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看过我拿药给他了?明明是他到别的地方吃错药来这里诬赖我,他病死、毒死是他家的事。跟我没有关系!你这小子是他什么人,干嘛替这老骗子出头?”中年人大声吼,面上青筋都浮现出来了。
“老人家才不会随便说谎!他说是你卖药丸给他,而那药丸根本是假药,他吃了你的药,病得差点下不了床!”段飞理直气壮,看不过中年人的跋扈,大声地跟他对喊。
“他本来就是快死的人了,自己乱吃药却赖到我身上,要是每个吃药有事的人都来找我,我就不用做生意了!”中年人吹胡子瞪眼,还是不肯承认。
“公子,算了!算了!”那老人突然拉了拉段飞的衣服,低声委屈地道。
“怎么可以算了?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段飞横眉竖目,打算教训这卖膏药的奸商。突然,有人拉住他,同时一阵熟悉顽皮的声音响起:“怎么每次见你都是老样子?你好忙哦!”
段飞一怔,回头看见那正冲着他笑,灵精美丽的少女时,他高兴忘形地握住她的手,眉毛挑得老高地叫道:“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能在这里,我当然也能!我看你好象有麻烦了……”杜小月看见那中年人正怒气腾腾朝他们走来,赶紧提醒他。
段飞急忙转身,及时喝止他的来势汹汹:“你做什么?”
“我要找老头子当面对质,看是他说慌,还是我说谎!”他停住脚步,瞪着段飞,粗嗓门喊。
“好!”段飞转向一直躲在他身后的老人,放柔声音说:“老人家你就跟他说,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你说吧!大家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老人畏畏缩缩地摇头。
“哼!我看他是心虚,怕被人揭穿了谎话!怎么样,敢不敢站出来跟我当面对质啊?”
中年人打从鼻子里哼气。
“这里到底在做什么?月牙儿!”一个不耐烦的声音突地响起,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一名英俊挺拔、气度迫人的男子已经站在众人中间,他看着杜小月。
杜小月没想到东方贺也来了。她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这事,只得耸耸肩,苦笑;而那老人似乎吓了一跳,低头,嘴里喃喃地不知念着什么,突然往外面冲去,众人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愣。“喂!老人家,你快回来!你别走啊……”那是段飞的声音。
“你再不走,下次被我碰到,我就将一整灌药塞到你嘴里!混蛋!竟然诬赖我卖假药……”中年人更是冲着老人跑走的方向骂。
老人一下子不见人影,现场一片混乱,没了主角没戏唱,围观群众一下子散光,剩下仍感莫名其妙的几个人。
“你匆匆跑下来就是为了看人吵架?”东方贺盯着段飞和那中年人,眼神有些锐利。
“才不是!”杜小月指着段飞。“他是我朋友叫段飞,路大哥也知道他的,不信你问路大哥。”
段飞一眼即知两人似乎关系匪浅,而这个气势非凡的男人展现出的卓尔不群风采让他打从心底赞叹,一听说他认得路藏千时,可更为惊奇,不由睁大眼。
“路大侠是你的朋友吗?路大侠上次拔刀相助救了我,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谢他。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东方贺直觉喜欢这小伙子的直爽,缓缓露出了一抹揶揄的笑意。慢条斯理地说:
“他不就站在你后面?”
段飞吓了一跳地回过头去,只见身后竟不知何时悄悄多了一条人影——正是一脸酷像、面无表情的路藏千。
段飞还来不及表现他的惊讶,那一直站在一旁喃喃咒骂着,即刚才为了那老人和段飞争执得猛烈的中年人突然叫了一声,指着东方贺惊异地道:“你已经身中剧毒,再不医治就来下及了!”
众人一阵错愕。
中年人突地从腰袋里掏出一包小布包,迅速打开,里面正排着几根长长的针。
东方贺眉头一蹙,脑子一阵晕眩,身子晃了晃,杜小月听了中年人的话,莫名其妙心悸了下,转头看东方贺,却被他煞青的神色吓了一跳;而他轻晃了那一下,更让她惊骇得本能地立刻扶着他。
“你……你没事吧?”天哪!他的身子好热!
“他真的中毒了!”段飞叫了起来。
中年人立刻捉住东方贺的手,拉起他的衣袖。众人惊见在他右手腕处肿起一个殷红的肿块。以肿块为圆心,一条黑线正缓缓往手臂上爬升。
东方贺陡觉意识开始模糊。由右手臂传来的阵阵刺痛、炽热的感觉让他想起刚才被那老人撞了一下,手腕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莫非……
“该死!那个老人……”他诅咒地低喃,然后整个人突然倒了下去。
段飞立刻帮忙扶撑住已经浑无知觉的东方贺,中年人用快得不能想象的速度,一只手在他手上来回移动,东方贺的手臂马上多了几根针。
“找个地方让他躺下,最好再准备些热水和毛巾!”中年皱着眉,急声吩咐。
杜小月被东方贺的情形弄得一时慌得没了主意,赶紧请段飞背着东方贺,带着他们往对面的客栈去。
唯独路藏千没有跟上去;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比寒冰还冷酷的光芒,黑色身形一闪,疾速往刚才那枯瘦老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
段飞将东方贺放在床上,中年人解开他身上的衣衫,熟练地在他身上又扎了几针。
杜小月现在可顾不得害羞了。听从中年人的吩咐,用热毛巾一遍又一遍擦拭着东方贺烫红的躯体。段飞则帮忙捧来热水,又忙煎药,现在的他可半句不敢吭声,刚才误会了人家,还当人家是骗子,看来他才是被人骗的傻子!唉——
从东方贺的手臂上逼出了一盆子的黑血,而他的体温也渐渐降下来之后,那中年人似乎才敢松口气。“还好!还好及时发现,否则现在躺在这里的可能是一具尸体了……”
他慢慢取出东方贺身上的金针,声音里有丝轻快。
杜小月半跪在地上,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地盯着床上面孔毫无血色、昏迷不醒的东方贺。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听到中年人的话,不由全身一阵冷颤!
她小心翼翼、微带颤栗地低语:“他没事了……他现在没事了,对不对?”
从他出事的那一刻起,她整个心就像被狠狠纠住了般,又疼又痛又怕!老实说,她怕极了,真的怕极了会失去他!这种惶然不安的情绪一直在绞扭着她,她只知道守住他,一定要守住他!
经历这段可怕的事后,杜小月才明白,对她来说,东方贺是这么地这么地重要!
他不能出事,她还没亲口对他说喜欢他,他怎么能不听她说?!她的泪水一直簌簌地往下流。
“他应该已经没事了,可能还会再昏迷个一、两天。这几天要好好照顾他,别让他染了风寒什么的,那样会很危险。喏,这药单我写给你们,一天照三次煎服,直到他好得差不多了再停止;还有,这株人参也顺便送他好了!”那中年人递给杜小月一张单子、一株大人参之后,转身就要走。
对于救命恩人,杜小月哪敢怠慢。她立刻擦了擦泪,振作起精神,站起来拦住他。
“您的大恩大德感激不尽,还不知道您的尊称?”
“我姓牛,人家都喊我牛老大,其实我只是行走江湖的半郎中而已。这位公子中的毒,我恰巧在苗疆那一带看过,那是种只产在苗疆深山里的植物。这种植物的叶子长着尖锐的勾刺,而且勾刺上还分泌着毒素。被它刺到不立刻处理的话,毒性蔓延到心脏就没救了。苗疆人时时在深山活动,自然有防备这种植物的方法,我那时刚好救了一个苗疆人,为了答谢我,他才将解毒的方法告诉我,想不到今天竟然再碰巧让我遇上这种苗疆之毒……”牛老大向她解释,末了有些不解地说。
“难道施毒之人是从苗疆那地方来的?!”杜小月皱皱眉。“谁跟东方贺有如此深仇大怨,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她又担心地回头看了东方贺一眼。
牛老大耸耸肩,提他的药箱子就要走。
“牛老大你等等,我拿些银子给你,这人参……”杜小月赶忙要拿钱给他。牛老大十分潇洒地挥挥手。“我又不是为了银子才救人,就当是他让我练习练习医术好了!”
他大脚一跨,快步走了出去。
杜小月怔了一下,最后只得叹口气又回到东方贺身边。没多久,段飞小心翼翼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进来,两人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才将那碗药让东方贺喝下。
“谢谢你!幸好有你的帮忙……”杜小月这时才松了口气,笑着对段飞道。
“这哪有什么?朋友有难本来就该互相帮助的。幸好他也没事了……其实真正救了他的,应该是那位牛老大才对,我也没做什么……”段飞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
“你进来时遇见他啦?”杜小月在心里一阵窃笑,她很清楚之前两人的冲突,看来段飞这次可得为他的热心肠却搞错对象愧疚一番了。
段飞露出一副无奈又羞愧的模样。“我实在太盲目、太冲动了!那位老人家找上我,我也没问清楚就跑去找牛老大理论。还说他卖假药害人……刚才我跟牛老大道歉,还好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我……”
“有时候好人坏人很难分辨,坏人要装模样骗取你的同情,你防也防不了,这就是要让你记取教训嘛!”在这方面她是鬼灵精一个,还有模有样地说给他听。
段飞想了想,了解地点点头。
“对了!我还不知道这位公子是什么人,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眼光接触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的男人,突然醒起似的问她。
杜小月说了东方贺的名字及他是她未婚夫之身分。段飞不由笑开了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两人一直聊到他那夜救了方映色的事,直到一个黑影倏地开门进来——
“路大哥!”
“路大侠!”
杜小月和段飞两人同时回头,见那进来之人正是刚才忽然不见踪影的路藏千时,皆不由诧异地喊。他们还看见他手上抓一个人——竟然是刚才肇事的主角,那个满脸病容、瘦削的老人!
此刻他正闭眼,全身直打哆嗦,看来更形可怜。
“路大哥,你带他来做什么?”杜小月甚感奇怪地问路藏千。
路藏千眼神酷寒地看着老人,嘴角微微牵动:“他下毒!”
杜小月心猛地颤动,差点跳起来,不可置信地指着老人。“你是说,他就是下毒害了东方贺的人?怎……怎么会是他?!”
段飞更是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是他?!”
老人额上开始冒汗,抖得更厉害。
“东方说的!”路藏千硬声道。
“他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没听到?”段飞不信地叫了起来。他一直都在东方贺身边,为什么他没听到他有说这句?
路藏千瞟了他一眼,表情变也没变。“我有听到!”
段飞搔搔头。
杜小月站在老人面前,目光阴沉地看他。“你是苗疆的人吗?你为什么要下毒害他?”
老人倏地张开眼,目露凶光。杜小月猛被他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路藏千手一紧,扣住老人的衣领,让他差点窒息,老人这才又颓丧无比地垂下头。
“我确是从苗疆而来,可是我要下毒对象不是他,我是一时失了手……”
“你说你毒错人了?!笨蛋!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一个无辜的人?!亏我还这么相信你,浪费我那么多力气找人吵架!”段飞忍不住冲上前抓住他的衣襟,开口大骂。
“你才是我要下手的对象。”老人盯着他缓缓说。“什……什么?!”段飞的反应是一呆,杜小月也吃惊地看着老人。
“原来我是要对你下毒,没想到他突然出现,结果毒针刺到他,你反而逃过一劫。”
老人实说。
段飞跳了起来,“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要害我?”
老人默然不语。
路藏千手上力道又紧,老人痛苦得急促喘气,冷汗直冒,这才惶恐地、断断续续地说:“是……是有人托我……这么做的……他给……给了我……好多钱……
要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你……”
那个人是谁?你快说!段飞急切地问。谁会这么想要他的命?他想,他又没跟人结过什么深仇大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小月也皱着眉。
“我……我不知道……我另一位伙伴……他也被委托要……要对一个叫……叫段殷扬的人……”
段飞在听到“段殷扬”三个字时,陡地倒吸口气,眼睛睁得老大,大力摇着他叫:
“你没搞错吧?!你确走是段殷扬?!”
老人被他摇得开始头昏脑胀,只得道:“他是这么说的。”
“天哪!那是我爹的名字!那是我爹!”段飞大喊一声。
“原来有人在打你们家的主意!”杜小月吐了口气,也被这消息震撼了住,看样子这事好象不简单呢!
段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得赶快回家看看,我爹现在说不定……”
虽说他常不听他爹的话,还跑出来晃荡了好几个月,可其实他还是很敬重他爹的。
这下知道他可能遭遇危险,也许已被人毒害了,怎不令他慌又急呢?“对!你现在赶紧回家,可以的话,顺便请牛老大跟你回去,说不定需要他。”
杜小月脑子一转,建议段飞。
段飞点点头就要跑出去,眼睛一瞄到那老人,问:“他怎么办?”
“哦!你别担心,相信路大哥会有办法处理。你赶快回去吧!”杜小月向他挥挥手。
※※※
杜小月这两日就忙着照顾一直昏迷的东方贺。直到第三日夜里,他突然清醒了过来。
“月牙儿……”
蒙眬似梦间,好象有人在喊她。杜小月被这两日不眠不休照顾东方贺积压的疲倦,弄的头一靠床就睡了。那轻唤声并没有让她醒来,只是睡梦中的她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脸上轻细、温柔的爱抚,好舒服呵……让她陷入更深、更沉的梦境……
杜小月醒来,发现日已当中,而自己好好地躺在她的房里时,她愣了一下,然后跳下床,往隔壁东方贺住的房间跑。
床上的东方贺正半坐着,路藏千在喂他喝药,两人低声在谈着什么,听到撞门声,一齐把视线转向那一路冲进来的杜小月。
“你醒了?!什么时候醒来了?!路大哥你怎么没告诉我?!”杜小月如连珠炮般的迭声问,末了还责怪地看了路藏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