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月摆出一脸无辜。“再怎么跑也跑不出你的手掌心,只好乖乖接受你的安排嘛!
我哪敢有意见?”
东方贺笑得愉快,眼睛灿亮地看着她闹别扭的小脸蛋。“是啊!你就把我当成强盗、土匪,既有自知之明,就乖乖等着当我的押寨夫人好了!”
※※※
后院的大池塘四周尽植着飘逸雅致的垂柳,偶随风起便若花絮拂动;而池里缀着点点莲叶,再加上悠闲游动的鱼儿……这一切令人看了不禁油然兴起悠悠之心。只是,过午时……
一个人影在池塘边若有所思的踱了一圈之后,很是兴奋地迅速跑回房。一会儿,那人影一身紧身衣裳又出现在池塘边,三、两下脱了鞋子、白袜,然后身子一跃,很优雅美妙地往水里“扑通”一跳。
池里马上一阵大骚动,莲叶随波剧烈地晃动,鱼儿被惊得四处逃窜;可那引起池塘大骚动的罪魁祸首却玩得高兴极了!敢情有人将池塘当大澡盆玩啦?
嘿,不时传来的拍水声及咯咯开心的笑声,早将刚才后院的静谛气氛完全破坏;而这位让池里安稳惯了的鱼儿吓得半死的人是谁?这种疯狂的事全东方府上上下下大概只有一个人做得出来——
杜小月!没错,就是她!离成亲的日子只剩五天,所有人忙得团团转,就杜小月闲得发慌,经过池塘时,竟异想天开地想下去玩水。
虽然快秋天,天气转凉了,刚才下水也差点被冻毙,可充分发挥玩的精神的杜小月,一会儿已经玩得不亦乐乎,根本忘了冷了。后院是她住的闺房阁楼,除了伺候她的人,没有重大的事,这里可是常人止步的地方。所以杜小月倒也不怕让人看见,只顾尽情地玩耍。
小云一踏进后院,被左方激烈拍打的水声吓了一跳。等她定眼一看,见着池塘里的景象时,不由惊骇得大叫,并且赶忙冲到池边。
“天哪!小姐……小姐你怎么会掉下水?小姐……”小云慌张地跑到离杜小月最近的池边,仰出身子伸长手要拉她。
只见杜小月正惊慌地在水中挣扎,身子一直往下沉,她也看见小云了。
“……我……我的脚抽筋了……小云……”杜小月只想到玩,下水忘了做做运动暖和身体,怎料到脚竟抽筋。她尽力挣扎着要游上来,可脚下的疼痛阻碍了她的行动,连呛了好几口水,她继续往下沉……
“小姐……小姐……”小云构不到杜小月,也根本不会游泳,只能急乱地在旁边喊。
杜小月已经整个人沉下水了。小云惊锐的尖叫声,终于引来了正经过后院的家丁。
等那家丁将杜小月救上来,全身湿濡的她早已昏迷过去,仅剩一丝微弱的气息……
黑暗!她似乎一直沉坠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她的意识若隐若现、若有若无,宛如等待重生的婴娃般。过了没多久,她的意识缓缓苏醒,她彷佛被灌入了“感觉”,可黑暗仍是黑暗,她感觉到一股烧灼的疼开始在侵袭着她的意识。
那种极端不舒服的热度侵占了她原本安稳的意识,唤起了她的“感觉”。她只想躲回舒适没有疼痛的黑暗,可那“感觉”紧追着她不放,那愈来愈热的感觉紧紧追迫着她。
黑暗被击溃地一直褪一直褪,而一点微妙的白光正逐渐扩大,直至黑暗尽褪,那一点白光陡地大炽——杜小月醒了!她悠悠然睁开眼睛,茫然地瞪着头顶上的轻纱薄帐,此刻脑中全然纯白,无一丝思绪。
“喀啦”一声轻响,陡地击破她的空白,也击破一室的静。
所有的知觉、所有的回忆倏如潮水般全部涌填回她的脑子——她想起来了!
她跳下池塘玩水,然后她的脚抽筋,她在水里挣扎,然后所有的水如千斤重担般的朝她压盖……
而现在,她躺在这里?!
一个人影轻轻悄悄地走近,一张清秀的脸庞探向她。
“小……小姐,你已经醒了!”惊呼声在看见床上的杜小月正张着清澄的大眼盯着她时响起,那是服侍杜小月的婢女小云。
杜小月想起来,可是却发现自己全身使不出一丝力,她的力量好象被抽干了一样,一滴不剩。她所能做的,竟只是微微地动一下手指,而这动作就已耗尽她所有的气力。
这怎么回事?
“……小……云……”她喊,可听在她耳中竟成低低的喃语。
小云见她醒来,早已高兴得一转身又跑出去,边喊:“小姐终于醒了,我要赶快去通知主人!”
到底怎么了?她被人救上来了是不是?而且安然无恙地躺在她的床上;可为什么她觉得好象跑了十天十夜似的,全身虚软无力动也动不了?她醒来,小云就高兴成那样,难不成以为她永远醒不来呀?
脑中思绪一转——她玩水玩到被救上来的事,东方贺一定知道……哦,糟了!
她一定会被狠狠骂一顿!原本想偷偷地在池塘玩水,然后再偷偷地上来,他绝对不会知道,可现在……哈哈!她——惨……了!
杜小月突然觉得好渴哦!吞了口口水,眼睛巴巴地盯着桌上的茶壶却无计可施。
天哪!她要水、水、水啦!
想不到她杜小月沦落到被摆平在床上,盯着眼前的水却只能用眼睛喝的地步。
哇呜——好可怜哟!她是不是被点穴,还是被施了妖法啦?!
前面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推开,一阵稳重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东方贺!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他!
杜小月心猛地一跳,想到玩水的事,直觉反应是马上将眼睛闭上,装睡!
脚步声穿过小厅,直朝她的床边而来,最后,脚步停在她床边。
杜小月动也不敢乱动,事实上是动也动不了,屏着呼吸差点就窒息了。她知道东方贺正俯身看着她。而那彷佛被紧紧盯视的感觉让她紧张。
床的一边软软地陷下,然后她的额头乍然被一种温热的物体覆满。杜小月吓了一跳,差点将眼睛张开,但她蓦地明白,覆在她额上的温热正是他的手掌。
另一个脚步声也急急地走了过来。
“小姐……咦!小姐不是醒了?怎么会……”那是小云的声音,而且是全然疑惑与不解的语调。
“也许是你眼花了。”东方贺低低的嗓音刷过她的耳畔,杜小月不由心跳加快。
小云的声音不确定:“刚才我进来,看见小姐张开眼睛看着我……我想小姐昏迷两天终于醒了,才高兴地赶快通知主人……难道真是我眼花了?”
杜小月乍听到小云说她昏迷了两天这话时,心里不免一阵困惑。她的颊这时被温暖的手轻柔地拂过,她强忍着想张开眼的欲望。
“嗯。”东方贺的声音异样的柔和:“你现在下去把药煎上来,这丫头该吃药了……”
小云退了下去。房里忽地变得很静很静,静得杜小月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气氛似乎突然很诡异……太沉、太静了!
她知道他还没离开,他在做什么?
杜小月忍不住偷偷将眼睛打开小小的一缝,可这一睹之下,赶忙又惊又悸地闭回眼。
倒不是她看见什么妖魔鬼怪,而是她这一张眼,竟乍然惊见有一张正贴近着她不到几吋的男性面庞……东方贺!
光这一眼就够她心头狂跳不已了,他灼灼如炬的眼神似乎瞧出了什么,而他的气息此刻正轻拂在她的脸上。
“你这丫头,竟然将池塘当浴池跳下去玩?没被我知道也就算了,你还敢玩得出事?
若不是有人经过,你这条命就没了!如果怕被我打屁股,你就继续昏迷下去,丫头……”
他轻轻地说,可语中明显的某种警告,恶唬唬地让杜小月直在心里惨叫一百遍。
他根本早就知道她已经醒了嘛!
杜小月睁开眼,立即望进一双锐利却又温柔的深沉黑眸里。
东方贺静静盯着她。
杜小月轻噘小嘴,回视着他。“你真坏!”她的声音依然虚弱无力,可是东方贺仍听得仔细。
他唇角潇洒地一弯,勾出一个迷人的笑意,一点也不诧异她的突然醒来。
“跟一个玩水玩到被救上来,让人担心了两天的丫头相比,我这哪算得上坏?”杜小月全身仍旧软弱无力,没法用行动表示抗议,只好用声音表达。“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脚会突然抽筋嘛!而且池塘又那么深,我怎么构得到底?你以为我喜欢被淹死啊?”想起那一刻,杜小月仍心有余悸。
东方贺瞧出她神情闪过一丝的惊惶,眼神不由柔化了下来。
“我确定我也不喜欢。”他将她半扶了起来,低头审视那张美丽而苍白的小脸。
“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你觉不觉得在池塘里游水是只有鱼儿才能做的事?”
“嗯!”她只能点头。
“那你干嘛跳下去凑热闹?”
“无聊嘛!”从他的表情看来似乎没什么危险了,杜小月才敢大胆地说:“其实我已经下去玩好几次了,还不是每次都没事,只不过这次出了点儿差错……我保证下次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东方贺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着:“还会有下次?你的保证通常只会维持到你下次又兴致勃勃地跳下去玩水之前……”
“那我发誓好了!”啧!她的信用就这么低吗?杜小月不服气地瞪他。
“不,不用了。”他摇摇头,不急不缓地说:“我已经命人将大池塘改成小池塘。
大小足够你泡脚,不小心掉下去只能淹到膝盖,所以你可以尽量玩没关系!”
杜小月瞠目结舌地直盯着他,简直不可置信地低喊:“你——你不可能真这么做吧?”
东方贺低头,温暖的唇在她微启的唇瓣上逗弄地轻触了一下。“怎么不可能?
我现在就抱你出去看看你的新池塘,如何?”他低沉的嗓音半是认真半是戏谑,作势要抱起她。
杜小月慢慢感觉力气回复了些,只是跟他比仍差得多。她两只小手抵着他的胸膛要推开他,却被他当成在摩挲。“我才不要!人家不过是玩水不小心嘛,你竟然狠心将它弄掉!你好坏心,你是个大坏蛋!我讨厌你,你走开啦!”她直嚷。东方贺睇视着她忿嗔的脸蛋。轻轻一哼,一手攫起她的下巴,英俊的面庞布满沉凝、肃穆的神情。“知不知道你差点连命都没了?你被人从水里救上来,几乎就只剩半口气,幸好还来得及救;可是偏偏在这时候你又染了风寒,原因就是因为你好勇地在这种时节游水,高烧不止,所以才又昏迷了两天。你知不知道你让所有人、让我担足了心,怕你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我看我真是个白担心你的大坏蛋了!”杜小月也知道自己不对,可就是别扭地拉不下脸来道歉,低下头,无言。
东方贺微哼了声,突然放开她,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杜小月一怔忡,抬头看着他一径步向门外的背影,直觉开口喊他:“你要去哪里?”
东方贺脚下一停,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几乎没什么感情,宛如看陌生人的冷淡眼神让杜小月的心一惊。
他只看了她一眼便又转头走了。
“你别走……你留下来……”从认识他以来,杜小月第一次看他用这种眼神看她,没有笑意、没有温暖、没有感情,她心头没来由地一慌,使尽全力朝他喊。
东方贺听见了,他的脚步一跨,仍继续不停往小厅步去。
看不见他,杜小月更急乱,知道他要出房门了,彷佛怕他这一走就要永远丢下她不管似的,杜小月仓皇失措地要溜下床追他。可是她忘了自己刚病愈,身子虚弱得根本连站也不能站,只一滑下床,双脚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软跪了下去;而且又很不幸地在跌下时,头“叩”地一声撞到了摆在一旁小茶几的桌角。
好痛!杜小月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暗暗叫苦,一手按着头,脑子一阵晕眩;只是她还没从这混乱中清醒,下一刻却发现自己的身子正被腾空抱起,然后停靠在一个坚实的物体上,最后被安置回一切紊乱的起始点……她的床上。
“你回来了?!你别离开我,你别走嘛……”看清那正在轻揉着她的头的人竟是东方贺时,杜小月又惊又喜地马上抱住他。
东方贺眉峰微蹙。“谁教你下床的?身子还未完全恢复竟敢乱跑,而且还去撞到头……”
他责怪地瞪着她,手下可也没忘记轻抚她的头。“头撞到这里是不是?”
“你不会离开我是不是?”杜小月抱得他紧紧的。
“你的头不疼吗?”光听刚才那声音就知道她撞得不轻,但已够令他心惊胆跳了。
这小丫头实在是无法不让人时刻担心。
“你还没回答我!”杜小月不满地噘着嘴。
“丫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开你了?”东方贺轻叹口气。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理我?我喊了你好几声耶!可是……你……你都不理我……你……
你好狠心……”说到最后,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哽咽了两下,眼泪竟不受控制地唏哩哗啦流下来。这么一来,杜小月干脆“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通常哭的人比较大,这下,东方贺只得忙着抚慰她。
“别哭!别哭了!我刚才不过想去拿你要喝的药……”原本想借着那时间让她静下来好好反省、好好想想,没想到反被她曲解成狠心之人。
杜小月伏在他身上,渐渐止息了哭泣,她仍不断地拍搐着,抬起哭得红红的眼看他。
“我……我以为……以为你要……离开我……以为你……不理……不理我了……对……
对不起!我不……不应该说你是……是大坏蛋……我才是大坏蛋……对不起嘛!”
东方贺听她这番“含泪的告白”,心下不由一松,一手轻轻拭去她满脸的泪,凝视着她缓声道:“在我的保护下,竟然还让你发生这种事,其实我也有错。这两日我忙着婚事,忙着要尽快处理完生意的事,一直把你疏忽,所以才会发生这事。
月牙儿,我只希望你快快乐乐、平平安安,明白吗?”
杜小月哪不明白其实他也是用心良苦,也全是为了她好;但她只顾着玩,往往没注意安全问题,将他的叮咛放一边。
这时小云敲了门端着药进来了。
“又要喝药?”杜小月看到药,脸马上垮下来。接过碗,东方贺微笑着:“你要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他怎么不是问她要不要喝?他虽然微笑着,可杜小月明白,不管她要不要、想不想,这碗药是非喝完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