助?她能帮助我什么?”他直视着眼前仍习惯用自己的观点号令一切的专制老人,嘴角略勾出似笑的弧度。
“幸于是吉野议员的千金,不但身份足以与我筱原家匹配,更重要的是她自小即接受日本传统严格的女子教育,是所有日本男人梦寐以求的妻子人选,我想你一定会喜欢我为你订下幸于成为你未来妻子的这们亲事。”筱原信介虽然勉强接受任沁梅成为他媳妇的事实,不过门第的观念依旧根深蒂固在他的信念中。
他已经让他的儿子错了一次,他不能让他的孙子也跟着再错。他相信这样的安排对他是最好的。至于任流风现在带在身边这不起眼的小娃儿,他不认为会构成一点阻碍。
吉野幸子虽然含蓄地微垂下头,但她仍偷偷瞟向任流风一一这个让她一见钟情的迷人男子。没想到就像做梦似的,她竟然可以成为他的未婚妻!
吉野幸子一想到此,不由得微微笑了。不过,当她的眸光微移,立即看到了挨在他身边、又小又丑的平凡丫头。她心中冷笑地想着:就算这丫头不知道是哪一点被流风看上又怎样?只要筱原爷爷不喜欢,她还不是得离得他远远的……
而听到公公这席话的任沁梅不由得苦笑了下,明白自己就算已是一家响誉国际的饭店女主人,但在他的眼中,她依然是不够格当他们家儿媳妇的。
此时,一双温暖的手覆住她的。转眸接收到丈夫深情的一瞥,心一热,她也紧紧回握住他的。啊!有夫如此,她还要强求些什么呢?
倒是他们的孩子,现在也遇上和他们当年相同的难题。其实,任沁梅一点也不担心儿子应付不来他爷爷的独裁作风;倒是晓辛,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完全听不懂他们对话内容的朱晓辛,只能没事地坐着,终于,瞌睡虫上门招呼,她的眼皮子开始沉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