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婚事由父母决定本来就是天经地义,我有什么理由好埋怨。”她的声音中有明显的无奈与痛苦。
“可是你对梵天一点印象都没有,对不对?”
陈玉雯诚实地点点头,她从来就没见过他。
“那你觉得泰公子人品如何?”杏娘委婉问道。
娘,您此时间,一切都已稍嫌太晚了,您知道吗?陈玉雯心底低语,泪水几乎都快忍不住了。
“他知书达礼,能文能武,是难得一见的好人才。”
“你对他有好感吗?”
陈玉雯低头不语,努力想把眼泪往肚里吞。
“雯儿,这里只有咱们母女俩,娘希望你能实话实说,免得误了你的终生。”
终过几番挣扎与思虑,终于她还是违背了心意摇摇头滞着半呜咽的嗓音,道:“不,我对他没有好感。”
第八章
“什么?你再说一遍。”陈更生等了好些会才等到周梵天,却差点没因他的话把刚喝下的参茶全吐出来。
“世伯,原谅我无法娶令媛为妻。”周梵天坚定说道。
“难道你要悔婚?这怎么行?”
“我不知道当年您与爹是如何约定的,但至少我对这事一无所知,既然我未曾答应过,又怎能算是悔婚呢?世伯,令媛应有比我更好的男人,这门亲事就此解除吧!”不知怎么搞的,冯樱儿的影像突地窜入他脑海。
“不行!玉雯已开始为你们的婚事做准备,也认定你就是她未来的夫婿,如今你一句话说要解除婚约,她怎么办?”陈更生气得脸红脖子粗。
“世伯,我想有些事您并不清楚。”他记起冯樱儿曾经对他说过的一些话,饶富兴味地开口。
陈更生不语,但一脸等待周梵天开口的表情。
“如果我没记错,令媛其实早已有了意中人,只不过您一直都不知道而已,况且,她对我完全不了解,恐怕这门亲事她根本不想要。”
“梵天,我把你看成自己的晚辈,相信你,所以才想将女儿托付给你,没想到你竟百般推诿,这真是太令我失望了。”陈更生企图动之以情。
“世伯,假若您真在乎令媛的终生幸福,就该依着她的心意,而不是守着一个似戏言的承诺。”
陈更生被说得无力反驳,恼羞成怒之下,破口大喊:“给我叫夫人和小姐过来。”
小仆童片刻都不敢耽搁,飞也似的冲出大厅。
这地,一阵砰砰碰碰声传来,原来杏娘及陈玉雯未到,冯樱儿倒先赶来了。她觉得周梵天一旦向老爷说明来意,恐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所以就算拼上一条腿,她也要来。
果然不出其所料,真的发生问题了,此刻事不宜迟,她得快快现身。
“老爷?”
唉!这丫头又跑来这做什么?八成是想搅局。周梵天看到冯樱儿,忍不住在心中咒骂。但瞧见她被着右脚,仍努力想加快脚步,却隐隐心底一阵拍痛。很细微,几乎不易察觉。
“你这么无礼闯进来,没看到我和周公子有要事相谈吗?”更生此刻是见了任何人要吼上一句。
“可是——”
“还可是,你这丫头愈来愈不像话了。”
陈家主子的权威是不容挑衅的,陈更生愤怒得失去理智,毫不考虑一抬手就要在冯樱儿脸上甩去。
“老爷!”
“爹!”
杏娘和陈玉雯才刚踏进厅堂,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冯樱儿双手蒙面,俄编得像一只刺格。而一个陌生男子竟牢牢握住陈更生的右手。
“住手!”杏娘护夫心切,首先出声制止。
陈玉雯忘了原本的恐惧,小碎步奔至冯樱儿身边,不由分说把她向一旁拖,让冯樱儿痛得两眼发直。
“你是谁?”
“在下周梵天,夫人想必是伯母吧?”周梵天放开紧握陈更生的手,半带肯定的语气说道。
“梵天?你真的是梵天?”杏娘不敢相信地问。
“正是!”
这下轮到陈玉雯看傻眼了!她几乎不敢直视站在她眼前的周梵天,他太严厉、太冷酷了,仿佛一点儿温度也没有似的。樱儿果然说得半分不假,他虽非肥油一块、却冷得让人望之却步。
陈玉雯没来由一阵冷额袭上心头,不,打死她也不要嫁给这种人。他完全不像剑宾,能带给她温暖的感觉,爹如果真要通她嫁入周家,她——
她便要剃度出家,遁入空门,让爹无法得逞。
周梵天严肃地直视冯樱儿身旁年纪相仿的年轻女于,看来她就是那个不情愿的新娘——陈玉雯。她的确是够美的了,明眸皓齿。冰肌玉肤,浑身上下无一不秀丽,但除此之外,却仿佛缺了点什么。
应该是一股与生俱来的活力和无所畏惧的勇气吧!
他主观地评断着,根本没发觉自己已开始用冯樱儿的标准去看待其他的女人。
“梵天,你变好多,伯母都认不出来了。”杏娘以看待后生晚辈的热诚关心道。
“这时刻还讲客套作什么,玉雯,你给我过来。”陈更生声色俱厉地坐回椅内。
“爹!”陈玉雯乖得如同绵羊般,小心翼翼踱至父亲跟前。
“说,你是不是有了意中人?”
“我——”
陈玉雯霎时呆住了,连嗓音都稍显凄厉。爹问这究竟有何意图?难道他早已发现她对秦剑宾的情意?这下子该怎么办呢?
“快说啊!”陈更生实在等得不耐烦了。
“这……”
“老爷,小姐不能嫁给周公子,绝对不行。”
冯樱儿不顾大厅内浓浓的火药气息,忽地跑至陈玉雯身前,将她推至身后,牢牢护卫着。
“樱儿!”杏娘及陈玉雯异口同声地大声惊呼。
周梵天也因为她的举动怔了半晌。
“你做什么,滚开。”陈更生额上的青筋全数浮露。
“不,老爷,你听我说。”冯樱儿鼓起勇气反抗。“周公子早在您打听到他的消息之前就已经成过亲了,而且他也完全不知道有这门亲事的约定存在,您要他迎娶小姐,这分明是强人所难;其次,秦公子人品端正,小姐对他倾慕多时,您非要小姐嫁入周家,和一个她未曾谋面的男人共同生活一辈子,这不是活活拆散一对佳偶吗?”
冯樱儿说得好急,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怕一停口,她会没有勇气继续,那小姐的终生岂不毁在她手里!
“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给我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陈更生下了个她完全料不到的命令。
在陈家,除了陈更生及杏娘,她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对于杏娘,她因感恩而敬重;至于陈更生别说自己不敢惹他,就连他自个儿的女儿也怕他怕得要命。
然而这回,她发现自己真是铆上了。干脆一不作、二不休,统统讲出来,让他听个过瘾、听个明白好了。
硬着头皮,冯樱儿没胆注视任何人的眼睛,她轻轻发着抖,开始一五一十叙述整件事的经过。
空气中,微尘随着她的声音浮动,都已经是秋末时分了,却还热得让人烦躁。西斜的夕阳透过窗榻映射入大厅,把厅内人儿的影子都照成了细细的线条。
冯樱儿好不容易把最后一句话说完,地狠狠地吞了口口水,然后又深深吸进一口气。
“就这样?”陈更生异常冷静,让众人莫不以为是风雨前的宁静。
冯樱儿谨慎地点点头。
而其他三人则各有不同的反应。
周梵天以近乎欣赏的眼光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常令他头痛不已的女孩,没错!她是鲁莽、是霸气,却也绝对地忠诚、绝对地无惧。她不畏强权,只要认为是对的,便毫不顾虑地以身相拼。或许绢绢需要的正是像她这样个性的人陪她成长,而非邬丽君那种工于心计的女人。
陈玉雯还不大能相信樱儿真的把所有的事实都抖了出来,现在大家都知道她对秦剑宾的爱意了,可是,秦剑宾根本就没把她看在眼里,她该怎么办?
杏娘仔细地听完冯樱儿的话,突然绽出了然于胸的微笑,她心生一计,准备来玩个双喜临门的游戏。
只是众人皆未开口之前,陈更生又狮吼了一句。
“这些最好都是事实,否则教你们一个个吃不完兜着走。”
另外,陈玉雯和冯樱儿两人则都被禁足三天,除了府里,哪儿也不准去。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偶有轻风微微拂过树梢,搅动暗香浮散。此刻约莫亥时,正是众人酣睡之际,冯樱儿蹑手蹑脚,一拐一拐地来到陈玉雯房门前。房内灯火未熄,人影随之动摇。
“喂!睡不着呀!”冯樱儿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网人房内。
“臭樱儿,你吓死我了!”陈玉雯轻拍胸口,抬眼瞪视冯樱儿。
“没有啊!瞧你还会说话、唤人,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姑娘家别整天把死字挂在嘴边,会触霉头的。”冯樱儿以左脚蹦至床边,一屁股在陈玉雯身旁坐下。
“你也了无睡意吗?”
“才不是什么捞什子的了无睡意,是疼得睡不着!你看,肿得比馒头还大,我简直不知道该把它摆在哪里!”她伸出右脚,抬至陈玉雯眼前。
“哇!”
“本来没这么肿的,全是你啦!你也不管我扭了脚踝,一进大厅就像拖米袋似的把我拖着走,即使有十个周梵天,恐怕也治不好我的脚。”冯樱儿大肆抱怨。
“你说周梵天帮你处理扭伤?”陈玉雯突然眯眼问道。
啊!这下糗大了。“我有说吗?你一定是耳朵有问题,听错了!我是说现在你可满意啦,周梵天有妻有女的事老爷全知道了,他一定不会再逼你嫁给他咬!接下来,你就等着风风光光嫁给秦剑宾,当个状元夫人吧!”冯樱儿顾左右而言他,蓄意把话题扯开。其实周梵天为她疗伤也不算什么,但陈玉雯一问,却让她有种被窥见心事的感觉,怪怪的,她不喜欢。
“如果真能如此就好了。”陈玉雯一听到秦剑宾三个字,便把先前的好奇及疑惑全丢了。她今夜之所以会了无睡意,并非单纯的睡不着而已,一思及他,她满怀的伤心便一缕一缕尽数浮上心头。
“你干啥苦着一张脸?嫁给秦剑宾不好吗?你千万别告诉我你又看上另一个了。”冯樱儿瞪着她下垂的眉梢与嘴角,不解地问。
“才不是,我怎么会看上别人!”陈玉雯急忙抢白。“只是——”
“只是啥?”
她思索着该如何说起,这事可不像故事般有头有尾,顺着步儿就能说得清楚。好几次,她已开了口,却又倏地闭嘴,搞得冯樱儿火气全上来了。
“你究竟说是不说,大姑娘家一个,说话老是吞吞吐吐。现在我心情还算不错,你有问题,我能替你想个法子解决;待会儿,我若没情绪,即使你哀求我,对不起!姑娘我不奉陪。”
“好嘛!我说就是。”陈玉雯慌张低喊。
冯樱儿摆了个“请”的手势。
“今儿个下午,我本来想直接学作走一趟周府,把我对与他成亲这事的看法向他说明,并要他保证会告诉爹他不想娶我。可是谁知道在途中,竟冒出两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意图染指我的清白——”
“我想你不是不知道会有歹徒,而是自认为没这么倒据吧!”冯樱儿一针见血,搞得陈玉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哎呀!你别打岔嘛!”陈玉雯捏捏冯樱儿的脸颊,作为处罚。“那两个恶棍除了轻浮地调戏我之外,还坏心地想把我卖到烟花之地,好赚些银子来花花。我忍无可忍之下,就往抓住我的那个歹徒肩膀上狠狠地咬下去,他被我咬得都出血了。结果,他好生气,就要伙同另一个歹徒凌辱我。我吓得连动都不敢动,心想这下完了,如果他们真要侮辱我,我就死给他们看。我鼓起所有勇气,准备以死相抗,结果……”
冯樱儿不耐地搔搔耳,有气无力道:“废话别扯一大堆,说重点。”
“接着就是重点了,你一直插嘴,我还要不要说?”陈玉雯难得发怒,但一凶起来也不简单,冯樱儿果然乖乖闭上嘴。“结果,才一眨眼工夫,剑宾就把他们俩给制服了。真可惜你没有亲眼看见,否则你也会对剑宾的身手着迷的。”她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让人无法忽视的欣赏,但随即又被哀愁取代。
“没了?”
陈玉雯无奈地点点头。
“你白痴、蠢蛋吗?秦剑宾及时搭救你,保住你的贞操不好吗?于嘛我提起你嫁他,你的脸就像吃了黄连似的?”冯樱儿直来直往惯了,忍不住又破口大骂,也不怕吵醒府内熟睡的其他人。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会武功的事?我信赖他,把所有的心事都对他坦白,他却连他有武功底子这种事也对我隐瞒,那我在他心中,究竟算什么?”陈玉雯不能克制自己的怨忽,眼泪一颗颗全涌上心头。
“啊!”冯樱儿像看见怪物般瞪大了眼。“小姐,你再说一次好吗?”
唉!就知道这个臭樱儿不可靠,方才还在那鬼吼鬼吼着说要听重点,这会儿重点全说完了,她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还要她重讲一遍。陈玉雯不禁更伤心了,霎时间,她只觉得普天之下,她已没有知音,注定该孤独无依。
冯樱儿突然凑近她眼前,捧起她的脸颊说:“你就为这件事生气?”
陈玉雯嘟嘴,一言不发。
“我真是服了你,走,跟我来。”冯樱儿拽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将她向房外带。
“现在可是半夜呢!你要带我去哪?”
“闭嘴,你待会儿就明白了。”
走过花影扶疏的长廊,只见两个娇小的身影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下穿梭,不多时,竟到了秦剑宾借住的厢房。
冯樱儿管他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连门也没敲一声,就闯进房里。
“谁?”漆黑中一个警觉的声音响起,把冯樱儿和陈玉雯吓了好大一跳。
“你没睡觉干嘛不点灯,存心装神弄鬼吗?”冯樱儿一边点亮烛火,一边吱吱喳喳。
其实哪是秦剑宾还未入睡,应该说他向来保持着浅眠的习惯,为的是怕一个人只身在外遭受歹徒攻击,所以必须时时刻刻提高警觉。
烛火点燃之后,厢房内顿时大放光明,秦剑宾迅速披上外衣,但黑发依旧散落于肩。
“我们——”陈玉雯呼编半天,一句话也说不清楚。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进过单身男子的房间,若不是冯樱儿硬拖着她,又没告诉她要来的地方是这,说什么她也不会踏出房门半步。
“请坐。夜这么深了,有事吗?”秦剑宾仍是一贯的温文懦雅,虽然受到了打搅,却丝毫没有温意。
“废话,没事难道来这提小虫、捕粉蝶呀?”
“樱儿,别无礼了。”陈玉雯真对冯樱儿的出言不逊没辙。
秦剑宾好奇地瞧着含羞带怯的陈玉雯,心中更加笃定要把这个绝色的秀丽女子娶回家,在好私藏起来。她的美一尘不染,就仿佛一朵静躺于池畔的青莲,深深吸引了他的心。假若这回失去了她,恐怕再没有机会能拥有。