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忌讳自己是孤儿的身分,刘嫂!”没父没母活了二十六年,她早看开了。“我庆幸的是,来到这世界土时,还有一群接纳我、爱我的人!我虽然没有父母,可是我还有育幼院里那些真心关怀我、给我爱的人,上帝果然是公平的,不是吗?”
她活得坚强,并且乐观!
刘嫂对她的喜爱更添了一分。不管是她性情原本就是如此,或者是葛院长的爱让她持有这种对生命的豁达态度,她都深受感动。
一个礼拜的菜量,再加上添购一些生活上的必需品,两人就逛了城里的超级市场三个多钟头,大包小包的东西已经将车子的后车厢填满。买完了这些,刘嫂拉着纪昔兰跟她去挑要送给刚出生外孙女的东西,又在专卖婴儿商品的店里逛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买了三件小婴儿的衣服。
好不容易两人回到谷园山庄里,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刘嫂和纪昔兰一下子没办法搬完这么多,连在车库前擦洗车子的小汤也过来帮忙她们将一车的东西搬进屋。
纪昔兰又趁机跟着刘嫂学会洗菜和整理家务的技巧。
不过才一天半而已,纪昔兰就已经深深喜欢上谷园山庄和这里的人们。
不知道明天即将要回来的谷浩臣是个怎样的人?
纪昔兰在这屋里不曾发现他的照片,或许是跟他不喜欢照相有关,可听刘嫂描述,她家少爷是最英俊的男人,而且稳重体贴、魅力十足,吸引了不少名门淑女明的、暗的争相想当上谷少奶奶。只可惜她家少爷事业心旺盛,根本还没娶妻的打算,以致到现在成了商界最有价值的单身汉。老爷、夫人多次替他安排相亲不成,被他无关紧要的模样气得干脆两人飞去法国,美其名是他们的六度蜜月,其实是不想理他了──这是刘嫂透露给纪昔兰的内幕消息。
一个英俊、魅力十足的男性,却是个道地的工作狂?
纪昔兰不由摇头。显然那些着迷于他的外貌和身分、地位想嫁给他的女人,可真要好好考虑一番……
已经夜深了。
躺在柔软舒服的大床上,纪昔兰一直睁着眼睛竟然睡不下。这是她没办法改掉的习惯,每回只要到一个新的环境,她几乎前两、三个晚上都无法入眠,昨晚也是直到半夜三点才睡着,她知道必须养足精神好迎接明天的工作,可是……
在床上翻覆了两个小时还是无法入睡,纪昔兰叹了口气,干脆起身。
由于谷园山庄位于山上,所以夜里还颇具凉意。纪昔兰在高领保守的睡衣外又披了件外套,这才打开房门走出去。
夜阑人静,所有人早都入睡,就剩她还如此了无睡意地在半夜里爬起来游逛。
刘嫂临离开屋子前,体贴地在屋里开了一些小灯,所以纪昔兰毫不费力地步至厨房倒了杯水喝。
天哪!她的脑袋可是愈来愈清醒了,回房肯定仍睡不着……
她突然忆起三楼有间藏书量可观的图书室,刘嫂曾说空闲的时候可以借来看。
所以纪昔兰方向一转,决定上去看一看,也许可以打发一下时间。
走上二楼,她把楼梯问的小灯打亮以方便看路,接着踏上三楼。
三楼,是专属谷家少主人的空间。一间温暖舒适的起居室、一间他的卧房、一间特地专供谷浩臣可以在家工作的工作室,里面计算机、传真机、电话、公司资料应有尽有,还有就是纪昔兰正要去的地方──图书室!
纪昔兰准确地往右边最尽头处走。打开图书室的门,她顺手摸到了灯的开关。
图书室的灯光立时大亮。她满意地在靠墙的一排排书柜前浏览──这里藏书种类颇多,不过她发现最多的是关于商业方面的书,显见这图书室的主人用功钻研在这方面,而且还成果丰硕。然后是心理学、计算机丛书、百科全书、莎士比亚全集、中国的诗集、散文、古典小说……
纪昔兰决定拿起《红楼梦》──她一直想看却没机会看的古典名著,然后在舒服的沙发坐下,便开始阅读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吹拂进一阵冷冷的风,让她忍不住从精采的故事中暂时抽离。她站起来,走过去将大敞的窗子关上,阻隔了夜晚的冷风;不轻意地看了一下表,才惊觉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回房躺下好了。明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她可不能以倦怠的脸色对人。
纪昔兰将书放回书柜,然后关掉这里的灯,步出了图书室。
深夜里整个屋宅安静得几乎针落可闻。纪昔兰轻步圭在铺着地毯的走道上,还可以听到细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咦?!
纪昔兰停在二楼的楼梯口,猛地心悸了一下,忍不住握紧楼梯扶手,全身寒毛直竖了起来。明明她已经停在这里了,为什么耳边似乎还听到某种类似脚步走过的声音响起?
她的大脑倏地升起高度的警觉。
屏住气息,纪昔兰眼睛借着二楼微弱的小灯梭巡着左右、前方,耳朵则锐利地再仔细聆听。
刚刚那声音是她的错觉吗?
刘嫂她们住在后屋,这整幢宅子应该只剩她一个人才对,不可能还会有别人。
纪昔兰想了想,摇摇头,也许是风声让她误认为有人的声音……
若有所思地瞧见了打开着的阳台门,她正想走过去关好,耳边突然清楚地听到一个轻微、几不可觉的“叩”的一声,似乎是……门板被悄悄合上的声音……
纪昔兰只觉裸露在外的肌肤好象被冷冽的风刮过,泛起一堆鸡皮疙瘩。她僵在原地,可她的眼睛却仍忍不住往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搜寻;方才的声音那么清晰,根本让人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站在要下一楼的楼梯口,她正面对着二楼属于谷氏夫妇的起居室,而那声音出现在右边,那里有谷氏夫妇的房间和一间他们的书房。
纪昔兰希望自己能尽快镇定下来。平稳住呼吸,她慢慢地、轻轻地移动三个脚步,手指摸到了墙壁上的电灯开关,一按,她的眼前蓦地灯光大亮。
出现的光明一下子将黑暗驱走,可是纪昔兰知道她还是得上前去揭开谜底。灯光,只是增加她的勇气。
方才的声音没再出现,可在空气中飘浮的诡异感觉还在。谨慎地拿起摆饰用的花瓶当防卫武器,纪昔兰手心冒冷汗地继续走上前。
她可不曾碰到这种状况,三更半夜的,在一幢只有她的大屋子里,独自面对这种不可预知的危险。
该不会是小偷!?脑中闪过这个可能,纪昔兰手中的花瓶抓得更紧,可脚下却仍不停地往书房移去。
渐渐地,她接近了书房,房门紧闭着……
她左手轻经搭在门把上,然后缓缓旋动它,之后倏地打开--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黑影趁她打开门之际突然冲撞了出来。
纪昔兰一声惊喘,下意识反应地将手中笨重的花瓶往那黑影砸去。
“碰”的一声后,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咒骂声,然后是花瓶掉落地上的匡当声。
这一连串声音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
那黑影移出了书房暴露在大亮的灯光下,所以纪昔兰清楚地看到花瓶是砸在一个精壮身材的中年男人身上:那男人一脸杀气地瞪着她,眼中怒意毕露。
纪昔兰不觉退了好几步,强恃镇定地回视着他:“你……你是什么人?”
中年男人神色阴冷着,似乎狠下了心,步步逼近她:“原本我还打算放过你,谁叫你多事跑过来。既然让你看到我了,我就不能放过你……”
纪昔兰一颗心跳得飞快,注意到他肩上背了一个黑袋子,而她也听明白他的语意。
她瞪大眼睛,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你还想跑!”男人大喝一声,追逐的脚步立刻朝她迅速逼近。
她知道被他捉到肯定没命,所以她几乎是卯足了全力地跑。
“站住!”那男人一个大跨步,差一点就抓到她的头发。
纪昔兰被那近在咫尺的声音吓得尖叫一声,她惊骇地绕过起居室的沙发,冲过那扇敞开的门,才猛然察觉她正让自己陷入绝境中──她竟然跑到没有退路的阳台上!
那男人立刻停在原地,没再追了,脸上浮现一抹狞恶的笑──简直像猫儿笃定捉到瓮中鼠似的残忍笑容。
“给你两个选择,你要自己跳下去,还是我帮你?”他手上突然多出一根黑管指着她。
纪昔兰身子抵着栏杆,而冷飕飕的寒风将她包围了起来。惊愕地瞪着他手中的枪,她一颗心几乎就要跃出胸口。
“你……你到底是谁?到底怎么进来的?”她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害怕,而且拼命镇定住语气,以免刺激眼前这已经疯狂了的男人。
男人手中的枪准确地对着她,丝毫没有放松,对这平凡的女人处在枪口下的威胁仍然有说得出话来的勇气不禁产生一股佩服。不过可惜,勇气仍然救不了她的命,他再不把足以使他入狱的证据文件在谷浩臣回来之前偷到手,死得很惨的会是他……
他的调查出了一点错误,他以为这屋子里应该没有人了,可是既然她看到了,他就不能让她活命。她要怪,就怪那个将他逼上绝路的谷浩臣!
“你知道那么多也没用!现在──跳!”他冷冷地将枪指着她的胸口。这十步的距离足以使他将子弹不偏不倚地射进她的心脏。
她感觉到全身冰冷,狂乱的心跳再也抑制不住。悄悄地要移动脚步,却被他眼尖地喝住。
“别要花招,快跳!”
纪昔兰毫无退路。她不是跌死,就是死在抢下──刘嫂她们住的屋子离这里尚有一些距离,就算她在这里大叫,恐怕也没有人会听到。天哪!世界上有谁会如她一般的际遇,才来工作第二天就发生这种事!?
恐惧如潮水般迅速占领她的心。在半个小时之前,她作梦也没想到这会是她生命的最后一晚,面对死亡的威胁,还有多少人仍能冷静如昔?
男人的手指缓缓扣着枪的扳机。纪昔兰一惊,只得半转身,一脚震颤地踏上栏杆间的横木,可双手仍紧握着扶手,眼睛几乎不敢看向空荡荡的阳台下。
就在男人不耐烦地又要喝令她时,两人同时听到下面传来钥匙开门,然后是“碰”的一响关门声,接着断断续续的低沉男人对话声也传了上来。
那男人脸色一变,而纪昔兰则是一阵愕然的惊喜:有人进来了!
她看到男人的神情大变,趁着他注意力松懈之际,立刻将身体往一边移,然后蓦地大喊出声:“救命啊!有贼……啊──”
她的举动惊震了那男人,他先是表情紧张。之后转为恨怒;在她的惊呼声响起之时,他也骤然扣下扳机。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她的身子在栏杆上摆动,然后伴着那声尖锐的叫声坠下阳台。
纪昔兰听到那诡异的枪声响起时,胸口已传来一阵灼烈的剧痛,而她制止不住全身不自主地颤抖,她的意识也迅速被烧灼的疼痛包围。就在她被全然的黑暗吞噬前,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经脱离了栏杆的保护,直直往黑茫茫的地面坠落……
纪昔兰脑子闪过最后一道念头──她死了!
她还不知道的是,她的叫声和那一响枪声早已惊动了所有人!
第二章
模模糊糊的说话声老是在她耳边忽远忽近地徘徊,可她一直听不清楚那些声音在说些什么。她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而她的意识更像沉浮在波涛一般若隐若现……在下一瞬间,所有的知觉、意识,又再度被灼痛的黑暗之幕覆盖……
不知道过了多久,混沌未明中,她再次苏醒。
这次她的耳边不再传来说话声,而从脑海深处传来猛烈的疼痛,令她忍不住呻吟出声。等到她所有感觉回复过来,她发现她不止头痛,而且……全身没有一处不在疼痛!
天!发生什么事?
纪昔兰感觉有什么东西绑覆着她的眼睛,她根本没有办法睁开眼睛看。
好暗!她的眼前一片漆黑!
黑暗?突然地,这两个字眼犀利地跳进她的脑中,令她皱起了眉。她的手指一屈,触摸到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尝试着想动一下,却被周身传来的疼痛出了冷汗,使她不敢再稍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昔兰感觉出自己是躺在床上。可是,她为什么会全身疼痛地躺在床上?而且,眼前异常的黑暗让她没来由地心紧缩着。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一个画面猛然地从思绪深处跳跃出来,一个持着枪对准她的男人……
所有发生过的事如潮水般一下子涌填回她的记忆,她把发生的事全想起来了。
她来到谷家第二个晚上就遇上了小偷……她中了枪,然后……坠楼!
忆及此,纪昔兰蓦然一惊,下意识动作是想伸手摸向胸口──那剧烈的烧灼感彷佛仍烙着──可是她这一动,立刻牵扯出浑身的剧痛。她几乎屏住了一口长长的气息,才挨过那要人命的疼。这下,她根本不敢再乱动了。
天!她还活着吗?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医院吗?
纪昔兰鼻间敏锐地唤出属于医院的特有味道。
她想要张开眼睛看,可是覆在她眼睛上的东西却阻止了她。某种疑惑与骇然从她心头跃出,为什么要绑着她的眼睛?
外面隐隐约约有细微的说话声及人们在走动的声音,而她感觉身处的四周十分静谧。
这里除了她,似乎再也没有别人。
纪昔兰连动也动不了,眼前又是黑暗一片。只能呆然地躺在床上,任凭一连串疑问在她脑中盘旋:是谁救了她?她躺在这里多久了?那晚她坠楼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小偷怎么了?最后进屋子的人到底是谁?
直到一阵阵低低偶语的声音传进她耳朵将她惊醒。纪昔兰才发觉自己正从一场沉睡中醒来。
她微转动头颅,面向声音的来源。她的动作立刻引得话声一停,显然她成功地引起了注意。
“咦!纪小姐,你醒了吗?”一个年轻甜美的女子声音在她左边响起。
然后,马上地,另一个纪昔兰熟悉的声音也惊喜地扬起。
“昔兰醒了!昔兰你已经醒了吗?”那是刘嫂低柔而温暖的声音。
“……刘嫂……”纪昔兰发现她的喉咙好干涩。她以为她的声音是够大了,没想到听来简直像蚊子在叫。
可即使如此,刘嫂和一旁的护士小姐仍听得出来。刘嫂终于松懈下数日来的紧张,吁了一口长长的气息,总算安下心地露出笑容。
“总算……总算醒来了!老天保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